? 二娘如果知道了那晚傅家宴会根本就没开起来,她会觉得更冤。
是!厨房里杀鸡宰羊的是忙乱了。
是!丫头们端果递瓶的是布置了。
是!小厮们牵缰垫蹬的是迎客了。
可最重要的客人没来。
小熊侍卫长赶在快开宴前,才递了个抄片子,说明他为什么不能来的原因。
他派了手下三个亲兵来递函。这仨亲兵,一个老的,两个小的。老的白发苍苍、白胡子更苍苍,不知天生的还是习惯使然,腰背微微佝偻,透着那么股子谦恭自持。两个小亲兵,一个圆圆脸蛋,还透着孩气,另一个身段细溜,寡言少语。
傅家腰门上的小厮打大老远看见这三个人过来,不得不呆了呆:干啥呢这是?
三个人骑着军马!骑马的仪态很标准很军方!可是离府门还好远,小厮刚看到他们。他们就下了马,很客气的自己牵着缰绳一步步走上门。
注意,是腰门!
按规矩,大户人家,正门不是随便开的。平常自己人和客人进出,走腰门。如果特别卑贱、或者隐秘的来往,腰门都够不上,就往后头仆役的小门走。
正面几步台阶向上,几重漆、分作几扇开的大门闭得紧紧的,旁边兴许还蹲两只大石狮子怒目蹲守着。这门留着干嘛呢?光为了摆着好看?
它就是为了重要场合、重要客人而设的。
譬如今晚的盛大宴会,譬如赴会的贵客们。
小熊侍卫长是这晚的主客。他当然该从这扇大门进。
主人早就已经把大门打开了,洒扫已毕,俏鬟捧拂尘,俊厮列下阶,两邑太守都已先到,忙忙的反客为主,在门前迎客。
结果贵客的三名使者客气毙了的跑腰门去了,倒闹得一伙迎接的人措手不及。
那封抄片子上头,小熊侍卫长说他临时跑了肚子,所以不能来赴宴了,千祈大伙儿恕罪。
三名使者躬身行军礼,要代他们长官受罚。
傅琪只能苦笑:“这哪有罚的道理?”
结果三名使者来得个坚持:“要罚的,要罚的!侍卫长说,一诺未践,就算身体原因,也要罚的。如果因为发烧感冒不能上阵,输了一场战,难道就不用军法从事了吗?”
其实十二城已经基本没有征战了,至少没有攻城掠地的征战。但圣人划城池边界,主要靠自然地理隔障、加上界碑的方式,总有一些地域模糊。在这些模糊地域上争战,似乎并不会受到惩罚。还有各地盗贼骚扰民众,只要没有直接危及城君安全,圣人留下的诅咒——啊不,祝福——是不会惩罚这些盗贼的,那末也需要衙役、乃至军队对他们进行镇压。
除此之外,君府侍卫队的职责,主要体现在保卫君府成员安全上。万一有人想一命抵一命到君府杀人,侍卫队得提前把他拿下不是?
小熊侍卫长却比他的同僚们都更具远古的军人威仪。在圣人划定十二城之前,传说中的军人。在腼腆外表下,他渴望着以血汗捍卫故土乡亲的荣光。对于手下的侍卫们,他的管理,都比其他侍卫队长来得严格。
这三名使者又是他的亲信,很听他的话。他说请罪。三名使者就坚持要受罚,这倒给主人家出了大难题。
张邑太守有了主意:既然小熊侍卫长不能来,那就请三位侍卫入席,代替小熊侍卫长多多接受大家敬酒,权当受罚了罢!
桑邑太守乍听之下有点不乐意:侍卫跟侍卫长能一样吗?能代替得了吗?好酒好菜招待这三个,岂不浪费?!
再转念一想,好酒好菜是傅家拿出来的,又不是他掏腰包。跟侍卫搞好关系,说不定以后有用呢?
于是他也殷勤地支持张邑太守提议。
三个使者却不能接受:一饮宴,回去就迟了,睡前点名不到,犯了军纪。来之前小熊侍卫长可没有特许他们能彻夜不归营!
其实小熊侍卫长统共在这儿就带了十来个人,住的也不是营帐,是当地驿所。不过他是长官,他说按军队规矩来,就得按军队规矩来。
三个使者绝不肯在此多留,催着领完罚,他们好回去。
最后傅琪作主,让他们一人饮了一大杯酒,算是受完罚,回去了。白胡子那个上了年纪,不能多饮,大半由两个年轻侍卫分担。出府门,便见细溜身段那个,攥着马缰绳,身子越来越斜——醉了!亏得孩子气的那个把他扶住。
傅府里一群人看着他们走掉,真是有怨言都发不出来。明儿,小熊侍卫长就该回去了。这一趟,他们竟然一点都没拍上小熊侍卫长的马屁!那一晚,他们无情无绪,草草地散了。
二娘如果动作慢一点,等到这个时候,就不用跑了。
傅琪回房间,便见象牙榻边多了一个人。身材高大,壮得跟铁塔似的,浓眉大眼,腰间挎着把黄皮鞘的弯刀——是个威猛极了的汉子。
“小熊侍卫长。”傅琪见怪不怪的点头行礼。
本来应该跑肚子的小熊,一点跑肚子的迹象都没有,跟傅琪见过礼,说正事:“……世子仍然问阁下,肯不肯到京邑去。”
傅琪纠正道:“我们安君膝下三位公子,他虽然是大少君,也要正式立了之后,才好称世子的,不然,置另两位于何处?”
小熊毫不犹豫:“二少君早就打猎失踪了,三少君是殿下的亲弟弟,又只有十岁,不会同哥哥争。谁都知道,殿下就是世子了。”
傅琪不置可否:“立册后再说罢。”
小熊无奈道:“那么,我就这样去回复了!”看着他那无赖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阁下还是这个样子!”
“我如果忙不迭的攀龙附凤,侍卫长恐怕更头疼吧!”傅琪双眸笑成一双黑月亮。
小熊愣了愣,傅琪打个呵欠,已经换了个话题更感兴趣,“你选的那三个信使,倒真适合对付那种场合。”
小熊淡淡道。“也没有特意选场合,反正我送信都是派他们去的。”
傅琪问:“明天就走了?我们当然不用再摆大宴席送你?”
小熊点头:“傅老板是明白人。他们客气,都是看在城君份上。我职责在身,如果不识好歹,真的接受这种宴请,那才叫有负君恩。”
傅琪笑笑:“职责算是办完了罢?”
“完了。”小熊叹口气。这职责办得含糊,却也无法了。白龙寨早就该剿,但城君总说有更重要的事,顾不上这个。小熊侍卫长有时候想,还不如说他们是薛大将的部属,那末城君就会上心了。
伯少君这点就比他父君更有志气、更英武!他已经私下答应小熊侍卫长,等他当上城君,他一定提高军人的地位、增注军资。有骚扰百姓的盗贼,军队把他们打出去。有外城商业大鳄想来扰乱安城,军队也直接把他们打出去!吏治的昏颓风貌必须洗一洗了。漫长和平中的庸俗拖沓,比战乱时的败军之将还要可恶。小熊侍卫长希望安城成为更强有力的城池!
他由衷地问傅琪:“大米之战,要我们插手吗?我们还是能办到一点事的。”言下之意,傅琪懂。
“未城确实产出了更多的红薯、山芋,对大米的刚性需求下降。你不能逼他们出高价买我们的大米。”傅琪摇头,“未城也有他们的军队。矛盾激化,对谁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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