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气氛很紧张,但总有人淡定如常。
比如苏承宣小同学,他见高氏面色苍白,还不停地喘粗气,就很孝顺地走上前给高氏端了杯茶。得到高氏牌的白眼两枚之后,苏承宣小同学面不改色心不跳,淡定地将茶盅放在高氏手侧的小几上,又退回原地,坦荡荡地站着。
不一会儿,苏智博老同志就踏进了明堂。
品兰在他身后跟着,见明堂内氛围不妙,溜边儿走到太夫人身后侍立着。
苏智博先是给太夫人作揖问安,而后坐到下首的第一把圆交椅上,皱眉扫了眼高氏,又看向苏承宣,道:“宣哥儿,你把当时的情形再说一遍。”
他在路上已经听品兰讲了个大概,但本着不能偏听偏信的准则,还是要再听一遍原版。
苏承宣走上前,一板一眼地侃侃而谈。
因此当被告苏承宇不情不愿地走进明堂时,正听到苏承宣总结陈词:“玥儿妹妹很害怕,将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但二弟依旧不依不饶。”
果不其然,苏承宇小同学又炸了。
“那丫头是装的!她是装的!”苏承宇攥紧双拳,恶狠狠地瞪着如玥。
如玥“很害怕”地在太夫人怀里抖了两下。
太夫人的脸更阴了。
“跪下!”苏智博怒拍紫檀小几,小几上的茶盅一震,发出瓷器碰撞的声音。
苏承宇噗通一声跪下,但仍然倔强地瞪着如玥。
“你个逆子!说!玥儿头上的伤是不是你干的?!”
“是!”苏承宇梗着脖子,嘴硬道,“不就是请家法吗?儿子接着就是!要打多少随父亲的意!”
苏智博被气笑了:“好好好!好个有骨气的好儿子!李妈妈,去请家法来!”
“等一下!”高氏颤抖着身子扑到苏智博脚下,拉着他的衣服下摆,哭道,“老爷~宇哥儿小小年纪,万一打得落下病根,那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事情啊!”
苏智博低头对高氏道:“这种没有家教的孽障,不值得你为他求情。”
高氏知道苏智博是真心要打了,便着急忙慌地又膝行到太夫人身前,泪水花了妆容,哭道:“母亲,母亲!您要救救宇哥儿啊,这一顿家法下来,那可是得要了半条命啊!儿媳求您了!求您了!”
“母亲。”苏承宣走上前,将她扶起,平静地道,“二弟做错了就要罚,天经地义。”
高氏将怒火燃到了苏承宣身上,骂道:“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逆子,宇哥儿是你亲弟弟啊!你舍得他受罚吗?”
苏承宣看了眼高氏,又看向一脸不服气的苏承宇,道:“二弟,你可知错在哪儿了?”
“请家法便是!废什么话!”
“那就是还不知道错处了。”苏承宣走到他面前,矮下/身子,盯着苏承宇的眼睛,缓缓地道,“你身为哥哥,理应保护妹妹,现在却反而伤了妹妹,此其一。不仅伤了,还拒不道歉认错,此其二。最重要的是,堂妹被寄养在老祖宗膝下,是父亲亲自给二叔许下的,二弟,你是瞧不起二叔,非要打二叔的脸面吗?”
苏承宇一愣,看看阴着脸的太夫人,又瞅瞅发着怒的苏智博,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虽然脾气冲,但脑子还算清楚,被苏承宣点透之后,纵然心里有多不乐意,还是软下性子,对如玥道:“我错了。”
高氏见事情有转机,连忙拽住苏智博道:“老爷,宇哥儿知错了,他知错了!”
但苏智博还是铁面无私地吩咐:“李妈妈,去请家法。”
他比苏承宣还想得深了一层,且不论苏智渊对如玥是真好还是假好,但他能求太夫人把如玥送进侯府,就知道这个女儿在他心里还是占了一定分量。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即使苏智渊不在意如玥,但一旦如玥在侯府受辱,就等于整个二房在大房处受辱,这是很值得说道的事。更何况分了家的兄弟,即使感情再好,也得小心维系。苏智渊又是吏部的一把手,侯府的有些人事关系还得靠他去疏通。不管愿不愿意,二房都是得罪不起的。
因此,苏承宇必须得罚。
不一会儿,李妈妈端着黑漆螺钿托盘,上放一条厚实的黄铜戒尺,还泛着些微红光,看着就让人胆战心惊。苏智博皱眉:“鞭子呢?”
“是我让她拿戒尺的。”太夫人终于开口,“既然宇哥儿知错了,小惩大诫就好。”
“母亲说的是。”苏智博拿过戒尺,高高地举起,严肃地道,“你有三个错处,今日就打你三十下,服不服?”
“儿子服气!”苏承宇咬着牙。
眼看戒尺就要落下,如玥挣扎着从太夫人膝上跳下,大声道:“大伯父稍微等一下!”
苏智博转过身,奇怪地看着如玥。
如玥迈着小短腿,走到苏智博跟前,仰起玉一般的小脸,伸出馒头般的小胖手,甜甜地道:“大伯父也罚我吧,如玥也知错了。”
苏智博奇道:“玥儿犯什么错了?”
“如玥不该逛到大花园去,还碍了二堂哥打喜鹊。”如玥一本正经地道。
苏智博摸了摸如玥的小鬏鬏头,道:“玥儿没错,大花园本就是让人逛的。”
如玥大摇其头,小大人似的皱起眉,一板一眼道:“如玥是这一连串事的源头,害得祖母生气,伯父恼怒,伯母伤心,是如玥不好,所以如玥也要领罚。”
她才不是闲得没事干找打的,而是笃定了苏智博不会罚她。
果然,苏智博笑道:“傻孩子,伯父怎么会罚你呢?”
如玥天真地眨巴着大眼睛,问道:“伯父是心疼如玥年纪小吗?”
苏智博笑着点点头。
“二堂哥只比如玥大三岁,也是小孩子呢。”如玥想了想又道,“但是二堂哥犯的错比如玥多,所以受得罚也应该比如玥多才对。不过伯父因为如玥年纪小不忍心,那也把二堂哥的惩罚减少些吧。不然,不然别人会说伯父欺负小孩子的!”
稚嫩的声音,板着的小脸,说出的话居然还有几分歪理。
苏智博忍俊不禁,苏承宣面露欣赏,太夫人眼底含笑,高氏的不满也少了。
很好,效果达到了。既要惩治熊孩子,又要减少她留下的坏印象,还要让苏承宇觉得欠了她的。身为庶女她要忍,但绝不代表就得哑忍!
最终的结局是,苏承宇被胖揍了二十下戒尺,打得小同学嘶哑咧嘴,还得在每一下戒尺落下来的时候大声叫好。如玥表示……很爽!
罚完了,高氏心疼地捧着苏承宇的手掌,掌心肿得足足有半寸高。
正在此时,小卫太医姗姗来迟,他提着那个通体栗色金黄锁扣的小箱子,看到明堂是这种情况,倒也处变不惊地冲太夫人和侯爷分别做了个揖。
古人的心里素质真真是极好的。
如玥心里暗叹,但下一瞬,当小卫太医看清如玥额头上缠着的绷带时,居然一改淡定,连忙把如玥拉到身边,着急地问:“丫头你没事吧?”
明堂内的人俱是一愣:这二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亲密了?
卫宏生也觉察出气氛的诡异来,欲盖弥彰地咳了声:“医者父母心,医者父母心。”
而后众人又齐齐地看向苏承宇红肿的手掌:是说这里也有一个伤者呢啊!
卫宏生随着众人的视线看向满面痛苦的苏承宇,额头掉下三条黑线,又咳了声,朝着太夫人拱手道:“太夫人传我来何事?”
“来看看玥丫头,可千万别留了疤。”太夫人指着如玥急道。
李妈妈把如玥抱到一旁的圆交椅上,又拉了个鸡翅木六开光坐墩放在如玥面前,卫宏生立马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如玥头上的绷带,看到伤口被清洗干净时,长舒了口气:“还好还好。”
他打开小箱子,从里头取出一个缠枝莲花小瓷罐,在新绷带上倒了些,对着如玥的额头又缠了上去。
伤口处原本剌剌的疼痛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清凉舒爽。
处理好一切之后,卫宏生对太夫人道:“幸好伤口不大,且在发际线前,应该留不了疤的。不过明日我把自己调配的舒痕膏送过来,等掉笳之后涂抹几天,应当就没事了。”
“那就好。”太夫人松了口气。
高氏连忙上前道:“卫太医,快来看看宇哥儿,他还疼得直冒冷汗呢。”
卫宏生看这架势,把如玥的伤和苏承宇的手联系起来,也猜到个七八分。他不动声色地走到苏承宇面前,捏起苏承宇的手,反复地看。
苏承宇疼得倒吸了几口凉气。
“是刚打的吗?”卫宏生装模作样地问。
高氏嗫喏地道:“是的。”
“哦。”卫宏生又打开小箱子,挑了摆在最里头的一个朱红色小瓷瓶,将里面桃红色的药粉倒到甜白瓷小碗中,又加了半盏清水,搅成粘稠的红色膏状体。他用一块薄薄的小竹板挑起膏状体,对苏承宇笑着道:“会有些疼,表弟忍着些。”
“疼!!!”苏承宇发出狼嚎一般的叫声。
好吧,这药其实很有效,但也很变态,会让红肿的皮肤产生一种灼灼的痛感(类似将辣椒粉撒到伤口上,俗称“变态辣”)。卫宏生有意给如玥出气,于是苏承宇小同学被腹黑了。
如玥连忙绷住脸,未免让自己忍不住笑出来。
但她眼底的笑意还是闯入卫宏生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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