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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君钺的气势太过慑人,就连欧阳洛和连天睿都有一刹那的失神。
须臾,欧阳洛轻轻笑出了声:“楚君钺,你以为你是谁?上帝吗?佩佩她还不是你的,轮不到你来审判。”
他的目光冷厉,深蓝的双眼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沉寂着即将掀起惊涛骇浪的怒火。
欧阳洛就这样看着楚君钺,唇角笑容如同淬了毒的匕首,扫过楚君钺的双眼,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上:“你,还不够资格!”
“不是我的?”楚君钺重复着咀嚼着这几个字,慢慢笑了,“唐子泰的手术如果不是被你们定在了今天,你们说,佩佩现在该是谁的了?”
欧阳洛和连天睿的脸色一下变得极其难看起来。
“唐子泰的手术为什么会定在今天,两位想必比他的主治医生还要清楚原因。”楚君钺从衣服兜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录音笔,又道:“你是佩佩唯一的朋友,我不想让她因为你而变得更加难受。”
他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走到了欧阳洛的身边,将那支小小的录音笔轻轻塞入了他风衣的兜里,几乎是对着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看清楚了,你们的对手,是我!这样不入流的招数,下一次,不要再用在佩佩身上。”
楚君钺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目光中锋芒毕现,连声音也充满了指责的意思:“佩佩从前吃了多少苦,你们,不是也很清楚吗?!不要逼着我,只能将你从她的世界强行抽离!那样会对她造成的伤害……我尚且不忍,你又何其忍心?”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楚君钺不再停留,转身回到了休息室中。
那扇小小的门再次掩上,欧阳洛却重重踢了墙一角。
指尖触到的录音笔上余温犹存,他下意识地取出那个黑色的,小巧的设备,转头看向了连天睿。
对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两个月的时间,他竟然深陷到这样的地步。”连天睿有些不敢置信地皱起了眉,“你信吗?”
“两个月之前,我也不信,佩佩的生命里,竟然会有被的男人,比我还要重要!”
录音笔在欧阳洛的手中发出轻轻的破碎声,最后从他慢慢张开的指缝里,掉入了闪着金属冷光的垃圾箱里。
他低头看着不小心落在地面的黑色小巧碎片,就像是看见自己的心脏一般。
连天睿走了过来,伸脚轻轻拨弄了下那小小的黑色碎片,问道:“你信他说的话?”
欧阳洛唇角勉强一扬:“你还没看清?他是个远比我们想象还要狡猾的对手。”
他眯起了眼睛,看着那个小小的碎片。
录音笔里记录着什么,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但是楚君钺拿到这玩意儿,绝对不会是在今天。
他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己和连天睿合谋的事情,大约也该知道唐子泰在连家的事。
或许知道得,比自己还要早一些。
“你是说?”连天睿有些不敢置信,“他不是因为唐佩到了瑞士,才让人查你我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得是多么深沉的算计?!
“呵……”欧阳洛双手插入衣兜,“他不仅算计了你我,也将佩佩的心算计进去。你等着吧,经此一事,佩佩对他想必又是歉疚又是感动!堂堂楚家大少,为了她,丢下满屋子的宾客,丢下准备了整整一周的求婚,丢下所有的骄傲和面子……千里迢迢来瑞士,没有一句责怪,有的只是体贴和包容……我艹!”
深蓝的双眸闪烁着危险的光,欧阳洛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有书写剧本的天赋。
可是即便知道又怎样?!
利用子泰将唐佩设计来瑞士的,是自己和连天睿两个绝地大傻瓜!
楚君钺反将一军,确实如他所说,不仅成为了唐佩可靠温暖的源泉,还顺便卖了自己和连天睿一个大人情。
将来如果事情被揭穿,唐佩就算会怪自己和连天睿,也怪不到楚君钺身上去。
欧阳洛狠狠地又瞪了那录音笔碎片一眼。
片刻后,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不过他有一句话说得没错……”欧阳洛转头看向了连天睿,“无论怎么样,确实不该以爱为名,对他人造成伤害。”
他只是不甘心!
楚君钺阴狠霸道其实并不在他们之下,怎么却好像,他们要远比他卑劣!
连天睿沉思良久,方才轻叹一声,道:“确实不愧是楚家家主。”
光是这份心计,就远远胜于旁人。
也难怪他能将庞大的楚家管理得井井有条。
“暗夜帝王”,确实名不虚传!
“这一次,我输得心服口服!”欧阳洛淡淡说道:“不过下一次……”
他抬头看向了休息室的方向,下一次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不过……
想起唐佩脸上难得一见的伤心和脆弱……
这一次!这一次确实是他们做错了。
下一次,他会很小心,绝对不会再伤到唐佩,让楚君钺那个小人再次奸计得逞的!
唐子泰醒过来的时候,麻药的效果还没褪去。
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不是窗外夕阳西下,像火一样燃烧着天边。
而是他的姐姐,比天边的晚霞更加灿烂,更让人觉得温暖和美丽的笑容。
“恭喜你子泰!”唐佩凑上去吻了吻唐子泰的额头,温柔地笑道:“你战胜了病魔,我的小勇士!”
“姐……”唐子泰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并不知道,自己下了手术台之后,便昏迷了两天两夜。
这还多亏了他经过连家这半年来的调养,身体比以前强壮了不少。
如果还是从前的唐子泰,只怕真的就会如此长睡不醒。
唐佩的笑容还未褪下,眼泪就先落了下来。
“姐……”唐子泰又轻声唤道。
他抬手想要拭去姐姐脸上的眼泪,却被唐佩一伸手,小心地按住了他的胳膊。
“不要动。”唐佩随手擦去了泪水,笑道:“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有个多么大的伤口?”
她笑着坐在了唐子泰的床旁,刚才的眼泪真的是喜极而泣,不自觉地便落了下来。
弟弟,终于可以像一个健康的青年那样?自由自在在广阔天地翱翔了吗?
唐佩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唐子泰的脸颊,又问道:“渴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床旁拿起了一个玻璃杯,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了沾里面温热的水,替唐子泰滋润着他有些干裂的唇。
“医生说暂时还不能喝水。”唐佩一边温柔地做着手里的事情,一边又道:“他马上就来看你。”
正说着,病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走了进来。
高大英挺的黑发男子,目光显得非常和善。
他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先和唐佩打过招呼之后,才替唐子泰做了个详细的查体检查。
“醒过来了就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了。”收好了听诊器,医生走到了床旁的仪器旁边。
唐子泰身上有好些线,通通连接到了那个仪器上面。
屏幕上有十二根曲线正规律地变化着,显示着唐子泰此时的心跳节律。
几乎是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医生才转身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唐子泰,又看了看唐佩充满期待的目光,笑道:“这几天,唐小姐真是辛苦了。你们姐弟俩的感情真好。”
“姐。”一直等那医生走出了病房,唐子泰才转头看向了唐佩,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我真的好了吗?”
“嗯。”唐佩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笑道:“虽然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养,但是你确实会好起来的。”
“真好!”唐子泰喃喃说道。
他仍然有些不敢置信地转头重新看向了那台仪器,看着上面有力的,规律的心跳,眼眶都有些发热了。
“嗯,真是太好了!”唐佩笑着凑了过去,额头在唐子泰的肩上轻轻蹭了蹭。
病号服柔软洁净的棉质布料擦过她的额头,带着唐子泰的体温,和来自弟弟的温馨的味道,让她又有些想流泪了。
不过,这是值得高兴的时候。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抬起头来的时候,脑袋却被唐子泰轻轻按住了。
唐佩并没有挣扎。
这样的相处,让她想到了他们小时候。
那时候的子泰,总是那么瘦小。
在妈妈晚归的寒冷夜晚,他们只能相依相偎地缩在狭窄的房间里,裹在算不上太温暖的被子里,从彼此身上汲取着体温。
“姐……”像是心有灵犀般,唐子泰的眼睛看着病房洁白的天花板,低低说道:“我终于能够……好好保护姐姐了。”
唐佩的身体轻轻一震。
那时候的唐子泰,也是那样。
只是他们居住的地方,没有这样干净的天花板。
那是一间有些古旧的房间,天花板上有着暗黄色的,斑斑点点的痕迹。
他们的身下,也不会有这样柔软温暖的棉被。
可是彼此的身体却是那样温暖。
很小很瘦的唐子泰,也是像现在这样,用他瘦瘦的胳膊紧紧搂着自己的姐姐,软软地说道:“姐姐,听说男孩子长大一点,就会比女孩子高大很多的。那真是太好了,因为我就可以保护姐姐了。”
那天唐佩为了自己的弟弟,和外面不认识的陌生男孩打了一架。
因为他们嘲笑子泰的瘦小,甚至弄脏了一个好心的阿姨专门为他们姐弟织的毛衣。
弟弟才第一次穿,就被人推倒在了地上,被泥泞弄脏了好大一片。
子泰出门的时候本来就很少,几乎是被不友善的又高又胖的几个男孩吓得懵住了。
唐佩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就那样对着推倒弟弟的男孩冲了过去。
他们狠狠打了一架。
等回到家的时候,唐佩才发现弟弟小小的身体正在微微发颤。
不仅如此,本来就没有什么换洗衣服的姐弟两人,在寒冷的冬天夜晚,几乎快要被冻僵。
“不要告诉妈妈……”唐子泰大大的眼睛里全是眼泪,可还是哽咽着颤声说道:“妈妈会哭……”
“嗯。”唐佩替他脱掉了脏了的毛衣,笨拙地准备热水,替弟弟擦了擦身上脏了的地方,然后将自己舍不得穿的崭新的小红毛衣套在了他的身上。
“没事了。”虽然她也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但还是努力安慰着弟弟,“我的衣服给你。”
就在那个寒冷的冬夜,她和子泰一起挤在小小的床上,裹着并不算太柔软的被子,紧紧拥抱在一起,等着妈妈回来。
唐子泰抽泣了片刻后,慢慢伸手回抱住了姐姐,柔软稚嫩的童音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决:“姐姐,我会比他长得更高更强壮。”
他轻轻扭头吹了吹唐佩被人打得发青裂开的唇角,低声说道:“我会保护姐姐,再不会让人欺负姐姐!”
唐佩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有个如此爱她的妈妈,以及子泰这样懂事的弟弟。
所以就算后来她过了一段炼狱般的生活,几乎是咬碎了牙,才在残酷的各种训练中挺了下来。
可是不管什么时候,弟弟子泰的存在,都能让她拼了命也要坚持下去。
楚君钺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唐佩伏在子泰的床上,额头轻轻低着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撑着床,避免压着他的身体。
姐弟俩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唐佩抬头看向了她的弟弟。
虽然两个人的眼睛都有些发红,但却在金色的,温暖的夕阳光辉下,相对而笑。
那样的画面,实在美好得就像是一幅画一般。
直到唐佩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头对他一笑,站起了迎了过去,道:“忙完了?”
“嗯。”楚君钺点了点头,将手里提着的食物放在了一旁,道:“先吃点东西。”
这是他专门让楚家的厨师做的营养丰富,又美味可口的食物。
唐佩这几天担心着唐子泰的事情,几乎就没离开过医院一步。
她身体其实十分不错,始终保持的良好训练,让她看起来比起那些世家娇小姐们,多了好些富有生机的活力。
但即便如此,这几天她的脸颊似乎也凹下去了些。
眼底也有了淡淡的疲倦。
楚君钺有些不满地看着唐佩眼睛下淡淡的阴影,一边将手里的保温盒层层打开,将她按坐在了桌旁,道:“你先吃东西。”
“好。”唐佩对他一笑,坐下来专心吃起东西来。
食物淡淡的香味在病房里弥漫开来,唐子泰看着唐佩吃东西的动作,目光显得愈发柔软。
楚君钺走到了病床旁边,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唐子泰。
“医生来看过了吗?”楚君钺问道。
唐子泰昏迷了两天,唐佩就守了他两天。
楚君钺舍不得让唐佩吃苦,却也有些无可奈何。
“嗯。”唐子泰还没回答,明明在吃着东西的唐佩转头对他一笑,抢着说道:“医生说情况不错。”
楚君钺瞥了唐佩一眼,目光有些严厉。
唐佩悄悄对子泰一笑,伸了伸舌头,又转头继续津津有味地吃起东西来。
就连唐子泰,都发现了姐姐这个实在有些明显的变化。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个永远坚强的,仿佛能扛下他们的整个世界的姐姐,竟然也会有这样俏皮轻松的一面。
楚君钺仍然在看着唐子泰,看着他因为注视着自己姐姐,而逐渐变得温柔的目光,沉默了片刻后,又对他说道:“恭喜你重获新生,子泰。”
他友好地主动伸手和唐子泰相握。
两个男人,一个躺在病床上,一个站在一旁,但目光却有些相似。
握在一起的两只手,都指节修长而漂亮。
只是唐子泰的要稍稍苍白一些。
“谢谢。”唐子泰对楚君钺一笑,所有未尽之言,都在两人此时相交的目光中讲完。
他会对姐姐很好。唐子泰没有说出口,却相信着这一点。
这是唐佩的亲弟弟,她最在意的亲人。楚君钺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他从小接受最先进的精英教育,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掩藏在楚家大少爷没什么表情那张英俊的脸庞下面的,是多么强大到甚至可怕的占有欲。
那天晚上,唐佩终于在楚君钺的监督,以及唐子泰的哀兵计策下,回到休息室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那天子泰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在医生的嘱咐下,除了唐佩和楚君钺,也没有别的人来打扰他的休息。
直到第二天早上,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连天睿,由衷地对着自己的堂弟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容。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唐子泰的肩膀,道:“需要什么就尽管开口,以前你不需要跟我客气,以后就更不需要了。”
“谢谢大哥。”唐子泰对他微笑着道了声谢,这才想起来什么,转头对守在病床另一边的唐佩说道:“姐,正式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连天睿,连大哥。就是他将我救了回来,还照顾了我很久。”
他说到这里声音有些低了下去。
其实很多事情,他都还来不及和唐佩说。
为什么他会在连家。
为什么他明明没有死,却一直没有和姐姐联系。
为什么他会叫连天睿大哥。
……
和唐佩久别重逢,还没说上几句话,便被推上了手术台。
等到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因为气氛太过美好,也不想提起这些煞风景的话。
连天睿看出了他脸上的挣扎和黯然,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慰道:“我来和唐小姐说。”
他转身看着唐佩。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五次见面,两人之间说过的话甚至都屈指可数,但是他从没告诉过唐佩。
早在见到她之前,他便已经从唐子泰那里,听到过了太多关于她的故事。
他知道他们从小家境不好,也知道唐佩有着超越同龄人的坚强,更知道在唐子泰心目中,这个姐姐有多么善良温柔坚不可摧!
“我把子泰从美国带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差一点就死掉了。”连天睿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唐佩身体一震,脸色果然立刻就苍白了起来。
楚君钺此时并不在病房里,他其实每天都十分忙碌,要让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顺畅地运转下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所以她虽然白了脸,但还是抬眸看向了连天睿,清晰地说道;“我还没好好谢谢连总,谢谢你救了我的弟弟,并将他照顾得这样好。”
“唐小姐……”连天睿迟疑了下,还是说道:“子泰并不仅仅是你的弟弟,他也该是我这一代里,我最小的堂弟。也是我……”他看着唐佩的眼睛,缓缓继续说道:“我三叔的独生子。”
“大哥!”唐子泰微微皱起了眉。
他聪明绝顶,一眼便瞧出初见之时,唐佩和连三少之间的敌意。
虽然后来两人看起来已经握手言和,但从小就十分亲近自己姐姐的唐子泰又怎会看不出,隐藏在表面平和之下的暗流汹涌。
“子泰。”反而是唐佩,她对他微微摇了摇头,安抚道:“没关系。”
她看向连天睿的目光就要犀利得多了:“连总,请继续。”
连天睿点了点头。
他们索性在病房里设置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连天睿这才继续说道:“三叔一直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我也是偶然间,才知道原来他原来可能还有个儿子,只是连家的家谱上,一直都没有子泰的存在,我从小到大,也从不知道这个堂弟的存在。”
唐佩忍不住皱了皱眉,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件事说来话长,其中涉及到一个朋友的**,我不方便讲出来。但是就是在知道这件事后,我才开始着手调查,终于,让我在子泰生命垂危的时候,找到了他。”连天睿皱了皱眉,又道:“那时候唐家已经签字放弃了对子泰的救治,是我不死心,将他送入了连家在美国的医院,十几个心脏方面的专家抢救了一天一夜,才总算保住了他的命。”
唐佩缓缓点了点头。
虽然早已从唐丰言和唐菲菲等人的只言片语中,大致猜到了当初在子泰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忍不住心底一酸,转头看向了唐子泰。
唐子泰反而对她安抚一笑。
连天睿又继续说了下去:“等子泰稍微好些,我们便将他接回了家。毕竟连家在瑞士的主宅,环境十分不错,在加上有家里人悉心地照料,总比在外面要好得快些。”
“可即便是救回了一条命,子泰仍然在床上躺了差不多三个多月才下了床。”连天睿又道:“等他稍微清醒了些,第一件事便是要去找你。他说自己三四个月没和你联系,又被我带回了连家。得不到他的消息,你一定会着急死。”
唐佩听到这里,却忍不住皱起了眉,问道:“连总,请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半年前。”连天睿道。
“半年?”唐佩眉头皱得更紧。
她想起她前世死在海上的那一夜,唐菲菲可是亲口告诉她,自己的弟弟已经死了快两年。
可既然连家是在半年前带走的子泰,那么唐菲菲即使认为子泰已经死了,也只会是半年啊。
她,为什么要欺骗自己弟弟已经死了两年了?
唐佩有些不懂了。
“怎么了姐姐?”看着唐佩皱起的眉头,唐子泰忍不住问道。
“唐菲菲曾经骗过我。”唐佩看着唐子泰充满担心的双眼,对他说道:“而且她告诉我,你已经死了两年了。所以我……”
话说到这里,唐佩却倏然而止。
接下来的话,当然不能让子泰知道。
她猛然间,有些明白唐菲菲的用意了。
当时她被追杀得筋疲力尽,又被唐家彻底当成了弃子。再加上知道弟弟已经死了两年的消息,可说万念俱灰,如果不是胸口燃烧的熊熊仇恨,恐怕她就真的彻底消失在了夜晚辽阔无边的大海之上。
又怎么会重获新生?!
“所以什么?”唐子泰又问。
唐佩摇了摇头,唐菲菲撒谎这件事,确实有些让她疑惑。
但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却是绝对不能让弟弟知道的。
连天睿看了看唐子泰,又看了看唐佩,继续说了下去:“可是三叔……”他沉吟了片刻,方才又道:“三叔他不允许子泰和你联系。他甚至不许我们将子泰回到连家的消息说出去,子泰身体不好,三叔不想太多的人来打扰他的修养,很快便将子泰带回了他在瑞士的别墅,亲自照顾。”
唐佩闻言,却是猛然一震。
虎毒不食子,连修靳欠了自己儿子二十年的父爱,终究还是要还给他了吗?
所以果然,她没让子泰知道,连修靳当年对妈妈做的那些事情,才是正确的吗?
唐子泰的脸色却并不是太好。
其实一开始,他也非常震惊。
其实知道自己居然是连家人,而不是唐丰言的儿子时,他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从小心脏不好的缘故,养成了他素来淡然,很难有情绪波动的性格。
当时看着连天睿送来的dna检测报告书,他只问了一个问题:“那么我姐姐呢?她还是我的姐姐吗?”
其实无论唐佩和他有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他都绝不会有什么改变。
她仍然是他最最重要的亲人,是他生命里所有的阳光和温暖来源。
幸好,连天睿告诉他,唐佩和他,是同母异父的亲姐弟。
后来,唐子泰见到了他的父亲,在连家奢华舒适的别墅里,他看到自己那个看起来十分年轻英俊,富有魅力的父亲。
连三少。
说实话,唐子泰对父亲这个概念十分模糊。
他记忆里的所有亲人,只有妈妈,姐姐,以及不冷不热,一年半载也难来看他一眼的唐丰言。
连修靳将他接到了自己的别墅,那是面对着瑞士一处漂亮的雪山湖泊,风景优美,空气很好,十分适合人修养的地方。
但是连修靳不让他联系唐佩。
连天睿没有说完整的是,连家三少,对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子,态度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他给唐子泰最好的照顾和物质生活。
偶尔也会用一种深沉到让人觉得可怕的目光打量着他。
但唐子泰并不知道,他算不算是一个父亲。
他在那所别墅里,见到过太多连修靳的情人。
她们大都年轻美貌,有着妖娆的身材和娇媚的目光,但是却从来不会出现第二次。
连修靳偶尔也会有喝醉酒的时候,每当他喝醉的时候,他都会敞开着衬衣,坐在别墅能够看到那片雪山湖泊的阳台上,一坐常常便是一夜。
被落地窗包裹的阳台上,有温暖如春的暖气。唐子泰偶然从那里经过时,能够从虚掩的房门里,听到连三少口中轻轻哼唱的歌曲。
——那是他童年睡前最大慰藉。
最开始,是偶尔在妈妈早归的时候,她会唱着哄他和姐姐入睡。
后来,换成了声音稚嫩,但却能给予他同样温暖的姐姐唐佩的哼唱。
可现在,他却在一个陌生的国度里,在一个对他来说只能算是陌生男人的口中听到了同样的歌曲。
唐子泰第一次主动推开了和他所谓的父亲,连家传奇三少之间的那扇门。
那天晚上的连三少,温柔的真的如同最慈祥的父亲。他让唐子泰睡在自己身边的躺椅上,亲手为他盖上柔软温暖的毛毯,拍着他的背,如同他的妈妈做过的那样,哼着歌哄他睡觉。
唐子泰以为,他们的关系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从分别二十年,相处起来陌生而尴尬的父子,逐渐变得融洽起来。
可是第二天,当他在温暖的阳台上醒来,对上连三少仍然和善的目光,再一次提出想要去找自己的姐姐唐佩时,连修靳却突然翻了脸。
唐子泰至今仍然记得连修靳冷冰冰的话:“想见她,除非我死了!否则连家的孩子,这辈子都和姓唐的没有丝毫关系。”
唐子泰刚刚才替姐姐辩白了一句,不轻不重地打在他脸上的耳光,便成功让他懵住了。
不论是妈妈还是姐姐,即便是唐丰言,都从未这样对过他。
所以当他当时头脑一片空白,只能抬头看着连修靳,震惊地什么话都忘记了说。
“这就是在我面前提到唐家那野丫头的下场。”连修靳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一霎那,他远比窗外雪山还要寒冷的目光,那有些鄙夷又有些愤恨的目光,让唐子泰彻底明白,自己和这个所谓的父亲之间,是和别的普通的父子之间是不同的。
他几乎完全被关在别墅里,只能拼命养好自己的身体。
因为只有变得足够健康强大,他才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见自己想见的人。
连天睿走后,唐子泰大致回忆了下这半年间发生的事情,最后说完了和连三少之间近乎诡异的相处,完了他才忍不住看向唐佩,问道:“姐,是不是因为……因为……”
唐子泰有些问不出口了。
唐佩有些怔怔地听完了这些事情,伸手轻轻拍了拍唐子泰的手背。
他知道弟弟想问什么,他以为连修靳对唐佩的不喜欢,不过是因为妈妈最后嫁给了唐丰言,而不是他。
“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唐佩对他微微一笑,选择了那个善意的谎言,“所以连三少不喜欢我也是很正常的。”
她自己生活在仇恨里便足够了,可无辜受累的子泰,差点被她的父亲害死的子泰,没有承受这份仇恨的责任。
他已经没有了童年,痛苦而孤独地渡过了那么多年孤寂岁月,早该好好享受人生了。
“可是姐,你不会觉得很奇怪吗?”唐子泰却皱起了眉头,“唐菲菲是唐太太的女儿,也是唐丰言的女儿,但她却比你大。我是你的弟弟,妈妈后来也没嫁入连家,但我却不是唐丰言的儿子。”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唐佩,问道:“我有些糊涂了。”
唐佩一怔,这个问题确实十分复杂。
可是要解释清楚,又会带出太多恩怨情仇。
“那不过是因为,你们的妈妈,实在太过贪心。想要抓住的东西太多,最后反而什么都没能抓住。”冷冷的声音,响起在了病房的门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站在那里的连三少,正讽刺地从门口走了进来,目光随意地从唐佩身上飘过,落到了唐子泰的脸上,又道:“也许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你究竟是谁的儿子,否则说不定我们父子能早些见面了。”
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屑,对那个当年曾经为了钱背叛过他的女人,实在难有什么好感。
“不许你这么说妈妈!”可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唐佩和唐子泰突然大声对他吼道。
唐佩霍得从子泰的病床旁站了起来,唐子泰甚至都勉强挣扎着想要坐起。
他们俩虽然长得不像,但目光却是如此出奇地一致——
都是那样恨恨地瞪着连三少,一点也不畏惧他身上带着的连家光环,带着对自己母亲毫不掩饰地回忆,仿佛被侮辱了的小兽般,露出了戒备的,凶狠的神色。
连修靳“嗤”得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看不出来,她在你们心中,竟然还是如此伟大。你们知不知道……”
“连三少!”唐佩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她猛然上前一步,拦在了连修靳和唐子泰中间,就像从前做过无数次那样,将瘦弱的弟弟保护在了自己身后,不想让他受到一点伤害:“你再这样侮辱我的妈妈,我就不客气了。”
“我倒要看看……”连修靳毫不在意地说道:“你能怎样……”
“咔嗒”两声轻响,响起在了有些安静的病房里。
唐佩朝前走了一步,手中小巧的黄金手枪轻轻抵在了连修靳的小腹上。
这是她花了四万块,从楚君钺那里拍来的,价值连城的黄金手枪。不仅造价昂贵,作为一柄手枪的功能,也是相当不错的。
子弹上膛的声音,她相信连修靳绝对听得很清楚。
所以这个总是高高在上的连家三少,总算闭上了他的嘴巴。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和唐佩双目对视,面前的这个女孩的脸,长得和记忆中的那张脸一点都不像。
可是真正发起火来的时候,她们的眼睛又是如此相像。
都是如此倔强。
那都是如此明亮。
眼底深处,都仿佛有两团小小的火焰在跳跃燃烧着,让连修靳看得几乎忘记了反抗。
“我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最温柔的妈妈!”唐佩的眼睛都红了,她手里小巧的黄金手枪,紧紧抵在连修靳柔软的小腹上,寒声又道:“你再敢说她一个字的坏话,我绝对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连修靳的目光被从悠远的,甚至已经有些模糊的回忆中拉回,落在了唐佩的脸上。
“呵……”几乎是满不在乎地轻笑一声,连修靳淡淡说道:“唐佩,这二十年来,还没有人能威胁到我。”
他伸手握住了唐佩握枪的手腕,无所谓地笑道:“不过看在子泰叫你一声姐姐,你也真将他当做弟弟的份上,我不会和你计较。”
“你的妈妈是个怎样的人,我想,我还比你更有发言权。”
他说着,想要移开唐佩的手,可后者却比他的动作更快。
唐佩的手,稳稳地,几乎没有一丝颤抖地握紧了手里的枪,冷冷看着连三少,看着他脸上在提到自己母亲时,那浓浓的不屑……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目光中寒意毕现。
连修靳惊讶地皱了皱眉,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女孩,竟然是真正对自己怀着杀机。
唐佩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她始终没让子泰看到自己手上的动作,只是轻轻巧巧一缩手,便重新收好了手里的枪。
然后,她抬眸,看着连修靳,淡淡说道:“连三少,你早在戏一开场时便已离场,错过了太多情节。只看一个结局,又哪来的资格谈论整部电影的好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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