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日早间,一家人正在地头下着玉米秧苗,远远地便听到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动。
珊瑚直起腰,手肘碰了碰一旁的呆子,“喂,今儿可是庆功宴,你就不去?”
呆子头也没抬,三指捏着秧苗往地里一戳,“吃个饭而已,去不去无妨。”
“别人都上赶着去,你倒不稀罕。”珊瑚锤两下腰,笑着打趣儿。
今天是龙王庙竣工的日子,村儿里的长老算好了日子开的庆功宴,说着是要来犒劳呆子他们这些来帮忙的人,可以听到能有吃的,村儿里老老小小的都去凑了热闹,就连隔壁的刘寡妇都抱着小宝早早儿地去等吃的了。反倒是呆子,看着也不稀罕这么点儿吃的,昨晚听到家里这两天下地忙,今早就跟着一家人来帮忙了。
珊瑚娘在一旁听着,也插嘴道:“呆子这是懂事儿,知道家里忙要来帮忙……”话没说完,倒像是想起什么事情,脸上暗了下去。
她不说,珊瑚也猜得到,只安慰了两句,“既然她愿意,那就照着她想的去好了,反正家里做活儿也不缺她一个。”
珊瑚娘闻言摇摇头,“我想来想去,今儿不该让她自己去的,还是个没嫁人的姑娘,自己个儿下山……这要是碰上点啥事儿可咋办?都怪我,早该拦着她的,要不也得跟着一起去,现在这样儿了,给二黑家听到可该咋想?都快下聘了,别给当成野婆娘了!”
昨晚吃过饭,珊瑚娘还劝了珍珠好一阵儿,只是怎么也说不通,最后没法子,还是先去了双福家接了点碎银子让她带着下山的,今儿一早就看着她走了。珊瑚娘越想越觉得自己做错了,这都定了人家了,再到处乱跑,没得给人说闲话么这不是!
珊瑚听得有些生烦,只道是,“她的主意大,抢了人家的男人去,还有什么不能给别人说的。”
珊瑚娘闻言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接着干活儿了。
珊瑚看着心里也难受,把话说出口却又开始懊恼,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珍珠再是不对,对珊瑚娘来说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管两人谁伤了谁,最终难受的还是珊瑚娘。怕她难受,都忍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不能再忍忍?等珍珠嫁人了,两不相见,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一想起珍珠要嫁的人,珊瑚倒是想起有件事儿得去做。跟珊瑚娘打了个招呼,便摘了头上的斗笠往家走了。
自从呆子来了家里,院儿里便热闹了不少,抓来的野山鸡,春天上山抱来的一窝野兔子,甚至是之前从溪里捞来的两只不大的乌龟,都在院儿里放着。
珊瑚翻出个铺了蓝格子布的竹篮,里头放着从前几天就开始攒的山鸡蛋,这会儿再去鸡窝里摸了今早下下来的几颗,山鸡蛋小,但是凑凑也有半篮子多了。
跟在院儿里玩乌龟的铁树交代了几句就挎着篮子出了门。
一路上,珊瑚嘴唇紧抿,心里一遍一遍地演习着待会见了人该怎么说,是而也没怎么注意前头拐弯处有人,没两步就撞了上去。
“哎呦!”那人叫了一声。
珊瑚被这一撞往后退了两步,险些摔倒,忙护住手里的那篮子鸡蛋,好在没怎么颠簸。
“珊瑚!”那人叫了一声。
抬头才发现,原是百会。
“百会哥,你这么着急去哪儿呢?”珊瑚应了一声,暗地里揉了揉手肘,就刚才撞上来那劲儿,百会不定是用跑着过来的!
“我正要去找你呢!今儿要请村里人去吃饭,出过力的都要去,一听说有的吃可是全村人都去了的,你家倒好,呆子干了那么多活儿,你也老去帮忙,做活儿做多的反倒不去了,像什么话!快快,跟哥走,四爷才还问起你们来着,说是这回要好好儿犒劳犒劳你们,在场里找不见你们,这不让我来看看呢!”百会一口气说了好长一串,红光满面的看着很是高兴的模样。
这回百会的爹老根叔还是监工,这对老好人父子,给村儿里做了不少事,这回更是件能记入功勋的大事儿,高兴是肯定的。
珊瑚本听他这么说,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人都特地找上门来了,也不好落了他面子,正想着要不下午再去办自己的事儿,却耳尖地听到了“四爷”……
“百会哥,”珊瑚笑着叫了一声,拦住百会要推她往前走的手,脸上显出些为难的神色,“我这边儿……还有点儿事……”
“啥事儿也不急在这一会儿,赶紧的,不就一顿饭的功夫么,来得及!”百会不听,还想让她走。
珊瑚叫了他一声,往左右看看,下了大决定似的靠近了一步小声地跟他耳语了几句。
百会听得,眉头皱了几皱,点头表示理解。
珊瑚趁热打铁,“今儿一早珍珠就进城了,我怕这事儿拖太久,也实在不好……诶,她今儿没去龙王庙那边儿吧?”忽然想起这事儿,顺嘴就问了。
“没有吧……我好像没见着她去,但是虎子叔去了。”
“那就好。”珊瑚点点头,说着提了提篮子,显得有些吃力。
百会见状,了然点头,也不强求了,只问要不要帮忙。
“没事儿,场子里正忙呢,百会哥你快回去吧,待会儿老根叔该找不着人。”珊瑚笑着回绝,挎着鸡蛋继续走了。
等珊瑚到时,院子里安安静静,笤帚放在门边,整个屋子显得很是清洁。
上前敲了敲门没人回应,珊瑚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又敲了敲门,还是没人出来。
“没在么……”珊瑚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臂上挎着鸡蛋实在酸疼,只好放下来歇息一下,站在门口想等等看。
“来找绿翠么?”身后有人开口。
珊瑚回头,原是荷花正抱着孩子站在她身后。
“荷花姐,”珊瑚叫了一声,直觉荷花比起上回看着还要更憔悴了几分,又顺着往她怀里的孩子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得心头一颤,这孩子整个脸都黄得不像样,小脸瘦的剩下不到以前的一半,一双大眼特别突出,看人的时候显得很是无神,最要紧的是,连里头的眼白都泛着黄色,珊瑚不禁问:“孩子这是……”
荷花看了眼孩子,无奈地叹气,只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着眼眶泛了红。
珊瑚正想开口安慰,却又听荷花开口,“绿翠该是没在家里,屋里一早上都安安静静的,要不你来我家坐会儿,兴许待会儿就回来了。”
珊瑚看了看紧闭的门,只好点点头,拎起放在门口的篮子,跟着荷花进了她家。
家徒四壁。
似乎比珊瑚上回过来还要再空了些,连原本屋子中间摆着的一副破木桌椅也没了踪影。
雨季将至,前不久下了两场大雨,看来荷花家未能幸免于难,脱落了不少皮层的墙上青青黑黑的水渍,正无声地说明着这两场雨冲刷时的声势浩大。
两人坐着,说着些有无,珊瑚忽然说起之前追债的事,问了一句,荷花叹了口气,停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口。
其实即便是不说,珊瑚也能想到这一家人经历了什么,借了黑贷,日子怎么能好过得起来?
果不其然,那个叫吴全的过段时间就来逼次债,荷花一家哪里给付得起?只好便这么拖着,哪知道黑贷这种东西,越拖越多,本借的十两银子,到现在已经成了五十三两。
“就是把一家人的命都拿去了,我们也还不起这钱啊!”荷花苦笑一声,深陷的眼窝和蜡黄的脸显得轮廓更是鲜明,哪里还有一年前那面如玉盘的美人影子。
珊瑚从说起这事眉头便一直紧蹙着,不为什么,就是心疼荷花。
本在村儿里也算是户不错的人家,这才能托了关系找了门城里的亲事;以为嫁出了这杨沙村便能过安逸日子,哪知道竟是嫁进了狼窝虎穴,动辄打骂,生了个闺女儿竟还被扫地出门,直到不久前荷花才得知,之前嫁的那狼子竟是娶了县太爷家的庶出小姐,怪不得看自己不顺眼,原是自己阻了他攀高枝儿,生的这闺女儿刚好成了无后不孝的理由,不趁着这机会赶人那还要等什么时候!
也是流年不利,荷花爹本来挺硬朗的,虽说年纪大,但下地拉车什么活儿都干得了,就是荷花带了个孩子回来也不缺这两双筷子吃的,却在荷花回来没多久便摔断了腿,又刚好遇上二黑奶奶回了老家,荷花娘一时无法,只好带着钱进城找大夫,却在半路被人摸走了银袋……万般无奈知道了有人在放黑贷,为了给荷花爹治病只好借了十两银子,哪知道找来的大夫是个江湖骗子,不但没治好病还把银子给骗走了,等到二黑奶奶回来,荷花爹那腿也已经回天乏术了。
想到这里,珊瑚倒是灵光一闪,问:“吴全每回过来,都带着你们签的那张字据么?要是这样儿,往后换了十两不就成了!”
荷花摇头,“他每回带过来,都要我们再签一回,换张新的单子,不签就要打人,我们家这样儿的,也经不住他闹腾……”说着又抹起泪来。
珊瑚拍拍她的后背顺气儿,又问,“那前头的那张单子呢?他也带走了?”
“没有,”荷花侧了侧身子,将孩子放在炕上,“他都拿了张新字据了,再把那张留给他,我怕他要拿着那单子收两份钱,那样儿的遭瘟货,啥事儿都干得出来!”
“你收着了?”
“恩,我都收着,怕他回头再耍赖,还有点儿能说的。”
珊瑚闻言点点头,荷花这会儿已经翻身从炕头的破被铺地下将那几张皱巴巴的字据拿了出来,珊瑚不怎么识字,但是上头用红泥盖着的两个手指印珊瑚倒是看得真切,只说让荷花好好儿收着,往后兴许能派上大用场。
这么说着,也近中午了,珊瑚想去看看绿翠回来了没,拎起鸡蛋时还不忘打开包在外头的那层蓝格子布,留了几个鸡蛋下来。荷花本不要,珊瑚只说是给妞儿吃的,荷花听着,这才红着脸收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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