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头叫骂声不断,时候坐在院子里愣了愣神儿,呆子见她半天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干脆拿起锤子乒乒乓乓地固定起待会子要抬出去放祭品的桌子。
不远处此起彼伏的炮仗爆竹声很大,盖住女人尖利的叫骂声,院儿里呆子的敲打声也响,珊瑚忽而觉得心里头那点烦躁倒是被这些声音给越了过去,没了。
拍拍屁股起身,去厨房里转悠了一圈,才记起面团还醒着,赶紧洗了手放上蒸屉,又招呼呆子过来添了两把火。呆子见她无哀无怒,一派如常的模样,本想开口问的话也干脆不说了,帮着手把下午要用的东西归置好了去。
兴许是还顾着点面子,崔春英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总之珊瑚爹娘回来的时候那俩人已经没在门口了,珊瑚整饬着饭菜,也没将这事儿说出来。
等龙王爷巡游到珊瑚她们巷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时间倒也不紧,珊瑚娘带着珊瑚摆好桌放好东西,一群女人难得空闲着下来,站在桌边墙角的扯起家常来,珊瑚娘说着说着忽然回过头来问:“珍珠呢?”
珊瑚拿着块巾子给铁树擦着嘴,头也没抬道:“今儿早上让她洗菜不是说要去地里帮忙呢吗?中午吃饭也没见着人。”
珊瑚娘眉头一紧,常年皱眉早在眉间烙下深深的两道褶子这时更显形,清瘦的脸显得有些发青。
珊瑚心中有数,也不多问,只道:“该是上二叔哪儿去了,不然也没地儿吃饭。”
珊瑚娘闭嘴不言语,看铁树手里抓着只鸡爪啃得正香,无声地叹了口气又回过头去了。
龙王出巡是大事儿,家家户户把最看得上眼东西都拿了出来,这时都列在大路两旁,一张张桌子上或好或一般,都齐齐满满地摆上了吃的,最重要的三牲和发面馒头上都点了红,还折了枝石榴嫩枝放在上头,这么一眼瞧过来,还是颇为壮观的。
这时候最欢乐的莫过于孩子们,手里边拿着吃的边在一旁乱跑乱窜,欢喜得不行,珊瑚这会子都按不住铁树,给擦个嘴都跟小泥鳅似的扭着跑,珊瑚耳朵好,听着锣鼓唢呐越发走近了来,知道队伍就到了,赶紧拿起早前准备好的香点燃了来。
打头的喷火舞旗,老人家说了,这是给扫掉路障的,什么牛鬼蛇神的都统统没法儿靠近过来,听着挺好玩的,可靠近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道窄人多,摩肩接踵的,珊瑚跟在珊瑚娘后头,手里头举着香,半截儿烟灰不知道被谁一碰垮了下来,本身燃着那热乎劲儿还没过,就那么直直地落在了珊瑚后颈上。珊瑚被那温度吓了一跳,伸手一探,还没摸着脖子呢就被人挤得动弹不得,等到手好容易摸到了,那香灰早冷下来了,扯着自己衣领弹了弹灰,剩下后颈热热痒痒的,心中很是不舒爽。
路中也不知是谁放了个竹仗,“砰”的一声震天响,孩子们倒是都没吓着,反而玩得更欢快了,可接下来的节目却是着实让珊瑚不寒而栗,大热天儿的生生吓出了身冷汗。
只见几个彪形壮汉扛各着面红色大旗,上头的图案没看清,只在龙王架前让出的空场子绕着跑了几圈,手抓大旗使劲儿挥舞,有顺有序如展翼般滑翔而出,掀开的旗布犹如红浪翻滚,层层叠叠。珊瑚看得莫名红了眼眶,从重生到现在,也去龙王庙拜谢了好几回,只是从未像今日这般,心悸得泪流满面……
这时,那几个翻旗的汉子转身跑回了人群中,取而代之的是两个脸上涂彩的光膀汉子,从龙王架旁跑了出来,手上拿了个火把,那簇燃起的焰火红光烈烈,似是要吓去邪灵恶魔,燃尽世间戾怨之气。那俩光膀汉子动作敏捷,手举火把还能自如跑跳,领着那束火翻滚起落,跳跃舞起,忽的将那火焰举至面前,口中一股气似是染了神力,鼓腮猛力一吹,那火似是长了翼,长长地伸出了一条火舌来,直直地朝着空中喷去,大有龙蟒之势!
“啊——”珊瑚挂着满面的泪珠,大惊失色着大叫了一声,随即大退了几步,飞也似的往后逃出了人群去。四周乡邻惊叹拍掌大声叫喊着喝彩,没人注意到这边珊瑚的一声惊叫,只当是跟她们一般在赞叹罢了。
本就站在人群外的呆子见着珊瑚忽然跑了出来,察出不对便赶紧跟在后头追赶了上去。
呆子腿长,不一会儿就追上了,见珊瑚脚上一瘸一瘸看着像是受伤了的模样,本想上去扶她,可她仓仓促促的模样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便也只沉着着跟在身后不远走着,也不开声,直走到坡后珊瑚都没半点迟疑。呆子眼望四周,村里人大多看龙王出巡去了,溪边根本冷冷清清的什么人都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来这里做什么?
还未等呆子想明白,眼前“噗通”的水声却是让呆子慌了神,珊瑚正疯魔了似的直往溪水深处走,这溪流不算深,但是中间处也还是能没过人头,特别是现下春日里溪面涨高了不少,不到最深处也能将珊瑚给没了!而那丫头,这时已经躬下腰,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水里面!
呆子二话不说,三步作一步地迈进水中,就着刚才珊瑚下去的地方摸索,不一会儿便摸到衣裳,长臂一收将珊瑚整个人拦腰捞了起来。
“你做什么!”
呆子见她似乎没事,只是呛了口水直咳嗽,有些不耐烦地伸手给她拍背顺气,好容易缓过一阵来。
珊瑚似乎神志并不清醒,整个人有些发软着靠着呆子的臂,脸上的湿润也不知是水是泪,只是抬头见着呆子,忽然眼泪汪汪的模样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呆子本还冷着脸想要开口训斥,却听得珊瑚“哇”的一下大声地哭了出来,整个人不自觉着埋进呆子也已经衣裳湿透的怀中,啜泣得浑身发抖。
呆子也有些被她这忽然的动作吓到了,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只伸出大掌轻拍了拍珊瑚的背,以示安慰。
本想等她哭完这一阵再动弹,只是呆子发现,珊瑚这一哭似乎就停不下来了,直至后来都没了气力声音沙哑都还不断抽噎,两人就这么站在齐腰的溪流中紧紧贴合着,呆子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浑身冰冷还不断发抖。
虽已过了春分,可溪水依然渗着丝丝凉意,春衫单薄,早就被溪水浸透,即便是呆子这么个壮实汉子也觉得凉意沁人。
这样下去不行。
呆子略微动了动手臂,肩膀不知是被水泡的还是因为自己不敢动弄的,这时候已经僵了大半。
“珊瑚,”许是真的有些凉,呆子开口叫时声音有些低哑,珊瑚听得身子一抖,抬头看他时,呆子见到她肿得有些过分的双眼里面血丝遍布,圆润的小鼻头红得跟过了红曲水的鸡蛋一样。
珊瑚头有些无力地搭在呆子左肩,呼出的气息浅浅地扑在呆子脖颈,痒痒的。呆子这时是浑身都僵了,从脖子到耳根一溜的红,红得有些微微发烫,珊瑚呼出的气息,瞬时变得凉丝丝的,呆子只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开始叫嚣着。
“水太凉了,先上岸去。”呆子定了定心神,将珊瑚的头稍稍挪开,换了另一边的手将珊瑚半扶半抱在怀中,往滩上走了去。
在水中还不觉得,上了岸珊瑚明显整个人有些脱力,站都站不稳,软着脚直接摔坐在遍地圆卵石的浅滩上。
“如何?”呆子眉头一皱,也赶紧蹲下,关切的眼神一览无遗,珊瑚扯了扯嘴角,眼神放空,幽幽道:“要是我说,我已经死过一回了,你信么?”
呆子一愣,“什么意思?”
珊瑚定定地看了呆子一眼,继而低下头来,再没开口。
任由珊瑚再坐了一阵,呆子又开口道:“回去了。”
珊瑚也没开口,依然低着头,手撑着地想站起来,哪知道大腿处忽然又是一阵火燎般,灼得生疼,珊瑚脚一软,终究还是又软了脚。
“脚受伤了?”呆子这回可是看得真切,珊瑚手捂着大腿处,那泡过冷水显得苍白的脸这时候都有些发青了,隐忍的样子呆子几乎能猜出这时候她该有多痛。呆子二话不说,走过去直接将珊瑚拦腰抱起,作势就要往坡上走。
“你要干啥!”珊瑚这才反应过来,奈何人小,挣扎不过呆子,急道:“我现在这样子不能给人看到!”况且还是被你抱着。
呆子低头,春衫浸了水愈显薄透,紧贴在皮肤上,身体的整个轮廓暴露无遗,白底碎花的衣裳底下隐约可见的沟壑让呆子的眉头收了放,放了又收。
珊瑚见他虽眼神古怪,却踌躇迟钝了,接着道:“我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这样被人看见……那我以后……”珊瑚越说声音越细,垂首的时候肩膀还有些抖。
“你现在身上都湿透了,要怎么办。”呆子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是妥协了。
“从坡后过去是我家老屋,那里早上龙王架已经巡过了,这时候应该没啥人,我们去那里!”珊瑚抬头,有些兴奋呆子的妥协,说的时候眼睛有些发亮。
“那衣裳呢?”
“应该还有几件,你可以穿我爹的!”
呆子没开口,吸了口气,转身往坡后走去。
“要不……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那你抱着吧……你不嫌累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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