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完初一过十五,许是糟心事儿折腾的,日子过得倒是快得很,眨眼便到了十五。
红串儿又是包饺子又是做元宵的,心灵手巧得很,双福娘也乐得跟邻里四处炫耀自家娶了个好儿媳,虽说是大白菜馅儿里头也没啥大料,但还是端了大盆儿给几个关系好的邻居送了去,大家伙儿家里也都做着,不紧巴着她这么点儿,只是既然拿都拿来了,也都夸了几句便收了下来。只有刘寡妇家的小宝儿咬了一口,张口便是“好辣啊!”
双福家院儿里种了几棵辣椒,随吃随摘的,没吃完的便被双福娘拿去晒了剁了炒了去,存着到冬天里用。红串儿娘家人都爱吃辣,这时候见着婆家辣椒又多又好的,自然是不愿意放过,能多放点儿就多放点儿,吃得双福一家爽口是爽口了,就是连双福娘这么大把年纪了,过个年还在鼻子上点了个红灯,看着倒是喜庆。
珊瑚家年前买的米面也都吃得快见底了,炖了大锅骨头汤,从院里种的萝卜地里拔了俩白净胖乎的,咕咚咕咚地炖了一下午,晚上拿了饼子往里一泡,虽是有些不伦不类也算是齐活儿了。抠了缸底剩下不多的糯米粉捏了几个素汤圆,一家六口人一人两个都不够分的。只是吃个意头,一人一个也就算福满财满了。
从初三到十五,小半个月过去了,二叔竟一次也没来找过,珊瑚只当他理亏不敢寻上门来,谁知道下午出门遇到里长家那口子,说是早几天见着二叔让他来珊瑚家说户籍本子已经从县衙拿回来的事儿,只是都不见珊瑚爹带呆子来记上。末了还睁大眼睛神神秘秘地靠在珊瑚耳边道:“我也是这两天才听到你家跟你二叔的事儿的,早知道我也不找他说事儿了……我说咋最近没见着翠兰出来晃悠找事儿,还见天儿地瞧着你二叔脸上一个印子一个抓痕的……外头都传着你二婶儿和你爷爷……”
见珊瑚脸色微变,李氏伸手在自己脸前挥了挥,直道自己是老糊涂了,跟个孩子问啥。
乡里人吃饭早,一家人吃完收拾停当天还没全黑下来,珊瑚爹带了呆子就往里长家去了,说是那户籍本子从县衙拿回来了,给让去记个名儿。
珊瑚坐在大屋炕上帮珊瑚娘捋毛线,坐了半晌也没见铁树回来,珊瑚见手里的线也捋得差不多了,伸手把捋好的线架在炕上的小桌上,想去瞧瞧铁树在没在双福家。
院门半掩着,珊瑚刚走近,就听到外头热乎的寒暄,一个是隔壁的刘寡妇,另一个声音珊瑚倒是没听出来。珊瑚开了门往外走,见刘寡妇正在自家门前的柳树下,跟个女人聊得正欢。见珊瑚出门来,刘寡妇倒是热情未减地叫了珊瑚一声。珊瑚笑着叫了声婶子,眼睛往旁边的女人一瞟,桃红的罩衫带穗的簪,一张脸上粉粉的胭脂和涂得红艳的唇,乍一看还挺像庙会上的彩泥人,跟一旁衣着朴素的刘寡妇相比,这可就更出挑了。
那女人见着珊瑚倒是跟没见着人似的,只是对着珊瑚那一瞟透了些鄙夷和轻视却是忽略不掉的。珊瑚眉头轻轻一蹙,便也不去理会,直往双福家走了去。
珊瑚进屋时,铁树正跟双财俩人玩得滚成一团,双福娘本在一旁看着他俩闹,见着珊瑚来了,直道:“我正跟铁树说着呢,这要是个大姑娘,那往后就嫁给我家双财得了!”
珊瑚见那玩得满脸通红头冒细汗的小子,禁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跟双福娘说了两句便带铁树回家了。铁树淘得,一出大屋的门就往两家中间隔着的那块破了个洞的篱笆钻,一钻就到了自家院里去了。珊瑚也不管他,总不能自己这么大个人也跟着铁树钻狗洞吧?
才走到门边,便听得刘寡妇压着细嗓厌弃十足地念叨:“成天穿成这幅德行,丈夫又不在家的,谁知道干的啥勾当,哼,去了那么多年了,不定早就跟我一样了!”
珊瑚透了门缝往外瞧,刘寡妇正对着巷口一扭一扭地走远的桃红身影嗤之以鼻,说完又极不屑地哼了一声,拐进自己院里去了。
天儿渐渐暖和了起来,二月的时候,门前枯了一冬的柳树光秃秃的枝干上也冒出了嫩黄嫩黄的新芽,远远瞧着还挺像粘了软乎乎的毛剌剌的虫子。
吃了早饭,珊瑚爹带着呆子扛着锄头就往自家地头去了。去田间的小道上有几株梨花开得烂漫,正是到了除草保墒的好时节。
珊瑚爹蹲下,伸手拈了点陇边的土,不粘不沾,湿度刚好,年初的大雪和最近吹得宜人的春风,为今年的起了个好头。
第一天没啥大活儿,珊瑚爹先是看看水渠,又是挑挑落在陇上的石头树枝。年头雪大,融雪的时候连泥带土的,把上头不结实的全给移了个位,堵在用来放水的水渠里,珊瑚爹锄头一挑,陷进渠里入土不深的,把堵住的那么点沙泥全往渠边上填,没一阵就把水渠的原样给挖了出来。
呆子在旁瞧着,珊瑚爹没让动手,他倒是也没动,手里把着锄头依然一脸的淡漠,仙鹤入田般站在陇上,有种超乎世外的感觉。珊瑚带着吃的过来时,见到的正是这副场景。
随意吃了点,靠在梨树下坐了一会儿珊瑚爹便又开始做活儿了。
珊瑚家的地不多,除开连着整块的大半亩地,剩下的便是隔了两家人好几亩地外头的另外一小片,珊瑚娘在那块地上种的也就是地瓜花生这些不怎么费工夫看管的东西。珊瑚爹在地里望了一圈,交代了几句便扛着锄头往外头的那块地去了。
因为早上把水渠给挖好了,剩下的也就是拾缀拾缀田间的大块石头树枝,看着有结块的土块给敲散了,最多事儿的也就是地头杂草丛生的,费点儿劲给拔干净了也就可以了。
珊瑚也是多年未做农活儿,在杜家的四年间,体力上的活儿确实用不上珊瑚,可那时珊瑚觉得,宁可累点晒点做个农妇,也不愿做个整日困在屋中遭人厌弃的闲人。这时手把着被摸得光滑的锄头把,站在自家的田地间,恍然已隔世的念头再一次出现。
若是能多点地就好了,就像那年的杜家……如果没记错,那时嫁人后的第二年冬天,村里有户姓庄的大户便搬到京城去了,因为走得匆忙,剩下的田地以一个很低的价格卖了出去,杜家那时得了先机,将土地买了下来,才过了一年便造了大房子。珊瑚回想着,姓庄的人家……怎的没什么印象?
珊瑚摇摇头,想着回头问问舅婆,村里的大小事没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一回神,见呆子正将横亘在田间的一大块石头搬起来,半撸起的袖口露出一段肌肉纠结的粗臂,正午的日头晒着,涔涔汗出,从轮廓明显的脸侧滑过,落在结实的手臂上,因为正使着劲儿的缘故,肌肉紧绷着在日头下透过汗水泛着光,若是有这样的一双臂膀护着,该是如何地让人安心啊……
珊瑚忽然觉得自己的脸上着了火一般热滚着,不知道怎的莫名其妙想起这些东西来,自己一女人家家的,盯着这么个糙汉子想出想入的算是个啥事儿?手上脏着,只好侧了侧脸在自己的肩膀上蹭了蹭,想把脸上的红云给蹭下来似的。
“都做完了。”呆子回头,环顾了四周,似是在确认地里是不是确实没有要再拿走的东西了。
“哦,”珊瑚觉得自己脸上更红了,把着锄头假意在地上翻了翻,半晌才回了神,将锄头递出去:“你松松土,我来拔草。”
待呆子接过锄头,珊瑚指着地上几处被土块缚住的大丛杂草吩咐了声“就这几块”,接着便蹲下去头也不抬了。
呆子抓着锄头看着珊瑚顿了顿,终究还是拿起锄头往地上刨了去。
珊瑚埋头,伸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地上的杂草,好好儿的一棵草愣是给拔秃噜了,剩下个芯儿连着个根儿,光秃秃的,使大劲儿给捋长了都没拔出来。珊瑚倒不是记着刚才对着呆子想歪的事儿,而是想到前世倾尽心血去关照的那个人,在临了的时候给了自己的那一刀,连查都不查仔细就把自己给了结了,珊瑚到现在都没法儿放下,那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珊瑚心里骂着,手上攥着根草,跟攥着杜俊笙的脖子似的往外一扯,连茎带根地整个儿拽了出来!
“咔镫——”
珊瑚身后清脆的一声,铁器落地的声响。珊瑚拗过身子赶紧回头,正好瞧着呆子伸手欲捞,可惜来不及,铁打的锄面被磨得光滑似镜面,脱开了锄柄躺在地上,日头下明晃晃地闪着光,嘲笑似的,呆子一愣。
“噗哈哈哈……”珊瑚忽然大笑了起来,这呆子,连松个土都能把锄头给卸下来,现在又站在一旁呆头鹅似的,珊瑚实在忍不住,见过呆的,可没见过这么呆的!
呆子也就愣了那么一下,见珊瑚蹲在那里扭着头笑个不停,竟还给笑岔了气儿,干脆拦腰拿起锄柄,弯腰捡起地上的铁块,瞧也不瞧珊瑚一眼便往一旁的树下走去了。
珊瑚捂着肚子跟在呆子后头走了过去,见他还是一脸的淡然,无羞无怒地坐在树下修理起锄头来,干脆也在一旁坐下,看他怎么整饬那东西。
“你说你以前是做啥的?”珊瑚权当休息了,伸直了退揉着肚子,说着还腾出只手来掰着手指算,“烧火不会,盖个屋顶又给踏破了,连锄头都不会用……打猎倒是挺能耐的……难不成你以前就是个猎户?啧,也不能啊,哪个打猎的连火都不会烧……”
呆子瞥了珊瑚一眼,一双眼还沁着刚才笑出来的泪花,大睁了瞧着自己,非要看透啥似的,不屑地转回头继续捣鼓着锄头。
珊瑚倒没指望他能说出个啥来,见他一脸的不屑虽说习惯了可还是有些不满。从捡了呆子到现在也有三个多月了,呆子不爱言语,但是活儿却干了不少,开始的时候可真是啥活儿都不会干,可偏偏啥东西都一学就会,烧火修屋牵驴拉牛的,还有那一身的腱子肉,也不像是吃白食的呀……
“成么?要不我来?”珊瑚见他捣鼓半天,忍不住开口。
呆子这时倒是真找出那根穿在一旁的木签,随手拿起了块石头,敲敲打打了几下,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往地里走了。
珊瑚见状轻笑出声,之前还挺欢喜捡了这人不是个哑巴,可现在这么瞧着,跟哑巴也没啥区别了……不过,是不是哑巴也没关系了,横竖能干活就成。珊瑚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土,也打算下地干活儿去。
“又见着你了!”听闻身后传来的一声,珊瑚的身子抑制不住地僵了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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