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寒料峭,冻杀年少。
热热闹闹的元宵节已经过去数日。
一场恼人的春雨如期来到。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的不停,将整个金华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张家的老宅,白墙灰瓦,亭台楼阁错落有序,里面曲径通幽,回廊道道,处处彰显这江南水乡大户人家神秘气息。
张牧凌风窗下,背负着双手,望着房檐上落下的如同串珠一般的水滴落到了荷塘内,掀起了一片片的涟漪。
房间内,雨水滴落在铜盆内的声音不时传来。
张牧回头看了一眼,房间漏水的地方有十多处,整个房间的四壁,就如同婴儿的尿片一般斑驳不堪。
墙面的裂痕,随处可见,窗台下还挂着青苔。
很难想象,他这样的富家公子会居住在这样的地方。
两年之内,张牧已经换了数次居住地方。
起初张牧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时候,他还居住在后院正房之中,后来周姨娘一把火给烧光了。
随后,张牧又搬到了厢房,结果周姨娘又放了一次火。
如今的张牧,只能搬到后院角门给客人居住的听荷轩内。
其实张府房间不少,这里是张牧主动要求来的。
一来是这里是个独院,人迹罕至,可以避开周姨娘的耳目,二来则是为了示弱,让周姨娘放松警惕。
前世在仕途混迹的十多年经验告诉他,要将对方置于死地,便要先退让几步,让他猖狂,让他得意,这样才能蓄积足够的力量,一击毙命。
县考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张牧已经懒得再节外生枝。
因为,在张牧的眼里,周姨娘已经是个死人。
这个时候,张牧看到远处们外,闪进来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
张牧当即便开始目光呆滞,口歪眼斜,装傻充愣。
“少爷,少爷,姨太太让您去前厅会客。”
面前的小厮名叫松纹,和张牧年纪一般大小,是周姨娘新买来“伺候”张牧的小厮。
“啊?可是我不想去,我想去抓螃蟹。”
张牧语气稚嫩,缓慢的说道。
“哎呀,少爷,别磨蹭了。”
松纹一把抓住了张牧袖子,拖着张牧便向外面走。
出门之后,松纹只顾自己打伞,张牧半边身体都露在外面,他和充耳不闻。
反正,这少爷是个傻子,府内上下人人都知道。
一溜烟拉着张牧便到了大厅外。
张牧进入了大厅,便看到周姨娘坐在左侧红木雕花座椅上,她的对面,坐着一个年龄四十出头中年男人。
这个人便是张牧未来的岳父大人王会同。
今日王会同穿着一席青灰色缎面长衫,头戴飘飘巾,脚上穿着一双大红云头屐,儒雅沉稳。
他的身材微微发福,一张圆脸上蓄着八字胡,一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不过流露出来的眼神,却十分精明。
他的身后,站在三四个穿着青衣小帽的随从,都低着头,目不斜视,可见王家家规森严。
“哎呀,怎么淋成了这样。”
周姨娘看到张牧便跳了起来,一脸关切的走了过来,用手帕擦拭着张牧头上的雨水,随后便狠狠瞪了松纹一眼道怒斥道:“你是怎么伺候你家少爷的?”
“姨太太恕罪,是少爷他非要把雨里跑。奴才拦不住啊。”
松纹顿时跪倒地上说道。
“没用的东西,出去自己掌嘴,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不当心。”周姨娘怒道。
当即,松纹便退到了门外,当即大门口便想起来嘹亮的耳光声。
“让王先生见笑了,刚刚买来的小厮,不懂规矩。”周姨娘拉着张牧回到了座椅上,慈爱的抱着张牧带着几分歉意的笑道。
“呵呵,牧之还小,难免贪玩。人之常情。”王会同一面说,一边打量着张牧。
看到张牧神情呆滞,站在那里沉默不语,眉头便皱了起来。
“牧哥,还不给你未来的岳父大人行礼?”周姨娘热情的笑道。
只是张牧就当听不到一般,依旧呆呆的站在那里,望着地面,突然露出了一丝傻笑。
王会同的脸色,慢慢的变得严肃起来。
“这孩子最近总是读书读到深夜,怕是没有休息好。”周姨娘急忙打围笑道。
“太太,这孩子目光呆滞,神情异于常人,我看还是要抓紧时间找个郎中医治才是。他目前的状态,我看再怎么读也是无用。”王会同沉声说道。
“王先生说的在理,这些年遍访名医,汤药不知道喝了多少,小小年纪的,也没有少受苦。哎,可惜就是没有见效。您说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能抛头露面的。如果王先生有知道的名医,不妨给奴家推荐几个?”周姨娘笑道。
“我会放在心上。”王会同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他犹豫了一下道:“其实今日前来,一来是看看这孩子。二来么,是想跟太太商议一件大事。”
“王先生见外了,我们这眼看便是一家人。您说便是,只要奴家能够帮上,便一定帮忙。”周姨娘急忙满脸堆笑的说道。
“大福啊,去命人抬上来吧。”王会同淡淡的说道。
他身后的四个家丁便鱼贯而出,片刻的功夫,便抬着八只礼盒放到了大厅中央。
“这是做什么?”周姨娘看到这里,顿时惊愕的起身问道。
“太太,实不相瞒,王某人也是思量再三,今日迫不得已这才走出了这一步。这些乃是你们张家当年下的聘礼,如今如数退还。这门亲事,我看,我看就作罢了吧。”王会同面露难色的说道。
“万万不可,牧哥儿的亲事乃是老爷在的时候就定下的,我这个妇道人家,可做不得主。王先生是嫌弃什么?是我张家那里怠慢了还是得罪了先生?”周姨娘有些慌乱的问道。
“太太多心了。并非是你张家之过。是小女命薄,配不上你家牧哥而已。”王会同解释道。
“王先生您可要再考虑考虑。不要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说着,周姨娘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王会同看到这里,便长叹一声道:“太太,实话说了吧。女儿家的名节,乃是大事。做出这个决定,我也是辗转反侧数月。您也知道,我家四子一女,我这女儿最小,我对她犹如掌上明珠一般。为人父母你也知道,都盼着给儿女找一个归宿。可是,你看牧哥这样子,让王某人如何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是我张家身世配不上你家?还是我牧哥这人才配不上你家?你王当年不过是一个落魄童生,若不是我家老爷,你有今日么?”周姨娘一脸怒色的哭诉道。
“太太,您这说的是那里的话?张老爷对我王某人的恩德,我铭记于心。只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家玉儿王火坑里面推啊。”王会同脸涨得通红,顿时反驳道。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张家怎么就成了火坑了?牧歌儿乃是嫡出,将来这份家业都是他的。你女儿嫁过来之后,她便是这府里大奶奶。是很少了她吃,还是能少了她穿?怎么就火坑了?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周姨娘已经开始撒泼,到底是女儿婚姻大事,这要是传出去,张家颜面扫地。
“哎,话可不是这么说。我王某人不是贪图名利之人。你们张家固然家大业大,是我王某人高攀不起。退一万步说,你我都是过来人,夫妻还要讲究一个举案齐眉不是?你看牧哥儿现在这样,我知道他是一个傻子,难道还要将女儿嫁给你们张家,那里有这样的道理?”王会同起身说道。
张牧已经蹲下开始望着那彩礼冒出了浓厚的兴趣,一脸傻笑的正在打开礼盒,一件件的往地上摆,清鼻涕已经留到了嘴边,就拿袖子胡乱的擦了擦。
“人心凉薄如此,古往今来莫衷一是。”张牧心里不屑的笑道。
对于退婚这件事,张牧心里稍稍有些恼怒,不过张牧已经是一个经历过人情冷暖,世间沉浮的成年人,早就看的很淡了。
张牧之所以恼怒,倒不是因为退婚,而是这一切都是周姨娘一手操纵,为是让他孤立无援。
而王会同,虽然有个秀才的功名,却目光短浅,利命智昏,为了点钱,白白毁了自己女儿的名节。
如果张牧现在是个正常人,王会同打死怕是也不会退婚,毕竟,这万贯家财都是张牧的,他跟着能够占不少便宜。背靠大树好乘凉么。
就算是如今自己是个傻子,王会同也不会悔婚,傻子也要继承家产不是?王会同是求之不得。
之所以他会退婚,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周姨娘暗中给了王会同好处,拿到了足够的好处,又看清了形式的王会同,自然会做出悔婚这种蠢事。
至于说什么为女儿着想,那都是狗屁。
要是真为他儿女着想,他就不会悔婚,在这个时代,悔婚是一件大事,关系到了女子的名节,所谓丢命是小,失节为大。
这个时代讲究的是从一而终,不然金华府大户人家大门外,也不会有那么多贞节牌坊树立如林。
关于对于这种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婚姻,张牧是不屑一顾的。
毕竟,两个人面都没见过,就直接洞房了。
新婚那天晚上,弄的跟抽奖一样,拿着秤杆一挑,要是个贤良淑德的也就算了,要是个夜叉,您也只能忍着。
起初,张牧以为不喜欢正房了,能娶一个小的,纵然抽奖失败了,还有机会继续抽。
不过到了这里生活了两年才明白,古代也是一夫一妻制。
《大明律》规定:民年四十以上无子者,方听另娶。违者笞四十。
张牧的父亲之所以纳妾,是因为婚后数年张牧的母亲不孕,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才将张牧母亲的陪嫁丫鬟周姨娘收了房。
想到这里,张牧心里无奈一笑:“父亲大人,您可真是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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