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午时将过,吃了两大碗牛肉拉面的古婆子已经将前前后后搜罗回来的碗筷浸入大木盆中清洗,她只倒了小半桶水在木盆中,一边大力拧抹布一边乐滋滋地嘟囔道:“乖乖,这碗都不须得浪费多少水来洗,个个吃的干干净净的,连点儿汤都没剩!嘿,可便宜我了,今儿洗碗也不用多费力!”
用过其乐融融的午膳后,刘娟儿便带着马千里和豆芽儿到后院羊棚里去看家中圈养的羊儿,何三阳带着伺弄牲畜的几个农工聚拢在马千里身后,马千里唾沫横飞地提了不少有关养羊的意见,只听得何三阳连连点头!待到最后,大家越说越兴奋,豆芽儿干脆搂着马千里的胳膊撒娇道:“横竖我也得回乌支县,干脆叔这就跟着咱们一趟去酒楼安置下吧!娟儿姐姐,你说好不?”
“豆芽儿,莫非你是自己个儿带着千里叔回村子里来的?”刘娟儿手中捏着半块喂羊的豆饼,直直瞪着豆芽儿红扑扑的小脸“你娘也放心啊?!你这小丫头越发胆儿大了!那啥……你爷奶和小叔他们……”她话音未落,就将豆芽儿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双手叉腰连声道:“我知道,爷奶和小叔他们在村子里骗钱丢人,亏得小叔还有脸让人带信去求我爹娘!哼,咱都分家,谁乐意去管他们犯下的糟心事儿,有好事儿咋不想着我们呐?娘不让爹出面,恰好又在县城里遇到马帮的人了,我才说干脆千里叔带我来一趟,我爷总没脸跟我多说!”
“你这小人精,真是满肚子鬼主意!”刘娟儿松了口气,就手将豆饼塞进一只健壮公羊的嘴里,又朝马千里瞟了两眼。马千里会意,一挥大手沉声道:“小娟儿你放心,有我带着豆芽儿也不会出啥岔子!他们家的事儿我是不管的,也轮不到我管。我就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哼!小娟儿,你今儿下晌要去乌支县不?要是去就正好,我骑马带你们两个女娃儿也不觉得累赘!”
既然他们都要回乌支县。那干脆……刘娟儿刚要点头,就见何三阳皱着眉头凑过来低声道:“小姐,咱家的马车可是让少东家早一步赶去了,他不是让你和东家娘子一起在家等着他买人回挑选么?不如……不如还是等少东家先回了再定章程吧!我不是不信这位马兄弟,他是骑马来的,也没法子多带两个小丫鬟跟你一起去,没个家里人跟着,娘子怕是也不放心呢!”
听他这么说,刘娟儿也觉得有点道理,一时间踌躇了起来。只好尴尬地对马千里和豆芽儿笑了笑,豆芽儿不满地鼓起嘴,扭成泥鳅一样抓着刘娟儿的胳膊不肯撒手,惹得马千里哈哈大笑,瞧这对水灵灵的姐妹花爱得跟什么似的。正在众人为难之际。却见胡氏和刘树强一左一右扶着胡阿满的胳膊走过了隔离带的树丛,活泼伶俐的小石头背着个包袱一蹦一跳地跟在他们身后。
“这是咋了,咋连包袱都收拾上了呢?”何三阳疑惑地凑前几步,正想迎上去先问两句,却见刘树强远远地对他摇头摆手。胡氏却飞快地冲刘娟儿招了招手,刘娟儿猜到什么,忙将黏糊得不得了的豆芽儿从自己身上摘下来。拍拍她的脑袋轻声道:“我娘有私房话跟我说,你乖,先跟千里叔在这儿看羊啊!”语毕,她似是怕豆芽儿黏着不放,拍拍双手就朝走到院落中央的三个长辈疾步而去。
还没等刘娟儿走到三人面前,就见刘树强苦巴着脸对胡阿满低声问:“您家还是多考虑考虑。老呆那庄子里也不成啊!这天热的时候还好,等入了秋,山里可比山下还要凉得多呢!您家年纪也不小了,又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咋就不乐意呆咱们面前让咱们尽尽孝呢?!”有刘树强这暖心的话。胡氏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红着眼圈抽了抽鼻子,似乎她更懂得自己亲爹的心思。
胡阿满笑容满面地拍了把刘树强的肩膀,抓摸着自己的短须朗声笑道:“那个姜小子心心念念惦记着他的宝贝蛇,一大早就回庄子里去了,我可不放心他那毛毛躁躁的性子,还是得去帮着你们守守那蛇坑啊!强子啊,你跟玉儿带着娃儿好好过,爹昨晚是睡迷糊了才跑去你们屋说了那么些混话,你可别在意啊!我也不是说就不回村了,但这天热,就让我去庄子消散一段,你莫非还不乐意?”
“瞧您家这话说的,您家爱住多久住多久,就是咱们村户册的事儿……”刘树强话音未落,错眼瞧见胡氏正拼命对他打眼色,一时没领会到她的意思,只好将后半句话先咽了回去。正说着,刘娟儿已一脸探问地来到三人面前,一边伸手来搂胡阿满的胳膊一边扭了扭身子“姥爷,你这是干啥呀?咋连包袱都带出来了?这是想带着小石头回庄子去了?那我想你了咋办?你咋就不多住几日?姜沫那人是蛇堆子里滚大的,你还不放心他?”
“原本是放心的,但我见你们家的油田鼠运到庄子里去了,这会子还真有点儿不放心!”胡阿满窝住刘娟儿幼嫩的小手拍了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这几年山里的野生油田鼠少了,但往年多的时候,你是没见过油田鼠大战蛇群的盛况呢!这两个活物儿可说是天敌,五子又是刚刚接手没经验,若是让油田鼠窜到蛇坑去了可就不得了了!姥爷实在不放心,还是先把这身老骨头晒出去练练,帮着他们年轻人稳一稳才得安心!”
“姥爷,你真好!唉,这不就显得咱们当小辈儿的不孝顺了么?!让你这么大年纪还跟着操劳……”刘娟儿鼻子一酸,樱红的小嘴鼓得高高的,忍不住扑到胡阿满怀里撒娇道“姥爷你放心,哥很快就买人回来了,到时候咱们让你亲手挑几个有资质的让姜沫带着,等他们都上手了也就不用劳累你了!这会子天热,去庄子里散散也好……不过你可要快些回来啊,我怕我想你想得睡不着呢!”
“傻妞儿,真让姥爷不知咋疼你好……”胡阿满抬手摸在刘娟儿扭成几股的发辫上。明知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却忍不住憋出一个带着哭相的笑容来,双唇激动得直打哆嗦,那流连在乌丝中的手指也颤抖不停。最终。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了平静,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对刘娟儿轻声道“你是姥爷的心尖尖肉,姥爷这么疼你,哪里舍得长久呆在那庄子里见不着你?酒楼的事儿,姥爷别的也帮不上,也就只有帮着你们把蛇和油田鼠给看理好了才安心呢!”
见这爷儿俩如此亲近,胡氏似乎有些受不住了,飞快地背过头去摸了把眼泪。刘娟儿尚且没发现不妥,很快便展着一脸娇俏的笑颜同胡阿满打趣儿凑乐起来。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刘家一家三口人目送小石头挽着胡阿满从羊棚后走上了山,何三阳怕他们一老一少半途上出啥岔子,匆匆和刘树强打了声招呼就举着个烧火棒追上前去行护送之职了。豆芽儿见这个碍眼的人走了,趁机凑到胡氏面前撒娇道:“娟儿姐姐不是也会骑马?让她带咱们去酒楼吧!千里叔还想在虎子哥面前亲自露两手,毕竟是要当大厨么不是?也得让虎子哥点头才成啊!”
“骑马去?这哪儿成啊?!虎子没准过会子就回来了呢!不如……豆芽儿和马兄弟先在咱家候候?”刘树强瞥了马千里两眼。心道,这个粗莽的汉子虽然瞧着随和,但毕竟也没打过多少交道,总不好就这么让娟儿跟着去吧!马千里看穿了刘树强的心思,哈哈一笑摆手道:“新村长,咱还没恭喜你呢!对了,我还有事儿得跟你说道说道。就是豆芽儿她爹娘的户名吧……”
马千里将刘树强拉到一边,两人头碰头地低声絮叨开来,刘娟儿趁机凑到胡氏面前嘻嘻一笑,也扭着身子撒娇道:“娘就让我去吧!乌氏马帮的当家人都在乌支县呆着呢,你和爹还不放心啥?娘忘了你如今还是豆芽儿他们家的债主么?再说了,哥要去车马口买人。那也不是一日就能落定章程的!可我还急着想给他看定好的菜单子呢!咱的菜单子哪儿能等啊!娘——”
胡氏抖了抖眼皮,心道,爹的态度突然大变,也不知心里是咋想的,干脆让娟儿先去乌支县呆几日也好。免得为了家里的这些琐碎事耽误了开酒楼和买人的大事!思及此,她对刘娟儿和豆芽儿柔柔一笑,几步凑到刘树强身边低声交代了一趟。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刘娟儿从马棚里牵出自己心爱的小千里马青花,肩上背着个小包袱扭头同爹娘挥手告别。
那马千里打一见到青花就爱得跟什么似得,恨不得把自己的黑冰换给刘娟儿,好让他享受享受青花不下于萝卜的脚头!谁知道青花的性子犟得很,连马帮的老手都不买账,撅着蹄子险些将马千里踹出三尺远!眼见马千里垂头丧气的模样,豆芽儿乐得前仰后合,在偌大的牲畜区里撒下一片银铃般的笑声。
只等两匹马的身影都消失在后门口,刘树强才摸着下巴凑到胡氏前边问道:“干啥不让我留下我老岳丈?莫非你就打算让你爹的户名还当个死人一样上不了册?他老人家明明回村了,便是让乡亲们知道了也没啥!要我说,还不如干脆让他老人家跟着我去村子里转转,好让大家都知道他回来了才好呢!你这是……干啥呀?莫非我会对我岳丈不好?”
“没你啥事儿……”胡氏脸上突然一冷,抖着裙摆轻声道“但你爹娘以往是如何对我爹的,你可别说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再说了,我爹心里跟明镜似地,断断也没有个老岳人长久跟在女儿女婿家住的道理!我知道你乐意,你也愿意对我爹视同己出,但若让老宅那头知道了,你敢说不会闹出啥事儿来?!”
刘树强陡然一噎,吞吞吐吐了半响也没敢对着胡氏拍大腿,只好叹了口气,背着手嘟囔道:“咋就没个合家欢的时候呢……唉……罢了罢了,我老岳比我亲爹娘还疼我,我还能说啥……”夫妇两人显然都有点不痛快,匆匆返回内院时都没相互搭上句囫囵话,刚走到主院附近,却见芳晓一脸沉重地迎面而来。
“娘子,古郎中全家都上门来了!还有……还有老宅那头的二老和大房的人!都来了……这会子刚进外堂呢!”听芳晓这么一说,刘树强和胡氏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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