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管!若是不赔汤药费我就告官去!让衙役到你们山庄来逮人!让你们喜宴变哀宴!哎哟喂,我的骨头啊!!!”偌大的厨房内站满了一地人,除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粗壮汉子正翻在地上不依不饶地撒泼打滚,其余众人皆是一副无奈的神色。那个端着汤碗的无名女子只丢下一句“我没用那么大力。”便不再做声,令原本就难堪的虎子和刘娟儿脸上越发是不好看。秉着息事宁人的想法,白奉先绕到虎子身前对嗷嗷哀叫的顾陆凡轻声问:“你要多少赔付?”
“十……十两……不对!五十两!”那顾陆凡眼见讹诈有戏,忙又在脸上摆出几分苦态,搂着自己的胳膊哀声道“这女子踢开我的时候让我的胳膊撞到了橱柜!咱们当大厨的最金贵的可不就是胳膊和双手么?我要五十两也不算多,往后半辈子还得靠这么点银子过日子呢!东家,今儿你们开喜宴,我也不为难您……”
听说他要五十两,虎子脸上又黑了几分,豆芽儿忍不住双手叉腰娇声道:“这位叔,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呀!哪儿哪儿就要五十两了?五十两能让咱们村的庄户人家吃两年的嚼谷,你是看虎子哥家挺富裕是咋地?人家有钱也辛辛苦苦挣回来的,总不能让你随口一句就讹了去呀!”
她话音未落,却见那哭得一塌糊涂的顾陆凡就如被刀扎了似地弹起身来跳脚道:“啥叫讹?我咋就讹了?哼!你们本来就不诚心!说是让咱们来做喜宴,结果都开始动手了才说是流水宴!咱们平白无辜就多废了好些力气!再说了,哪儿有躲在隔壁偷偷瞧咱们手艺的?!这又算啥正经做派?!我呸!今儿若是不赔我一个清白,我就闹大,闹得你们全村子人都来瞧瞧你们的嘴脸!”
“瞧瞧又咋了?我信东家没有恶意,若是手艺真的地道,哪里还怕人瞧?”李幺三看不惯顾陆凡学女人撒泼的龌蹉模样,双手环胸接口道“呵呵,我虽说是擅长做鲁菜。却也不是不懂得西北菜系的做法!就你那两把刷子,哄鬼呢?统共就做了三道菜,每道菜添十盘就不管了,都没有那个女厨子做得多。哪儿又能称得上是认真做了一趟流水席?别的不说,你调戏人原本就是有错在先!”
“我调戏谁了?!你给我说道说道,我好汉一条,从来不欺男霸女,我究竟调戏谁了?!”那顾陆凡见一个外人都敢帮着东家说话,且原本就看不惯李幺三的做派,心中不免又气又急,一时忘了佯装的做派,甩着胳膊就朝李幺三脸上狠狠戳去。李幺三皱着眉头倒退了一步,正要出言教训。却见那个无名女子突然将手中汤碗顿在案板上,几步冲上前伸手朝顾陆凡的胳膊上捏了一把!
顾陆凡被捏得一跳三尺高,一伸胳膊推开那女子跳脚道:“你还要下毒手?!果然最毒妇人心啊!我不管,五十两银子一文也不能少!若是东家不赔,那就得让这个刁妇赔给我!”他话音未落。却见那女子抖抖衣袖站稳身子,目无表情地轻声道:“这不是好好的么?我都说了没用多大力,你这胳膊又能推人又能打人,哪里就撞坏了?真是一派胡言!”语毕,她就跟个没事人似地朝虎子抬了抬下巴,指着身后的汤碗问:“再等一会子就要撤席了,东家还想不想尝汤?”
其实虎子早就想叫人来把这个胡搅蛮缠的顾陆凡给扔出山庄去了!但一来。今日是五子的大喜事,若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想让木头他们“逞凶行恶”。二来,此时天色已晚,若真的就这么把人给扔在半山腰上,传出去自己也没得体面!毕竟刘树强要就任村长一职,若是真被这个没脸没皮地给闹开了……
思及此。虎子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正要伸手到腰带间掏钱袋,却见一直没吭声的刘娟儿突然凑到那个无名女子身前高声问:“这位小姐姐,那个人明明调戏了你,你咋就不生气呢?!你说句公道话吧。若是他的错,咱也不能就这么姑息了!你们出来讨活计的都不容易,身为女大厨就更不容易了,咋能就这么让人欺负了去呢?恩……虽说你武艺高超,不怕人欺负,但总也得给自己讨个理吧?!”
“武艺高超?”那女子突然瞪大了眼,原本冰霜似地娇颜上一片讶然之色“小姐,你打哪儿看出我武艺高超的?我不过是经常爬山涉水,力气比普通人大一些而已,谁有闲心学那劳什子武艺?累得慌不说,又没人派我去领兵打仗,学来有何用?我居无定所的,洗漱都不方便,可不乐意弄得自己一身臭汗!”她这一番话说的众人全都膛目结舌,唯有白奉先表情平静,他怕是这厨房里唯一能看出无名女子究竟会不会武艺的人!
这……这个美女咋就这么有性格呢?!刘娟儿干笑了两声,忙又正色道:“但那个调戏你总是事实吧?!你既然力气大不怕他,不如就说句公道话吧!你别怕得罪人,咱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谅他也不敢不承认!”
闻言,那无名女子抬起素手摸了摸下巴,略显英气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再加上她眸子清亮,轻薄的双唇抿得紧紧的,乍一看还真不是个冷若冰霜的性子,竟有几分如同小女娃一般的娇憨模样。想了半天,却见她摇摇头轻声道:“我做水中汤的时候从来听不到别人的动静,他当真调戏过我吗?我记得他只是甩给我一块羊骨头而已,恰好能作为配汤头的引子,我还当他是好心呢!”
闻言,刘娟儿绝倒!豆芽儿扶额,虎子险些吐出一口老血,白奉先和李幺三都叹气连连,应祥如更是惊讶的一对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唯有那个顾陆凡摆出了一脸得意洋洋地笑容,抬着下巴咧嘴笑道:“听见没?我那是好心呢!我见这小娘子捣鼓半天才做了一碗汤,这才摔给她羊骨头么不是?东家,你们还有啥话好说?不拘咋地今儿也是委屈我了,不如痛快些给银子吧!”
“你……你咋能这么说呢?”刘娟儿气得小脸通红,伸手扯住那无名女子的衣袖连声道“你若是觉得他好心。又咋会一脚把他踹出那么老远?你当真不是怕得罪人?对了,你明知道咱们今儿是要摆流水宴,那个鲁菜师傅都做了好些菜,你咋知做了这么一碗古里古怪的汤?莫非这是一碗引味汤头?”
“我只是嫌他拦着我的路。谁知道他这么不经踢,随随便便一脚就能踢开那么老远?”那无名女子撇了撇嘴,轻轻抽回自己的衣袖,竟无视刘娟儿急得皱巴巴的小脸,抽身走到案板前端起汤碗轻声道“难得小姐慧眼精明,这碗汤确实是做引味之用,不过……恩……其中玄妙,也得有人尝了才好说个明白!”
真有这么神奇?听她这么说,刘娟儿心中的好奇都快冒到喉头间了,却又不好丢开那个闹事的家伙不管。只得左右为难地看着虎子和白奉先。至于李幺三和应祥如,他们觉得那无名女子拎不清,也不好逾越,只得双双垂着手待看东家如何行事。豆芽儿见众人都僵持不下,只鼓着小嘴冷冷一哼。突然照头冲到满脸嚣张的顾陆凡身前“哎哟”一声滑倒在地,又“哇”地一声哭嚷道:“不要脸!这么大个人了居然打我一个小女娃!呜呜呜,好疼啊!娟儿姐姐救我!”
“你说啥呢?!我……我咋就打你了?!”那顾陆凡原本还未反应过来,只一脸茫然地瞪着豆芽儿,只等豆芽儿哭得惊天动地,不依不饶地捂着自己的小腹嚷嚷道:“你踢我!踢得我好疼啊!!完了完了,我娘若是知道了。肯定得把马帮的人都叫过来找你算账!我爹一个人就能打你得你满地找牙!呜呜呜,娟儿姐姐,你可不能放他走啊!我的肚子疼死了,肠子都要破了,这下可要没命了!”
“他没动手呀……”那个无名女子傻愣愣地来了这么一句,好在刘娟儿及时醒过神来。大跨一步拦在无名女子身前堵住她的话头,又摆出一脸激愤的表情匆匆扑到豆芽儿身边搂着她的小身子怒道:“这个黑心烂肝的,竟能对一个小女娃下这么重的手!哼,她娘可是西北马帮的人,你就等着被马蹄子踩死吧!”
闻言。那顾陆凡脸色大变,他虽说自称西北名厨,手艺却当真是不精,但实实在在也是从西北那头浪过来讨生活的,哪里会不知西北马帮的大名?!陡然一听到这名号竟真心实意地被镇住了几分,一脸慌乱地朝后方退了几步,险些撞在裂开了缝的墙面上!豆芽儿觑眼一瞧,更有了几分把握,忙又扑在刘娟儿怀里哭嚷道:“他敢踢我!我要去寻我爹娘,让我娘叫马帮的帮主徐万头带人来教训他!我姥爷乌土木跟帮主的爹是拜把子的兄弟!到时候有得他好受!”
徐万头?!乌土木?!我的娘,这马帮还是名镇西北的徐营子?!顾陆凡的脸上瞬间黑如锅底,他不过是见这东家阔绰,想着啃一块肉下来人家也是不痛不痒的,便趁机讹诈!却打死也没想到眼前这个跟东家小姐颇为亲密的小女娃居然是乌土木的外孙女儿!如若为着小小的贪念牵扯到自己一辈子都得罪不起的人,那可不是上赶着玩命儿么?!
思及此,顾陆凡的态度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大转变,不止点头哈腰地对豆芽儿连声安抚,且还抹着眼泪对那个无名女子连称得罪,好话说了一箩筐,最后口水都说干了,便哑着嗓子摸起自己的包袱就朝厨房门外逃窜。虎子一伸手没拉住他,追在后头连声道:“今儿的工钱……我可不学你讹人!呐!工钱拿好!”
眼见那顾陆凡被一钱银子猛地砸在后脑勺上,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个嘴啃泥,他却连头也不敢回,匆忙摸起工钱就跑了个没影。厨房内,刘娟儿忍不住笑着丢开豆芽儿的身子,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头打趣道:“你呀,真是个小人精!我以前咋就没发现你这小脑袋瓜子这么活络?!黑的白的张嘴就来,都是哪儿学的?”
豆芽儿得意洋洋地咧嘴一笑,揩干眼泪娇声道:“我可没说瞎话!我想那个厨子看着像是西北过来的,没准就听说过徐营子马帮的威名呢?!嗨呀,这事儿闹了这么久,我肚子都饿了!咱们去尝尝大姐姐的汤吧!”
刘娟儿点点头,转身只见那个无名女子已经端着汤碗来到她面前,举起碗中的调羹轻声道:“小姐,我看你才是个懂食之道的人,不如你先尝?”
哟,这美女不止有性格,眼光还挺毒呢!刘娟儿微微一笑,就手接过调羹靠在自己唇边轻轻抿了一小口。豆芽儿眼巴巴地盯着她的动作,却见她脸上一沉,又将调羹中的汤汁如数饮尽,抿了抿湿润的红唇,摔下调羹对那无名女子怒声道:“你这是何意?明明是水,却为何称之为水中汤?哪里来得汤味?”
却见那无名女子不知为何叹了口气,眸光闪闪地端详着刘娟儿的小脸,看了半响才摇头自语道:“果然不是你……唉……罢了!小姐有所不知,水中汤之所以称为汤,乃是因为不能直接当做汤来品用,而是须得这样……”
无名女子一边说一边抽回汤碗漫步来到案板前,随意取了个空碗,又随意在近处一盘未来得及端走的热菜中夹了一筷子肉丸混着木耳笋片到碗中,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朝碗中倒了一小股汤汁,只等汤汁漫过那一筷子热菜,又踅摸来一勺热水兑进去添满整个碗,最后,她举起筷子伸到碗里搅了搅,这才算大功告成。
刘娟儿被她一气呵成的动作惊呆了,不由自主地凑过去端起那碗“水拌菜汤”尝了一口,却没防备一股子难以形容的鲜香闯入唇舌间,只鲜得她全身一抖,匆匆抬起碗又接连尝了几口,放下碗后却只会无语地瞪着那无名女子。
“若是有了水中汤,便能随意取用任何菜色配给成各色各样的鲜汤来,就这么一碗汤,一盘菜,小姐可以配出至少十碗汤!又因汤引子用的是羊骨头,是以不拘用哪种菜色来配,汤汁里都会有些羊肉的清淡余香。”那无名女子一脸淡淡地解说了一通,只让那刚刚返身回到厨房里的虎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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