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午膳后没过多久,胡茹素红着眼眶依依不舍地同刘娟儿一番惜别,由麻花扶着胳膊迈上了胡府的小马车,那依旧一脸阴晴不定的洪叔连个招呼也没打就策马而去,只余下刘娟儿一人苦着脸站在扬尘而上的村道边拼命打着喷嚏。这个没规矩的车夫,也不知是多少银子请来的大爷,如此粗俗无礼!
刘娟儿腹诽连连地转身进门,还未步入外堂间就见白奉先急匆匆地迎面而来,他一路冲过刘娟儿身边,只丢下一句“大虎兄还在寻来客栈等着我行事!”就两脚翻飞地跑没了影。“别……”刘娟儿一伸手抓了个空,双目圆瞪地喃喃道“莫非你跑得比咱家马车还快?!咋也不让人赶车呢?老用轻功也不怕费内力?”
唉……也怪自己没个轻重,胡茹素学习骑射太过认真,光是练习拉弓就耗费了小半个时辰!但眼见就要分别数日,还当着是有点舍不得这个相处得越来越亲密的小胖妹!结果就是,自己明明知道白奉先还有要事在身要赶去乌支县,却生生拖了他两个多时辰!刘娟儿满脸自责地走过空荡荡的外堂,正要迈出外堂后的通道口,却敏锐地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哪里不对呢……对了!是这外堂间太过安静了!因五子和桂落从老家回来后就要成亲,家里的长工这一段整日都在外忙活着,核桃三更还是跟着爹下田挑水浇灌庄稼,木头和小石头昨日才从山庄里回来,两个人干得黑汗水流,生生将五子定下的那个小庭院拾掇得里外一新!至于那个天上掉下来的小女娃,胡氏对外只说是个远亲家的孩子,怕老宅那头的人不喜,便请进了山庄里避暑。
此时大夜怕是还在柴房那头忙活,但也不对呀,刚刚出门的时候就没见老旺头。往常这个时辰古婆子不是都把杂活带手边凑到外院里坐着,一边手脚不停地干活一边和老旺头拉话来着么?这俩个老二宝咋都不见人影了呢?!可稀奇,古婆子也就罢了,老旺头可是从来不离大门边的呀!
但想到爹娘还等着她上马车。刘娟儿也懒得琢磨这事,脚下生风地一通疾走,很快走到大厨房附近,这片地是个分界口,左边一条通道通往五子的小屋,右边一条通道通往大厨房,左下的小路通往柴房,右下的小路是个顶墙的死角。刘娟儿刚要走过大厨房的侧面,错眼却见老旺头双手抬着一盆废水迈出厨房门口,古婆子疾步跟在他身后。一路走一路碎碎念地埋怨道:“当心你的老腰!嗨呀,你这个老顽固,咋就不听我的呢?!”
“甭着急啊,我这就倒好了!”老旺头扭头笑了笑,吃力地走到墙角处将盆中的废水倒进半人高的废水缸里。以前他们家的废水都是直接倒在地上浇灌花草,但自从庄稼连日受旱,刘树强就再也舍不得白白浪费任何一滴水了!老旺头倒光废水后,堪堪一转身,却见古婆子举着一个湿布巾摔到他肩上,红着老脸低声道:“你还当你是二十来岁的大后生啊?!咋也没个轻重?!”
“嘿嘿!你为了让那帮小子们干活回来喝上冰凉的绿豆汤,足足洗了三大盆绿豆!我不过就帮趟手。这有啥呀?!”老旺头从自己肩上抹下布巾,胡乱擦了把脸,笑得红光满面。看到这里,刘娟儿便是再没眼色也察觉到几分不对了!
瞧瞧,眼前这一对儿不就像共同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两口?!便是老宅那头的爷和奶瞧着也没他们亲密呢!莫非……刘娟儿不由自主地用衣袖捂住嘴,一边偷笑一边揣着心思浮想翩翩。她觉得老旺头和古婆子若是能配成一对老夫妻。那也算是天作之合了,却不知这个年代的老寡妇还能不能讲究个老树开花?!
不拘如何,还是同娘问一声吧……刘娟儿怕两个老人家尴尬,忙错步走开,顺着通道另一侧的墙根朝主院的方向疾步而去。没过多久。她便远远地看到胡氏正搂着一个巨大的包袱呆在院门口同芳晓说话,立春正垂头挂耳地静立在芳晓身侧,一脸沉静地认真聆听。
看到静若处子的立春(实际上也就是个处子),刘娟儿忍不住叹气连连,她想破脑壳也想不通这么个如花少女为何不愿在合适的年龄寻觅良人?!虽说配那几个长工算是亏了点吧,但总也比外面的强呀!虎子哥都说了,夏叔有信心将木头培养成一个能独当一面的掌事人,娘也及时跟立春透了花,偏偏她就是不乐意!思及此,刘娟儿揣着满腹心思凑了过去,恰好听到胡氏的后半句嘱咐之言——“……咱们不拘几日回来,总也耽搁不了多久,芳晓,这几日就靠你了!”
“这不是还有立春么?!”芳晓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僵着一脸不自然的笑容对胡氏接口道“要说这立春啊,怕是比桂落都能干呢!行事又稳妥,性子又文静!有她帮着我,决然不会闹得宅院里鸡飞狗跳!娘子,您就放心吧!”
“立春,这么说我娘是要提你当女管事了?”刘娟儿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实际上是故意想看立春的反应,却见立春抖了抖眼皮,垂着头轻声道:“我还小,原本就是担着大丫鬟的职责,哪里就能当管事了?小姐真会逗趣儿!”见状,胡氏和刘娟儿同时脸上一沉,都感觉琢磨不透这立春的心思。
见她油盐不进,胡氏略有些不耐烦地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便安心了!娟儿,咱们走吧!你爹怕是该等急了!”语毕,她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把个空悬着双手想来扶胡氏胳膊的芳晓看得一愣一愣的,刘娟儿也一脸不喜地瞟了立春两眼,抖抖衣袖跟在胡氏身后疾步而去。只等她们走远,芳晓这才拉住立春的衣袖急声问:“我的小祖宗,你便是不肯在今年嫁人,也别落娘子和小姐的脸啊!”
“芳晓姨……我原来见多了那大户后宅内的阴司,当真是不想就这么嫁人……”立春苦着脸抬起头,泪眼朦胧地对芳晓接口道“我真不是故意要忤逆娘子的,也不是想为难小姐……芳晓姨。你说,咱们女人为何就要一辈子拴在个男人家的裤腰带上呢?为何不能独自做主,偏要花费心思去讨爷们的好?”
不拘芳晓如何安抚立春,胡氏和刘娟儿却已很快上了马车。刘树强站在车边对何三阳连声叮嘱道:“还是让木头和小石头跟着,他们横竖已经去过几趟山庄了!另外谷雨和惊蛰两个小丫头跟着娟儿,你赶车可得稳着点儿啊!”何三阳点头不迭,拍着胸脯接口道:“不就是从咱家后门赶到进山的石阶那头么?这村道都不知走过多少回,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去!东家就放心吧!”
“嗳!还有,你记得在三日后的一大早赶车到石阶那头候着,若是没意外,咱们还是从那边下山,那边多少也比泥巴山路要稳妥些!这几日得靠你带着农工伺候那些牲畜,也得靠你盯着三更核桃两个小子!我都同他们交代清楚了。每日还是跟农工一起担水小田浇灌庄稼,旁的事,等虎子回来了你问他就是了!”
“嗳!我都记着了!东家放心,绝对出不了乱子!嘿嘿,咱家的小果子就要满周岁了。到时候我请东家来喝酒啊!”何三阳一脸喜色地拍了拍大腿,意有所指地连声道“要说咱果子啊,那也是东家家里的头一个家生子,以后少不得也要跟着我伺候这些猪马牛羊呢!”
闻言,刚刚在车厢内坐稳的刘娟儿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看他爹那个憨头的模样,怕是没听出何三阳话中的不满……糟糕。自己咋就忽略了这一位呢?思及此,趁着谷雨和惊蛰还未赶来,刘娟儿飞快地凑到胡氏身侧悄声道:“娘,五子哥就要被虎子哥调任去山庄那头看理油田鼠了,咱家又突然来了个夏叔!你觉不觉得……三阳叔心里好似有点儿不高兴啊?”
“啥?这就不高兴了?”胡氏一脸惊诧地抬起头,瞪着刘娟儿娇俏的小脸轻声道“咱家的猪马牛羊不都是靠他一个人统管么?农工但凡是要做活也得听他的话。他和一个管事又有啥不同?那油田鼠虽说也是畜生,但到底也是你和你哥亲手养育起来的,三阳又不懂……不过你说的也对,咱们是该给他加点月钱,或是提个管事的称谓了!毕竟是跟咱家签了死契的……”
闻言。刘娟儿两眼发光地点头道:“是该这么着!娘,这些事儿爹决计想不到,还得你来做主呢!你瞧,过不久就是小果子的周岁了,不如咱们给三阳叔一家人来个双喜临门?三阳叔和张婶子一准高兴,这人高兴啊,干活才卖力气呢!”
过了片刻,双手搂着包袱的谷雨和惊蛰疾步赶来,双双抹着满头大汗踏入车厢,眼见车厢内一片娇俏的身影,木头和小石头又避嫌地坐在车厢外的横栏上,刘树强扯了扯嘴角,只得尴尬地挤在何三阳身后坐了半边屁股。随着何三阳手中的马鞭一响,枣花迈腿跨出后门,一路朝村中头的进山石阶方向疾步而去。
只等马车行驶到进山石阶第一层外的村道上,何三阳猛一拉停马,众人纷纷迈出车厢,苦巴着脸朝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石阶看去。接下来又是考验体力的时候了!刘娟儿伸手搂住胡氏的胳膊,扭头对木头和小石头娇声道:“木头,你打头,小石头断后!我娘走的慢,惊蛰和谷雨也走不了多块,咱们稳些就行了,别着急忙慌的!这日头还没下去呢,怕是走两步就热得人一身大汗。”
按照刘娟儿的指示,刘树强和木头打头上了台阶,人小鬼大的小石头举着个烧火棒断后,胡氏和刘娟儿手挽着手跟在刘树强身后疾步而上,惊蛰和谷雨挽着沉重的包袱苦巴巴地跟了上去。一行人足足走了大半响的功夫才走到半山腰上,刘娟儿扶着胡氏停下脚步,指着右侧的树丛叮嘱道:“还是从这边穿小路过去最快!爹,你和木头拣个树枝来开路吧!娘,呆会子慢些走啊!”
一行人只歇息了片刻功夫,便由刘树强打头迈入密林中,众人越过遮挡着头脸的树枝和高过脚背的草丛开始小心翼翼地朝山庄的方向行走,尚未走到一半,却见姜沫不知从哪儿蹦了出来,摆着头朝刘娟儿扮鬼脸。
“呀!!!!!”惊蛰和谷雨吓得失声尖叫,却见姜沫挑了挑眉头,呲着白牙对胡氏轻声道:“娘子要去山庄避暑,为何不带着我师傅一同去?”他话音未落,就见胡阿满从一侧的树林中疾步而出,一脸期待地看着胡氏微笑不语。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灾星!刘娟儿气咻咻地瞪着姜沫,恨不得一拳砸在他那张丑陋扭曲的脸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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