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立夏之日蝼蝈鸣,蚯蚓出来王瓜生。随着立夏的到来,田间农事也到了收获小春作物,播栽大春作物的时节。夏季的来临意味着有经验的老农们要开始为老天爷的脸色而揪心了!下大雨虽说不愁庄稼的灌溉,却也须得提防小春作物生牙霉腐。若是老天爷不开脸,多日不降雨,那可就要了老农们命!好巧不巧,立夏后的五日都未曾降雨,田埂边随处可见担着水桶抗旱保苗的庄稼人!
日渐炎热的天气并未烧焦老农们的信心,却令胡氏心火横生,越发容易动怒!往年间的立夏过后,胡氏总借着身上不舒坦的由头呆在自己屋内避暑,不拘何事总有芳晓和桂落替她去收拾。但自打她开始重视这内宅诸事,事无巨细都亲力亲为,操劳过了头就难免发脾气,更不要说还被她亲眼撞见这男女私交大丑事!
偏房中,胡氏气得全身发抖,就手将茶杯摔在地上,指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桂落的额头怒声道:“桂落,你说!你是啥时候背着我勾搭上五子的?!你还不快给我交代清楚!但凡有一丝隐瞒,你就收拾包袱给我走人!”那茶杯四分五裂,迸出的茶水和茶叶渣扑了桂落一头一脸,这番响动不可谓不剧烈,只吓得蹲在门外窗口下的刘娟儿浑身一抖,险些一屁股坐进草丛中。
桂落姨,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你可要顶住啊!刘娟儿苦巴着小脸蹲好身子,一边在心里替桂落祈福一边忍不住摇头。要说这桂落的脾性做派,说好听点吧,那叫敢爱敢恨!若是放在世风开放的朝代没准还能但当上一位传奇女子的称号……可偏偏这大西朝此时世风严谨,对女人家的行事要求自有一番规矩,胡氏对外虽说一向是护短的,但亲眼见到那苟且之事也难免发大火!
从来没见娘发过这么大的火呢……好险好险,她若是知道白奉先亲过我的额头,那还不撕了他的嘴?!刘娟儿心有戚戚焉。只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伸长耳朵往窗口内仔细偷听,隐约听到桂落语不成句的哭求声,伴随着一下又一下沉重的顿地声,似乎她正在给胡氏磕头认错。却闻胡氏依旧抬高嗓门责骂道:“你若是有那心思。亲自过来同我言明也罢,领着五子一路来同我言明也罢,不拘咋样,也不能犯下如此下作的事儿呀!咋能这么没脸没皮,真是丢死人了!”
糟糕……这会子没人敢去劝胡氏消消火,事发后刘树强又拽着五子另寻地方问话去了,这事吧……总不能让我一个十一岁的纯洁少女出面去劝几句吧?!娘亲还不撕了我的嘴?刘娟儿皱着眉脸直摇头,正要再听几句,却见一个人影突然从一侧凑了过来,一脸好奇地轻声道:“娟儿。你母亲原来也会发火呀!”
刘娟儿吓了一跳,顺势歪倒在来人的肩膀上,她感到自己的侧脸摔进一个软绵绵的肉垫中,便知道来者是胡茹素,慌忙抬起头来对她摆着手悄声道:“茹素姐姐。你过来凑啥热闹啊?快别作声,若是让我娘察觉了,我也没好果子吃!”
胡茹素干笑两声,翻翻眼皮靠着墙壁坐下,伸手指了指头顶的窗口轻声道:“我听小丫鬟们说桂落和方管事不清不楚被你母亲撞见了丑事,特来学习,看看这当家主母要如何处置下人犯下的丑事!也好多几分见识么不是?!”
哪儿有你这样的……学啥不好学这个……刘娟儿撇着嘴扑打着自己衣袖上的浮灰。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让眼前这位及笄少女学学这当家主母遇事后的拿捏分寸也并不算没意义。只可惜……刘娟儿凑在胡茹素的侧脸边,一脸讪笑地轻声道:“你若是要学,还不如去学你母亲的呢!我娘啊……她这个人吧……理事也算一把好手,但这驭下之术还不算通透,我怕你也学不到啥高招……”
果然。随着传来桂落撕心裂肺的呼疼声,刘娟儿和胡茹素都顿感不妙,胡茹素顾不得多想,伸出肥厚的手掌稳稳压住刘娟儿的肩膀,兀自从窗口边直起身子探了两眼。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桂落双手捂着脸匍匐在地。手指间冒出几股涓涓血流,胡氏正一脸僵硬地呆立在她面前,地面上满是破碎的茶杯碎片。
“糟了……”刘娟儿努力顶开胡茹素的手也朝窗口内探到一眼,一时间急得小脸发白,正要不管不顾地直起身来劝她娘几句,却见胡茹素手中又一沉,生生将她纤细单薄的身子压到了草丛中。“你莫要出面,虽说此事有伤风化,但你母亲决计不会随意打人……”胡茹素翻翻眼皮丢下这么一句,又稳了稳心神,摆出一脸惊慌的模样朝窗内轻声问:“婶子,这是……我不巧从这附近路过,听到响动,还以为是您出了何事……”
估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刘娟儿一脸钦佩地搂着胡茹素的胳膊离开窗口,绕了半面墙,一路朝偏房内拐去。进门之前,她拍拍胡茹素的手背轻笑道:“你哪里还用学习?分明比我娘要高明的多呢!眼见就是个打理内宅的好手!”
内宅外和外堂间的交接地界,刘树强口干舌燥地从五子的独栋小屋内迈出门来,哀声叹气地背着手一路疾走,悠悠拐了个弯,却见大夜、核桃、三更、木头四个人全都躲在墙角处同他大眼瞪小眼。大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正要对自己东家辩解两句,却见何三阳突然从三更背后直起身来,一脸诚恳地对刘树强轻声道:“东家,这事儿是五子不对,但看在他往日受的苦,您家也别生他的气了!咱们几个同他一向交好,不如让咱们去劝他几句吧!”
何三阳故意没提五子聪慧能干劳苦功高,只说那“往日受过的苦”,为的就是想让刘树强心软,而刘树强又恰好是个容易心软之人,眼见面前的几人面露乞怜之色,那核桃的眼圈都红了,他哪里还有心思阻着?只得挥挥手随他们去了。
等五个长工一前一后地迈进五子的屋门口,抬眼只见五子正垂头挂耳地坐在炕床上,一脸呆滞。双目涣散,眼见是没什么精神。众人中最年长的何三阳打头走到炕床前,一屁股在五子身边坐下,推推他的胳膊轻斥道:“东家那般好脾性。骂也骂不掉你一块肉,你这是摆脸子给谁看呢?真让我瞧着窝火!”
“啊?哦!你们都来了……”只见五子仿佛还没睡醒,被何三阳推了两把才醒过身来,一脸茫然地看着站满了一屋子的人“东家没骂我呢……都怪我自己不争气,咋就管不住裤腰带呢?唉……也不知桂落咋样了,娘子有没有责骂她?三阳哥,你别看桂落往日里那般泼辣,实际却是个心软的人……”
“哎哟喂,瞧你这心疼的模样!”眼见五子面露忧伤之色,木头却忍不住噗嗤一笑。拍着大腿连声道“感情是真看上了桂落啊?你瞧你,你若是看上了吧,去求东家和娘子不就得了!干啥要、要……这么着啊?这说出去多丢人?五子哥,我木头向来敬佩你的为人,你若是担心桂落。干脆这就去求求娘子吧!”
有木头开了头,其余众人也纷纷应和,七嘴八舌一通嚷嚷,大概意思都是让五子干脆去胡氏面前一番好话,扶个软,认个错,好痛痛快快将桂落娶进门。然他们各自的说法却因为性别年龄和经历的不同而大相径庭。
“五子。你别是还惦记着武家那闺女吧?听哥一声劝啊!不拘是武梅花还是立春,这没出过门子的女娃儿到底讲究也多一些!黄花大闺女是好,那也得你压得住呀!你瞧武梅花那娘,你都那样服软了,她还给把定亲礼都给摔出了门,唉……你是没那福分啊!还不如娶了桂落呢!这小媳妇知冷知热的。懂得心疼男人,恰好比你大三岁,女大三抱金砖,你就别当缩头乌龟了!”何三阳如是说。
“立春是好,但我听说她好似对你还不大乐意……唉。到底是在大户人家里见过世面的,我瞧你也拿不住她。况且桂落能干伶俐,既然你们都搂被窝里了……看来你也不是不乐意,那还犹豫个啥呢?”三更皱着眉头如是说。
“五子哥,大家都把话摊开了说,我也不多废话。就一句,你喜欢桂落不?或者更喜欢立春?不拘咋样,你也得替自己拿下这个主意!虽说照道理来讲,东家愿意把谁支配给你,你也不能推拒了!但咱们东家和旁人又不一样,最讲究个人情么不是?况且你和咱东家全家人的交情都不一般!我听说娘子是一门心思想把立春说给你的,若你不好意思为了桂落拂了娘子的脸面,不如去求求少东家吧!少东家不好插手,小姐总还能劝两句么不是?”木头巴心巴肝地如是说。
“五子啊,我……我也不知说啥好,就是……我觉得吧,立春那小丫头心思重,总有点爱端着……还是桂落爽快不拘礼,往常不觉得,但瞧你们闹出这事儿吧……我倒觉着你和桂落还挺般配的……”大夜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如是说。
“嘿嘿,我觉得桂落的模样当真是比立春要好,那腰身……啧啧……”轮到核桃没轻没重地来了这么一句,五子终于听不下去了,横眉竖目地跳起来踹了核桃一个窝心脚,板着脸怒声道:“好小子!感情你这嫩毛头成日里都在偷看桂落的腰身?你给我记着啊,往后若是再敢胡看胡说,瞧我不揭了你的皮!”
正当众人在房内闹成一团,却闻房门吱呀一声响,露出虎子似笑非笑的脸孔。
眼见少东家突然从天而降,四个热血方刚的后生纷纷傻了眼,保持着咬胳膊缠腿等等相互撕掳绞力的动作呆滞在炕床上。便是连何三阳也没个正形,正压着核桃的脑袋要往自己胯下凑。唯一没参与打闹的大夜干笑了两声,急忙上前几步凑到虎子身边陪好道:“少东家,你来的巧!咱正想为五子个事儿踅摸个章程出来!你瞧这事儿闹的……嗨呀,咱正犯愁呢!”
“有啥可愁的?”虎子突然一笑,摆摆手接口道“桂落为了求得我娘谅解都敢拿茶杯碎片割伤自己的额头,五子,你大小也是个汉子,莫非连个女人家都不如?!还不快去帮着求求情去?咋还有心思跟这几个猴崽子疯闹呢?!”
闻言,五子脸色剧变,慌忙推开木头的胳膊跳下炕床,也没顾得上和虎子打声招呼就冲出房门跑了个没影。五子这次总该能如愿了吧……虎子叹了口气,心下总算稍稍安定了些,又抬起下巴对木头招手道:“尤掌柜又上门来了,你先替我和爹去迎客,我去同夏叔打声招呼就过来。”
只等虎子带着木头离开屋内,年轻的核桃没忍住撇着嘴对何三阳埋怨道:“少东家当真是想让那个来路不明的半老头子管着咱们啊?!我可不依!就算五子哥以后要被派去干别的,三阳哥,这不是还有你么?我情愿让你管着咱们呢!”
“你这猴儿,快别胡说了!少东家总有自己的打量!你咋啥话都敢说?!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知道?我几时想当管事来着?比起你们这帮猴儿,我还舍不得那些猪马牛羊呢!”何三阳摆着手劝了核桃两句,僵硬的笑脸上已是一片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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