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寂静黑暗的山林中阴气沉沉,唯有零落在山间的几点灯火还悠悠带着几分生气。举着火把带路的童木头奋力挡开面前的树枝,指着不远处一座小宅院的轮廓朗声道:“瞧见没?那就是我媳妇的娘家了,咱快些走吧,这天都要黑透了!”虎子背着蛇老头一直紧跟在童木头身后,姜沫喘着粗气拼命跟上他的脚步,白奉先捡了跟粗长的树枝负责断后,一行人又艰难地朝前方走了一段,只见一个围着篱笆栅栏的小院孤立在丛丛树影中。
“童叔,咱们这么多人也没打个招呼就涌过来,你就别吵醒婶子娘的长辈了,咱们随便在院中铺上个草席将就一夜就成!”虎子将背上的姥爷拢拢紧,伸长脖子朝童木头低声道“有冷馍凉茶端一点过来给咱们填填肚子就成,我打算明日一天亮就动身返家呢!这不是……”
“这哪儿成啊?大虎啊你可别跟我客气啊,我媳妇人挺好的,她大哥娶了亲以后早就分家单过了,家里也就一个老娘!我岳父人走得早,要不然我也不得让她三天两头回娘家来陪岳母么不是……”童木头一边碎碎念一边推开院前的木栅栏,却见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闪身而出,伸手就拧住了他的一边耳朵。
却见来人是一个瘦高女子,年约三十来岁,平平淡淡的一副脸孔上挤满了娇嗔的怒容。她咬牙切齿地在手一用力,拧得童木头嗷嗷惨叫,脸红脖子粗地求饶道:“哎呀哎呀!媳妇呀,我的耳朵要掉了!!撒、撒手!快撒手!”原来这便是童木头的媳妇项氏,眼见也是个十分泼辣的女子。
怪不得这么疼媳妇,是镇不住河东狮啊?虎子见童木头一脸狼狈的模样,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姜沫却一向嘴毒,只拐着胳膊靠在虎子身侧嗤笑道:“哟哟哟,真不愧是猎户之家呀!这位嫂子端得是勇猛!童大哥。你还不服个软?”
听到自己男人背后还有人声,项氏这才惊讶地偏过头来,却见眼前堪堪立着三个年龄不一的后生,其中一个面貌俊朗的背上还背着蛇老头。忙摔开童木头的耳朵,抿抿头发不好意思地笑问道:“哟,来客了?对不住,我没眼见!都怪我家这个木头攮子,我说天黑了路不好走,蛇婆自然会去寻蛇老头,他偏不听我的!没想到还能带回来这么些贵客,来来来,快进屋!”
童木头这才捂着生疼的耳朵跳开,一边呲牙咧嘴地倒气一边苦着脸招呼众人进屋。白奉先上前几步跟在虎子身后帮手托住蛇老头的脊背。对项氏微微一笑,点头道:“天色已晚,靠扰了!敢问家中长辈可有被我们吵醒,对不住,我们初次进这丰云山。意外落难,得亏童叔拔刀相助,这才有地方过夜!”
哟,这小哥好一副体面的长相!项氏心中惊叹连连,脸上不由得又软了几分,呲着白牙摆手笑道:“没啥靠扰的,我娘那性子是一挨枕头就能打呼噜的。雷都轰不醒!我们家这个木头攮子啊,干啥啥不成,就是好管闲,次次出门都能捡个把人回来!我都习惯了,呵呵,来来。快进屋!”
这话说的……虎子实在忍不住噗嗤一笑,又反手托了托姥爷的身子连声道:“童叔是人好,热心呢!婶子可莫要冤枉了他,咱若是遇上旁人哪里能有这般优待?那啥……麻烦您给我指指路,我得先进屋去把我姥爷放下!”
虎子嘴太快。白奉先也没来得及堵上他的话头,深感不妙,果然见原本上赶着把众人往屋内方向招呼的项氏脚下一顿,回头呆呆地瞪着虎子道:“啥你姥爷?谁是你姥爷啊?哎哟!你不会说蛇老头是你姥爷吧?!这可稀奇,我还从来不知道他有女儿有外孙呢!”
“蛇婆子?蛇婆子是何人?”虎子一时也没愣过神来,僵僵站在原地对着项氏直发呆。见状,童木头摸着后脑勺接口道:“那蛇婆子可不就是……”白奉先上前一步拦在童木头面前堵住了他的话头,心中暗暗叫苦,正不知如何打破僵局,却见姜沫不耐烦地嚷嚷道:“快进屋吧!这下了夜可真凉!有多少话不能捧着热茶慢慢说?哎哎哎,刘大虎,别堵着路!”
被他这么一闹,众人这醒过神来,各自怀着心思迈进了屋。项氏娘家这小院里只有一间主屋一间搭盖的小偏房和一间低低矮矮的小棚屋,那棚屋的门檐子矮得能撞到人脑袋的,也不知是茅房还是厨房。理应是厨房吧……白奉先若有所思地想,这山林植被茂密,四处都是树林,谁家猎户会寻麻烦特意盖个茅厕?
果然,只等众人都进到主屋门内,抬眼只见屋中并无多少家私,除了一个偌大的炕床外,就是一个漆面斑驳的破旧木桌和两个方凳。项氏手脚利落地抖出一面草席盖在炕床上,扭头对虎子招手道:“来,好歹先让蛇老……老人家坐下,咱家经常待客,特意把原先的炕床加宽了不少,随意坐,别客气!”
“婆娘,我去厨房看看能给大家踅摸点儿啥热乎的来吃!”童木头进屋后第一个举动是冲到房门边的水缸前勾着头将双手洗净,这才抬头对项氏讨好的笑道“嘿嘿,不用你去忙乎,你陪客人说说话吧!今儿咱家可来了我的两个小恩人呢!我嘴又笨,不如你灵光,去去就来啊!”
“童叔,我跟你去,咱这么多人,你一个人能端几个碗?”虎子慌忙将落在炕头上的姥爷扶好,抖抖衣袖跟在童木头身后朝门外迈去。实际他是想寻个空子问清楚“蛇老头和蛇婆子”的来由,白奉先明知如此,却也不好拦下他。姜沫伸手接过项氏递来的茶碗,靠在嘴边呷了一口,眉头高挑地轻笑道:“嫂子,您家可真有趣儿,男人做饭,女人待客,嗨呀,嫂子可真是个女中豪杰!”
“他个没用的木头攮子,不过是嘴笨不会说话罢了,回回都得我来待客,我都习惯了!我看你这个后生啊就没张好嘴,惯会取笑嫂子!还没成亲多久吧?家中娘子可还好……”只见项氏面不改色地将茶壶搁下,搬过一个方凳坐在姜沫面前,你一言我一句地拉开了家常,丝毫不见忸怩之态。
果然是个习惯待客的!白奉先轻轻点头一笑,将手中茶碗举到蛇老头嘴边喂他喝了两口淡茶,却见那蛇老头依旧是一脸懵懂的模样,嘴里嘀嘀咕咕,身子摇晃个不停,目光散乱,状若虚无。也不知虎子问出来没有……白奉先不习惯同女人家拉家常,一时也有些呆不住,干脆抽身而起离屋去寻虎子和童木头。
夜色中的小院子里铺满了清辉,只见那斑斑点点的银白中倒映着千奇百怪的树影,随着风声瑟瑟,猛一看还真有些古怪渗人。白奉先踏着月光抽身转到小棚屋的方向,刚刚走过一堆散乱的柴垛子,陡然发现面前立着一个佝偻的人影。便是有一身武艺,他也忍不住吓了一跳,因为那人影十分诡异渗人,打眼一看就如一个无头的人身,肩头上撒着惨白的点点月影。
“敢问……来者何人……”白奉先稳了稳心神,凑近几步才发现,原来面前站着一个矮小瘦弱的老太婆,那婆子驼背得厉害,额发稀疏的脑袋低低地垂在胸口前,一时也看不清眉目,可不像个没脑袋的人么?只见那婆子也朝白奉先的方向凑近了两步,虽见她的身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步伐却是出奇的稳重。
“老人家,您可是项婶子的母亲?”白奉先借着月光朝那婆子脸上瞅去,只见她垂在胸口的头脸皱巴巴的就跟个风干了橘子一般,两眼一大一小,眸色混黄污浊,且还十分诡异地抽抽抖抖,一个肉瘤般的大鼻子横距在干瘪的嘴唇上,见面前的白奉先连声发问,她却只抿着嘴不吭声,眼中闪过一道凶光。
低矮昏暗的棚屋中,虎子正扯住童木头的衣袖急声问:“这话是咋讲的?明明是我姥爷,咋就成了个赶蛇婆子的老夫君了?童叔,你们就没问过那蛇婆子是打哪儿带回来的我姥爷么?这可不成啊,我明儿一定要把姥爷给带回家去!”
“唉……虎子你也别着急,晃得我脑壳都疼了!”童木头举着油灯在锅灶前连连叹气,抽开自己的衣袖低声道“我不是说了,那蛇婆子是个怪人!你可不知道,有一年这丰云山上遭了山火,好多野兽都跑到深的山头去了!就山中这几家猎户,险些闹得揭不开锅!结果那蛇婆子就盘腿坐在地上嘘了两声,引来好些蛇,瞧着可渗人了!她还能嘘着那蛇群自动往竹篓竹筐里跑,后来咱们几家合着伙卖了那些蛇,这才熬过那闹饥荒的几个月!如今你要带走她老男人,那可不是……”
“我不管!我娘为着找不到姥爷,年年到清明时节都几乎哭瞎双眼!”虎子一脸恨恨地挥了挥胳膊,正要拉住童木头再说话,却闻门外传来一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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