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紫阳县城郊十里地左右,有一条长河蜿蜒而过,此河水质一般,淤泥厚重,乃是万青湾江路上分出来的一道支流,水面看着倒还平稳,内里却多有漩涡冲撞,暗流汹涌,是以并非捕鱼人的下网垂钓良地。
清早,晨雾未散,水汽蒙蒙,一个人头戴斗笠静坐河边,手中的钓竿抖动不停,鱼线被河面下的流水扯得东倒西歪。而这个垂钓者似乎并不为之所动,只是静坐在微热的晨风中,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久,一个颀长的身影漫步来到他身后,凑头去看了看那斜斜歪倒的钓竿,冷声一笑,掀起下摆在垂钓者身边端身而坐,屁股刚刚挨着地面,修长的四肢便大大张开,后脑勺一头撞进茵茵绿草中,好一副不拘小节的模样。
随着斗笠微微一侧,垂钓者似乎冷冷看了他一眼,他的青丝掩着脸颊,斗笠又压得极低,便是站在他身侧也难以看清面容。
那躺倒在地的人倒是毫不掩饰,十七八岁的后生模样,面容十分清俊。
“为何要突然从临县过来?不是让你小心为上莫要暴露么?你去招惹那刘家小女又是起的什么心思,你若不配合,两年之功,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随着垂钓者一甩鱼竿,空荡荡的鱼线挂着鱼钩掉落在躺着的那位侧脸旁,鱼钩直入土中,闪烁着森寒的银光。
“嘁!”那躺着的后生嘴角一歪,笑得十分不羁“我怕是要等得黄花菜都凉了!你现在公粮吃得稳,莫非不想丢了饭碗。磨磨蹭蹭地不知在作甚!”
“我自有道理,你若不信我,一开始便别信,何苦巴巴地让我出山?”
“你够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后生陡然起身。横眉竖目地瞪着垂钓者的背影,一把将鱼钩摘了起来,猛地向前一掷,那鱼钩轻飘飘的掉落河中,鱼线猛地一绷,应声而断。
垂钓者低低哼了一声,举起手中钓竿,指着那截残线说:“你若执意鲁莽,后果就如这鱼线。非但钓不上鱼来,且连鱼钩也赔进了河中。”
那后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莫要再用大道理压人,我又不是蠢材,自然不会打草惊蛇,你只同我说说看,这么长时间到底摸到头了没有?”
“基本都捋顺了,现在只等一个上佳的机会便能出手。这桩桩件件都是我亲手布的线,要想不放跑鱼儿,也得我亲自动手来收线,你就莫要插手了!我劝你还是回临县去陪着你们班主。他一生基业化为乌有,你不说留在身边帮衬一二,却一门心思潜来紫阳县,当真是不忠不义……”
“铁面怪!你少拿话激我!”那后生撇了撇嘴,抓起一把散土扔入河中“我就是恨,恨不得马上弄死那个人,为我柳叶班报仇雪恨,为我师傅报仇雪恨!那日若不是在菜铺子里撞见小丫头,我当即便要动手掳走那人去。等寻个荒凉的地段。要杀要剐还是不是我一句话!”
“小青云,你这般高傲轻狂。想来也全是你们班主惯出来的!送你四个字,年少无知!你就如一只游入河底暗流中的鱼儿,自以为能逆水而上。却不知随时随地都有粉身碎骨的危险!”
戴着斗笠的垂钓者陡然起身,自怀中掏出一条带着鱼钩的新鱼线,猛地丢手朝眼前河面中一掷,只等手中鱼线绷得笔直,又一反手将鱼线飞快地挽了回来。
小青云虎目圆瞪,只见那人空手持着鱼线,鱼钩出挂着一条红彤彤的大鲤鱼,半空打了个弯,猛地摔在草地上。那鲤鱼足有一尺多长,在草丛一蹦几丈高。
垂钓者漫步上前,一掌下去将鲤鱼拍的半晕,又用两指勾住鱼鳃,拿起草绳穿鳃而过,轻轻松松就将尾巴乱摆的红鲤提在手中。
“拿回去给你们班主补补身子吧!”
垂钓者将鲤鱼举到小青云面前,见小青云一脸不甘地微眯着双眼,他嘴角一弯,朗声笑道:“技不如人便要甘拜下风,莫失了好男儿的气量。我并非对你炫技,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才是终止这一场恩全情仇的最佳人选。”
小青云无话可说,气咻咻地啐了一口,看也不看那鲤鱼一眼,甩着手转身就走。未曾走上几步,他突然停下脚步,背着头低声问:“他还好吗?你将他安置在何处?他可还用的下饭?我想……我想见见他。”
垂钓者并未回答,只是默不吭声地望着某一方向,手中红鲤渐渐垂下了尾巴。
南门口附近,段家羊棚。
段青苗一大早打水伺候自己和老爹洗漱后,又直径去羊棚里做着日复一日的琐事,她换水,填料,拾粪,逗弄羊羔子,忙得不亦乐乎。羊棚的门吱呀一声响,段老爹踢踢打打地走到自家闺女背后,沉着脸开口道:“今儿我去东街送奶,我还不信了就找不到他的人了!哼!晾着我闺女算是怎么个说法?”
“哎呀,爹——”段青苗抱着小羊羔直起身子,撇着嘴瞪了段老爹一眼“这难道是啥好听的事儿?你就这么闹出去也不怕坏了你闺女的名声?我不是说了吗,东街有间铺子挖出死人,县太爷限期破案,铁哥他最近忙着呢!”
段老爹一张黑脸气得透红,拐着老罗圈腿在羊群中地走来走去,一面伸腿去踢羊屁股一面气哼哼地说:“啥事儿能有我闺女的婚事重要?你也莫要帮他说项,他就是再忙,请媒人来提亲总不会缺着功夫吧?哼,你还怕名声不好听,你眼瞅着就要过十八了,还混在羊堆子里,那名声就好听?”
段青苗眼圈一红,将脸埋在羊羔子的绒毛中,闷着声音说:“爹是不是嫌弃我了……女儿自幼没娘。就爹一个亲人,本想好好孝敬爹几年,没想到爹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
“青苗……”段老爹一脸愧疚地走到女儿身边,扶着她的胳膊低声道“爹咋会嫌弃你?爹就是怕你跟着爹受苦。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有个好男儿替爹照顾你!那铁头方方面面都不错,要不然爹又怎么会这么急呢?!你可不知道,男人心海底针,你一颗心挂在他身上,这临到要谈亲事了,他若是辜负了你,我……”
段青苗醒了醒鼻子,一脸羞涩地抬起头来。她明亮的双眼对着阳光,雪白的肌肤被衬得白中泛金,显得娇艳的面颊如春花般灿烂。
“爹,我信得过他,他是我见过的最正直仁义、勇猛威武的好男儿,女儿非他不嫁!爹莫要担心,今儿我去送奶的时候再找刘家婶子问一声!”
段老爹叹了口气,背着手朝板车走去,边走边说:“你这性子最是认死理,爹也拗不过你。快些动身吧,免得天热……”
段青苗高兴地点点头,弯腰将羊羔子放下,待她起身时,偷偷抹掉了眼角的泪花。这日头可真刺眼,直刺得人眼窝子生疼!段青苗心中又酸又甜地如是想。
两匹健壮的公羊套上了车,段青苗返身同老爹挥了挥手,便驾着板车朝东街而去,板车上装着五坛新鲜的羊奶。另有十坛羊羔酒。分别要送往东街的三处酒坊,由铁捕头牵线。段家的羊羔酒也在城中慢慢打开了名气。
若是能让老爹抽出手来,专门酿制羊羔酒,那咱家的日子才好过呢!可爹那个老顽固。就是不肯丢下他那些羊,等我啥时候踅摸个小工来帮手,也许能缓得过劲来……铁哥身家单薄,我能多带些嫁妆过去也好……段青苗满怀甜蜜地想着心思,未曾妨到一只野狗冲街而过,惊倒了羊,两只公羊咩咩地扭动着身子。
“哦啰啰!不怕不怕!”段青苗怕打烂板车上的奶和酒,飞快地跳下车,绕道山羊背后一把抱住羊脖子,爱她的安抚下,两只山羊渐渐安静下来。
“胆小鬼!等明儿招待铁哥吃饭,我就宰了你们!”段青苗笑骂着,正准备翻身上车,错眼瞧见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而过。
段青苗两眼一亮,忙驾着羊车跟了上去,那人走得极快,手中提着一条一尺来长的红鲤,鱼鳞鲜亮透红,煞是好看。他这是要去哪里?哦,好似是鼓楼洞子方向,这是要去刘家吧?
段青苗粉面微红,让羊车不急不缓地走在他身后,害怕在刘家同铁捕头碰到一起未免尴尬。这好鲜亮的鱼儿,是要拿去让刘家婶子烩一锅鱼杂来下酒?也不知刘家的羊羔酒还有没有得剩……
段青苗扭头朝板车上探了一眼,心想莫不如先扣下一坛酒送到刘家去,再同酒坊解释解释……咦?他这是要去哪里?
只见铁捕头步履匆匆地进了鼓楼洞子,却未曾拐入燕子胡同,而是径直走进了紧挨着燕子胡同的铜马胡同。段青苗一脸疑惑地瞪着他的背影,心中乱如炒豆,她咬了咬牙,将羊车停靠在燕子胡同头间的一户相识人家门口,同家主打了声招呼,便迈着轻盈地步子朝铜马胡同拐去。
鼓楼洞子这片小买卖人的聚集地,只有燕子胡同和铜马胡同两处住地,其中住在燕子胡同里的人多半家境要好些,那铜马胡同里的人虽说也算住在东街,却与西街北街的住户富裕不到哪里去。
为何从来没听说过他在这铜马胡同里有熟人?莫非是来查案的?可为何没有穿着官服?段青苗心中疑云重重,躲躲闪闪地跟在铁捕头身后。
只见铁捕头一路走到铜马胡同中段,在一处简陋的小院前停下了脚步,段青苗见他侧过头,忙寻了个遮掩的地方半蹲下,只见那院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个女人雪白的额头。
段青苗心中顿时一抖,紧咬着下唇,两眼圆瞪,满心酸涩地看着那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呲着牙笑得一脸风骚,抬起丰满的胳膊从铁捕头手中接过红鲤。
那边两人还不知在说些什么,这边段青苗已经泪湿了眼眶,头发一甩便转身跑得飞快。她一路跑到燕子胡同头间,抚着胸口半天才倒过气来,想到自己心爱的郎君为别的女人送鱼,她只觉得心肺欲裂,一颗芳心摔成了八瓣。
虎子甩着布巾从家中转出来透风,一路逗逗街坊家的小娃子,又同邻居搭上几句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燕子胡同头间。他见前面有辆眼熟的羊车,抬眼就看到段青苗俯在羊车上嘤嘤低泣,忙几步走了过了。
“段姑娘?这是咋了?谁欺负你了?快告诉我!我去找他算账!”虎子竖起眉毛,见段青苗哭得伤心,还以为她遭人调戏了。
段青苗忙擦着眼泪摆摆手,哽咽着说:“没事儿,就是风大眯了眼,我、我……我还得去给你家送奶……这、这不好耽误了,我去和你娘说两句话……”
虎子一脸疑惑地点点头,从她手里接过缰绳,让她靠着羊奶坛子坐下,自己挥鞭赶羊朝家中驶去。
只等段青苗见了胡氏的面,她两只眼还红得厉害。
“哎呀,这是咋了?快进来,让婶儿瞧瞧!”胡氏在围裙上擦了擦双手,疾步走到段青苗身边,扶着她低声安抚。
段青苗醒了醒鼻子,正要开口说话,却闻院中传来刘娟儿清脆的声音。
“娘,隔壁胡同的钱家婶子来找你呢!她带来好大一条红鲤鱼,说自己手艺不好,想找你帮忙烧一锅鱼杂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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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了 看屏幕眼睛都是花的 只能更一章 明天病好了再补 明天又是华丽丽的五章 而且要把这个月最后一次补的机会用掉了…… 唉 命苦 命苦的人都没见过粉红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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