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连下了一个月的雨,终于在晚春之季停住。
柳双离站背着打包好的行行囊,站在破败的止水山庄西院中,抬头望着碧蓝的天空,迎着一月未见的日光,脸上露出了发自心底的微笑。
看着一际天穹,碧蓝如洗,万里无云。天,真的放晴了,她也再没有理由留下了。所以,此刻她背上行囊,转至院门,正要步出院中。
突见前方长满青草的庭中,一条小小的人影边向这跑,边急切的大叫:“大哥哥,等一等。”
柳双离停下脚步,看清跑来之人正是和她比邻而居了一个月的小女孩莲儿。
“大哥哥,你别走,别走。”小女孩大叫着,冲至西院门前,拉着柳双离的手,哀求道。
柳双离笑着,半蹲下面身子,和小女孩平了头,笑问道:“莲儿,你不和小伙伴去村里玩吗,怎么就回来了?”
小女孩半哭丧着脸道:“我是在和小伙伴玩着啊,但大哥哥,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妈妈听人说你就走了,着急的让我赶回来,要大哥哥别走,别走。说晚上备了好多菜,要大哥哥到时一定过来和我们一起吃。”
“柳姨的好意,我……”柳双离轻叹。
小女孩不断摇着柳双离的手,没等得她把话说完,就又连声求道:“大哥哥,你别走,别走,和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莲儿。”柳双离摇头苦笑。
小女孩轻颤唇瓣,一脸的不舍:“大哥哥——“
柳双离轻捋着小女孩长长的秀发,摇摇头道:“莲儿,这不是我的家啊,我只是暂时借助。时间一到,走是肯定的。”
小女孩眸光闪动,眼中泪光闪动:“妈妈也说这不是莲儿的家啊,可莲儿和妈妈不也住了这么久。大哥哥为什么就不行?”
柳双离一时哑语。不知如何回答这孩子纯真的问题。她亦如小女孩一般,眸光闪动。心中想起小女孩曾说过,她们母女是一年前来到这个破败的止水山庄居住的。而在此之前她们母女俩一直沿着长江两岸不停的游走,居无定所。每一处停留的时间,少则一两日,多也只两三个月这样。在止水山庄这一住一年,真是小女孩记忆里从未有过的。
小女孩伸过手来拉住柳双离,不舍的哀求道:“大哥哥,你现在别走好不。我和妈妈跟大哥哥一样也是没有家的,我听妈妈说,过不久我们也要离开这里了。大哥哥就等一等,到时和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莲儿。”柳双离轻叹。
“大哥哥。你先不走,好不好?好不好啊?”
柳双离为难不已,面对小女孩恳切的目光,她不好说不,但想想。也不能说好啊。半年多来,明面上她虽一直一个人在旅行,但真实说来,她从不是一个人。因为她的踪迹,时时都有人在关注着,她每到一处,只要稍做停留。定会各样问侯的书信突然冒出。每一次,她都无法料到,她的下一封书信,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如此不单纯的旅行,她哪敢和人同行,万一有个闪失。她都不知如何向外人解释。
所以,柳双离仅略一犹豫,即向小女孩摇了摇头。
“大哥哥不喜欢莲儿吗?”小女孩的声音带了哭呛。
“不是。”柳双离立即否定道。
“那为什么不愿跟莲儿一道走?”
柳双离一时哑然,顿了一下才回道:“因为我必须要马上走了。”
“为什么必须马上?”小女孩不死心的连晃着柳双离的手追问道。
“因为,”柳双离为难道。“因为再不走,我就赶不上去下一个地方了。”
“大哥哥下去要去哪里呢?”
“我要去……”
柳双离定定的看着快要哭出来的小女孩,正思索着不知要说哪一个地方好,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下一站是哪个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妇人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喝道:“莲儿,不可跟杨大哥闹。”
“妈妈。”小女孩咕噜一声,不情愿的放开了柳双离的手。
只见声落,西院门前,一年轻的妇人提着一大篮子菜自门外走入。
这年轻妇人看着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儿,人很年轻也同时很美。即使只着一件洗得掉完色彩都破了边的布衣,也丝毫掩不住她浑然天成的美丽。
柳双离眨眨双眼看着年轻妇人走上前来。即使到现在,即使她之前也见过无数的美人。像凌雪姐姐,其美得婉约,美得清灵;像蒙地白族的索布德,其美得狂野,美得娇艳。那些美,都是一眼就可分辨出来的美。只这个年轻的妇人,美得是那么的自然,乍一看,你不觉得她有多美,她的行为举止,你也觉得很普通,可是一旦你细细看去,就真觉得她很美,美得自然,美得纯朴。
柳双离人虽机灵,却还不够敏锐,所以她是在接解了这年纪妇人数次后,才慢慢发现了妇人的美,发现了她的与众不同。
只见年轻妇人走上前来,一手拉过小女孩,然后向柳双离微一俯身,道:“杨兄弟,抱歉了,小女孩儿不懂事,混说的话儿,你不用多管她。”
柳双离摇了摇头,道:“柳姨不要这么说,莲儿很聪明乖巧,我很喜欢她。只是我——真的不方便跟着柳姨和莲儿。”
年轻妇人点点头:“这我知道,杨兄弟不必为难。虽说是鲁大夫托我们母女照顾杨兄弟的病情,可杨兄弟福人天助,没来两天病就全好了。这一个月来,我们母女不但没能帮上杨兄弟什么忙,反是受着杨兄弟的多方照顾,心下实在过意不去。听说杨兄弟天一晴就要走,我怕再不谢过,以后就再没机会道谢了,所以才请杨兄弟务必吃过晚间这一顿饭,等明日再走,如何?”
柳双离见年轻妇人说得肯切,不好再拂她的好意,放下背上的行囊,点点头答应道:“好的,柳姨都这么说了,我就暂缓一日再走。”
“大哥哥——”小女孩仰着一个张纯净的小脸,又一手拉过柳双离的手,怯怯的唤着。
即已答应了年轻妇人的邀请,柳双离只能转身回屋,放好已经打包好的行囊,等下一日再走。
这一整个白天,柳双离都没再离开院门,只在破损的门廊下,摆出一张桌子,做着她这一个月来都没有停手和人皮面具和泥人儿。
虽天已放晴,但下了一个月的雨,一摊的泥地早已被雨水浸透,久久都不无法干去。
院中断石板下,无人踩踏过的地上,长满了一拔拔的青草,迎着久违的阳光,奋力的扬着草叶。
比邻的小女孩莲儿,在这一整个白天里,也再没出去找小伙伴玩。只守着柳双离,生怕自己一看不到,柳双离就要撇下她们走了。
同住在院中的几户人,都乘着晴天,又是古渡口上的圩日,出门换卖东西去了。小小的西院中,只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捏着泥人儿,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之前一个月的接触,柳双离不少听过小女孩说她母女俩的事儿了,今儿再有意的问起,好多事情也就更清晰了。
小女孩莲儿,今年九岁,自出生起就不知道父亲在哪里,更没见过。一直跟着母亲在长江两岸流浪。小女孩说,记忆里,流浪的那几年都灰色的,母亲常常把她锁在屋中,然后就不知所踪,连上几日不见人。小女孩常常因为这样,母亲留下的食物不够,而被饿肚子。
如此连着几日见不上母亲一面,有时就算见上了,也只是一两刻钟的时间。母亲带回食物,安慰上她几句,就会马上再出门,然后再几日不见。
她不知道母亲以什么为生,只知她一直就这样聚少离多的跟着母亲生活。没有朋友,没有玩伴。直至来到这里,和母亲一起住进这个止水山庄,母亲才没再把她锁起来,才没再一连几天的见不上一面,才看到母亲开始陪在她身边的,安静的做着针线活儿,以此为生。
“大哥哥,妈妈说天晴了,我们不久也要走了,不在这里过活了。”小女孩哀哀的说道,“我不想再被妈妈锁在屋里,几天都见不到妈妈,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玩,就一个人度过一天又一天。”
“莲儿。”柳双离同情的握过小女孩的手,却不知说何话去安慰她。
太阳落至西山边上时,小女孩的妈妈柳姨,终于圩市返回,带回了满满一篮子的东西。然后又在厨房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准备了一桌的丰盛的食物,如约的请柳双离过来吃了饭。
如此丰盛的食物,鸡鸭鱼肉都备了全,乐得小女孩连蹦三个高。却看得柳双离吃惊不已。
要备下这些食物,需要花去多少钱?看着桌上的食物,有几样,柳双离甚至认得,做起极是费心费功夫,同样的很费银子。记得那时在宣化,和韩公子、凌雪他们住一起时,凌雪看到韩公子从总兵府带回这些食物,还感叹不已,说她做不出来。
可连永定侯韩府凌雪的大丫头也感叹不已的食物,今儿她却在这儿,见一个看似普通的妇人做出来招待客人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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