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和殿,纳兰辰跨进去的时候,便见容卿一袭血红色的长衫坐在椅上,优雅地手执着茶杯,从容尔雅,细碎的光影从指缝间流泻,越发得衬得他的手凝脂如玉。只是依是那一副过分沉静的性子,头也不曾抬起,甚至就连皇室的礼节也不屑于遵照。
纳兰辰见此心底不禁郁结万分,堂堂太子竟还要看区区一个商贾的脸面,虽犹不甘,然而却也拿此无可奈何。容府财权倾天,西凉江山大半命脉掌握在容府手中,自然有资本在他这个太子面前摆颜面,而他却也说不得什么。这个西凉江山,还需要容府。因此容卿这一注砝码,如今不能动分毫。
太子在容卿对侧坐下,望向了他,皱了皱眉,问道:“不知莲公子今日进宫,是有何事?”
容卿方向茶盏,邪魅的眸子望向了他,开门见山。“我是来与太子谈一笔生意的。”
“哦?”太子闻言,不禁有些好奇,“莲公子要同本宫谈生意?是什么生意?”
容卿勾唇一笑,说道:“太子也应该知晓昨晚花灯会上不快的一幕了。公主如今怎样了?”
见容卿竟提起昨日花灯会的事,纳兰辰心底便来气,眉间阴沉了下来,没好声地道:“莲公子也知晓那件事了?本宫倒要好好问问公子,昨晚花灯会的几条街都是容府名下的地皮,在容府名下的地盘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容府难道不该担点罪责?还是公子这是想撇清容府的责任了?如此,公主府与懿坤宫定不会罢休!”
“那件事我也有所耳闻。不过容我多提一句,据我所知,分明是公主无理取闹在先,也是公主动手在先。”容卿不惊不缓,口吻依然清幽淡漠,淡淡地道,“况且,殿下,您也该知这人世险恶,尤其是人群混杂的闹市,公主年纪尚幼,不懂世故,更不懂礼让礼节,而公主则是跟着荣王出宫的。如此说来,荣王爷是否也要落实着照顾不周的罪责了?”
“你……”纳兰辰眸色一怒,然而偏偏容卿说得字字珠玑,他想要反驳,奈何也寻不出一个理由。“那你要同我谈什么生意?”
“公主受的内伤,若是明日之前没能及时救治,即便神仙在世,也性命不保。”容卿淡淡地道。
纳兰辰闻言,眉心皱了皱眉,紧接着便无不警觉地紧盯着他问道:“如果公主受了重伤的事也不过只有几人知道,而你又如何知道公主受了内伤,还知道她受的内伤有多重?”
容卿一笑,却是云淡风轻。“这个太子不必过问。荣王爷固然有心瞒着萧皇后与殿下,可还不是传入了你们耳中?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说公主性命不保,本宫又凭什么相信你。”纳兰辰眸光寒冷。
“太子也可以选择不信。”容卿顿了顿,又端起茶盏,轻拈着茶盖轻抿了一口,随即轻声道,“我身边倒是有一人可以医好公主。”
“宫里那么多御医都束手无措,难道你容府还有有着比皇宫更高明医术的医者?”纳兰辰冷冷地反问。
容卿一笑,却是懒于解释。
“好!那我便信你一回!”顿了顿,他又深深地剜了容卿一眼。
“你有条件。”不是反问,而是肯定,纳兰辰心中自然清明。他既然说是与他来谈笔交易,那么必然会提出条件来。
容卿唇畔牵起,邪魅如兰。“我只有有一个条件。那便是,昨晚那件不愉快的事,权当没发生过。”
不愉快的事?这人命关天的事,从他口中轻飘飘逸出,竟成了不痛不痒的“不愉快”?还要他权当没有发生过!?
“什么意思?”纳兰辰皱眉望向他,眼锋锐利。
“太子明白我的意思。”容卿与他对视,却是言简意赅。
纳兰辰沉默了良久,身子缓缓地向前倾,如鹰眸一般凌锐的视线紧盯在他的身上,冷冷地道:“你此番进宫来,不惜与本宫谈条件,就是要保下伤了公主的那个罪人!?”
容卿尽显商人特有的精明。“一条命换一条命,岂不是很公平?”
“你该知道,公然伤及皇室血脉,这可是凌迟处死的大罪!”纳兰辰恼羞成怒道,“更何况,区区一条贱民的命,如何能同公主相提并论?!”
容卿不紧不慢地道:“便是因为知道这是凌迟处死的死罪,所以我更要保下。”
纳兰辰森冷一笑道。“哼!妄想!要本宫放过这个人,绝不可能!公主伤得这般重,本宫定不会轻饶!明日之晨,关于那个罪人的画像布告便会贴满京华城大街小巷!本宫便不信,即便天涯海角都要掘地三尺,还不能将他缉拿论罪!”
“太子不愿做这笔交换也无妨。只可惜我原本还以为太子定会念在与公主的手足情分上,答应容卿的条件。”容卿面色沉静地摇了摇头,似是惋惜,唇角却勾弄讥诮的弧度,“不过我相信太子定能追查出那人的下落,只不过,有容府在,太子当真需要费点心神了。”
纳兰宇闻言,彻底震怒,他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要庇护那个罪人!?气得他当即一掌拍案而起,瞪着他大怒道:“容卿,我看你是好大的胆子!以前是本宫念在容府的面上,容你忍你,却不想如今你愈发放肆,竟敢跟本宫如此不逊,公然暴毙罪犯不说,还威胁本宫,你可知你是在跟太子府作对?这件事事关皇室威严,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太子,你似乎没有资本同我谈条件。”容卿道出事实。
“你——”纳兰辰惊了惊,愣语了半晌,眼中锋芒毕露,声线愈发沉冷了。“本宫倒有些好奇了!那人究竟是谁?是什么身份?竟让一贯傲慢的容公子都要不计手段保他性命?!”
容卿挑了挑眉,望向他那一双犀利的眼眸,含笑轻道:“一个,纵是太子,也不想杀的人。”
纳兰辰闻言,便惊怔了住。容卿这一番话,让他不禁犹豫了片刻,紧接着他不禁狐疑道:“究竟是谁?”
容卿摇了摇头,却是没再开口,显然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纳兰辰犹豫良久,危险地眯起眼眸,冷冷地反问:“若是依你所言,当作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可风声已经传进了母后的耳中,母后如今在瑶云宫雷霆大怒,那你让本宫该如何向母后交代?”
容卿道:“皇后那定会过问起。殿下如何婉转敷衍过去,是殿下您的事。只是我不希望明日京华城上,听到丝毫事关此事的风声!”
纳兰辰阴冷着脸紧瞪了他半晌,蓦地才一字一字如齿缝出挤出一般,恶狠狠地道:“容卿!算你有手段!”
容卿薄唇轻勾,优雅地站起身来,对着他道:“如此,那容卿便无事告退了。”
那天夜里,容府的玉撵便掩人耳目之下进了瑶云宫,一个令人心悸不已的夜晚过后,黎明之际,从瑶云宫传来了好消息——公主殿下已经清醒了过来。
即便如今因为方才清醒,身子还因为过度虚弱而憔悴不堪,公主方才睁开眼,神智还有些不清楚,然而御医却无不欣喜地感恩戴德,公主这条贵命算是报下了!而他们托了容府的福,也不至掉脑袋了!
与此同时,刑司省也传来了消息,在花灯会上伤了公主的三人已被缉拿,如今被关在天牢,一番严刑逼供,纷纷供认。然而不待这消息,萧皇后得知此事时,纳兰辰已命刑官将人凌迟处死。待公主府的人匆匆赶去依照画像辨认时,那些人早已是被鞭刑的面目全非,认不清五官容貌。而那一日跟随纳兰玉出宫的一众贴身婢女,都以“保护不周”的罪名,一并论罪处死。
纳兰辰的手段果断狠辣,一计偷天换日,不可谓不绝。而纳兰玉如今躺在病榻上,如今仍旧有些浑浑噩噩,噩梦缠绵,根本无力顾及此事。
萧皇后得知纳兰辰将那些人处死之后,又得知纳兰玉再无危险,几日之后便能彻底苏醒,这才稍稍安了心,消了气。
宫里很快便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翌日这件事情很快传出了宫外,传进了相府之中。
云歌得知这件消息时间,还在盘点着从景慕轩手中赢过来的黄金地契,正乐呵得不行,不禁惊怔了片刻,有些云里雾里。而在她听说在花灯会上将公主伤成重伤的罪人已被凌迟处死时,当即不可置信的嗔目结舌。
这……这是什么情况?
公主?不是她伤的吗?怎么如今她还坐在相府里好好地喝着小茶,数着小钱,怎么宫里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更令她大跌眼镜的事,她这个所谓的“罪魁祸首”如今还安逸地在相府里,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听到这个消息。
红玉也是从相府外听来的小道消息,如今还有些惊魂未定,心有余悸地道:“小姐!奴婢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可真真是要吓坏了!还以为小姐被宫里派人抓走了呢!连胭脂也无心置办,便匆匆赶回相府!”
“嗯!我一大早都没听见什么风声,安静的很!”云歌一边点着银票,一边说道。
红玉点了点头,脸上仍旧惨白未褪,转而道:“不过奴婢没能想到,公主竟是受了那么重的伤!可奴婢看怎么都觉着好生矫情!不过就是被两个男人撞了那么一下,磕了下脑袋,竟险些性命不保!这公主的身子骨也太过矜贵了!”
云歌闻言,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腹诽:纳兰玉年纪尚小,身子必然不必寻常成年男子那般有力,然而两个大汉飞出去的惯性力道却也是不小的,即便是成年男子都不一定能经受的住,更何况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况且,她那两掌全都施以内力加持,公主自也受到了内力的冲击,这才会危及性命。
她原本不想多与这个公主多纠缠,偏偏她无理取闹在先,还不惜将事情愈闹愈大,她也不过是想给她一个教训,却不想下手不受控制,竟有些闹大了。
“听说萧皇后也得知了这件事,雷霆大怒,险些将瑶云宫一众奴才跟几个御医都杀了头呢!凝玉公主一直都是萧皇后的心头肉,皇后一直都宝贝的不行呢。小姐,昨日你下手也太重了!”红玉仍旧有些后怕不止。
云歌面无表情地眯了眯眼眸,沉思之际,却听红玉又是一脸古怪地道:“不过有一件事奴婢倒是好奇怪!听说太子命令刑司省彻底追查此事,然而刑司省却没查到咱们头上来,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不过半天时间,刑司省便向太子交了人!而那些人也都供认了,连夜便凌迟处死!这其中当真是蹊跷……”
云歌浅笑苒苒,紧接着淡淡地道:“这件事只怕是有人有心想要掩盖。而那些凌迟处死的,也不过是被利用当了我们的替罪羊,背了黑锅。”
“那会是谁呢?谁会这么做呢?”红玉无不疑惑地猜测。
“不知道。也许是想要护我,也许,还有更深的伎俩。”云歌淡淡地道,眉间蓦然轻拧,冷不丁地想起了纳兰修。
莫非这件事是他做的?
可是瑜王府在后宫之内根本没有实打实的权利,而刑司省的大权也是太子一手掌握,还是说,这件事是太子故意想要掩人耳目的?
明明知晓她才是伤了纳兰玉,想要为她遮盖罪名,这才随便抓了几个人去当了替罪羊?
可是纳兰玉是他的妹妹啊,他那么疼爱这个妹妹,又为何要这么做?
云歌愈想愈想不明白,愈想愈头疼,索性不再去深想了。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既然有人愿意为我们掩人耳目,替我们背罪名,那以后就不准再提起了。免得引起风吹草动。”
“嗯!奴婢听小姐的,这件事只字不提!”
就在这时,梦芝匆匆地跑进了西苑,一路急匆匆赶来,热得大汗淋漓,粗喘着对她道:“小姐,容府来人想要见您!”
“容府?”云歌怔了怔,随即道,“将人请进来吧。”
“是!奴婢这就去请!”梦芝应道。
很快,她便领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童走了进来。小童锦衣玉华,穿着体面,到底是容府出身的家丁,有那么一个财大气粗的主子,拔一根汗毛都要比她的腰粗,以至于不过一个小小的侍童,身上穿度都能将相府后院的几房夫人都要比下去。
小童方才走进来,云歌便见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精致的小木箱子,那小童步到她跟前,对着她深深一辑礼,温暖地笑道:“见过云歌小姐!云歌小姐贵安!”
“起吧,在我这儿,无需这般客套。”云歌对容府的人并无多反感,只觉得这容府的人无论是什么身份,身上都有一股难以遮掩的铜臭味。更何况,还有那么一个黑心的主子,无论如何她也亲近不起来。
但看这童子笑得这般温和,沐浴春风,倒是让人心里喜欢。
“谢过云歌小姐!”那童子笑了笑,便直了身。
云歌扫了一眼他手中的木箱子,疑惑地问道:“你手里捧着的是什么?”
童子一笑,小心谨慎地将木箱子放在了石桌上,乖巧地道:“回云歌小姐,这是公子送给小姐您的!说是小姐您一定会欢喜,还请小姐收下!”
这个黑心的男人,不会送她什么毒药之类的吧?他心肠心肝那么黑,怕就怕这箱子这一打开,里头不是毒蝎就是毒蛇!
云歌不禁大开阴谋论,于是便无不警惕地盯着那木箱子说道:“打开来给我看看!”
“云歌小姐,公子说了,这箱子要待您亲手打开的。若是提前打开了,就不大好了!”
云歌一听,不禁心底惊疑不已。
丫的!还真的是蛇蝎之物不成?
云歌愈想愈阴暗,眉心一蹙,催促道:“我让你打开,你乖乖打开便是。是我让你打开的,他过问不着!”
童子闻言,怔愣了许久,这才无奈地道:“好吧!既然云歌小姐有所要求,那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童子伸手,小心翼翼地将木箱子盖起开,云歌狐疑地站起身,向里头探去一眼,却不禁愣了住,眼眸微微浮起一抹讶色!
“酒坛?”云歌望着那木箱子里静静地摆放在一起的两个酒坛子,只是这两个酒坛子并不如寻常的酒坛那么大,小巧玲珑,一坛最多也不过三斤分量,两个酒坛都未启封,也不知里面究竟是什么,于是诧异地问,“这酒坛里装着什么?”
云歌不禁阴测测的编排,不会真的是蛇蝎吧?
……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回云歌小姐,这两坛酒是西凉最好的酒,九酿古井贡!公子说您见了,一定会欢喜!”童子乖顺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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