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清婉乍闻此信,心中微惊,坐着定了定神,方才道:“前儿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死了?”说着,就自一旁立着的明月手里拿过帕子,擦了擦手,道:“去传了那人进来,本宫有话问他。”言毕,就起身往东厢房里去了。
一时,青莺捧了香茶上来,萧清婉才漱了口,便有一名身着掖庭局服饰的小太监躬身走了进来,上来先打了千儿,道:“奴才叩见皇后娘娘。”萧清婉问道:“听人说你来奏报,齐御女死了,怎么个情形?”那小内监垂首回道:“是今儿早上司膳的公公送了早膳过去,喊了好几嗓子,都不见人出来接,心里奇怪。怕生了变故,就往掖庭局报了。钟公公带了几个人,到了齐御女的住处,喊了半日里头也没个动静,就斗胆撞了门进去。里头静悄悄的全无人声,走到内室,就见齐御女挂在梁上,脚下翻倒着一张凳子。钟公公忙让人放了下来,还要施救,但人已冷透了,都僵了,哪里还救的活?”他话才说到此处,明月就喝道:“你说清楚什么事就行了,娘娘跟前,也没个忌讳!”
萧清婉道:“这倒没什么,只是……眼下齐御女尸身放在何处,可寻人看了?”那小太监倒是见过些世面的,虽为明月训斥,说话却还流畅,道:“回娘娘的话,齐御女的尸身现已送入焚香阁了,钟公公已命了仵作前去验看,还没得出个讯息,就打发了奴才先来报与娘娘知道。”萧清婉心中暗道:还没从她口里撬出些什么来,可就死了?我才令内侍省与了她冬衣,就出了这桩事,当真是巧。可见是有人恐她与我走得近了,吐出些什么来。这般来,再不会有旁人,定是贵妃了。
她心中忖度着,忽的又想起一人,便问道:“她身边那宫女玉蝉呢?她主子死了,她竟全然不知么?”那小太监回道:“娘娘说的是,钟公公见齐御女去了,也寻她那侍女,四处找了都不见。落后,是在齐御女房屋后头的井里看见了,也死去多时了。”萧清婉闻言,静了一会儿,半日才道:“既这般,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对钟韶英说,待查出齐御女并宫女玉蝉的死因,再来回禀本宫。令命他带人将齐氏的住处仔细搜查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那内监得令,就要去,又被皇后叫了回来,但听萧清婉问道:“可报与贵妃了?”小太监回道:“还不曾。钟公公吩咐,要先报了皇后娘娘,再去禀告贵妃娘娘。”萧清婉才淡淡一笑,道:“去罢。”
明月瞧着那太监的身影,道:“这钟韶英倒是个乖觉的,知道主次尊卑呢,不像某些人,行事颠三倒四的。”穆秋兰接口道:“他是皇上登基时就在宫里办事的老人了,很见过些风云变幻,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小人。”说着,又瞧着皇后的脸色,道:“宫里死人,也算常有的事,娘娘莫存在心里。”萧清婉摇了摇头,道:“在家时,本宫也经历过几桩丧事的,并不怕什么。只是觉得可惜了。”穆秋兰颔首会意道:“齐氏久随在贵妃身畔,一些私密的事儿该当知道些。贵妃就是怕娘娘同齐氏走得近了,这才迫不及待的下手。”
萧清婉叹道:“没料到贵妃下手这样快,是本宫失算了。倒平白送了玉蝉一条性命。”一旁明月接了话去,说道:“娘娘,齐御女的死因尚且不明,不知是否能查出些什么?”萧清婉轻哼了一声,道:“她既然出手,必定将事情做得成成的,哪还会留什么破绽?”穆秋兰又问道:“只是明日皇上就要还朝了,这当口出了这桩事,娘娘要对皇上说么?”萧清婉沉吟道:“究竟是两条人命,那齐氏说起来也还是有位份在的,自然是不能瞒的。”穆秋兰点头道:“那娘娘可得好好想想怎么跟皇上说了。”萧清婉抿了嘴,不发一语。
皇后神色不愉,旁边侍候的宫人亦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唯独明月笑道:“娘娘的发髻有些歪了,要不要让奴婢替娘娘重新梳一回?今日有事,怕人多呢。”萧清婉听了,就让青莺去内室拿了梳头的家伙,自家松了发髻,坐着让明月梳。明月才将凤钗珠花插好,外头就有人来报道:“贵妃娘娘求见。”萧清婉冷冷道:“来的倒是快。”便道:“准见。”那人去了,不多时便见贵妃带着侍女款款行来,走至座前五步远,参拜了。
萧清婉道了平身,叫青莺看座奉茶。贵妃坐定,笑道:“嫔妾不该这么早来,搅扰娘娘清净。只是才收到奏报,说御女齐氏悬梁自尽了,那掖庭局的人不晓事,竟将这等小事报与娘娘,嫔妾恐娘娘受了惊吓,特特前来问娘娘安好。再者也是同娘娘说,嫔妾已着人料理了,娘娘不必心焦。”萧清婉瞧着她颈子上那串珠圆玉润的珍珠串子,浅浅一笑道:“贵妃姐姐有心了。只是本宫既然身为皇后,掖庭局的人报知本宫也是该当的,姐姐如何说这话?且本宫的胆子也没那般小,听见死人就吓得了不得。再者,如今仵作还在验看,齐氏死因尚且未知,姐姐如何就知道她是自尽身亡,就着人料理了?”
贵妃嘴角轻勾,道:“悬在梁上死的,可不就是自尽么?哪里还会有别的?”萧清婉笑道:“那可也未必。宫妃自戕,乃是重罪,她此番作为不怕祸及家人么?再者,便是她自己寻死,她那侍女又为何也随了过去?这等忠心的奴才,倒还真是少见。”贵妃轻笑了一声,道:“这样忠心的奴才,娘娘身边就有一个,哪里说得上少见?”说着,就剜了青莺一眼,青莺只垂首侍立,似是不曾瞧见。
贵妃又道:“既是娘娘心里存疑,那待会儿就听听仵作怎么说,除除疑惑也好。”萧清婉只微微一笑,不作理会。一时宫人送上了几盘果品,后妃二人说了些面上的应承话。就说到此次秋围,萧清婉道:“素闻皇上精擅骑射,此番想必收获不小。”贵妃道:“皇上勇武过人,自当大获而归了。”萧清婉又道:“二位皇子也都颇有乃父之风,皇长子又名满京城,这次秋围想来亦能增辉不少。”她此言语带讥讽,本料贵妃定要还口,不想贵妃面色微变,只是道:“娘娘谬赞了,不过平常。”言毕,就紧抿了嘴。
萧清婉心中暗暗纳罕,只想着如何她今日改了性子。正想着,掖庭局总管太监钟韶英前来奏报道:“禀告二位娘娘,仵作查验明白,齐御女乃窒息而死,身上并无伤痕;宫女玉蝉系溺水身亡,身上亦无外伤。都是昨天夜里子时的事情。”贵妃就笑道:“娘娘还有什么疑问么?她主仆二人都是自行了断,故而旁人没听见动静,也是有的。”萧清婉便道:“便是自尽,也该有个由头,不因不由的为什么寻了短见?宫妃自戕,也不算小事,还该好好查查才是。”便对跪着的钟韶英道:“本宫令你们搜查齐氏住处,可有查出什么来?”说着,又道:“你起来回话。”
钟韶英谢恩起身,躬身道:“回娘娘的话,娘娘口谕到,奴才便率人将齐御女的住处搜查了一番,都是些家常用的物事,并没看见什么。”萧清婉听了,就不言语了。一旁贵妃道:“娘娘说的也是,这事的确该好好查查才是,不然皇上回来,咱们拿什么交代?虽是她不得皇上宠爱,好歹也是后宫里的嫔妃。嫔妾已命人将那住在齐氏左近的钱宝林传来,素来听闻自打齐氏降位,为着她往日张狂的缘故,只有这位钱宝林与她有些交往,该能问出些什么来。”萧清婉看了贵妃一眼,便对穆秋兰道:“去宣那位钱宝林进来。”
少顷,只见一名身着杂色宫装的女子缓缓入内,离老远处便跪下参拜,口里呼道:“嫔妾宝林钱氏,叩见二位娘娘,娘娘千岁!”萧清婉打量了一遭,见这钱氏也不过双九年华,身量不高,生得甚是丰满妖娆,因低着头看不出容貌如何,只能瞧见满头乌油的头发梳得圆圆的螺髻,髻边斜插着一支绢花。便道:“宝林平身。”又让明月给挪了杌子,道:“坐着说话罢。”钱宝林谢了恩,斜着身子在杌子上坐了。萧清婉看了她两眼,道:“这位钱宝林,很是面生。”那钱宝林语带恭谨道:“嫔妾是三年前同宸妃娘娘、文淑容娘娘一道选入宫内的。只是嫔妾福薄,入宫封了宝林,三年了还未曾到御前侍奉过,故而娘娘不识。”
萧清婉听了,微微颔首,道:“适才听贵妃说,你平日里同齐氏走得近,如今她自尽了,你可知道些什么?”言毕,因见钱宝林不敢言语,又道:“你自管说,本宫与贵妃都不会怪罪于你。”那钱宝林方才开口道:“是,齐氏自迁到永巷,嫔妾平日无事便也往她那儿走动走动,坐上半日说说话,打发些时光。只是齐氏因是失宠降位,日常吃穿用度大不如前,心里时常愤懑,也不出来,只是在自己屋里自伤自怜。嫔妾去时,听她这般,也常开导于她,不想她全然听不进去,只是大叹不如人,还……还迁怒于皇后娘娘,说自己到如今这地步,全是因为娘娘的缘故,甚至……甚至……”言至此处,她低着头偷瞧了皇后一眼,不敢再说。
萧清婉寒着一张脸,道:“说下去。”钱宝林才道:“甚至言语辱及皇后娘娘,都是些大不敬的污言秽语,也不敢说给娘娘听。前日娘娘命内侍省给她送了冬衣,她倒有些羞愧的样子。想来……嫔妾私心里想着,莫不是她觉得日子太苦,耐不下去,又蒙娘娘这般对待,心里惭愧,就自己了断了?”
萧清婉听了,好半晌才又道:“她死也罢了,为何还拖着玉蝉一道寻死?”贵妃便接口道:“玉蝉是打齐氏入宫就随在身边侍奉的,因着聪明伶俐,齐氏十分喜欢,将几个大宫女都丢开了,抬举了她上去。齐氏为人虽是轻狂,但待这玉蝉却着实不同,她二人好得如姐妹一般。她死了,玉蝉殉主,也在情理之中。”说着,又对萧清婉笑道:“齐氏不安分,冲撞娘娘被皇上责罚,还不知悔改,也算死有余辜。娘娘说,是也不是?”萧清婉望着贵妃的眼睛,亦笑着一字一句的道:“贵妃姐姐说的是,确是死有余辜。”贵妃又笑道:“那娘娘看这事……”
萧清婉便道:“齐氏的尸身就暂停在焚香阁,左右皇上明日就回宫了,是烧是埋是发回本家,都请皇上示下罢。”贵妃嘴角一弯,道:“娘娘见得有理。另有一桩事,苏修媛来求嫔妾,说她那住处阴冷,天凉了她受不住,想搬去与梁美人同住,娘娘觉得呢?”萧清婉便笑道:“苏修媛还真是乖觉,求了本宫不成,就跑去求贵妃姐姐。这事,本宫说不行,梁美人怀着身孕,正要住处清静好养胎,她倒硬凑过去?若她再闹,就叫她自行到皇上跟前去说,皇上准了就是,也不必再到本宫跟前来说。”贵妃听了就道:“娘娘既不准,嫔妾回去驳了她就是了。”说着,又坐了一回,便去了。那钱宝林见贵妃去,也忙告退去了。萧清婉同贵妃素来不睦,与这钱宝林也没甚交情,口里只略略挽留,就着人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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