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爆竹声声,二十一年的最后一天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了,曹丕难得郑重的在院中的香案前跪着,许了这一辈子唯一的一个愿望。
我嬉笑着问他许的什么,他淡笑一声,“希望心想事成。”
我点点头。
春节已经过了两日,寒意却越发的浓,晚晴裹了厚袍子从门缝里挤进来,怀里抱着暖手炉,一边替我将窗子关好,一边哈着气往火盆里填柴火。
窗户吱呀又被风打开,卷进几片落雪。
我看着窗外鹅毛大雪簌簌飘扬,漫天满地全是一片银装素裹,叹口气道:“添再多的火,也还是冷。”
晚晴将手里的柴放到火盆,再度起来将窗户关上,找了块沉木塞住,道:“添了柴总比不添柴要暖的多。”
“子桓还未回府吗?”我合上手里的竹卷,盯着火盆里一窜一窜的火苗发呆。
晚晴抱着暖炉缩在桌边,回道:“没有,铜雀台那边因为下雪的缘故,一座横桥塌的厉害,大公子正带着人清修,冉忆传话说,大抵要等到雪停了,修缮完之后才能回来。”
这大冷的雪天,还要修缮吗?我懒懒的趴在桌子上,道:“那横桥不是之前曹植负责的么?为何会塌了?”
“冉忆说,大抵是三公子约朋友出去喝酒,担误了正事。”
监督失职吗?修缮横桥的时候,曹操和曹丕皆在外征战,唯一插手的只有曹植,之前听闻曹植废寝忘食,常常与工匠在一起协商,对横桥的事不可谓不上心,如今竟然下了两天雪就坍塌了,他作为监督不能说没有责任。
晚晴见我没有答话,继续道:“冉忆好像说,这次的事故,大公子已经禀告王爷了,王爷听后勃然大怒,斥责三公子只顾吟诗作乐,与狐朋狗友鬼混,耽误正事,罚三公子在家中思过。不过看样子,好像对三公子还是偏宠,并没有打算重罚。”
想想也是,曹操既然已经选定曹植做世子,继承魏王的名号,自然不可能轻易的说反悔就反悔,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他心胸再宽阔,这件事情上,也不想被人笑话吧。
我也没有应话,自顾望着地面发呆。
“夫人……”
“嗯?”我抬头,晚晴正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遂笑了笑,道:“怎么?你有事情要说吗?”
她低头沉思一阵,“那日真是奇怪,我思来想去,总觉得是哪里不对。”
我疑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哪一日?”
“就是卞老夫人生辰那日,夫人记不记得掉进水榭之前,嘱咐过晚晴去寻找册子呢?”
“我自然记得。”听晚晴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那天我确实是吩咐晚晴偷偷跟着崔芣,若是真的发现了册子,立时就去跟卞夫人禀报。
晚晴见我想起来,脸上露出笑来,“就是这件事,我跟夫人分开之后没多久就碰上了三夫人的丫头,当时见那丫头鬼鬼祟祟,就暗地里留个心眼,偷偷跟了上去,果然发现那册到了三夫人手上。可是,之后,我却将人跟丢了。”
“跟丢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晚晴沉默一阵,道:“我到现在仍是很奇怪,所以才会想不通啊,总不会是有两个三夫人呀。”
我眯眯眼睛,想着若不是崔芣,还会是谁,没有听说有什么人能冒充崔芣在王府中随意走动。况且那天宾客之多,不可能没有人注意到。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夫人?夫人你在房中吗?”
晚晴站起身来,一边对我笑着:“夫人,是阴姑娘呢。”
我点点头,道:“你去给阴姬开门。”
未过多会儿,晚晴便带着阴姬进来,我见阴姬,忙让她过来坐下。
阴姬施了礼,寻了附近的椅子坐下,面色红润,看摸样,是已经渡过了这段伤心时日。我心里高兴,对晚晴道:“去给我煮一壶杜康,我要跟阴姬喝一杯。”
晚晴杵在原地没有动作,面色不满道:“夫人,你身子还没好呢。”
阴姬听罢,便也劝我,“夫人身子要紧,想喝酒以后有的是时间,今天还是算了吧。”
我摇摇头,“怎么能算了?我今天见你高兴,我也高兴,逢上喜事不喝两杯,多扫兴?”又对晚晴道:“叫你去便去,我只是着了风寒,喝些酒也正好暖暖身子。”
晚晴极不情愿的退去,不过多时确然抱来一壶杜康,搁下的时候仍是不忘叮嘱我要少喝一些。
说起来,我酒量确实不好,便是她不说,我也不会多喝。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吩咐晚晴守在一边,兀自给阴姬斟上一杯,道:“既然今天你开心,我就不说不开心的话,说起来,我这个做姐姐的,实在有负于你。”
抬眼正巧瞅见阴姬的眼睛,以前,从未仔细看过阴姬的样貌,只觉得也算是个清秀的女子,有几分姿色。却不曾想,她的眉眼竟如此曼妙,到好似生生要将人的魂儿勾了去。下意识的手一松,杯盏碰到了桌角,酒水洒落出去。
晚晴赶忙过来接过我手中的酒壶,道:“夫人手怎么抖得厉害?奴婢这就去找杜大夫过来。”
我抓住晚晴的手,摇摇头,道:“没事,方才握壶的时候姿势没放好,抽筋了。已经没事了,不用麻烦杜大夫过来。”
晚晴上下看看我,确定我果然没事,才放心下来,道:“这酒呀,还是让奴婢来斟,夫人只管和阴姑娘喝就是。”
我笑着摇摇头,只好随她去。再看一眼阴姬,她正看着倒在桌上的酒盏发愣。我伸手将酒盏扶起,再度推到她面前,“方才是我不小心了,没吓着你吧?”
阴姬赶忙站起来,看摸样好似骇了一大跳,惊恐的看着我道:“没有没有。”
阴姬模样如此奇怪,就连晚晴都看出来哪里不对。我试探着拉过阴姬的手来,轻轻拍拍她的手背,“阴姬,你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奴婢没有任何事情。”
我和晚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不知怎么,我心中却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半笑着对阴姬道:“是吗?没事就好。我们喝酒吧。”
“哦,我想起来今天过来,是有样东西还给夫人,酒就不喝了,夫人身子也不好。”
说罢,她从衣袖里掏出来一块玉佩,我望着她手中紫色的云纹玉佩,勉强扯唇笑笑,“妹妹,你这是?”
她匆匆将玉佩放在桌子上,“阴姬福浅命薄,这个玉佩,早就想还给夫人了,只是一直不敢开口,怕夫人生气。这事,我左思右想了数日,还是壮着胆子来完璧归赵了。夫人,这么久以来,承蒙夫人不嫌弃,阴姬已经觉得很过意不去。阴姬一生,何德何能,夫人这样待之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更何况,此生,阴姬能嫁给琉云为妻,便觉得知足了。夫人,阴姬今天来,不光是归还玉佩的,还想…跟夫人辞行。”
“为什么?”
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阴姬会说出离我而去的话,我曾经把她救回府中,她曾为报知遇之恩,替我挡了致命一刀,在我心里,早就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妹妹,如何能接受她离去的事情?“妹妹难道还再因为我没能保住琉云的事情生气吗?”
她身子一震,戚哀的看着我,“奴婢从没有生过气,也从来不敢有怨恨夫人的想法。只是,这高墙之中,难免有阴姬不想接触的,不想看的,阴姬已经没有了夫君,不想余下的生命,在这连飞鸟都不愿呆着高墙中。曹府再好,终归不是阴姬的家。”
“可是我在这里,你是我的妹妹,我说过,我的就是你的。为了我,难道不能留在这里吗?”
我还期盼着,期盼她能留下。琉云已死,这天大地大,她却和我一样,再也没有别的容身之处。
阴姬望着我,良久,声音疲惫,脸上扯出一个无奈的笑来:“就是为了夫人,奴婢才更不能在这府中。”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告诉我,若没有事,你万不会这么突兀的来找我,也不会突然就要把我送你的云纹玉佩送还。”
“夫人别问了。阴姬无可奉告。只求夫人放阴姬离开。”
她缓缓跪□去,面色戚戚的望着我,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可知道,你这一走,便是天高海阔,以后就算是再想见面,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奴婢知道。不管奴婢走到哪里,都会对着明月为夫人祈祷的。”
“非走不可吗?”
“求夫人成全。”
我闭上眼睛,这其中必然有事,若不是有别的事情,阴姬何意这样反常?可我现在如果强行相问,只怕非但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还会让阴姬做出过激的事情。如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不能让她有所摇动,只怕这其中的□□,决然不简单!想到这,我慢慢睁开眼来,“你若想走便走吧,我不留你。不过,这几日大雪纷飞,上路也很是不方便,等过两日雪停了,我让佟儿和晚晴给你收拾包袱,为你准备路上的盘缠之后,让墨竹护送你到你想去的地方去便是了。”随手将桌上的云纹玉佩拾起,走过去拉她起来,将玉佩重又塞回她的手里,笑道:“这个,还是放在你那里,既然要离开,以后便是不能轻易见着了,这个就留着做个念想吧。”
她看着手里透着紫莹光辉的玉佩,默默抬头看我,眼里吟着泪水终还是在脸上挂下一道泪痕。“谢谢夫人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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