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宫懿轩笑笑,答非所问:“你身为人父都可以处心积虑毁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我为什么就不能去卞国做国师了呢?”
“我……”王勃仲气结,有些惭愧的看了王夙一眼,却见王夙刚忙着送走蹇家父子,压根儿没有正眼瞅他。
王夙回头,“如今我们是三比一,你觉得你还有赢的可能么?”
忽的,房顶上传来阴恻恻的一个声音:“谁说是三比一了?”
“李硕?!”来人竟是本该守在大昊皇宫里的李总管,李公公。
“没想到呀,宫懿轩你藏的可真深!”
“李总管怕是来此地多时了吧,现在才出现……”宫懿轩皮笑肉不笑、硬生生的扯了个笑脸,提着长剑迎了上去,“要说藏得深,可断然不敢跟总管相比。”
剑来地极快,那双手动的更快。不知为何,下一刻那双坚定而温柔地手就已经摁着了那把长剑的剑脊之上。剑势极猛,那双手看起来极其无害,但当手轻轻摁在剑脊上时,那柄一直稳定地令人生惧的长剑,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往下一垂,似乎那双手重的无以复加!
剑势一顿,那双温柔手的李总管暴喝一声,双臂真气狂出,如诡异的蟒蛇一般缠绕过来,又像是一阵风,沿着那柄颤抖的长剑,轻轻柔柔地攻向持剑的宫懿轩。
宫懿轩手腕翻转,长剑直刺李总管的巨掌边缘。
李总管闷哼一声,创伤后的手掌露出一丝真气激荡而形成的怪异红色,整个人飞般往后退去。
一个照面,两位杀神般的人物谁也没讨得一丝好处。
子桑青扶着受伤的左臂,却是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盯着退后的李硕,“李总管,为何你在这里?”
李硕甩甩手臂,放在身后,“自然是奉皇谕找夫人你了!”
子桑青微微低头,轻声说道:“既然找到了,便回去复命吧。”
李硕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子桑青竟然会这般轻易地就叫他回去。看似随意的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王勃仲的身侧,隐隐间五人形成了二对三的局势。
“今日我要带她回去,你莫阻我。”王勃仲望着李硕冷冷说道。
“这是自然,”李硕斜眼,微微一笑,甚是诡异,“带她回去,正是皇命所嘱。”
能住在蹇府两旁的人,自然也是非富则贵。可一番侵扰之后,这旁的主人早已惊动了,却是躲的远远的,不敢过问,更别说过来查看了。
子桑青轻轻捋了捋鬓角的发丝,看着蓄势待发的王勃仲和李硕,“要打出去打,我子桑青绝对奉陪。夙儿不愧是我的孩子,也突破了宗师,这样一来,咱们五人在这里对战,当真是要生灵涂炭了!”
李硕惊异的看了一眼婷婷而立的王夙,没想到她年纪轻轻竟然突破了这道天堑,跨越了很多人穷极一生也无法逾越的鸿沟,旋即对当下对峙的形式又做出调整。
王勃仲却是冷哼一声,生灵涂炭又如何,他太了解子桑青了,如果现在换别的地方,指不定就再也别想找到她了!
那时一柄朴素至极,毫无厉光外透地剑,却透出一道冷漠的、不似人间能有的绝杀剑意。王勃仲一声大喝,剑光朝着子桑青扫来,子桑青虽受轻伤反应极快,之字形步伐躲开了王勃仲的霸道一击。剑气没有斩到子桑青的身上,却是斩在了地板上。
“嗤啦”一声利响,厚实的实木地板就像是薄纸一般,被霸道的剑气划破了一个巨大地口子,尘土飞扬,木屑四溅。
王夙大惊,他这是要动真格的了,那这周边的邻里当真是遭了无妄之灾了!来不及通知他们退走,剑意瞬时遁入地板之中,当长剑破开地板那条大口的同时,对立的墙面之上沿着那道口子也出现了无数条细微至极地纹路,快速的蔓延了过去。
那些纹路并没有什么规律可言,却是显得那样地美丽,没有一丝生机地美丽。
本来退走的蹇家父子担心子桑青的安全,却又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叫来的官府人马,可此时却是站在围墙外面全都惊呆了眼。
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地事情,虽不知里面战况如何,但听轰隆一声响,粗大的柱子上近半人高地地方,那层厚厚的红色油漆忽然间裂开了一道口子,漆皮上的口子嗤的一声裂的更开,就像是一道凄惨的伤口,皮肤正往外翻着,露出里面的木质。
然而……里面的实木也缓缓裂开了!裂痕深不见底,直似已经贯穿了这粗大的柱子!
其实不止这一根柱子,整座楼的木柱、栏杆、墙壁,沿着半人高的地方都开始生出一道裂口。裂口渐渐蔓延,渐渐拉伸,逐渐连成一体,就像是鬼斧神工在瞬间沿着那处画了一道墨线。
只是这线不是用墨画地,是用剑画的。
附近的人已清空,只有蹇家父子与团团围住地十几名名官差以及数名江湖好手,听着声音,这些人下意识抬头往上方望去。
然后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所有的人眼中都充满着震惊与恐惧,所有人的嘴巴都大张着,露出里面或完好洁白,或满是茶渍的牙齿,以至于那渐渐漫天弥起的灰尘木砾吹入他们的嘴中,他们也没有丝毫反应。
楼塌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蹇府后园的楼顶塌了。
更准确的是说是,蹇府后院的楼顶,此时正以一种绝决的姿态,按照完美的设计,整整齐齐地塌了下来,震起漫天灰尘!
灰尘渐伏,所有人都看清楚了,蹇后园的楼顶就像是被一柄天剑从中斩开一般,上面地全部塌陷,只留下半截整整齐齐的厢板与摆设。
断的很整齐,断口很平滑,真的很像是一把大剑从中剖开一般。当然,此时所有人都清楚,这确实就是被“人”用一把剑剖开的。
至此时,被叫来的众人,才真真切切相信了蹇家父子先前说地不是虚话,这样超凡入圣地绝妙境界,人间除了四位大宗师,还有谁有这样地境界?顿时疑惑又起,大昊和卞国不是战争刚起么,怎么宗师们跑到这里闹腾什么?
说话间,废墟中走出两个互相搀扶的身影,却是那个瘦小的人搀着那个魁梧的,魁梧的那个手中拿着森冷的长剑,众人窃窃私语,刚才是那人劈出的那惊天的一剑吧?
王勃仲回首,眸中烟雾渐盛,一道轻缈却又令人心悸的无上杀意震慑住了所有窃窃私语的人,他最后缓缓回过头,和李硕的互相搀扶下,一步一步的离开了郢都。
不等众人的嘴巴闭上,废墟中又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来。只是造型比较怪异,那男的不知是昏迷还是已经……总之那个少女抱着那男的,手中也持着一柄长剑,雪亮的锋芒此时并无一丝反光。仿似所有的光芒都被吸入那只稳定而洁白的手掌中。
众人又疑惑了,难道那惊天的一剑,竟是她劈出的?虽疑惑,却是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询问。
蹇希伯在一旁目送少女的离开,知道她是子桑青的女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二十一岁的少女,身上没有半点少年人该有的气质。比如蹇明瑞,表现得再如何温和平静,总掩盖不了一身的朝气,生机勃勃。而这个女子,更像一个千帆过尽的老人,就那么静静抱着怀中的男子,缓步离开,没有半点躁气,宛如一片死海,一口枯井,虽然深不见底,实则毫无波澜。
是心境的原因么,宗师的境界,难道会让人省略了年华直接苍老?
蹇家父子对视一眼,子桑青还在里面!旋即疯了一般的冲了进去。
望着废墟一般的蹇府,众人地心里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一种感觉——刚才里面的人,都不是人!
——
日子就这么不疾不徐的过着,大昊和卞国是战事越发吃紧,只是宗师们却一个也没有露面。
有人传闻当日在郢都的一战王勃仲和澹台松都身受重伤,所以才都未出现在战场上。也有人说那日李硕也在场的,也同样受了不小的伤,所以大昊皇宫内都很少见其踪影。却说费老的徒弟“桃花公子”竟是个女的,虽然费老这个宗师不在了,可他的徒弟却是突破了宗师境界,也参与了那日的郢都一战。
天下竟出了一个女宗师!
一时间所有的女武者皆以她为奋斗目标,女武者都这么拼了,男武者自然也不会甘拜下风。大战当前,武风盛行,两国皇帝乐见如此。
除非国破了,要不然战争素来是跟深闺里的女子无关的。
被遣回娘家的宋妙音小日子过的还算有滋有味,忽然宋凯下令把她嫁给城西一个卖豆腐的鳏夫!宋妙音本来还打着小算盘收拾宋雨欢的,可此时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她娘迫于宋凯的威严根本不敢多说什么,最多就是把她送上花轿的时候偷偷塞了两锭金子给她。
至于宋雨欢,“天下无烈女,好女怕缠郎”,估计再犟的再难追的女孩子,也逃过不温流那张滔滔不绝的嘴巴和死缠烂打的招式吧,两人很明显有在一起的趋势,王夙乐见其成,宋凯更是什么话都没有。
泠伊开始和姜烨走的近了起来,小蝶也开始跟着胥子臻一起打理信部,他们互相之间要发展出点什么情愫的话,自然是皆大欢喜的。
白菲已经送回了苗寨,不管是行为还是言行,都改变了很多。跟聪明人就是好打搅,经过王夙的刻意叮咛,白阳明也不敢再做什么手脚,毕竟郢都一战他也听说了。
卞国皇宫里的皇后听说了王夙也是宗师后,后悔的无以复加,这么好的一张牌,硬生生被自己毁了。也幸好她跟子桑青的交情不错,不然以她多次的暗杀,王夙怎么可能轻饶了她去!
每个人似乎又都有了较好的归属,王夙守在小小的平安医馆里尽着一个医者的本分,生活看似恢复了往常的颜色。
那日子桑青那一战受了重伤,可王勃仲和李硕也没讨得多少好处,要不是宫懿轩死命相互,如今躺在床上的,就不是宫懿轩,而是她王夙了。
王夙望着床上依旧昏迷的宫懿轩,再一次陷入深深的沉思。
醉过方知情浓,死后才知命重,有些东西,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在对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那个人面前,这才是所有关系中最重要的部分。本来感情方面一直懵懂的王夙在宫懿轩舍身替她挡了那致命的一剑时,仿佛所有的不明了全都变得明了了起来。霎那间,他所有的好都浮现了出来。
他几次三番救她,助她突破宗师,寻母的路上各种照顾,宗师也是人,也需要吃饭休息,可那些生活琐碎全部被他打理的妥妥帖帖,陪她一起看日出,陪她一起扛雪崩……那感情,并不是炙热的烈火,而是细水长流的温情。
“快点醒来吧,笨蛋!”
“你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剑呢?他毕竟是我爹,不会真的对我下狠手的……”
“如果他不下狠手,你也不会变现在这个样子。”
“我们已经做了约定,王将军他答应不再骚扰于我,否则我拼了命也会让他过不安生的,至于母亲,那是他们之间的私事,他们爱咋咋,我是不想搀和了。”
“还有大昊皇帝,比起母亲,他更爱惜自己的宝座,更何况我又不是他的女儿,所以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了。”
“笨蛋,所以没有人再找我们的麻烦了,知道吗?”
“笨蛋,快醒来看看吧,姜烨和泠伊就要成亲了,你最信任的下属成亲你都不起来看看的吗?”
“雨欢和温流也快要成亲了,日子都定好了呢……”
“殷子煜又来找我了,懿轩,别闹了,快醒来吧……”
“虽然你家大业大,可你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却总是昏迷着,要是再不醒,我真的考虑要不要嫁给殷子煜了,毕竟皇宫里那么奢华,而且他也算是我的师兄,虽然武境不如你高,可甚在了了解……”
“我为什么那么迟钝,要是早一些明白你的好,那多好!”
……
……
眼睛虽然紧闭着,干涸的嘴唇却慢慢张合,低沉微弱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从干涸的唇里发出:“不许嫁……要嫁也是嫁我!”
王夙睁大眼睛,双唇因激动而不住颤抖,“笨蛋……你醒了!”
慢慢睁开紧阖的眼皮,王夙消瘦了不少的身影浮现了出来,“我比殷子煜可是有钱多了,你现在明白我的好也不迟……”
“贫嘴!”王夙“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端起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温水,“先喝点水再贫嘴吧,以前是你为我准备清粥,现在该我为你准备了。”
宫懿轩缓缓坐了起来,靠着床辕,嘟起嘴,“我不要自己喝,我要你喂!”
“看你这贫嘴劲儿,身体应该是没大碍了!”
说着王夙拉过宫懿轩的手腕号脉,宫懿轩却是倚着身子过来,“我要你喂我……”
“啊?!”
王夙坐在床边看着宫懿轩愈发靠近的脸,没由来一阵心跳,将另一个手中盛着温水的碗一把丢掉,号脉的手下意识的一掌从床边扫过去,宫懿轩虽然虚弱,可还是眼疾手快的接过碗跳下床来,碗中的水是一滴没洒,可床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轰隆”一声,又塌了!
宫懿轩将碗中的温水一饮为尽,戏逾的看着难得羞赧的王夙,“啧啧啧,这是第几张床了?我数数,这是貌似是第四个因咱俩而塌的床了。要是以后将真将你娶回家了,非请工匠制造一个宗师也打不烂的床不可!要不然我再有钱也经不住天天换床的呀……”
“哎呀哎呀……谋杀亲夫啦!救命呐!……”
窗外的宋雨欢正拾掇着晒干的药草,忽的听到屋里传来一惊一乍的惊呼,跟温流对视一眼,相互露出了温情的笑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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