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什么？！”叶婉安看着墙上的钟表，发出高分贝的尖叫，紧接着，又发疯般地打开电视，当他的目光投向屏幕上的“22：00”时，睁大了双眼，再次以高分贝的尖叫划破了夏夜的宁静。
“爸爸！为什么？现在已经十点了！”叶婉安怒目圆睁，尽管努力地压抑着怒火，但肺还是有一种即将爆发的感觉。“你为什么要骗我！？”
爸爸有些不知所措，他本是为了让叶婉安多玩一会儿的呀！
叶婉安猛地摔住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爸爸的心如同门上的玻璃，碎了一地。
叶婉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摔打着枕头，摔打着曾经最最心爱的毛绒玩具，咬牙切齿，仿佛要把眼前的一切通通摧毁。
爸爸在客厅站着，冷风从窗纱吹进，把爸爸的心吹凉了。
叶婉安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印着黄色小熊的日记本，打着手电筒，写了起来。这一夜，她写了好多好多，写的眼睛干涩，胳膊发酸得无法忍受时，关上了手电，把日记本和床头的相框抱在怀里，闭上了眼。
黑暗一点一点吞噬着一切，叶婉安的内心如同角落里的苔藓，不见天日。
许久，爸爸像叶婉安的房间走去。透过门上的洞（原本是窗户），爸爸看到了睡梦中的叶婉安睡在乱糟糟的房间。爸爸轻轻推了推门，门却已被反锁，爸爸沮丧地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痛苦不堪。
细碎的阳光透过窗帘，映在叶婉安的笑脸上。窗台上的盆栽尽情释放着氧气，仰起头，望着恬睡的叶婉安。
麻雀们在窗外开着演唱会，叽叽喳喳，虽然没有指挥，声音却格外和谐。
每个周末的早晨，叶婉安都是伴随着麻雀们唧唧喳喳的交响乐慢慢张开了朦朦睡眼，伸一个痛痛快快的懒腰，再惬意的闭上双眼，深呼吸，恨不得把房间里的所有氧气统统吸入肺里。
可是今天，无论麻雀们的演唱会开得有多么热闹多么愉快，叶婉安都只保持沉默，静静地缩在被窝，任凭麻雀们叽叽喳喳地胡言乱语。看着如同被洗劫过的房间，叶婉安心里不免有些内疚。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该怎么开口怎么忘记怎么诉说。
是的，她昨晚的做法确实有些过分有些极端，但她也是身不由己呀！究竟该怎么向爸爸道歉，究竟要怎么忘记那个黑色的昨天，心里的苦涩究竟可以向谁诉说？三个解不开的谜题，反反复复折磨着她。她赖在床上，捂住耳朵，使劲闭上眼，想与世隔绝。
厨房里叮叮咚咚。“爸爸一定又做好吃的了。”叶婉安这样想，“如果，如果可以快快长大，那该多好啊！可是，折翼的天使，找不到，回天堂的路……也许，我早就在自己的世界迷失了自我吧……我是个迷路的孩子，失去了方向，在灰得不见天日的天空下，摇摇欲坠……”
此时此刻，她突然想到拥有天使一样的名字的女孩何静蕾。她为什么说自己是修不好的坏掉了的孩子呢？叶婉安穿好衣服，洗漱完毕，翻开日记本，每一页都象征着一段回忆，如时光机一般，载着她在回忆中自由穿梭。
许久，厨房里叮叮咚咚的声音消失了，一股香浓的鱼香肉丝的气息扑鼻而入。这可是叶婉安最熟悉最喜欢最难忘的味道哦！这种味道牵引着她来到厨房，匆匆忙忙地坐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拖鞋穿反了呀！
这一次早餐，虽然一如既往的美味诱人有情调，却没有了曾经的欢乐气氛。爸爸和叶婉安都保持沉默，没人愿意在凝固了的空气中留下喧闹的痕迹。
“我出去一下。”叶婉安尴尬地吃完早餐，尴尬地站起来，尴尬地对爸爸说。
“早点回来。”简单的对话中蕴含着两个人无法表达的复杂心理，此时的场面真是要多尴尬又多尴尬。
叶婉安来到了旱冰场，她在等一个人，一个天使般的人——何静蕾。叶婉安坐在长椅上，失意地享受微风吹拂脸庞的清爽，倾听着鸟儿的低声细语，尽情呼吸野花儿们的阵阵清香。她有一种预感，一种不祥的预感，却说不出究竟是什么。
不知不觉，太阳已滑过半边天空，正午时分，叶婉安买了根雪糕心不在焉地舔着。忽然，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竟越变越大，越变越大，她瞪大了眼睛，“啪”！雪糕掉落在地。
“小、天、使。”叶婉安转过身，看到天使般的她微笑着望着自己。“吓到你了吧。”
叶婉安一见是何静蕾，松了口气，说：“原来是你啊，吓我一跳！哦，对了，我要跟你说一件事的吧？”
“什么事。”何静蕾坐在叶婉安身边，刮着她的下巴。
难得有倾诉的对象，叶婉安把昨晚发生的事，原封不动地复述出来。
“约定，约定吗。”何静蕾仰起头，望着天边漫不经心地散步的云朵，像是自言自语。
“妈妈在临走前，留给我一封信。信上写了好多好多，我那时只能看懂，妈妈说每天晚上九点，她都会在睡梦中等我。所以，从那天开始，我等在睡梦中与妈妈玩耍，可是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见了，那些如童话般的梦也不见了。但是，我却很喜欢，很喜欢梦中妈妈给我梳头的那种感觉，感觉好温暖，好温暖。这种温暖遍布心房的每个角落，哦，假如你能体会到，那该多好！”叶婉安的眼睛里满是闪烁的小星星，但很快又黯淡下来，“只是……只是……醒来时，无论我如何苦思冥想如何绞尽脑汁，依旧记不起前一天晚上的梦了……”叶婉安头一次，头一次被满满的小忧伤充斥着整个心房。
何静蕾把两根食指轻轻放在叶婉安的嘴角，微微上提，“你笑起来，很好看。”
叶婉安一时没明白何静蕾的弦外之音，睁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她“我什么时候都很好看呀？”
何静蕾此时的状态，除了两个字还是两个字：无语、郁闷：“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哭泣
，在那忧郁的时光，还有一份守望，因为我们相信，快乐终会来临，今天不过是暂时的阴霾。一切将会在瞬间消逝，而那逝去的，将会变得亲切。”
“是呀，一切都会过去的吧！”叶婉安摇晃着双腿，“也许有一天，我会怀念那段痛苦的时光，但我相信，我只会记住那些开心的画面的。”
“这样才对嘛。”何静蕾望着她，慢慢地帮她整理着头发。“该走的全会走，该面对的也要硬着头皮面对，时间会带走我们的一切，我们只好拼命奔跑，才能远远地甩开谣言，甩开讽刺，甩开寂寞。”
叶婉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何静蕾的手冰冰凉凉，想瓷娃娃的手，叶婉安却感觉格外温柔，格外温暖。
“哦，天哪。和你聊天总会很投入，很投入。”何静蕾伸出手，放在额前遮着阳光，“我来只是为了找一个人的，既然他不在，我也没有必要待在这里了。再见了，小天使，晚上八点半，哦……六点半，在这里等我。”
“哦。”叶婉安看着何静蕾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不见，心也空荡荡的。“回家吧，她对自己说。”
“回来了？”
“嗯。”叶婉安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锁上门，打开窗户，让风带走她的烦恼，带走她的泪滴，最好可以带走她破碎的可怜的无助的小心脏。过了一会儿，客厅有了动静。她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时针与分针垂直，一个指向“十二”，一个指向“三”，这个图案似乎意味着爸爸要上班了吧？叶婉安看不懂钟表，她只能根据钟表上的图案来判断大概时间。果然，指向“十二”的分针缓缓移动到“一”时，她看到了窗外的爸爸。她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十二年来，他从未到过爸爸的房间，里面会不会有一些关于妈妈的蛛丝马迹呢？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她蹑手蹑脚走出自己的房间，来到了隔壁房间的门前。她咬了咬嘴唇，滴滴答，滴滴答，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叶婉安还是没勇气推开门，里面的秘密对她来说是可望不可即的。
“打开吧，不会有事的吧……”
“不能打开的吧，还没有经过爸爸的允许的吧？”
叶婉安的大脑里出现了一个小恶魔和一个小天使，她们总是在叶婉安纠结万分左右为难的时候，不顾一切的开着激烈的辩论会。
“吱——”门被推开了一条细细的缝，叶婉安透过门缝，一个熟悉的身影冒了出来。
“妈妈！”叶婉安再也忍不住了，身体猛地撞开门，扑倒在地。叶婉安顾不上肝胆俱裂般的疼痛，挣扎着爬起来，却又一次次的摔倒，疼痛。她用两只胳膊艰难地支撑着身体，艰难地仰起头，却只看到了照片上那个无情的离开他的不称职的母亲。
但她却对照片上的那个女人爱的深沉，比世界上最深的海水还要深，比黑夜里天空的星星还要多。
泪水早已浸湿了双眼，眼泪如同坏了的水笼头，哗哗啦啦，床单湿了一大片。但是，却又是一次次的摔倒，一次次的受伤。
一次次的失败，她终于陷入了绝望。她努力地爬向书桌，只要是他能碰到的柜子抽屉，他都统统打开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大口喘着气。
时间如穿了飞速跑鞋一般划过一圈又一圈，也许是走累了吧，于是——它停了下来。
当时，疼痛如流水一般侵蚀着叶婉安，也许大家都会认为她有病吧。可是，她对母亲深深的爱，又有谁能真正理解呢？她试着坐在床上，打开了那个唯一没有被打开的抽屉。她拉了拉，拉不开，笑容如花儿一般，绽放在她的脸上。秘密，一定隐藏在这里。
身体不如一开始那么痛了，至少，叶婉安勉强可以站起来了。她来到客厅，从柜子里找到一根铁丝，插进抽屉的锁孔里，转呀转，“嚓”，叶婉安拉开抽屉，“她”，里面除了“她”，还是“她”。
泪水再一次浸湿叶婉安的双眼，叶婉安伸出颤抖的双手，在抽屉中把它们聚集在一起，下面，是一沓一沓彩色的信封。待到双手停止颤抖，叶婉安把抽屉中的“她”全部拿出来，一个有一个笑得十分灿然的“她”拨动他的心弦，她那如同被抽空的脑袋里全部是“她”。
妈妈，妈妈。这个词对叶婉安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的。毕竟，照片上的“她”陪伴着叶婉安度过了千千万万个夜晚啊！唯独叶婉安十二岁生日的夜晚，叶婉安缺了席，从此，便再没有梦见妈妈，哪怕只是一丝丝微弱的气息，或者是一个冷漠的背影，一个消失的理由都不曾在叶婉安的脑海里浮现。
她拆开最上面的一封信，读了起来：“婉安，明天就是你的十二岁生日了，明天，就是你的十二岁生日了，明天，你将告别童年。也许，你将不再天真，不再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不再为一直来路不明的小鸟的死泪流满面……那时候，你便真正长大。长大的过程是苦涩的，是辛酸的，却又不失快乐。青春就像一杯百味茶，虽然苦涩，但只要细细品味，依然可以品尝到她那淡淡的芳香。记住，妈妈会一直在你的身后一直默默关注着你，该走的全会走，该面对的也要硬着头皮面对，时间会带走我们的一切，我们只好拼命奔跑，才能远远地甩开谣言，甩开讽刺，甩开寂寞。”
“奇怪，为什么信上的最后一句话会和何静蕾曾说过的那句话一摸一样呢？”叶婉安咬着手指，又拆开了一封信，读了起来。一封又一封的信使叶婉安怅然所失，悲伤源源不断涌上心头，想哭却哭不出来。他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好，关上房间的门，关上这段记忆。
她来到一个不收费的小公园里的人工湖，风有节奏地把她的鬓角吹得一起一落，叶婉安太喜欢这种感觉了。这种感觉轻轻柔柔，向母亲的手在抚摸。
叶婉安仔细想想，爸爸背着她，隐瞒了那么多秘密，妈妈寄给她的那么多封信，她却在今天才看到，若不是她鼓起勇气去爸爸的房间见证了令她难以相信的事实，说不定她一辈子也看不能妈妈给她写的信呢。一种无缘无故的仇恨油然而生，爸爸，爸爸。对，就是他。是他，让妈妈从此退出了叶婉安的生活；是他，是叶婉安一直都在欺骗当中成长；是他，使叶婉安拥有了第一个可以恨的人。
她感到胸口闷闷的，不知该向谁倾诉，也不知谁会听她的诉苦。她的朋友很多，多得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但是真正了解她的，却寥寥无几，确切地说，是没有。
曾经的她，确切地说，是两天前的她，那时她还是一个活泼可爱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怎么一瞬间，一切能和“美好”挂上钩的事物，都灰飞烟灭了？难道这就是成长吗？
也许真正受过伤的人都会发生改变，会变得冷漠，会变得无情。她不想这样。可是，岁月残忍地剥夺了她仅有的权利。她总有一天，会变成一个悲观者，一个厌食者，一个无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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