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日炎炎,昼长夜短,但于高恒而言,倒也不甚在意,只是昨日辛苦了一夜,着实有些疲累,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抬眼一看,却已经到了家门口。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雷武,庞天正跟在他身后,前者仍是一脸神采奕奕,后者却是一贯的淡定自如,武林高手就是不一样啊,他心中暗叹一声,也不待门边家仆招呼,便开了门迈步而入。
成都高府坐落在城内富豪所居的南大街仁和坊,占地虽不如相邻百步的王冲之的王府,但其中小桥流水,假山花草,都是极尽奢华精致之能事,光凭后园那座“滇玉青山”就把王府中的那些贴金琉璃瓦给比下去了。
此时,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正独自坐在书房内,手握一杯参茶,双目正淡淡地望着茶上萦绕的丝丝热气。此人正是有巴蜀第一商之称的高清泰。
昨晚,他应邀入成都府尹刘仲勋府上商讨对付瑞王李佑,但一晚上苦思冥想出来的锦囊妙计在他看来,实是愚蠢之至,不堪一击。且不说那瑞王是否真的蠢笨如刘仲勋所料,就单说那以调兵之名捏造他谋反之事,已然不对。想那瑞王是以兵部侍郎的身份出为剑南节度使的,若此人到时以兵部巡阅的名义号令诸军,那又如何说他是谋反呢?当然此计之关键不在此处,而在是否能将瑞王及其一党一网成擒。但这位刘大人似乎忘了人家可是以计破契丹闻名的智勇兼备之将,到时是否真会如他所料那般顺利,实在难说。依着高清泰看,这事或许连五五之数都未必会有。
正在他凝神细想之际,却听门外人声传来,接着便是几下敲门声响,待他叫进,却见自己独子高恒正站在门口,一只手尚在擦抹额上渗出的细汗。
见到儿子,高清泰心里有一种成功的喜悦,若说他这辈子最自豪骄傲的事情则莫过于曾有一个善解人意,对自己始终不离不弃的妻子,以及眼前这个日渐崭露头角独生儿子。到目前为止,高家兴丰号大半的生意都由此子掌管,而暗中经营高利贷的顺昌行也有近三分之一的生意交由他打理,现下他尚不过二十有七,已把托付诸事管理地井井有条,不出三年,所有高家的生意都会传给他,到时他也不过三十之龄,如此一来,高家生意应该会更有发展吧。高清泰心中暗暗想道。
他正自顾神思,却不防高恒坐下道:“父亲,昨晚孩儿带着雷武,庞天二人,逼了老刘家一宿,方才拿到了那份房契,以充债务。今早,我又带人去看了一遍那处的环境,确实不错,想来以后,无论做何生意,都是大有可为,这回可真是值了,也不枉那三十万钱。”
只是这件大喜事似乎并不如何吸引高清泰,只听他轻轻“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这边原本略带兴奋的高恒见父亲居然一反常态,没为如此之赚钱良机而高兴,实在大出意料。再见其父一脸肃然,又是双眉紧锁,显然在担忧某件大事。只是无论他们父子行事如何低调,这成都乃至整个巴蜀,终究都知道了他们的大名,日常遇事,没有不卖面子的。既然能令父亲大为心烦,则必然是棘手之至的难事,这高恒原本就是聪明人,再加昨日清晨高清泰曾和他提过,去刘府议事,这么一想,登时便有些明白,只听他道:“父亲如此疑难,不知是否为刘大人见召一事呢?”
见儿子突然发问,高清泰这才清了清嗓子,缓缓将昨夜所议之事娓娓道来,话至末尾,却是想听听高恒对此事如何看法。
高恒乍闻此事,也是大吃一惊,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哪有不谋反,不陷害忠良刚正的。只是如此构陷乃至谋害一名皇子,可也当真大胆之极。
略想了一会儿,只听高恒小心地道:“父亲,我以为此事甚为蹊跷,那计划看似天衣无缝,实则总令人心生不妥。何况,这刘大人所用之人,不是附近州郡的郡兵,便是几大家的私兵,而目下行事的又是他的心腹手下,说句难听的,此刻就是他把我们都卖了,我等也只能徒唤奈何,因此我想还是小心为上。”
却见高清泰听他所说,点了点头,又道:“恩,你所言正合我忧,只是我们如今既要小心又不能太过小心,须知,距那中秋之节不过五日之期,我又是昨日与会的,如何能撇的清关系,高家胜负成败可全在这一局了。”
听了这话,高恒这才感到事情的严重,只是日子甚紧,却容不得他们再想这想那,或刘仲勋,或瑞王,总得选一方才是。可如今之事,委实难决,无论哪一方,都没有必胜把握,而自己高家是福是祸,却也得由这两人之中任一人来决定。要说刘仲勋计划不密,可谁又能保证瑞王真能识破此计呢?唉,此事却该如何是好啊……高恒心下略一叹息。
他自不知道,此刻高清泰心中想的可又深了一层,他多年前就在京中找到一个大靠山,许多消息都得自于此人,端的是准确机密,能知他人所不知。就拿这次来说,表面来看,不过是瑞王和以刘仲勋为首的川蜀官员的冲突,只不过似乎过于激烈。但根据京里的消息,这刘仲勋其实是太子的心腹秘党,他今朝所为,未必不是由太子授意。而瑞王则是寿王亲弟,寿王又暗中谋夺太子之位。这么一看,这原来看似简单的冲突,已经变成了夺位之争在蜀地的预演。
高清泰闲时熟读史书,自然知道古往今来,凡夺储之事,无不牵连广泛,而且所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弄不好,便是族诛之罪,而若站队正确,却有是飞黄腾达,一步青云的绝佳机会。这般事情,倒确实颇费脑筋。高清泰为人做事,向来是谋定后动,未得胜,先虑败。但今日之事,若是失败,倒也不用虑了,只管给人砍了脑袋便是。
他虽然平素胆大果断,为求达到目的,也多番不择手段,却从来不曾尝过这种把脑袋别在裤子上的味道。因此,一贯老练奸狡的高清泰一时竟也疑惑不定起来。他却不知,就在这刻,除了他高家父子之外,还有几人也是彻夜难眠,心思沉重。
剑南节度使府中,李佑与马重国,高适二人正相对而坐,连夜商谈从明教探子处得来的关于刘府异动的消息。只是后面两人并不知道这消息来自江湖大帮,只听李佑言道,是出自他暗中派遣的密谍口中。
他们现下已然大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对于这事及相关人等采取何种行动尚有分歧。
只见马重国深吸了口气,道:“殿下,依末将之见,此事应当及早遏制,或由末将带兵,将这等谋逆奸贼一网打尽,岂不甚好。”他想的是,万一按瑞王所说,临机而动,一旦有所闪失,群龙无首之下,非但瑞王要身遭大难,就是他们一众下属也是在劫难逃,这样一想,便提议尽早解决这后顾之忧。
高适听他所说,摇头道:“如若单单只为擒拿乱党,马将军所言实在稳妥不过。但殿下尚要顾及如何治理蜀中,在下观这刘府众宾,借是巴蜀要人,非富即贵,一旦一并捉拿,如何善后可是牵连到这蜀地安稳的啊。更何况,如今南诏渐强,而那些人又是于此盘踞多年,若斩草不除根,留下后患,使得漏网之鱼,铤而走险,勾结夷人,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在下心里却是同意殿下所言,一切安排妥帖,关键之时再行发动。但如今缺的是内应之人,否则如何晓得对方计划细节,我等又如何以此做到万无一失?!”
他这一番话,虽否决了马重国的想法,但言之凿凿,甚有道理,倒说的马重国一时没话起来。
却见李佑也不说话,只皱眉喝茶,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此事确需谋定后动,我心中所想,却是寻那心志不坚之人,加以引导,使其为我所用。如此,则必能万无一失。”
他刚说完,便听得马重国与高适几乎同时道:“谁为心志不坚之人?”说罢,两人却是相顾一笑。
李佑见他们在这般样子,知道他们心系自己,大感欣慰,当下脑中思维也清晰了许多,对着二人道:“这心志不坚之人,便是指那由此事之中,获利可大可小者。须知,不管是谁,要做此事,必是冒着性命之险,人人自以其所获之最大利益为准绳。若所获比之如今,能有翻天覆地之变,那既令再危险上数倍,也是一往无前。但如果,较之当前,即使获利,仍是有限的话,那就不免要三思而后行。这样,信心动摇之下,便成了那般心志不坚之辈,也就是我等所需之人。”
见马重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而高适则低头,作若有所思状,李佑又道:“既如此,二位可曾猜到本王所指何人?”
马重国见他发问,挠头想了想,除了刘仲勋之外,竟是人人都有可能,再一看身旁高适,却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当下忍不住道:“高先生,你可是知道殿下所指之人是谁?”
却见高适微微一笑,也不答他,只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了两字,然后便又靠回了椅背。
李佑立刻探头看去,一见这两字,当即欣然而笑,连声道:“高先生果然厉害,一下便知我所指之人。”
只是待那马重国听他说完,再看将过去,却见桌子上茶水印渍已然消退,又哪里见得到那两个字了。
(https://www.tbxsvv.cc/html/37/37780/9547834.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