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
今天下雨了，昆仑又来我家了，他说他听说我妈不想让我上学了，我说是我自己不想上了，又学不会，除了白费钱。他说，我可以教你啊？
是的，他可以。昆仑的成绩在我们班从来就是第一，在老师和同学的眼里，昆仑从小就是属于天之骄子的那一类。为此，我还听说，有不少的女生都在暗恋着他，给他递纸条，或者想约他去后山的苦女崖看星星。可是昆仑从来都没有接受过任何一个女孩子的邀请，他小声的告诉我，他只喜欢和我在一起玩，我那时不知道怎么的就傻乎乎的也回答他说：我也是！
我不知道昆仑是从哪里知道了我不想上学了的消息，他那天的眼神很黯淡，头发也有些乱，他穿着一件白棉布的蓝花褂，胳膊上的肌肉也似乎一颤一颤的。我说，你不用来教我了，白费劲，先生都教不会我，别说你了。他说，我想试试，只要你努力。我无话可说，虽然我在功课上一塌糊涂，然而我不傻，我知道昆仑是对我好。看我终究没有愿意再学下去的勇气，他对我说，一不上学，就意味着很快就要嫁人了。我说嫁人好啊，我是女孩子嘛，终究是要嫁人的。
那天我不知道昆仑是怎么走的，那么大的雨，他回到家，身上一定都淋湿了吧？再开学的时候，我们都是初三了，先生说，你们都该努力了，一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了，到时候我希望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能考上县高中。说完，先生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纠正他刚才说过得一句话。不应该是“都”，应该是“都－1”，因为他深信，我是无论如何也考不上县高中的。
一年的时间真的很快，只记得后上苦女崖边的油菜花又一次变得金黄的时候中招的日子就到了，结果公布的那天，我怀着侥幸的心情去看了看。我果然没有让先生失望，我落榜了，很惨，离录取分数线差了一百多分。我突然感觉很奇怪，明明知道考不上，我怎么跑过来看榜呢？不是白白浪费力气吗？十好几里的山路啊！
昆仑同样也没有让先生失望，他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入了县高中，并且进的是优等班。他说他在那里过得还不错，学校在一个湖边，景色很美。那里的人比我们村多得多，穿的衣服也好看，总之，那里物美，景美，人也美。这些都是他后来告诉我的，我听得很入迷，却也没有太多的向往，我从来没有去过县里，不知道那里的湖水到底有多清，也不知道那里的人都是穿怎样漂亮的衣服，我只知道后山苦女崖山涧里的梧桐叶又开始慢慢变黄了。
冬天就要来了。我突然间觉得，时间仿佛过得比以前快了。在孩童的时候，一年的时间总是那么漫长，过完了这个年，下一个年却要等上很长很长的时间。家里条件不好，只有等到过年的时候才会买些好吃的东西，才会做上一件新衣服。我记得我最爱吃的就算上饺子了，每当看到母亲把包好的饺子一排排放到面板上，我都会在旁边默默的咽上几口口水，母亲总是捏着我的鼻子骂我馋猫。新衣服也是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有，即使母亲提前给我做好了，也会让我等到过年的时候才穿，母亲说，新年的时候穿上新衣服才会有新气象，来年才会有好运。我就问母亲，如果我天天都穿新衣服不是天天都有好运了吗？母亲便又会笑着骂道，死妮子，想的到美。可是现在，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昆仑都去城里上了一年的学了，转眼我也在后山苦女崖挣扎了一年了。
说挣扎也许有些过分，其实母亲从来没让我干过什么重活，只在农忙的时候让我给她稍微帮点忙。母亲很能干，一架子车的粮食她一个人就能后山拉到在坡上的我家，母亲让我在后面帮她推，我嘴里应着，可是我只把手放在了架子车的后面，看上去也在推，其实我根本没有用力。那时候我没有去想母亲的艰辛，也没有想起去看一看母亲脸上哗哗哗流下来的汗水，只是那么没心没肺的活着。
夏天又来了，油菜花的黄又要从天边消失了，我们的山村很荒凉，除了几棵还算活着的梧桐，能召显一些生命绿色的，就只有冬天的小麦，夏天的油菜了。夏天又来了，因为我又听到了聒噪的蝉鸣，很稀疏，但却很有季节的象征。母亲从后山回来的时候，一脸的汗水。母亲对我说，妮儿，你二婶给你说媒来啦！我没问是谁就对母亲说，娘，你就这么急着把女儿嫁出去啊？母亲说，女孩子嘛，终究是人家的人，你也不小了，再大可就没人要了。我说没有人要你就要呗，我就守着娘过一辈子。母亲笑了，说，傻妮子，娘没没那么心狠。
后来我知道了，托二婶给我提媒的是邻村的一个小伙子，叫二成，老爸在外面是个包工头，家里也算富裕，只是人长得有点对不起观众，但人还算老实。母亲说，咱家穷，本指望你能嫁过去，娘也能沾你点光，现在没戏喽。
我告诉母亲说我真的还不想嫁人，母亲看了看我，也就不再言语了。其实母亲知道，我在等我的小冤家，因为他离开的时候曾经对我说，静，我去外面上学了，你一定要在家好好的等我，等着我回来。我不知道，一年前昆仑说过的话现在是否还记得，我甚至记不起当时昆仑给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是否答应了要等他。反正我是在等了，为什么，我不知道，也许只是因为我们被人称作了小冤家吧。我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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