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女生频道 > 看朱成碧 > 姻缘

?    我的出生,是个偶然,除了额娘,我并非被期待的来到这个世界上。

    大清皇子,说出去是让人无限羡慕的存在,可实际上,因为额娘的出身,我这个八阿哥在这个一切都建立在权利二字基础上的紫禁城里,连一个有头脸的奴才都不如。

    人情冷暖,从很小,我就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不过,我也因此,学到许多东西。

    在被底下的奴才明尊敬暗刁难之后,我学会了隐忍;在知道半夜里被冻得哭泣无用后,我学会了微笑,在被大阿哥的奴才欺辱后,我学会了拉拢;在代太子受罚之后,我学会了对所有人的温和;在皇阿玛第一次正视我的存在过后,我学会了拼命努力;在额娘因为我的努力有了好一点的日子后,我学会了争取;当第一次尝到权利的好处后,我学会了不折手段……

    这些,对于生活顶顶有用的东西,都是我在生活中学会,并在一次次的运用中更加的运用自如。

    除了额娘,这世界上的大部份人在我看来,都是可以拉拢利用的,所用的,不外乎是礼、利、威、色等等,而我最喜欢用的,是示之以恩,往往,能得到许多意想不到的效果。

    就在我渐渐觉得天底下的人,不过如此的时候,我遇见了她。

    郭络罗.堇泓,人称堇格格,皇阿玛对她,几乎到了溺爱的地步,在见她之前,我对她的大名早已如雷灌耳,在这紫禁城里,得到皇阿码关注的人,又岂会默默无名?但是,显然,这位堇格格的名声并不是很好,骄横,跋扈,甚至是狠毒,我听到和得到的消息,对于这个格格,几乎没有什么正面评价,只除了一样,就算如此,人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堇格格,安亲王岳乐最宠爱的外孙女,御封的和硕格格和硕额驸明尚之女,生得十分的美丽。

    直到见到她之后,我才知道,那或许,不仅仅是一种美丽,而是一种生命力,一种可以冲破这紫禁城,无拘的自由的力量。不否认,那一瞬间,涌上我心间的,是嫉妒,嫉妒她嚣张的,肆意的,自由的生命力。

    还记得那日,是三十五年的除夕,我和路上巧遇的四哥一起赶往乾清宫,正见到那一幕,一个小小的,骄傲的小格格,一身红色喜庆的旗装,正握着鞭子,在惩戒一个宫女,其他的人,都带着宠爱的目光注视着她。那小格格的鞭子,确是用得极好,几是达到了圆转如意的境界,而且,完全不是只能看不能用的花架子,这样的鞭子,用在一个小宫女身上,真是可惜了。

    啪的一声儿,抽得小宫女背部不算厚实的衣衫随着风声破开,在她背上留下一道血痕。

    我皱皱眉头,我从不喜欢自己动手惩戒下人,对他们,我总是显得十分宽厚,不过,我却并不打算插手,这小格格的身旁,是正得宠的宜妃娘娘,和硕格格和硕额驸明尚,我已经猜到,她就是堇格格,得罪这么一个皇阿玛跟前的红人,对我,没有一点好处。

    不过,我身旁的四哥似乎并不这么想,我正想着,他已出声制止。

    既然宜妃娘娘已经出声解释了,我也就顺水推舟的出了声,没想到的是,这看来霸道的小格格竟相当的会察言观色,几句话就将宜妃娘娘哄得笑了出来。

    不否认,我是从那时,对她动了心思的,按我的岁数,过不了几年,皇阿玛就会为我指婚,有这么一个竟能在皇阿玛面前说得上话,出身高贵,背后势力强劲且又机敏的福晋,对我,十分的有好处,我看得很清楚,比起别的阿哥来,我差的,就是出身,如果有这么一位福晋,这一点,也就不能称之为缺憾了。

    不过,我还没有到要为了这赔上我的嫡福晋的位子的地步,我希望,我的福晋,是能与我相伴一生的人,那么这位堇格格,究竟是不是我要找的人?我还不能确定。

    也就在这时,神差鬼使的,我往那个小宫女那边看了一眼,只一眼,我差点惊呼出声,额娘!!那个宫女那种淡定从容的样子,像极了额娘,而她受的苦,又与额娘……

    于是,我将她救了出来,送到了额娘那里,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叫作婉清,有美一人,婉如清扬的婉清。

    那时,我还不知道,婉清,会在我和堇泓之间,掀起怎样的风暴。

    第二次见到堇泓,是她与十三弟相谈甚欢的时候,我的这位十三弟,绝对是个人物,从来,他就不十分出众,不管是好的出众也好,不好的出众也好,如果不是刻意去寻找,只怕会觉得他已经完全湮没在人群之中。但一但你真正注意到他,就会发现,其实,他才是深不可测的潭水,一直到最后,我都没看透过他,他没有任何弱点,只除了一个人,郭络罗.堇泓,虽然有时候,连堇泓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对十三的影响力,但一直注视他们的我,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而我会注意到十三,却也和堇泓脱不了关系。

    再次出我意料之外,这位堇格格,却还保有一份难得的童心,而看过她和皇阿玛的相处,我才知道,为何皇阿玛会这么宠爱她。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皇阿玛,先是大清的皇帝,才是阿玛,而在她眼中,皇阿玛,就只是皇阿玛而已,她可以用对待普通阿玛的心去对待他,她对皇阿玛付出的,不是惧怕和景仰,而是亲情,能说能笑,有血有肉的亲情。

    我真的不知道,这紫禁城,还有纯粹的,不含杂质的感情吗?这样的堇格格,让我迷惑,不过,皇阿玛下了旨意让她进宫来伴驾,我想,我会有机会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的。

    好吧,我也不知道,堇泓,我对她的称呼,终于从格格过渡到了名字,似乎,我的兄弟们,都是这么称呼的。她到底要给我多少惊讶,进了宫,她竟能用歪理气得夫子吹胡子瞪眼,真不知道,她哪里来这么多古怪的想法,这还不算,裹了老十和十四,三个闯祸头子,不知让宫里多少人吃了亏,也不知多少人告到皇阿玛那里去,不过,他们哪里比得上堇泓自己跑去,在皇阿玛那里手舞足蹈,兴高采烈的说上一回自己闯祸的经历,皇阿玛到了最后,对告状的人的话,已经到了完全如微风拂面的地步,也只有这个丫头,才能让皇阿玛如此的哭笑不得又心甘情愿的为她遮着掩着挡着这些吧。不过,我想,堇泓到底是聪明,她很明白,宫里人的底线在哪里,皇阿玛的底线在哪里,她从来不碰那些可能会触底线的事,连徘徊在底线边也不会。

    只是,我没想到,连看着她的我,也在不知不觉中,对她的态度有了宠溺,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吧。

    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堇泓,已不是一个孩子。

    月光,毫无阻拦的一泻而下,如水,给开得正好的桃花平添一段清雅的风情,和着白日里粉红的妩媚,渲染出让人无法抗拒的景色。然,最让人惊艳的,怕是树下的吹笛之人和他身旁的弹琴之人,两人,间或相对一笑,带着别人无法插足的默契。

    她笑着,对他轻唱,“今生缘,来世再续,情何物,生死相许。如有你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

    然后,两人相拥,桃花飘落,那一幕,如此绝美,而我,却是仓皇的返回自己的住所,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如何如此的失态,甚至,没有发现婉清的跟随。

    第二日,皇阿玛下旨进为良嫔。周遭,都是恭喜的声音,我心里却隐隐有些什么欲喷薄而出,这是我的努力我的希望,不是吗?为什么,到头来却如此?这算什么,迟到的补偿?可是,有用吗?当幸与不幸都已逝去的时候……

    下意识的,我往堇泓住的地方,总觉得,心神不宁,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如果我不尽快的话,就会从我手指缝中溜走。

    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头上鞭子的影子一闪,我一怔,多亏了平日里皇子良好的训练,我反射性的退了一步,右手准确的抓住鞭子一抖,那鞭子便乖乖的打着圈儿绕上了我的手臂。

    “这是怎么会事?”我提着鞭子走进院子,里面,堇泓与十三似乎在比试。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为何她见了我,像是有些害怕的样子?我不喜欢她那样的表情,她比较适合肆意的微笑。我也不喜欢她和十三那样的亲密,心里,像是某样东西消逝得更快似的不舒服。

    毫不犹豫的抓了她跟我走,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到底要做什么,不过,就这么让她陪着我一路走来,我的心,似乎也跟着平静下来,直到多年以后,我都一直保持这个习惯,遇到烦心的事,就拖着她陪着我走,因为,她说,我们风雨同舟。

    从不知道,她会对着我,露出那样的表情,似怜惜,似心疼,似轻叹,她对我,会是有情吗?那十三,又是怎么会事,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十三,已经成为我们之间的一根刺,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出来刺那么一下,疼得钻心。

    堇泓是个很特立独行的格格,她会告诉我,想要的东西,去偷,去抢,她也会说将我当成第一候选人,她喜欢凡事都顺着自己的心来,她说,这样,才不枉来这世上走这一遭,她也会说些话儿,逗得额娘开心的笑,额娘很喜欢她,也和我几次明示暗示过,如果是我的福晋,她会很适合。

    对堇泓越是了解,越是让我的视线不由自主的绕着她打转,我知道,一旦她认定的人,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的站在他那一边,不论天崩地裂,海枯石烂。虽说知道她的倔强,但看着她偶尔脆弱的泪水,我仍是会心疼,平生第一次,我想紧紧的抱住一个女子,想要保护她,不受一点的伤害,只让她能尽情的欢笑。

    看皇阿玛的意思,是一定将她留给我们兄弟,但却把最终的选择权给了她,她会选我吗?亦或是十三弟?我产生了不确定的念头,那么,我只好先下手为强,因为,郭络罗.堇泓绝对不会等待任何人!

    塞外那一天,她穿着一身儿湖蓝色的旗装,袖口裙角以缠枝莲织金缎镶边,一只袖子是大朵的紫红色芙蕖渐渐盛开来,另一只则是两枝花苞,外面的褂子是与旗装配套却相反的颜色,雾紫色的底子,四层相间的锈出,湖蓝色的芙蕖似在月下开放。头发上的珠子在月色下闪着五光十色的光,美得惊人。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一个人上。这样下去,注意到她的人会越来越多,看那些蒙古王爷的样子,似是也对她有意,再加上皇阿玛亲口所言自己最宠爱格格的身份,我怕,会有蒙古王公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我决定,今天就将她定下,如果,她也对我有意的话。她要的,是能相互护持,分享人生的男子,那么,我给她。

    我带她开月亮,看日出,我毫不犹豫的将心底最隐讳的愿望和盘托出,果然,她答应了,我没有看错她看我时的眼底,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牵挂,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是喷涌而出的喜悦。

    指点江山,美人相伴,此生,似是再无遗憾。

    然而,我却不知道,她竟会以为我是为了利用她的身份才会想娶的她,她难道不知道,听到她要嫁给十三的那一刻,我真愤怒得……

    看着怀中的她挣扎着落泪,我真想狠狠的骂她,小小的脑袋瓜,到底在想些什么,可是,真真出口的时候,哪里又舍得?又想狠狠的吻出那张可恶的,说出伤人伤己话的小嘴,可是,这里,是皇宫。

    堇泓,你可明白,我想娶的,不是随便一个郭络罗氏,而是你,郭络罗.堇泓而已。

    人说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其他的我是不知道,而真正的洞房花烛夜,堇泓娇羞的脸,难得的撒娇,还有,她即将成为我的人的喜悦,让我笑的,格外明亮,心里的阴霾,似是一扫而空。

    堇泓说,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所以她不用对着我演戏。

    我们,是一家人吗?

    我的家,我自己的家吗?

    我握住她的手,心里暖暖的。

    成亲后,我看到堇泓更多的面,她雷厉风行的整顿府第,动作干脆利落,她也会窝在我怀里撒娇,唱古怪的小曲儿,她会给我和九弟、十弟做好吃而奇怪的小点心,她会陪着我,伴着我,在任何我需要的时候握住我的手,对我说,我们风雨同舟。

    堇儿,堇儿,你可知,娶你为福晋,胤禩何其有幸!

    时光飞逝,转眼间,已是四十三年的夏天。我和堇儿成亲已有三年,我知道,外面开始有些风言风语,说堇儿无所出,我心底也开始有些焦急,说实话,我并太介意堇儿无所出,但是我的身份介意,我要做的事介意,我也开始考虑,婉清的事,是不是该和堇儿提提了。

    婉清,我生命里除了堇泓的另一个女子,她不似堇泓的高傲倔强,她就像月下的悄悄开放的芙蕖,惹人怜。每次见到她,就像是见到年轻时当宫女的额娘,我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呵护她,怜惜她,给她多一些的幸福,不知觉间,这已成为一种习惯。

    所以当堇儿问我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道了出来,我说:婉清的笑容,让人看着心里平静,婉清的字儿写得极好的,婉清能弹一手好琴,歌儿也唱得好……就和,额娘一样。所以,我想她能得到额娘没有得到的幸福。

    但是,堇泓打断了我的话,她很生气,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生气?不管如何,她仍是我认定的唯一的福晋,唯一死后,会和我分享同一间墓室的女子,甚至,她愿意的话,会是同一具棺木。

    那天后,堇泓就不再理会我,我没有做错什么事,所以,这次,我不想先道歉,整个府里的气氛,让人压抑。她不想见我,但是,总有些事是躲不掉的,比如,四十四年的新春赐宴。

    马车上,我几次想开口,都见她恶狠狠的瞪着我,脾气上来,你瞪,我不会瞪你啊,下车的时候,她一直在揉眼睛,好象很痛的样子,我跟着心疼,我们这样,是何苦?难道,其实,我并不真正懂她吗?一时间,风雪依然,人无言。

    又一次,堇泓让我吃惊了,不,这次不是吃惊,而是惊吓,她竟敢在大殿之上当中顶撞皇阿玛,我吓得魂飞魄散,这辈子没这么慌乱过,我使劲的磕着头,拉她的袖子,算我的错好不好,堇泓,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和皇帝的尊严开玩笑啊,就算皇阿玛宠爱,但你,玩不起的。

    皇阿玛一怒之下将她打进宗人府,她竟镇静的拍拍衣角,露出我见过的最娇艳的笑容,摘下帕子一甩,甜甜软软的声音回荡在这一刻寂静异常的乾清宫,“臣媳,郭络罗氏堇泓,谢皇阿玛赏。”在那样的一刻,竟没有人会不认为,郭络罗氏堇泓,艳绝天下。

    宗人府里,有我的人,我知道,有安王爷的旧人照看着她,她应该不会受什么苦,可堇泓生来就是千人疼,万人宠,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格格,哪里受过这种苦?我站在书房里一夜没睡,清晨就听到人有回我,她病了,很重。急忙赶到东暖阁,皇阿玛,不见我。

    我掀起衣摆,跪在雪地当中,皇阿玛,堇泓是你最疼爱的格格,同时也是我最重要的福晋,她在宗人府里一刻,我就跪在这里陪她一刻。

    终于,我要回了堇泓,请来太医号脉的时候,太医告诉我,堇泓,有孕了。

    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

    等到她醒来,我迫不及待连人带被子拥她入怀,告诉了她这个好消息,堇泓,我们有孩子了,我们的孩子。

    知道她不爱听婉清的事儿,也不高兴让婉清进门,弄了这么一回,我也真的被她宁死不从的态度吓到了,我开始考虑,我是否该安排婉清其他的出路,那时候,我甚至没想到,我对堇泓说过,我和婉清是倾心相许,为何,又有将她配给别人的想法,而且,竟然一点也不像我想到十三和堇泓时那样的感受。

    但是,她说,我自己都不能分清什么时候你是真心,什么时候是假意。

    她说,谎话说一千遍也会变成真话的,连说谎的人自己都不能例外。我总说她对于我是特别的,她是我的妻子,怕是连我自己,都认为是真的了。

    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是无穷的悲伤,还有,丝丝的愤怒,她怎能,怎能如此不相信我,她一直,都不曾相信过我对她的感情吗?难道,我就如此不值得她信任,那么值得她信任的是谁?十三吗?

    极力将心中关于十三的想法挤出去,堇泓不是这种人,她绝对不会心里有另一个人而嫁给我。

    原来,她只是不相信我的感情,我有些啼笑皆非,这么多年,我以为,我表现得很清楚了,我怎么会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子为嫡福晋?又对她万般宠溺?

    但是,她说,我分不清,亲情和爱情。

    分不清吗?我有一瞬间的迷茫,并非对她,而是,婉清。

    她,似乎是误会了什么,神色有些奇怪,我想问,她却制止,她说,什么都不想谈,只想安胎,我没有异议,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一辈子,够吗?如果不够,地下,我们仍会相伴。

    可是,我从没想到,堇泓竟会怂恿着额娘对婉清下杀手,怒火,燃烧了我的理智,为何,要如此对待一个无辜的女子,她什么,都争不过你啊!额娘当年,是不是也是如此?欲哭无泪?求助无门?

    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记不太清楚了!

    我只知道,我要保护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当年,我没能护住额娘,但现在,胤禩长大了,他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我赶着到宫里救下婉清,并到皇阿码那里求下上次他准我纳妾的旨意时,皇阿玛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我却莫名的有些心虚,好象,被看透了什么似的,带着婉清回府后,我看到焦急的等在门口的管家。

    出了什么事?他从来不会如此惊惶的啊?

    然后,我听到他说,福晋难产,生下来的阿哥,殁了!!

    一句话,天崩地裂!

    心里有什么东西,好象碎了,然后被掏空了。

    堇泓,是那么盼望着这个孩子啊,我总是记得,她躺在软塌上,轻轻的抚着自己的肚子,表情柔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柔和美丽的光,常会让人看呆了去。

    而孩子,竟然殁了。

    为什么会如此?为什么会如此?

    忽然间,我像是想起了什么,跄踉着退了好几步,我记得,我好象,抓着堇泓的手,放开她的时候,她似是没站稳,然后,撞到什么的样子。

    难道,是因为我?!

    所以,堇泓离开去奉天的时候,我没有阻止,让她,散散心也好,好好养好身体。然后,她总是会回到我的身边,这一生,她是我的福晋,总会回到我身边,最后,和我葬在一起。

    只是,对着婉清,我更加愧疚起来,再怎么说,也是堇泓想害死她,堇泓是我的福晋,承担她的过错,是我的责任。然而,我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心,已经很清楚的分出了,谁是家人,谁,是外人。

    我纳了婉清,堇泓送来了“贺礼”,弄得我哭笑不得,她大概,气儿还没消吧,也好,让她多在奉天玩一段时间,抛下我一个人玩得这么快乐的帐,我们,回来再算,还有,你收养的那个孩子,孩子,我心涌上一阵阵的疼痛,早殇的那个孩子,甚至,连名儿都没来得及让皇阿玛赐呢,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取好了,叫弘安好不好,愿我们的孩子,一直平安,哪怕,只能是在天上。

    所以,堇儿,快回来好不好,我不催你,我不强迫你干你不愿意干的事儿,可是,我很想你,我的堇儿。

    然,几个月后,我才知道,堇泓,并非是想出门散心,而是,真正想要离开!

    四十六年,正是动荡的一年,太子的位置,已经开始动摇,这时候,江南出事,但是,那里却是十分重要之所,万万乱不得,我瞒了所有人,装病在家,带着几个心腹,偷偷的下了江南。

    被其他的画舫至着火的船上救出,我正低着头沉思,猛然间,竟听到堇泓的声音,我蓦地站起身子,怎么会?她怎么会到江南来,而且,还是在这烟花女子的画舫之上?

    随着纱幔的掀开,我见到纱幔后,手持团扇,巧笑倩兮的女子。她一身寻常江南女子的水色长裙,长发用簪子随意的绾起,云鬓花钿步摇,唇角挂着柔和的笑意,温文有礼,谈吐优雅。

    与旗装二把头的大气而艳丽的女子,有着天壤之别,仅仅眉宇间时隐时现的柔媚,都显得与我所认识的堇泓的张扬,那么的不同。

    她似是知道自己的样子,对我全然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我暗暗摇头苦笑,堇泓啊堇泓,你变得再多,这么些年的夫妻,我又怎会认不出你来?

    果然,我立刻查到了与她同行的几个人,不是她贴身侍女,又是谁。

    第二日,我便故意请了她到江南的别院,我实在很好奇,她到底要做些什么?

    故意画上兰花,堇,堇,不正是一种兰花的名字,她竟然似是打算一装到底,无论如何都不漏一个字,江南的事又太过繁忙,我实在没时间和她过多的周旋,一切的事,都只好留到回京后再说。

    四十七年正月,婉清临产,又是难产,孩子,到底是顺利生了下来,太医却对着婉清,摇了摇头,婉清拉了我的手,告诉我,她想要见福晋最后一面。

    我真不知道,堇泓这么不喜婉清,会不会回来见她最后一面,可当一身风尘仆仆,手上,甚至带着血迹的堇泓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我似乎,真的想错了什么,这样的堇泓,会狠下心要杀婉清吗?如果,这只是额娘猜测的堇泓的意思……

    心,一下子似是沉到冰底,如果我真是错怪了堇泓,以她的性子,还有那个早逝的孩子,她绝对不会,再原谅我,难道,其实,弄砸这一切的人,是我吗?是我没有信任堇泓,我甚至,为了避免想到孩子的心殇,都没有深思过这个问题。

    我猜的一点没错,事到如今,我宁愿,我从来不曾猜对过,堇泓,似是真的死了心,不再对我有任何留念。

    但是,我是不会放弃的,当我真正开始认识到一直以来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我做错过的事情,我错过的情,还有,我对她,那种不愿失去,不愿离弃的感情的时候,我又怎能放弃?

    堇泓,她是唯一的,我想要一生相伴相随的女子啊!

    我没有变,也不想变,但堇泓,似是已经变了,她不再咄咄逼人,不再轻狂张扬,她更多的学会了包容,学会了理解,学会了柔和的、明媚的微笑。

    她抱着那个收养的孩子,静静的坐在柳树下,哼着歌儿,沉静,幸福,温馨,美丽的一副画。

    不知道是不是爱屋及乌,还是别的什么关系,见到那个孩子,我只觉得从心底涌上一股疼爱之情,忍不住的,想让他入宗人府,给他正式的地位。堇泓却说,自由,是她能给他最美好的东西。

    堇泓,是有些东西变了,如同被磨平了棱角,更美丽圆润的玉石,散发着柔和的光,但是,也有一些,固执到骨头里的东西没有变,譬如,那种自由、肆意的味道。

    本以为,日子这样下去,我和堇泓,总有回去的一天,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磨,如果不够,可以加上地下的时间。

    但这一切,都被一个突如其来的镯子打破了,羊脂白玉的镯子,是上品,我亲手套上她的手腕,她却举着镯子告诉我,她第一次见到这个镯子,是三百年后。

    她说,她有前世的记忆,她说,她的前世来自三百年后,她说,她知道所有的结局。

    如此荒诞的语言,我该相信吗?

    是的,我相信,所以,才会有如此特别的堇泓格格。

    最初的震惊过后,我冷静下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是了,是镯子,那个镯子,总觉得堇泓隐瞒了什么,并非她说的见过那个镯子那么简单。

    这事儿,还没解决的时候,堇泓,又被卷入了京城的波涛汹涌,我知道,皇阿玛是打算借她牵制我们,或者,还有十三,在奉天她和十三的过往甚密,她似乎觉得,没有瞒着别人的必要。有时候,她真是意外的天真,风言风语,我不知为她担了多少,压了多少。

    送走堇泓的时候,她手腕上,并没有戴那个从不离身的镯子,我的心,没来由的开始狂跳,似乎,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而那件事,是我绝不愿意见到的。

    将保护堇泓的动作斟酌了一遍又一遍,确定以她的聪明会万无一失后,我想到了那个镯子。

    从堇泓的贴身侍女那里抢过镯子的时候,我的心中,疯狂的闪着一个念头,毁了它毁了它,不管它是什么,只要毁了它,堇泓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毫不犹豫的,我摔了镯子,然后,从那时开始到很多年以后,午夜梦回,我惊醒,总是一遍遍的后悔,如果,那时,我没有摔那个镯子,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接着,我又会想,如果,从一开始我就没有与婉清有纠缠,是不是,一切又会不一样?

    日日,夜夜,时时,反反复复的问,没有答案,没有答案……

    堇泓,就这么眼睁睁的消失的在我眼前,我告诉自己,只是梦,只是梦,一个人,怎么会就这么忽然的消失?

    梦醒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我,我的福晋,好好的在府邸里,她的名字,是郭络罗,却不是郭络罗.堇泓;十三,从未去过什么关外练兵,他一直,都在塞外跟随着皇阿玛;我的弘安,从来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的小妾,姓张,名婉清,是皇阿玛赐给我的,现在还好好的呆在府中……

    所有的一切,堇泓存在过的一切,都被完美的抹杀,除了我,没人知道她的名字,没人知道她的美丽,她的坚持,她如此热烈的活过。

    只除了我,总会想起,曾经,有人无论如何都伴着我一起走在风中,这样的感觉,如同独自在春日里踏着繁花落尽,似花非花,踩上去无声无味,只是一点点细致温柔的感觉。想着,不禁低头看了看满手的空白,那么的空,那样的白,如同自己的心一样的空白,仿佛那是一个不能修补的洞,阵阵风吹过都会响起重重的回响,从那个人不在了以后,那空荡荡的心总想着要点什么东西来弥补,于是就一遍遍的回忆着,将那些共有的记忆一点点的溢满血液中,一点点的融入骨髓中,成为身体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扬起头来,天空是一片蓝色的随片——虚空。

    如果,给你世界上最大的幸福,为你遮挡所有的风风雨雨,只剩下永恒的阳光,是否,你不会离开?

    如果,给你最美满的爱情,为你擦干泪水,只留下永恒的希望,是否,你不会离开?

    也许,这就是天意,

    天意二字,腐骨蚀心,误尽苍生。

    不过,我总也记得,她笑着,对我说,来生,如果我还记得她的话,那么,我会有一个机会。

    来生,来生,多么遥远的词,但是,总是一个希望,不是吗?

    雍正四年,九月初八日,我看着窗外,一点点的天空,轻轻漾出一个笑容,眼睛,慢慢的阖上,然后,我看见了。

    初见的时候,那个红衣鲜艳的小格格。

    宫中,胡乱爬树的祸头子。

    逗额娘笑的可爱孩子。

    掀开盖头,新娘娇羞的脸。

    无怨无悔,一直陪着我走的福晋,她说,我们风雨同舟。

    乾清宫中,骄傲的扬起头的绝色佳人。

    江南画舫上,巧笑倩兮的柔媚女子。

    然后,是温润的,包容的笑脸,掩盖着,磨不掉的傲气和自由。

    最后,汇成一朵清浅的笑,她说,来生,来生,来生……

    眼波流转嬉笑颜开竹马相伴

    他昔相依褪色成烟

    蓦然回首从前

    繁华已经遥远

    喃喃呢哝可忆当年

    一转眼沧海桑田

    何苦念曾否相恋

    难再现一切已逝去转身变

    多情是苦岁月似梦魇

    可奈何便是

    看世人蹉跎容颜

    忆往昔苦却是相依无间

    你我只剩来世缘

    匆匆行漫漫路悠悠山涧

    他昔相依恰似昨天

    蓦然回首从前

    何尝不忆当年

    呐呐难言你我之间

    拥有你便是

    何苦却难遂心愿

    难再现一切已逝去转身变

    多情苦岁月似梦魇

    可奈何便是

    看世人蹉跎容颜

    梦里相见回到过去岁月

    定下来世的契约

    一瞬间便成

    一世缘天上人间

    梦里相约说好来世再见

    无论你我多遥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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