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武侠仙侠 > 剑荡八荒 > 第十七章 无常判官阎王帖

?    公孙晶芸夭矫若凤,足不履尘,径射山顶。

    天罡剑袁星有心要解释眼前的女人不是陆嫣然,即便是真的陆嫣然,他这时也只爱她公孙晶芸一个。可是听到杜甫说山顶上又出现那道金光,便未阻止她飞射上去。紧随其后,快逾疾矢,飞射山上。

    鹿云娘急道:“等等我!”唤来金雕,翩然而上,衔尾追去,竟是在追到山腰之际,才追及二人。心下不禁骇然:“袁相公的功力已至登峰造极,原是在奴意料之中。这丫头功力之纯,竟不在袁相公之下,天下当真怪事咄咄,她怎么会有这般精纯的武功?”

    心中大惑不解,更觉渺茫,原以为只有个陆嫣然,虽是劲敌,但侥幸此女并不喜欢袁星,自己尚可发几分痴心。这时晓得有如此婧丽痴女如己一般心属袁星,自惭形秽之余,心灰意冷。

    霎忽间,鹿云娘赶在袁星、公孙晶芸之前落在山顶上,纵目四望,冷风萧瑟,半点影子也无。不及旋踵间,身畔衣袂飘风声飒飒,袁星、公孙晶芸先后而至。接着头上劲风压顶,不用看亦晓得是上官婵莲大驾光临。

    公孙晶芸心中气苦,又无可奈何,默忖:“我出雷音谷目的便是为袁郎寻到这位陆嫣然姑娘,而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端的是个绝代佳人,较我不遑多让,又何必改变出谷时的初衷,与她相争!”转念又忖:“不对,星哥哥说这位嫣然姑娘当初连正眼瞧他一眼都不,如今怎能对他这般柔情似水?嗯,定是这位陆姑娘一下子变成聪明姑娘,看清星哥哥是天下最可爱的人。”

    袁星在山下时,已经明白公孙晶芸的误会所在,早想向其释明,只是听到带着小尚武的金龟踪迹又现,来不及解释,生怕寻到他的机会稍纵即逝。果然不出所料,到得山上,纵目四顾,空空如也!

    时而疯癫,时而正常的上官婵莲,此刻听到儿子的消息,忽然神智恢复过来,道:“袁星,尚武在何处?他可是你义兄江柳杨唯一留在中土的骨血,也不知那个没良心的在天竺又娶了几妻几妾,生得几男几女……”想到平生最是伤心处,又立即进入疯癫状态,高嗥着:“儿呀!你爹爹不要咱们娘俩,难道你也不愿见到妈妈么?”声音凄厉至极,催人泪落。

    张发听到杜甫说发现小尚武的踪迹,当真是高兴非小,但其并未随众追上山顶,晓得那金龟行动之快,绝非人类武学高手所能比拟。在大家起步向山顶射去的同时,他拉起姬碧瑕向后山绕去,心忖:“这样或许可以堵住金龟。我以前原本以为,乌龟行动之慢与蜗牛是半斤八两的。现下思来,大大的不对,所谓物极必反,行动至慢的乌龟中一旦出现动作快者,其必动若飘风,不可思议。”

    姬碧瑕被张发带在身后,感觉腾云驾雾一般,心中大奇,惊喜至极问道:“小和尚,你是向哪位武林前辈学到的陆地飞腾之术?啊,不对,无论是怎样高妙的轻身术,也不能在瞬息间,使笨得乌龟一般的小沙弥变成绝顶高手。你定是遇到仙人,学得飞行之术。而且,不治之伤竟也奇怪至极的痊愈,不是遇到仙人,那是遇到了甚么?”

    张发心下不悦,愠声道:“我若是乌龟,那便不会做小和尚,若是小和尚,更不会成乌龟。以后,不做小沙弥,做了小乌龟,那不是多蒙你的关照么!”

    姬碧瑕怒道:“好呀,你是在绕着弯子骂我不守妇道,看我不揪下你的耳朵!”忽地转嗔为喜,嬉笑道:“对啦,你俗家还有两房媳妇,是她们怕你冷,给你顶绿帽子戴,这回看你还有何话可说?”登时面现得意神色,睨眼相视。

    目下张发的功力之高,便是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虽然带着姬碧瑕若飞激射,仍是不影响说话,好似坐在椅子上一样平静,缓缓说道:“你错了。我在俗家时因心中有你的亲姊姊,才与我那两房妻子从未同床共枕,只有夫妻之名,未有夫妻之实。后来,我在出家前已经休她们回娘家。唉,是我负她们良多!现下无论她们是嫁人或是做妓,都不会给我戴那顶绿艳艳的帽子。能让我荣膺如此美名的,以后只有你一人。”

    姬碧瑕心里先酸后甜,想到他在与姊姊相识时,还不识得自己,这才平息醋意,阵阵甜蜜泛上心头,昵声道:“你放心还俗吧,便是奴家死了,也不会给你戴那顶帽子的。”

    突然,眼前金光闪过,张发全力追去,再也无余暇回答姬碧瑕。

    山上诸人寻不到金龟影子,正要怏怏然下山。猛然,震天撼地巨响声中,一块万吨巨石爆炸开来,里面缓慢之极站起三人,唬得大家冷汗俱下。

    试想山上这四人皆是当世超一流高手,居然会被吓得流汗,必是遇到人间难遇的诡谲之事。而且他们中上官婵莲神智不清,寻常人物如何会惊得她冷汗涔涔。

    岩石爆炸开,站起的三人各个并非是人,居中是位身着判官衣饰,左手拿生死薄,右手握朱砂笔的判官!在其左右,黑白迥异,立着黑无常与白无常。黑无常头戴二尺余高尖尖的黑色冲天冠,面黑若墨,手挚拘魂牌;白无常头戴白色同样又高又尖的冲天冒,面白似纸,手持哭丧棒。

    虽于光天化日之下,袁星等人亦感鬼气森森,入了酆都地府般同。

    那判官摇头晃脑,鬼声鬼气唱道:“阎王叫你酉时死,不可留人到戌时!嗯,天罡剑袁星的名字在生死薄第五十九页上,在这里呀在这里,是命中注定要在今天此刻死去。”伸着嶙峋瘦臂,枯枝般的指头指指点点。

    那黑无常嘿嘿一笑,露出森森白牙,道:“曹判,那你就快点划去他名字,小的好立即拘人!”白无常道:“若是姓袁的不服,我这哭丧棒等着他呢。”

    公孙晶芸刚才还想离开袁星,这时听到判官与无常鬼如此说,反而护在他面前,心中疑惑不定,忖思:“难道真有阴曹地府?莫管阎王判官小鬼,谁要拘星哥哥的魂,得先要了我的命!”掣剑出鞘,临风而立,怒目相视。

    无独有偶,鹿云娘对袁星的相思绝对不比公孙晶芸稍逊,几乎与公孙晶芸同时护在袁星身前,暗暗运足功力,将大力金刚掌功提到极限,心说:“你是判官也罢、阎王也罢,想要索去袁相公的命,除非先要了我的命!”

    上官婵莲稍怔之后,忽道:“兀自那判官,你看看生死薄,我到甚么时候死?还有,那远在天竺的江柳杨与他弟弟逍遥浪子甚么时候死?”

    天罡剑袁星微愕之后,仰天大笑,群山回荡,震得枯枝萧萧落下。

    白无常眨着眼睛,好奇地问道:“死到临头了,你笑甚么?”

    袁星止笑,道:“原话奉送,你们才死到临头。我笑你们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既然在江湖上混,为甚么没有胆量以本来面目示人,假鬼神之名招摇撞骗倒也罢了,可是也应该睁开眼睛,看看欺负到哪个头上。现在马上给我现出本来面貌,还可以饶你们不死,速速给我滚下山去吧!”

    上官婵莲兀自喋喋不休,问道:“曹判官曹大人,啊呀不对,应该是曹判官曹大鬼,麻烦你查察,看看我的儿子江尚武能活多少岁。”

    天罡剑袁星舌绽春雷,叫道:“上官大姊,你不要再与他们罗嗦。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居然骗到小爷头上,还不现出真相,不想活下去了吗?”

    曹判官不理众人,只管在生死薄上划掉袁星的名字。

    黑无常高举拘魂牌,向袁星遥遥相召,道:“魂兮,来也。魂兮,来也。”说也奇怪,功力通玄的天罡剑袁星竟然慢慢倒下,刹那没了呼吸!

    公孙晶芸扶起已是浑身冰冷的袁星,声泪俱下,只哭了两声,便已昏厥过去。

    鹿云娘摇晃两下,站稳身形,凌虚出指点醒公孙晶芸,同仇敌忾道:“妹子,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快快杀了这三个装神弄鬼的家伙,为相公报仇!”疯狂上前,掌啸若雷。大力金刚掌神功岂同小可,地面那些被判官小鬼出来时震碎的石块,立时随掌力漫空飞起,石雨一般袭向小鬼判官。

    公孙晶芸抹去泪水,弹身射向黑无常,剑势如虹,罡气劈风,发出悸耳的锐啸。黑无常右手挥动拘魂牌,迎拒闪电之势的利剑,左掌震飞袭来的石雨,直上直下跳起,叫道:“吆呀不好,咱们拘了男人的魂,女人自然会与咱们拼命,这次大错特错,拘魂时怎么没有隐形!”公孙晶芸形同拼命,管这无常喊些甚么,只是运剑如风,杀得无常鬼手忙脚乱。

    曹判官道:“小白,老黑不是两只母大虫敌手。你快去接下那使剑的母大虫,她剑法中含有便连咱们阎王爷都惧怕的那人所创招术,若是援救晚了,老黑会毁在她手下。你也要万分当心!”

    白无常应诺一声,直着腿木偶似也趋前,却是当真迅若鬼魅,突然出现在公孙晶芸背后,高举哭丧棒,觑准公孙晶芸风池死穴,向下砸来。

    上官婵莲倏地探指如风,抓向那哭丧棒,傻笑道:“你这根尽是零碎儿八碎儿的杆面杖,不用去杆面,为何用来杆人?刚才你们忒也自大,姑奶奶看在你们是阎王手下当差的份上,才问你们许多。可恨的是,鬼眼看人低,不回答姑奶奶。”说话之际,出手若电,连环攻出十八记辣手之多。

    白无常不得不撤回袭向公孙晶芸的哭丧棒,纵来跃去,虽是僵直,却也灵活奇变,以剑魔宫短打绝学之玄妙,居然在三招两式内未能奈何得了他。

    那判官叫道:“反了反了!看本神不划去你们的阳寿才怪。”开始翻阅起生死薄,拿着朱砂笔装腔作势,在上面晃来晃去。

    公孙晶芸剑底生雷,只是连环三剑刺出,那黑无常已经险相环生。按常理揣度,无论他是人是鬼,绝对在公孙晶芸剑下活不过四合。可是,黑无常的身法简直是迅逾鬼魅,非仅人间少有,而且阴间也怕难寻。是以,公孙晶芸剑术虽然称得上世间无双无对,且与大高手鹿云娘联手,一时片刻犹未奈何得了这黑鬼。

    鹿云娘大怒,忖思:“公孙姑娘抵挡黑无常绰绰有余,那姓曹的判官殊是可恶,索去袁星相公性命的,他是罪魁祸首!”言念及此,闪身错步,暗暗吸足口气,避开黑无常,双掌颤抖,变幻莫测,挟十二成大力金刚掌力,轰轰隆隆推出。

    曹判并非平庸肤浅之辈,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鹿云娘掌法中的名堂,晓得是武林中人谈之变色的“大力金刚弄潮式”,这种手法一经发出,便如钱塘潮涌,后浪推前浪,一浪高一浪,摧山裂石,挡者披靡。那判官幽灵似也飘起,自知无论如何也硬接不下这等震烁武林的绝学。

    鹿云娘蓦见眼前一花,已经失去目标,掌力尽数击在那判官曾立身处。石屑飞溅,天崩地裂声响中,地面岩石居然现出尺余深的大坑!“大力金刚弄潮式”后力兀自未穷,随着鹿云娘玉腕颤抖一次,地面坑穴加深半尺,轰轰隆隆声响不停,转眼间坚硬的岩石上,现出三尺深的洞穴!

    那判官纸人一样随风飘荡,落在十余丈外,呲牙咧嘴道:“厉害呀厉害!阳间的女人如此厉害,倒比幽冥的女鬼厉害百倍,看来以后得警告所有男鬼,不得到阳间来钩引迷惑女人,一旦遇到这样的主儿,鬼命休矣!”

    公孙晶芸盛怒之下,剑气大炽,碧绿色的剑芒伸缩吞吐,足有一丈六七!而且每次运使真气,剑气射程足有廿余丈,挡者无论是石土树木,立即拦腰而断!目下她的功力,与当年刚服食过人形芝果的上官兰芝相若,试问世间,哪个能抵挡住若斯凌厉无匹的剑气!

    三女对三鬼,公孙晶芸大占上风,余下二女与判官、白无常棋逢对手,一时三刻难分输赢。公孙晶芸虽在运剑如风,但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另外二女情况洞察秋毫,知道她们虽然难以取胜,亦能立于不败之地,大放其心,剑气愈是精纯。

    那黑无常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只是倚仗鬼魅般飘忽的身法,在垂死挣扎。

    公孙晶芸一连五剑,用的虽然是袁星所授天罡剑法,但她习练过袁星学自逍遥浪子的逍遥失魂剑法,剑术到至高境界,再也无剑法招式之分,故而她一出剑,那曹判官便看出端倪,其语中所指他们阎王爷惧怕的人,舍逍遥浪子其谁!公孙晶芸的第六剑势如行云流水,又曼妙至极地挥洒而出。

    黑无常抵挡过公孙晶芸五剑,实已是竭尽毕生功力,再也无法躲开凌厉之极的第六剑,于五丈高空缓缓飘落,撄向正面射来的有形有质剑气之锋。

    眼看无论黑无常是人是鬼,都无法逃脱剑气穿体之厄。便在此刻,地上死过去的天罡剑袁星忽然坐起,喃喃道:“好厉害的剧毒!晶芸,不要杀死这装神弄鬼的家伙,迫其交出解药。”

    公孙晶芸闻言惊喜逾恒,可是这时撤回剑气已是不能,急中生智,莲足微挑,脚下一块数百斤重的大石挟着刺耳锐啸飞去,将空中黑无常撞落在地。

    天空中煞是好看,碧绿色剑气射入石头中,坚石化作齑粉,如纱如雾散落。

    “嘭”的一声,黑无常重重摔下,被挟着公孙晶芸内力的石头撞中胸口,其伤非轻!又“嘭”的声响,坐起的袁星再度伸直身子仰面倒下,口中嗬嗬而呼,听不清说些什么。

    公孙晶芸望望前面,再看看后面,不知是先制服黑无常取来解药,还是救治情郎要紧。正自犹豫,耳听袁星喘息着道:“不可靠近那人,他身上无处不是剧毒!”

    曹判闪开鹿云娘的一记劈空掌力,叹道:“既然‘霎眼**气’没有要了你的命,还要甚么解药?你的毒已经无药自解。真不敢相信,天下竟然有人以血肉之躯,能够抵抗得住我家教主的毒药!”

    公孙晶芸奔到袁星身畔,便要伸手去扶。袁星头上正冒出缕缕青气,半睁着眼斜睨见她过来,急道:“不可!我周身三尺之地进不得,空气中含有剧毒。”言毕又运功驱毒。

    曹判官狞笑道:“袁星,算你命大。我这判官索不了你的命,只有等我家教主亲自来拿你。届时我家教主的阎王帖降临,必取尔等小命!”言毕挥手向黑白二无常道:“走吧,多留无益!”地面陡然生起团白雾,霎忽间判官与二无常踪迹皆无。

    袁星大叫道:“大家快快闭息,这烟雾中含有剧毒。”待得烟雾散尽,又道:“晶芸,你到那块岩石后面看看,是否有他们三鬼的纸身留在那里。如果见到,万万动弹不得,待我驱尽余毒后,再设法查出端倪。”

    公孙晶芸与鹿云娘因他活转过来,莫不大喜过望,争相奔到巨石后,惊得二女目瞪口呆,只见刚才消失的判官带着黑白二无常,好端端地立在那里,半分不动。

    鹿云娘遥遥举掌,便要发出大力金刚掌力,袭击那三鬼。公孙晶芸举剑拦住,道:“咱们要听相公的吩咐,待他来时再采取行动。”鹿云娘吐出舌头,扮个鬼脸,笑道:“多亏妹妹提醒,不然姊姊可要犯下个大错,到时惹得他生气,痛在你我的心上。”

    时光易逝,残阳渐隐,彩霞满天,暮色降临。

    一弯新月悬挂在西方天边,渐来渐亮。终于,天罡剑袁星头上的青气转成白气,由浓而淡,若有若无,终归无迹可寻。

    那位剑魔宫的大公主,早已驾御飞衣去得不知所踪,只剩二女痴痴地望着袁星。在这个世上,真正将他看得比自己生命重要的,也只有公孙晶芸与鹿云娘两个女人。

    天罡剑慢慢睁开眼睛,道:“叫你们担心了。咱们去看看那三具纸人,便可证实我心中所猜测的是否正确。”缓缓站起,轻轻漫步,向巨石后而来。

    远远的,袁星见到那三具纸人栩栩如生,在晚风中摇曳,叹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正是八荒死活鬼教的易形魔法,不然那三人怎么走得恁么快,转瞬无影。”

    公孙晶芸惊问道:“怎么,那三个是人!不是鬼?”

    袁星伸手抚摸着她飘逸的秀发,笑道:“傻姑娘,你想他们若是鬼,我这时还有命在么?你们活见鬼,不死也得发个昏呀。再者而言,世上有没有鬼神,尚可存疑,你怎么可以轻易相信他们是真鬼。”

    鹿云娘每次见到袁星,俱是紧张得耳根发红,语不成句,期期艾艾道:“袁…袁相公,你说他们是甚么八荒死活鬼教的,天下竟然有这样拗口的教派,起名的时候,也不想个朗朗上口的好名字,真个人非人、名非名,鬼气十足。”

    袁星极是不愿搭理鹿云娘,但转念想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自己要是对其疾言厉色,只怕她再无改过向善的机会。面色如恒道:“八荒活死人教之名并非乱起的,而是有所针对。据北坤罡斗宫中武林秘事录记载,这八荒死活鬼教正是中原活死人教的对头……”

    公孙晶芸笑道:“我晓得了,妹妹的养父创立中原活死人教,他的仇人便创立八荒死活鬼教。‘八荒’对‘中原’,‘死活鬼’对‘活死人’,这两个教名当真处心积虑,都是鬼气森森的。”

    天罡剑摇头苦笑道:“芸儿,那中原活死人教教主是你亲妹妹的养父,可说与咱们大有牵连,二教相争,咱们无法保持两不相帮,所以八荒死活鬼教才向我们提前下手。”

    公孙晶芸吓得花容失色,道:“这…这时咱妹妹没有危险吧?”

    袁星摇头道:“不晓得。我只知八荒死活鬼教教主阎王帖到处,无人能活。八荒死活鬼教向我下毒手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中原活死人教曾大撒英雄帖,广邀天下英雄于明年三月初三西子湖比武排座位。如果我所料不错,凡是似我一样接到英雄帖的,都是他们下毒手的对象。这也是八荒死活鬼教与中原活死人教作对的一例。”

    鹿云娘骇然道:“如此说来,现在不知有多少人已经遭到他们毒手,其中不乏你我的朋友。又不知有多少人正面临着危险,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坐视不救吧?”

    公孙晶芸道:“八荒死活鬼教便是不滥杀无辜,只因其与我妹妹的义父作对,也是我们死对头,更何况今日他们还向袁郎下毒手,这个梁子结定了。”

    天罡剑袁星点头道:“不管八荒死活鬼教与中原活死人教关系如何,只要他们将毒手伸向中土英雄,便不能坐视不理。哼!想杀尽所有接到活死人教英雄帖的,不自量力。我义兄逍遥浪子定是在受邀请之列,他们便是倾全教力量狙杀呀,也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公孙晶芸问道:“星哥哥,那八荒死活鬼教教主的阎王帖究竟是甚么东西,怎样个所到之处,无人能活?”

    鹿云娘轻声道:“关于这些,我倒有所耳闻,也不知是以讹传讹,还是真的。听武林前辈造化仙翁讲过,他年轻的时候,武林中曾经掀起一场浩然**。江湖上出现位异域奇人,这人为学中土文字,到处寻师求教。原本这也不能算是坏事,但后来出现稀奇古怪,令人闻之变色之事。凡是教过这人文字的人,无论儒、道、僧俗,皆死在一张书写着他们自己名字的纸下。”

    袁星接言道:“对,这便是阎王帖。”不觉面上露出恐惧神色,可想那阎王帖的传说必是骇人听闻。

    公孙晶芸疑惑不解道:“一张薄纸,如何可以杀人?”问毕自觉见识肤浅,便是以自己目下的功力,莫说用一张纸,便是随手摘片树叶,或是拈碎花瓣,挟着内力发出,取人性命,已是绰绰有余。

    鹿云娘续道:“那张书写着死者姓名的阎王帖,当时的确令武林中人谈之色变。无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鸿儒,还是威震武林的江湖大豪,死时都是一张书写着他们名字的纸覆盖在脸上。与那位异域奇人有过来往的,无一幸免。立时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人人自危,称那张纸为阎王帖,将那异域奇人视为瘟神,无不避而远之。”

    天罡剑袁星插言道:“当时更有人怀疑凶手便是这人,后来江湖上血案累累,惊动一正一邪两大绝顶高手。其中那个邪派高手,便是逍遥浪子在北冥击毙的北冥老人阴贺兰。那位正道高手,即是传说中的武林皇帝。试想,以这二人的功力,一起出面干预,那阎王帖的主人便是真阎王,也不得不给他们面子,自此销声匿迹。有人说那魔头被武林皇帝在峨嵋金顶一掌击毙,也有人说是与北冥老人同归于尽。众说纷纭,不胜枚举。只是自那时起,的确邪派第一高手北冥老人在江湖上消失,因是相信这种说法的人便多些。”

    “那位来中原求学的异域奇人呢?他是揭开迷雾的关键。”公孙晶芸接着又道:“说不准他就是阎王帖的主人。”

    袁星道:“当时许多人也存这种想法。当时红尘童子盖老前辈与造化仙翁师兄弟二人,便是负责协助剑魔上官涛看守那人的,三大高手六目睽睽之下,这人坐着一直未动,可是千里以外却传来有人被阎王帖索命的消息,而且有目击者指证那阎王帖的主人便是这位异域奇人。后来上官老前辈、红尘童子与造化仙翁极力替这人在天下英雄面前澄清,才免去了他的嫌疑。说也奇怪,当武林皇帝与北冥老人公开宣布暂时放下私己恩怨,联手缉拿阎王帖主人时,那位诚心求学中土的异域奇士竟是不辞而别,阎王帖的主人也随之消失。”

    “不错,袁兄弟所讲的,正是未亡人来告知大家的。”百丈外一株粗壮的梧桐树上,轻如白鹤跃下二人。霎眼间来到三人面前,袁星与鹿云娘俱识得来人,正是近几年名头最健的泪观音唐夫人,身后则是未满十龄的小唐兴。

    袁、鹿二人不敢怠慢,同时上前见礼。袁星引见道:“嫂嫂,这位乃是……”一时不易措辞,俊面数红,下定决心道:“是你的未来弟妹公孙晶芸。嫂嫂看晶芸比那陆嫣然如何?哈哈……”尴尬地笑了几声。

    唐夫人睨视公孙晶芸良久,没有作声,心道:“天下易变男人心,的确不错。想当年袁小子对嫣然妹子是多么痴情!嘿嘿,如今见到比嫣然强那么一点点的,就移情别恋。没一个男人是好东西!”转念又忖:“这也不能怪他。嫣然那死心眼儿的丫头忒无道理,放着出色后生不爱,偏偏去喜欢有妇之夫。凭心而论,这位公孙姑娘的确相貌稍胜嫣然半筹。”不痛不痒地道:“比嫣然如何,你问错了人,嫂嫂眼中的贤淑,岂又是你的胃口。情人眼里出西施,谁是你的情人,自然是谁好。”

    鹿云娘心伤欲碎,偏偏袁星提出比较的两个女人,一个也不是自己。转过头去,珠泪偷弹,心忖:“我又哪点比她们不上?以前的过错又岂能怨我!云娘何辜?可是,奴家毕竟是含垢之躯,便是心中比她们还要万倍喜欢袁相公,也无法说出,更无力与之相争!”颓然欲堕,急忙稳住身形,岔开话题道:“唐家嫂嫂,别来无恙。小妹想煞你们母子!咦!星儿不是被空苦大师带去学艺么,怎么还在你身边?”

    唐兴已长高了一头,变得有些害羞,最初躲在母亲身后,这时绕了出来,扭扭捏捏向袁星与鹿云娘请安道:“叔叔、姑姑安好,侄儿是奉师命回来向娘亲学习家传功法。”

    袁星搀起他,喜道:“比以前有出息了。想来你妈妈已经将唐门绝学全部教你,不知练到何等地步,闲暇时叔叔要考教贤侄一番。”梳理着孩子的头发,向唐夫人问道:“嫂嫂,你方才说来传迅,不知传的是甚么要迅?”

    泪观音道“是奉你义母玄阴圣母之命,传令于你:闻得你大难不死,北坤罡斗宫阖宫大庆。又闻阎王帖重出江湖,本该靖魔卫道,只是小尚武下落不明,大家全力寻找,分身不得,此事只好要兄弟你免为其难,担当诛灭八荒死活鬼教重任。另外,圣母要我告诉你,来中原传教的活佛弗陀丹,便是当年那位求学中土的异域奇士。解铃终须系铃人,袁兄弟要揭开阎王帖的秘密,圣母指点多半着落在这波斯和尚身上。”

    袁星忽道:“唐嫂嫂,小尚武就在这座六横岛上。如何能与北坤罡斗宫取得联系,快快通知大家寻找。”

    唐夫人闻听,喜出望外,扬手放出只异种翠鸟,正是北坤罡斗宫用以传递信息的通灵玉翠。抬头眼望翠鸟似绿色闪电一般直上九霄,心道:“这鸟端的神奇,飞速之快,任何暗气难以比拟,只要放飞上天,便无人能阻止它。”想到这里,面绽芙蓉,笑犹未尽,美目中迸射出惊骇不敢置信的神色。

    余人循着她目光望去,但见那只已经上飞四五十丈的通灵玉翠,头上顶着张白纸,冉冉飘落。袁星与鹿云娘异口同声高呼:“阎王帖!”公孙晶芸眨动灿灿星眸,诧然道:“甚么!这就是你们说的阎王帖?”

    唐兴人小不懂事,见朝夕与己相伴的通灵玉翠落下,便要上前去接。其母大骇,一把拉住,满面惶恐道:“不可,你不要命了?”

    那只已经死在空中的通灵玉翠,缓慢落地,其上覆盖着张白纸。纸上赫然写着行血字:“第九十九只通灵玉翠”唐夫人“呀”的声惊呼出来,唬得玉面失色,喃喃道:“难道北坤罡斗宫的通灵玉翠已经被杀过半,那么掌管这些灵鸟的姊妹性命大是堪虞。”

    袁星震怒,仰天长啸,声震四野,落叶飘零。运用在雷音谷中苦练所得的绝世罡气,吐气开声道:“阎王帖的主人,在下天罡剑袁星不才,在这里恭候多时,何必藏头缩尾,吝惜一见。是见不得人还是不敢出来现世?”

    忽然,脚下土地凸起,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地方,认为必是那阎王帖的主人现身。袁星、公孙晶芸与鹿云娘齐忖思,这地下的必是阎王帖主人无疑,他手下的曹判官与黑白二无常亦是自石中出来,这般一脉相承的行地穿石之术,不是阎王帖的主人又是谁。

    坚逾钢铁的岩石裂开,先出现只尖尖的长喙,接着银光闪闪的鳞甲出现,却是只穿山甲!这只穿山甲拖着硕大强有力的尾巴,爬向那只翠鸟尸体,用嘴巴掀开那张叫人见了发怵的阎王帖,伸出长长舌头,甜舐着通灵玉翠尸体。

    诸人面面相觑,齐是吁出口气。便在聊去紧张之际,猛然,那只穿山甲尾巴一翘倒地,仰面朝天,刹时浑身变做紫色,显是身中剧毒而毙。人人又都将心提起,大气不敢出,暗暗替小唐兴叫险,若是他去为翠鸟收尸,现下倒毙的不是穿山甲,而是这可爱的小娃娃。

    泪观音后怕得啊呀声坐倒在地。这等曾以观音泪名动江湖的女中豪杰,便是不可一世的任何魔头,也不敢小觑了她。想到儿子没有被毒死,慢慢站起,冷汗涔涔,走了腔调道:“孩子,以后千万要小心,这回多险呀!”

    忽听一个阴森森声音响自耳畔:“你便是中土大名鼎鼎的泪观音唐夫人吧?”泪观音凛然大惊,抱住儿子,四下里观望,竟没有发现是谁在说话。非仅唐夫人大惊,袁星、公孙晶芸与鹿云娘皆骇然四顾,但见秃峰光石粼粼,一目了然,除五人外。哪里有半点人的影子。

    天罡剑袁星豪气干云,便要出头质问那声音为何装神弄鬼。忽然见到唐夫人眼中蕴满泪意,忖道:“这位嫂嫂要施展令天下英雄闻名丧胆的观音泪,不知谁在故弄玄虚,当年的武林至尊如何,也惧怕这观音泪的。今天不用我出头,只要唐嫂嫂一滴泪水流出,没有摆不平的事。”

    当年泪观音以观音泪扬威天下,鹿云娘也在江湖走动,与袁星存同样想法,俏颊含笑,螓首微颔,晓得有好戏看。公孙晶芸不知其故,见唐夫人楚楚可怜,护在其身前,安慰道:“唐家嫂嫂,不用惊慌。有小妹与星哥哥在,就是天塌下来,有我们顶着,你照顾好孩子便是。”

    那阴冷的声音又响自诸人耳畔:“天大的笑话,堂堂泪观音唐夫人还用人保护,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公孙晶芸迅捷无匹掣出宝剑,势若长虹,剑气贯至三丈外岩石上。清脆的裂石声悦耳动听,跟着轰然声响,巨石炸裂,石雨纷飞。

    待得乱石落尽,公孙晶芸娇喝道:“出来,看你还往哪里藏!”石后却空空荡荡,杳无人迹。

    猛然耳后有人道:“我就在这里,你怎么见不到?”似乎感觉到那人说话的气息,玉面失色,电光石火的刹那,向前弹射出去,忖思:“这不是人,定是鬼魅!”身在半空反手一剑,凌厉无匹。

    公孙晶芸落地,回过身来,惊得瞠目结舌。但见一位宝相庄严、浑身弥漫着祥光慈气的和尚,立在自己原来的地方!万万想不到,来人竟然是已经随同七十二洞、十八帮群豪离去多时的弗陀丹活佛!

    单凭武功而论,场中无人能及天罡剑袁星。可是,就连这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大剑客,也不知和尚何时现身,好似弗陀丹原本便站在当地。

    公孙晶芸怔怔问道:“大和尚,你不是不会武术吗?”心道在洞中天下英雄面前,这和尚装得倒高明,竟然骗过大家。

    那和尚笑道:“我不但不会大唐的武术,而且还要杀尽大唐会武术的人。”

    唐夫人泪眼朦胧,道:“你既说不会武术,又哪里有这等鬼魅难比的身法?更莫说杀尽大唐会武术之人。大和尚,出家人慈悲为怀,去不了这杀生要戒,怎会成佛,还不如还俗的好。”已将近来修炼所得的九种迥然不同内劲运到睫毛上,只要和尚对答稍有不敬,堪称天下暗器至尊的观音泪便会发出。

    那僧人微颔其首,道:“我们波斯人叫技击不叫武术。所以我说不会武术,并非骗人。但却能杀尽你们大唐所有练武术之人。”

    自这和尚现身时起,天罡剑袁星感觉到只有面对已遭天谴的武林至尊,或逍遥浪子与江柳杨时才有的无形压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现下的天罡剑袁星,与昔日浴血奋战武林至尊时不可同日而语。当年在武林至尊面前,感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毫无还手余地。而今虽然被对方强大无形的气机压迫得有些透不过气,但有种弹簧样的冲动,似乎压力愈大,反击愈强。

    异域僧人渐由微笑变做面色肃然,道:“我说的句句是实,信不信由你们。反正你们都活不得多久,信与不信,实无区别。”面现凄惨神色,幽叹声道:“是大唐习武之人杀死我的父母妻子。所以,凡是大唐会武之人,我都要杀!但唐人尚武,实在是杀不胜杀,只好从武功最高的杀起。你们非但冲撞了我手下的判官无常,而且还有人接了我大对头的英雄帖。哼,狗屁英雄,各个都是妖魔小丑,诛不足惜。”

    袁星惊呼道:“你就是阎王帖的主人!”声未落手中玄铁剑鞘搅起满天罡气,罩住那和尚。

    大家看得明白,袁星剑剑落实,明明看到将那僧人斩成十七八瓣,可是谁也没交睫,突然见到距离袁星五丈处,蓦地多出位大和尚,正是刚刚被剑气绞成肉块的活佛弗陀丹!鹿云娘惊呼道:“怎么有两个大和尚!?”“是有两个的!”小唐兴童言清爽,随声附和。

    和尚大笑道:“胡说,分明只有我一个,哪里会有两个!你们细看看,那是佛爷的真身么?”

    人人将目光移到碎尸上,各个惊骇不已。那又哪里是碎尸,原来被剑气绞碎的,竟然是手掌大小的个纸人!

    袁星抱元守一,注目剑尖,缓缓说道:“大伙注意,这贼秃在施展邪术。千万不要被幻觉迷惑。”告诫完毕旁人,自己首先舌抵鹊桥,接通任、督二脉,真气流动不息,眼中精光四射,忖思:“我虽没有炼到天眼通境界,若是以真气加强目力,当可不致于被和尚的假象迷惑。”

    泪观音唐夫人忽道:“袁星,你且退下。”睫毛上挂满泪珠,悲悲切切又道:“可怜我的小鸟,你何辜之有,被这该遭天杀的恶和尚索了性命。呜呼哀哉,翠鸟哇……”美丽的睫毛倏地挑动,七滴泪水左三右四在九种力道各异的内劲作用下,飞向那大和尚。

    公孙晶芸对唐夫人的观音泪毫无了解,先前以为她又是在伤心哭泣,当见到七滴泪水飞出,喝彩道:“妙极、妙极!”眼见那和尚身如有形无质的幽灵,东飘西荡,向后退去,躲闪着那七滴泪水,心道:“这眼泪又能有甚么威力,只是这番邦和尚自重身份,不愿被妇人的泪水沾衣而已,这才躲躲闪闪。咦!这眼泪怎么射出那般远仍是余势未衰,而且还会拐弯!怪极、怪极!”

    鹿云娘与袁星对唐夫人的观音泪知之颇稔,既惧又佩,晓得观音泪纯系以对方的心理感应而发挥威力,如果在袭敌过程中,敌人心中毫无杀伐之心,则落身如同甘露,毫不受损。反之,敌人的杀心越重,功力越强,受到的袭击便愈烈。所以称作观音泪,取其慈悲之意。

    当年天杀令主唐云天暴戾过头,荼毒江湖,人神共愤。后来遭到应有的果报,功力尽失,瘫痪在床。物极必反,恶极思善,回到四川唐家后,闭门苦读佛经,顿觉今是而昨非,常常长夜痛哭,忏悔前愆。

    时日悠悠,亦是机缘巧合,若非他武功全失,而且是暗器之王陆世鹏的入室大弟子,纵是以前恶迹累累,在顿悟时也不会涕泪交流,便不会创出天下第一等的暗器观音泪。

    其师陆世鹏当时最忌惮的不是逍遥浪子,而是远在天竺的江柳杨。得知徒弟创出足以称雄天下的暗器绝技,远巴巴赶到蜀中,名誉是与弟子共同修改弥补这种暗器之不足,实际是向徒弟学艺,可是他杀心忒重,无论如何也学不会这大慈大悲佛家神通,误认徒弟藏奸,由是种下唐家灭门之灾。

    后来,暗器之王陆世鹏以酆都幽府主人身份,要掳小唐兴用以修炼通天无敌神功,以致屠杀唐家满门,不过是藉口而已。天下之大,又哪里寻不到童子小儿,哪有非要自己徒孙性命的道理。

    异域大和尚如何能知悉观音泪的成因,既是阎王帖的主人,自然不会大慈大悲。世上第一奇怪的暗器观音泪在夜空中闪闪发光,已经感应到波斯和尚的杀气与霸道,盯住不放,霎忽间显示出佛家无上神通,将和尚的恶业尽数转换,变做抵消恶力的慈悲之力,反噬业主。这便是佛学所谓的因果业报。

    如以武学观念解释,则是至高无上的借力打力心法。而且发出观音泪的动力,是数种不同的回旋奇劲,以致小小泪珠在空中可以随敌人转弯变势,甚至可借助敌人力道噬敌,威力之强,可想而知。

    开始时,异域高手因所习练的不是中华武术,感应不强,当其恶念生起,观音泪的威力骤增,追得他不断躲闪后退。越是这样,越是戾气冲霄。观音泪后来竟发出悸耳的尖啸,飞速倍升。仅闻其声,已知中者莫管是铜浇铁铸,必毁无疑。大和尚狼狈不堪逃出数丈,险相环生,却不知是自己发出的杀气作用着泪珠来讨命。

    场中不乏绝顶大高手,袁星、公孙晶芸自吸得地精元气后,功力骤增,目聪异常。二人俱是看得明白,那和尚身法虽迅捷至极,但在变得越来越神奇的观音泪下,已然相形见绌。便连鹿云娘亦已看清优劣,大放其心,忖道:“泪观音果然名不虚传,有她在哭泣,世间还有谁能够笑得出来!”

    倏地,异域和尚拔身而起,扶摇直上。那七滴泪水竟也陡然改变方向,排成七星北斗形,由下而上,旋转着射向他双脚心涌泉穴、两侧环跳穴、双眼与泥丸宫。怪笑一声,大和尚凌空折身,翩若惊鸿,躲避七滴泪水的同时,扑向唐夫人。

    在他眼中,七滴泪水之所以这么厉害,必是其主人唐夫人在做怪,是以当机立断,决意釜底抽薪,向唐夫人凌虚攫来。

    空中丝丝白气飒然激射向唐夫人,与观音泪锐啸形成鲜明对比。蓦地,唐夫人睫毛又眨动两下,十滴泪水飞出,迎向抓来的十缕白气。那震古铄今的观音泪与异域奇人无匹内力当空相撞,霎忽变化做另外一种声音,尖锐异常,旋即传来番僧恐怖至极的惨呼,“啪”的声响,直堕下来,在地上翻着白眼,口歪眼斜,状甚痛苦。

    和尚不向唐夫人下毒手,或许可以凭着深不可测的身手破解前七滴观音泪,但发出指力后,凌空躲避前七滴观音泪的身法难免滞窒,而且后十滴观音泪在与其指力相逢后,已改变其指力方向,挟着分进合击。所以他所中不是七滴,而是十七滴观音泪。

    莫说是十七滴,便是一滴着身,已经是无人可以抗拒的。番僧浑身痉挛,痛苦至极去撕自己的僧衣。撕了半天,手足酸软乏力,便连一个扣子也未扯落。

    公孙晶芸不知观音泪的厉害,忸怩着道:“你这大和尚,不可以如此无礼!虽然出家人四大皆空,可是这里毕竟有我们三姊妹。若是再撕衣服,姑娘我便一剑杀了你!”

    唐夫人自悲凄神色恢复正常,笑道:“小妹妹,何劳贵手,咱们只管走,这番僧已是必死无疑。”公孙晶芸见她说得自信之极,大惑不解,问道:“那几滴眼泪,还淋不湿他衣服,如何会取他性命?只是暂时封住其穴道罢了。这和尚也真是的,不就是被妇人的眼泪封住穴道吗,何必想不开,竟是不想要这身衣服了,忒也迷信至极。人说妇人眼泪沾到僧衣,那比丘必遭大难的说法,是无稽之谈,你可万万脱不得衣服!要脱,也得待我们离去之后,你再脱不迟。”

    袁星望着公孙晶芸赧然神态,与唐夫人及鹿云娘相对莞尔。

    公孙晶芸颇是不悦,道:“你们笑甚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鹿云娘粲然一笑,微颔螓首,道:“对,对得很!走吧,这人既是阎王帖的主人,曝尸荒野也是罪有应得。”拉起公孙晶芸,领着她那头金雕向山下走去。

    一行五人下山不久,忽听头上鸣镝似也,响彻云霄。唐兴抬起小脑袋,喊道:“妈妈,看那五团会叫的白光,真好看!”斯时夜色已浓,空中飞来的银光分外耀眼。

    唐夫人凝视着那五团快速迫近,周边闪烁碧火的白光,大生疑惑道:“这、这是甚么东西,我从来没有见到过!”

    天罡剑袁星脑中电光石火的刹那,迸出一线灵光,高呼道:“那是阎王帖!”不啻滚滚惊雷,除唐兴人小不懂事外,余人俱是骇然。乌光骤起,袁星早已玄铁剑鞘在手,风雷立发,舞出层层乌云相仿,拔身而起,迎向那五团在夜空中旋转而下的奇异光团。

    三女反应自也不慢,公孙晶芸如影随形,剑底生雷,剑气纷飞,向空中怪光撞去;鹿云娘不是飞身射起,而是微塌柳腰,玉掌霎忽粗壮几倍,已是提运十二成大力金刚掌力,蓄势待发;泪观音唐夫人将儿子拉到怀中,泫然欲泣,睫毛上挂满泪珠,拟以观音泪应付不测。

    疏忽间,空中五团怪光分飞向五方,袁星与公孙晶芸的剑势,只笼罩住各自眼前的一团,余下竟也会绕着弯子,划弧袭向地面三人。

    不待怪光及身,十八滴观音泪早已飞出,迎向袭击唐氏母子的那两团。当观音泪与怪光凌虚相撞,空气中发出“啵、啵……”声响,宛若大串的爆竹点燃般同。

    “轰隆”巨声骤发,鹿云娘玉掌之中,迸射出道五色斑斓气体,有形有质,正是威震武林的大力金刚掌真气。袭来的怪光与金刚掌力相撞,突然燃起团火光,照亮四野。

    飞在廿余丈高的袁星与公孙晶芸同是用剑气裹住怪光,虽然剑底发出震耳欲聋的奔雷声,剑尖所射出的却是至柔至阴力道,所以同样的怪光,却没有引燃。袁星见多识广,提气当空喊道:“大家闭息!这火里有古怪。”可是已经晚了,鹿云娘一掌击燃阎王帖,正感得意,耳听袁星告警之际,鼻中嗅到异香,晓得不好,眼见火焰略滞,再度扑面而来,勉强飞出另一只手掌,掌罡只是发出一半,虽然震歪火势,人却仰面摔倒,失去知觉。

    唐夫人虽然要对付两团怪光,反而是最轻闲的。十八滴足以摆平绝顶武学高手的大慈大悲观音泪,平分各九,飞向那两张发出异光的阎王帖。登时怪光收敛,茫茫夜色中,借着鹿云娘击燃那张阎王帖的光亮,看得清清楚楚,当真是二张普普通通的白纸!

    袁星右手舞剑,与公孙晶芸左手互握,徐徐降落,兀自双剑合璧,在四周布下风雨不透的剑幕。那两张阎王帖虽然阴魂不散地跟来,却也只有盘旋回绕,莫奈得了他们。

    鹿云娘临失感知倒地时,耳中竟听到那在山顶身中观音泪的和尚狞笑道:“嘿嘿,倒要看看是你们的观音泪厉害,还是佛爷阎王帖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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