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武侠仙侠 > 剑荡八荒 > 第十二章 大难得存咒龟术

?    北坤玉女杨倩文道:“云哥哥,快用指捻蚊须针手法发暗器,便是打他不下来,也要让这坏道人多吃些苦头。”

    大家仰面望着那参霞真人越飞越高,不胜唏嘘。陆云轻声道:“文儿,现在已经来不及了。”继续说道:“这风筝来的好是突兀,里面定有蹊跷。以我愚见,必是那将纯阳功力练到至高境界的道人在捣鬼,我们只需再到抱朴道院走一遭,必能水落石出。”

    无欲道姑道:“不要理会那恶道人,我们先捉住来自天竺的小子,得到百年前武林皇帝留下的异域秘笈,习练有成,届时只需举手之劳,便可捉住那恶道。他亦曾得罪过师叔我,便是你们宽宏大量,贫道也要寻他的晦气!这时我们都不是其对手,巴不得他离我们远远的。”不知袁星等人已是今非昔比,故有如是之说。

    袁星等人笑而不答,都不愿将自己吸得地精元气之事说与她听。无欲以为大家之笑是羞赧自饰,又道:“听说这道人得罪了剑魔宫上官老宫主,便是不用我们出手,其亦命不长久,必丧生在剑魔宫的高手追杀下。”

    陆云问道:“钱师叔,不知这道人因何得罪上官老伯?”杨倩文亦道:“参霞真人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得罪我们尚有活命的希望,得罪剑魔宫岂不是寿星佬上吊,嫌命长了么!”

    无欲道:“是啊,那上官老儿正因生了个败类儿子气恼,参霞真人忒也不晓好歹,这个时候到剑魔宫撒野,险些当场被上官啸云击毙,逃下山来躲进树人谷,恰巧又被我们撞到,毁了树人谷,剑魔宫必知消息,看来是他大限到了。”

    说话之间,众人上了那光身老渔翁的小舟,不想再惊世骇俗,让小舟将他们送到龙乘风登上的湖心岛。

    上得小瀛洲,竟然寂静得出奇,非仅活死人教的人与铁心华陀石新章不见踪迹,便是大家眼看着上来的陆地乘舟龙乘风亦是鸿飞冥冥,杳无迹象可寻。

    啧啧称奇声中,只得乘舟自飞来峰方向上岸。这方水面渔人稀少,免得世人惊骇。弃舟登岸后,听得对面山上叮叮铛铛作响,谁也不知那是什么声音,依陆云便要去仔细看个究竟。杨倩文与公孙晶芸恨透参霞恶道,执意再往宝石山上道院走一遭,杀他个人仰马翻。

    袁星与陆云皆道:“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无欲实在是怕遇到参霞道人,希望他不在老巢才好,道:“我敢与你们打赌,此刻他必在抱朴道院,苦苦思索对付玲珑虎的法门。要去便快去,不然待其可以对付玲珑虎时,咱们再去,岂不是去自讨苦吃。”

    天罡剑袁星灵机一动,说道:“钱师叔,这个赌小侄与你赌。若是你输了,便不要为难那天竺来的龙乘风;小侄输了,愿替你找到那天竺秘笈,如何?”

    钱婆婆道:“如此甚好。其实我苦苦追那天竺异人,并非单单为了得到秘笈,更是想问清他一个天竺人,怎么所取姓名却是中土的。还有,也许自他身上可以打听到,我那虎贲孩儿到天竺以后情况怎样,柳无悔的性命得救没有。”她与虎贲公子江柳杨相处时间最多,虽然以前收养虎贲公子并非善意,但人毕竟是自然界中最具感情的,离别日久,所想尽是对方的好处,渐生想念情愫。

    袁星凛然一怔,心道:“居然她比我还要记挂着柳杨兄,难得难得!我为何没有想到这些!难道我在内心对柳杨兄的感情不如对逍遥兄强烈么?”

    陆云听到江柳杨的名字,心中酸楚,道:“我们一定要寻到那龙乘风问个清楚。”想起自己同江柳杨联袂横扫江湖的惬意事,更是惆怅。

    这时,最最伤心要算杨倩文。须知那风流公子江柳杨名字中的“杨”字便是因她而起。更要知道她与柳无悔亲逾骨肉,数年来不知无悔性命保全没有,剧毒有无尽除,岂能不朝夕萦怀。此刻听到他们二人名字,心中凄苦,思念之深,决非旁人可比。

    公孙晶芸在雷音谷时,听袁星讲过虎贲公子江柳杨的故事,这时见余人俱现怀念神色,有意打破沉闷气氛,道:“吉人自有天相。大家不必担心,说不定江大侠这时正在天竺皇宫中,与玉蟾女王及柳女侠品茗对弈呢!”

    无欲道:“毋用多说,咱们到那恶道的老巢看上一看,若是那恶道不在便罢,于其老巢遇到他,咱们也不怕!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抵不过他吗?”说得气势咄咄,实则色厉内荏,怕极了那老道。

    一行人如同缕缕轻烟似也,飘向宝石山腰抱朴道院。

    适才龙乘风上得小瀛洲,见活死人教三大教主与姬碧瑕均在池塘中寻找什么,小桥上躺着一人,正是他苦寻甚久的少林小喇嘛,大喜过望。哪敢停留,掠起张发便走,待姬碧瑕等人发现时,他已经驾着彩舟在西湖中飞渡。

    活死人教三大教主见状,齐是不怒反笑,姬煞君道:“乖女儿,这回我们不用再找那铁石心肠了,你也不能再薅我们胡子了。”

    姬碧瑕急道:“不薅你们胡子是当然的了!可是,如果那小和尚一命呜呼,我也决计活不长久。”黯然伤神,望着那彩舟迅速远去,灿灿星眸滴出两行清泪。暗暗恨自己轻功造诣不深,否则也可凌虚渡水追去。

    活死人教三大教主闻言之下,大后其悔,互相埋怨起来,皆说方才谁都可以将那彩舟截住,可是谁也没有出手,怕的是寻不到那铁心华陀,留下必死的小沙弥,到头来只能害得自己胡须不保。

    碧瑕急道:“你们若是想让我陪他去死,便在这里互相埋怨不追。”姬煞君道:“好女儿、乖女儿,我们脚下蹬的是高跷,这你也知道,在陆地上倒比别的人快些,在水中只怕不管用。追、追!立即抢条小船去追。”碧瑕大气,心说:“等到有船过来,还哪里去追我的小和尚?”扑入水中,向对岸游去。

    三位教主这时再也顾不上互相埋怨,更等不得船来,拖泥带水进入湖里,向女儿追去。尚幸西湖并不忒深,只是高跷易插入泥中,三人虽未入水,亦是十分狼狈。

    张发此刻身上毒性居然几乎慢慢消失,只是剑伤初结痂不久,伤势犹重,还是动弹不得,便连其自己亦不晓得已无性命之忧。被龙乘风抱在怀中,感觉有只蒲扇般大手在搜自己的内外衣服,心下雪亮:“这人目的是为了我写在楞枷经上的那梵文经书,可是那经书虽在我身上,别人万万搜之不到,谁也想不到我会藏在那里。”

    陆地行舟龙乘风将小和尚里里外外搜了三遍,毫无所获,厉声道:“那《瑜珈神术》呢?”张发忍着痛楚,凄惨地微笑道:“我干嘛要给你?”这时二人已经上岸,龙乘风兀自以气御舟,沿着曲折石径翻山越岭,便如乘云凌虚飞行一般。他闻言之下,愕怔俄顷,慢慢道:“这书本来便是我师门的,物归原主难道不是道理吗?”小和尚眨眨疲倦的眼睛又道:“如果《瑜珈神术》当真是你师门遗物,我便还你,这也是应该的。”龙乘风听了大喜,道:“当真?”

    小沙弥道:“当真!出家人不打诳语。但是,你得将这书从头至尾背诵下来,证明是你师门的东西。”

    龙乘风一下子自极喜变做极怒,道:“我要是能背诵得出来,还不远万里来中土寻它干甚么?你这小喇嘛也是这般的坏,竟也来消遣起我来!”手放到张发的创痂上,又道:“你若不给我,便揭了你的痂。”

    张发晓得自己重伤不死,已是奇迹,创痂再被揭,定是血流不止而死,也不发慌,似是自言自语道:“这么也好,你揭了我的痂,我倒感谢你让我血流不止而毙,那样省下许多痛苦,任谁都不会再拷打我,让我说出那《瑜珈神术》所在。”横卧在这高大的异域人怀中,见其面色自凶恶变做和善,知道自己性命还不会立即丢掉,只是在这人寻到《瑜珈神术》后,便难预测了。

    龙乘风看着怀中小喇嘛孱弱的模样,原本想拷打逼问的主意也不得不改变,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自此失去师门奇书的下落。便连将其重重摔在船上也不敢,小心翼翼慢慢放下张发,道:“我背诵不出那《瑜珈神术》,但这书的确是我师门的宝物。”接着又软语相求好久,见张发脸上露出笑容,以为生效,更是搬出所学汉语的所有好听词库,马屁不断拍出。

    小和尚这时虚弱之极,耳听那异域人道:“好喇嘛,大活佛,就将那书还给我这卑鄙小人吧……大太爷,我是你的小孙子,小孙子从您要《瑜珈神术》,总该给……好娘子、好相公……”晓得这人汉语学得不精,但这些不伦不类的话听在耳中,总是忍不住要笑,只是形神俱倦,不知不觉睡去。

    陆地行舟龙乘风摇唇鼓舌,极尽阿谀奉迎之能事,直累得口吐白沫,但盼对方交出《瑜珈神术》,还在绞尽脑汁想着说词,直至听到面前躺着的人发出甜美的鼾声,这才住口,大是恼火。

    山势骤陡,下面是一条奔腾的大江。龙乘风怕有人追来,索性御舟入水,随波东去。这浩浩荡荡的激流正是钱塘江,龙乘风并不关心自己在哪一条江中,只关心小和尚知道的《瑜珈神术》所在,双睛盯着他的脸,生怕其一睡不再醒来。

    古时钱塘水势倍于今,澎湃的江水势若奔马,咆哮着滚滚东去。龙乘风的彩舟本是他用作修炼内力轻功的,体积甚小,并非行水工具,有时大浪卷来,水便打在张发那点着戒点的光头上。龙乘风希望其快些醒来,也不理会。可是重伤后的张发,实是困倦至极,一次次浪头击在头上,竟然还是醒不过来。睡梦中,自己在滂沱的大雨里踯躅独行,步履维艰。

    耳听小沙弥呼吸声均匀,心中暗暗吃惊:“从他呼吸中可以得知,这小喇嘛的内功居然同我是一个路子!大抵他已经开始习练那瑜珈神功,如此说来,我们还有了香火之缘。”想到这里,不忍再让张发淋那江水,搬住其头向里移动。龙乘风才将手放在张发的头顶,感觉所触之处竟然并非是人的头顶,里面鼓鼓的似有本书,四周中空。微用力一掀,竟是真的扯下张假头皮来!真头皮与假头皮的夹层中,赫然是本封面写着梵文的书,如获至宝抓到手里翻开,里面果然是梵文书写的瑜珈神功,喜极而泣,泪水滴到《瑜珈神术》上,颤抖着双手将之纳入怀中。

    陆地行舟龙乘风半晌才镇静下来,忖道:“这小喇嘛我本该杀他灭口,可是他修炼的是本门瑜珈神功,便是我的同门。残害同门,是最最不能饶恕的大愆,我非得放过他不可!可是我的行踪如何掩饰?”颇是犯难,灵机转动,心道:“有了,我便这样!”取出绸带,将张发牢牢缚在舟上,歉意的一笑,拔身射向岸上,扬长而去。

    姬碧瑕疯狂一般,涉水爬山,追到钱塘江畔,只是远远的见到下游一点黑影,气也不喘息一口,拔步向下游追去。

    钱塘江流入杭州湾,下游水域渐宽,流速减缓。姬碧瑕越追越近,心下暗喜,也不再怨恨父亲与两位叔叔不追来,知他们怕追不到人被薅去胡子而偷偷溜掉。一口气追出五六十里,早已追及,只是那彩舟在靠近南岸的水中行驶,她在北岸又一时遇不到船,只得遥遥相随。

    那彩舟始终不驶向江心,江面越来越宽,舟影愈来愈小。姬碧瑕焦急得莲足直跺,恨声道:“往日船如江鲫,来往穿梭,今天这江上的船都沉到水里不成!怎么到现在也不出现一艘?”越是着急,愈是看不到船影。

    忽然,见到对岸有十三艘大船迎着彩舟驶出,芳心乱跳,不知是福是祸。紧张至极地盯着那些大船接近小彩舟,忖思:“若是大船上的人害了我的小和尚,我也不活了!”

    小和尚猛然被剧烈的振荡震醒,睁开眼睛,见到船上只剩自己,感觉头上风凉,忍痛伸手摸到的是自己头皮,大惊失色,晓得那《瑜珈神术》已经被那外国人得去,随即释然,因为自己早将那些古怪梵文背诵得滚瓜烂熟,再者少林寺的楞枷经上,也有他所译的全文,失与不失,实无多大区别。

    彩舟左侧猛地下沉,跃上位虬髯长发的汉子,那汉子手持钢叉,刺向张发小腹,见其被缚,停叉不刺,道:“三天前我们神龟帮便颁下令谕,今日神龟爷爷率领它老人家的子子孙孙从这里经过,一切船只不许出来,惊了神龟爷爷圣驾,万死莫赎。你可是同哪个恶人有仇,将你绑了,要假我们之手杀你?”

    张发道:“没有。”又闭了眼睛,心中暗奇:“怪了,以前怎么没听说过神龟帮的名头?而且今日还是什么老龟率大大小小不大不小成群结队的龟群经过,看排场比皇帝老子经过还大,当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临船有人道:“巡海夜叉,你罗嗦什么,结果那人便是了。”巡海夜叉道:“启禀帮主,这人被绑在漂亮的小舟上,而且是个和尚。小的怕是借刀杀人、移祸江东之计。这和尚倘若是少林派的,咱们杀了他,定是惹来无穷后患!”

    那帮主道:“言之有理。这彩舟端的好看,你便连舟带人一起提上来,若和尚是少林寺的,放了和尚留下彩舟。和尚是别个寺里的,今日破了咱神龟帮的规矩,也只好砍了他。”

    长发披肩的巡海夜叉俯身提起彩舟,竟是如提草芥般,浑不在意。张发在小舟中听到身下舟离水面,淋淋漓漓水声哗哗。脚步腾腾,到了那大舟之上,巡海夜叉放下彩舟,禀道:“帮主,属下提着这小和尚时,听他呼吸声,练的并不是少林派内功。”

    张发身子随舟下落,见到那帮主颇是高大,只是颈短头小,眉长眼小,样子端的象乌龟!这时那帮主扬起手来,狠狠地向下挥落,道:“既不是少林的和尚,还不快快杀了他。”豆粒大小的眼睛中,射出骇人的凶芒。小和尚又看清这人手上套着黑黝黝的铁爪,状似龟爪。心忖:“怨不得这人是神龟帮帮主,非但生得活脱脱象只乌龟,而且手上戴着龟爪,这样越是象那乌龟王八蛋,只是不知他太太几时让他做了这乌龟王八的!”想到这人草菅人命,自己目下便要命丧其手,再无顾忌,破口大骂起来。

    巡海夜叉挺叉便刺,怕这小和尚骂得多了,惹恼帮主,迁怒自己。张发眼见钢叉已及面门,劲风砭肤,兀是大骂不止:“……你们这些乌龟儿子王八蛋!乌龟帮主更是大大的大乌龟……”心想已经死到临头,多骂一句便宜一句,平素佛门的不怒不嗔修养早跑九霄云外去了。

    那钢叉已及张发鼻尖,蓦地“镗”然巨响,钢叉飞向天空。张发面前停着只黝黝黑色龟爪,正是那神龟帮帮主出手震飞巡海夜叉的钢叉。巡海夜叉虎口裂开,鲜血流下,愕然道:“帮主,您这是……”

    神龟帮帮主道:“这和尚不能杀,他便是睡了你的老婆或老娘,也不能杀他。难得呀难得!哈哈……”古怪至极地大笑起来。

    非仅神龟帮帮众莫名其妙,便连小沙弥张发亦如堕入缭绕的云雾中,茫然发起怔来。过了好久,还听那帮主连声大叫:“难得!”心下不解,嗫嚅着问道:“难道你知道我是少林的僧人了?什么难得?”

    那帮主笑道:“我这时不管你是少林的也好,五台的也罢,天下谁也不能再在我面前杀你!因为你是我平生第一大知己。”

    张发怔住,心忖:“我大骂他是乌龟王八蛋,怎成了他的知己?匪夷所思之极!”念头电转,忖道:“这人是稀奇古怪的神龟帮帮主,定然生平最最崇拜的便是那大乌龟,是以喜欢被人称做乌龟。我临死之前气愤地骂他几句,竟被这人视为知己,真是世事若云,变化莫测。”想通其中关窍,笑道:“大乌龟,你我既是知己,还不快替我松绑!知己者,互知暖寒也。你怎么不知我被绑着难受呢?”心下突突,不知所猜对否。

    神龟帮帮主搔首道:“这个……这个是我的不是。”立掌斩下,绑着张发的绸缎应手而断,歉然道:“你怎么不早将高见说出,险些让我失去平生第一大知己,好险呐、好险!”

    张发望着对方诚恳的样子,怔了半晌,才道:“帮主,少林小僧莽撞了。方才顶撞之处,多多海涵!”语颇由衷,心想便是这人多么愿听别人叫他大乌龟,但毕竟“大乌龟”是骂人的话,虽然对方不怒反悦,总是难安。

    那帮主道:“你我既是知己,便不可拘于俗礼。其实我不是大唐人氏,乃是东洋瀛洲人,大唐人口中常说的扶桑人便是我们。在我的故乡,人人以龟做吉祥物,象征着龟寿千龄。况且我们是神龟帮的人,更是人人爱龟如命。神龟帮帮主自然应该是大大的大乌龟,你说的没错。喂,我叫龟田吉野。你的,大大知己的名字叫什么?”

    张发道:“小僧法号怀云。吉野君叫我俗家名字张发好了。”

    龟田吉野道:“张君神形倦怠,身似带着重创,在下秘炼的神龟丹大有起死回生之效,不妨吃下一粒试试。”说着取出颗殷红如血的丹丸,递了过来。

    怀云小沙弥心道:“这条命是拣回来的,便是眼前的药丸是毒药,吃了又何妨!”言念及此,接过毫不犹豫吞下。

    神龟帮帮主龟田吉野竖起双手拇指,道:“爽快!大大的爽快!”脱去铁铸的龟爪,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拍在张发肩头,继续道:“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啪”的一声,直至此时,那被神龟帮帮主震飞的钢叉才从天空落下,将一艘大船船舷击下片木头,直插水底。

    大家目光齐聚拢过去,见那丈余长的钢叉直没水底,正欲将目光移开,忽然水底冒出股血柱,随波散开,片刻染红数丈的水域。有人高声叫好,纷纷议论,说这一下歪打正着,定是插到条大鱼。

    正在巡海夜叉想下水去取叉捕鱼,猛然座船船舱中有人喊出半声:“漏水……”声音戛然而止,接着十三艘大船齐向下沉去。两名武士奔入舱中,跟着呼喝声骤发,兵刃撞击声爆豆样响起。

    张发大惊,道:“吉野君,有人凿沉了你们的座船,并且自舱底进来人了。”神龟帮帮主在这个时候,居然能够笑得出来,面色如恒道:“那一叉扎死的是个人。他们这不是已经付出代价了么!”张发急道:“可是你们的船都被凿沉,大海茫茫,如何能再回到你们的故乡?”

    龟田吉野仰天大笑,声震四宇,良久之后止住笑声,道:“我们的船早被海上飓风给送到龙宫里去了。这十三艘大船也是你们大唐国的,愿意凿沉他们天水帮只管凿,反正大唐天国有的是好船,只要我们再抢来便是了。”

    这时所有的船头都已沉入水面,那东瀛神龟帮帮主忙提起张发,放在彩舟中,笑道:“张君吉人自有天相,这小船可保君平安到达岸上。”

    水中倏然现出上百身着紧身水衣的武士,均是手持分水峨嵋刺,将东瀛武士围住,双方立时以命相搏,且都是精通水上功夫,看得张发眼花缭乱。霎忽间,附近水面被死难者的鲜血染得殷红一片,惨不忍睹。

    小沙弥坐在彩舟上,随着血浪上下荡漾,闭了眼睛,念念有词,不停地念起经来。暗暗祷告道:“我佛慈悲,血光不遂!刀斩人不死,剑刺犹可生。南无阿弥陀佛!是时白衣尊者睁开慧眼,射出祥光万丈,血光消弭于无形,刀剑炙手,阿修罗不得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向世尊虔诚皈依,忏悔……”絮絮叨叨,便连自己也不知念的是那部经书,反正只是希望大家能听到他的慈悲之声,立时化干戈为玉帛,就此罢休。

    血腥味儿愈来愈浓,呼喝声愈来愈小,显然死伤的人越来越多。猛觉劲风悸耳,一件利器向自己刺来。张发依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道:“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心道:“佛祖有无法力,我也不知,只是这条命不交给佛祖也得交给,现下我浑身无力,动也动弹不得半点,南无观世音菩萨,快来救你弟子我的命!”心念未已,耳闻“铮”的一声,以为必是来了救星,替自己挡开这一劫。启目观看,见面前一名天水帮弟子的分水峨嵋刺扎在自己胸前,已是弯曲过来,不由大惊失色,惊忖:“难道当真是菩萨显灵,我怎么刀枪不入!”

    天水帮众弟子已经死了半数,领队的伊香主大叫:“那彩舟上的杂种是这伙倭寇头儿,大家只要先杀了他,东瀛神龟帮必是风流云散。”

    神龟帮帮主龟田吉野锐不可当,扑向那伊香主道:“小子,你们的两位帮主哪里去了,让你这窝囊废来送死,在这报销吧!”声落悍勇无比扑上,大吼一声,铁龟爪拗断伊香主的峨嵋刺,接着反手双爪扣在那吓傻了的伊香主颈项上,铿锵有声,竟是铁爪透过那人脖子,撞在一起!双臂一振,大好头颅飞上天空。

    浸润佛法年余的张发不忍再看,闭上眼睛,连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呀罪过!”忽然后心又是“铮”的一声,不知为什么,锋利的兵器居然刺不入他身子。饶是这样,重伤之余,被强力震荡下,再也支持不住,脑袋眩晕,立即又昏死过去。

    临失去知觉的时候,但觉有七柄利器同时着体,七声响下七次震荡,已感觉不到剧痛。

    东瀛神龟帮大展淫威,几乎杀得天水帮一个香堂的人马全军覆没。帮主龟田吉野纵声大笑,其声高亢之极,得意至极。有九人水性出众,远远的游走。其中一人回头大骂道:“倭贼,我中华大地,岂是撒野的地方!这次我们的帮主没来,算是便宜你们。便是我们的帮主不是你的敌手,你可知我们黄帮主是谁的干儿子?”

    巡海夜叉一柄飞刀掷出,射死那说话的天水帮弟子,笑道:“是我的干儿子!哈哈……”神龟帮其他人亦在水中露出上半截身子大笑起来。

    一名重伤的天水帮弟子便在他们中间,忽然大声道:“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已是为你们神龟帮种下必灭之因!”说完竟然含笑死去,样子极是相信定会有人为其报仇。

    神龟帮帮主龟田吉野跃到张发的彩舟上,道:“神龟爷爷已经带着它的子子孙孙来啦!”目眺东方,神色极是高兴。帮中弟子探直上半截身子,循帮主的目光望去,见到东方海面波涛翻涌,大异别处。浪头上,一个接一个圆圆黑黑的东西,正是他们所等待的神龟!

    张发迷迷糊糊醒来,见到自己平躺在彩舟上,舟行颇迅,扭头向四周望去,大吃一惊,但见小小的彩舟周围,一群黑压压的人头,随浪头上下起伏。向那些人身下望去,更是吃惊非小,原来他们竟是坐在一只只大乌龟的身上!耳听这些扶桑人叽哩哇啦的热闹至极不知说些什么,扭项望去,见那龟田帮主手中拿一件黑色的衣服,在巨龟背上跃来跃去,每到一龟背上,乘坐在上面的神龟帮弟子便挺刀刺向那件毫不起眼的黑衣,火星四溅,“铮”然声响,黑衣无丝毫损伤,而那弟子的刀刃却已钝了。

    在神龟帮众轰然叫好声中,张发虽然不通倭语,也猜得出必是称赞那件神奇的黑衣,心下亦不禁跟着喝彩。忽地,心头电光石火般闪过个念头:“我在被天水帮的人刀剑加身时,为何刀剑不入?!难道当真有神仙保护不成?这件怪衣服刀剑不入,会不会当时是这件宝衣护体?不会,记忆中我从未穿过这样的救命衣服。”随着言念,低头向自己身上看去,惊得呆若木鸡。这时他竟是浑身只穿着内衣,袈裟不知何时被人撕成丝丝缕缕,显然那件黑色宝衣,是从自己身上被脱去的。

    神龟帮帮主见他醒来,跃到船上,用汉语道:“张君,你虽是我的知己,但你的这件宝衣我们是要定了。礼尚往来,神龟帮的任意一样东西,随你挑选,如何?”

    张发得到证实后,想到方才他们杀死天水帮的凶狠相,忖道:“便是要了我的性命,我又奈何!何况这宝衣什么时候由谁穿到我身上都不晓得,它已经救过我一次性命,缘法如此,岂可强求。”毕竟是高僧弟子,受教良多,贪嗔之念竟能抑得住,淡淡的道:“吉野君何必客气,一切尽是身外物。此身尚不属于我的,何况那件破烂衣服。”

    龟田吉野脸胀得通红,讷讷道:“张君,我要你这护命宝衣并非是据为己有,而是给神龟爷爷的礼物。我们要将它作成披风,披在神龟爷爷背上。”

    张发大奇:“这些人毕竟是夷种,发的哪国神经!”神色随和至极道:“应该,应该!”眼望浩淼烟波,思潮起伏,疑窦丛升:“这神奇的宝衣究竟是来自哪里,为何在我的身上出现,奇哉怪哉!是师傅在我昏迷的时候,穿在我身上的,还是碧瑕偷偷给我穿上的呢?”

    那巡海夜叉大喜,跳到彩舟上,脱下自己的外衣,替张发披上,道:“你的,大大的好朋友!神龟爷爷会保佑你的。”

    神龟帮帮主道:“拿酒来,我要与好朋友痛饮!”巡海夜叉道:“对!要拿最好的鲸鲨酒,只有这样的酒,才配招待这样的好朋友。”

    小和尚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我是佛门弟子,破不得这酒戒。何况这酒听名字便知是用鲸鱼与鲨鱼制成的。素酒犹是沾不得,荤酒更是沾不得!两位仁兄盛情,小僧心领便是,宁可得罪仁兄,毋可得罪佛祖!”

    龟田吉野笑道:“得罪我可以,得罪佛祖也可以,得罪你的肚子不可以!咱们这是向六横岛进发,总得明日此时到达,而且岛上有无素食还是个未知数。张君如能挨得住饥饿,便随你吧!众儿郎,咱们开怀痛饮,庆祝方才大获全胜。”有人在神龟背上流水价地来去,传递着酒肉。数百名帮众欢呼痛饮,有时座下的神龟抬头,他们便将酒肉放到其口里。

    阵阵酒香混着肉香飘来,端的吊人胃口。在人龟欢宴中,张发瞑目内视,但听自己饥肠辘辘,禁不住生出大量口液,暗暗地吞下。食欲愈来愈浓,只是不敢睁眼,怕见了那些酒肉忍耐不住,想象着面前尽是魔鬼,方才大肆杀人,现下大嚼“人肉”,饥感才稍减。

    行到傍晚时分,夕阳在船尾曳出道道金蛇,许多金蛇似是缠绕着那群乌龟似也,在其间游串,端的耀眼生眩。

    张发不敢睁眼,因为那龟田吉野有意与其开玩笑,故意将最香的酒肉放到彩舟上。神龟帮主笑道:“张发君,这时肚子里的蛔虫也要饿死啦!你若再不肯吃东西,便是杀生,佛祖大大的要降罪的。”张发闭着眼睛,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小僧肚子里的蛔虫饿得极了,便会啃噬小僧的肠胃,是小僧先死,蛔虫们后死,或者蛔虫也会择主而栖,爬出来偷偷到您老兄的肚子里安家。”

    龟田吉野笑道:“怎么会!你肚子里的蛔虫也学得你吃斋念佛,便是请它到我的肚子里来,它也不会来的。”

    小沙弥道:“既是这样,我又怎能吃荤,那岂不是大大对不起肚子里的蛔虫么!小僧破戒不要紧,害得蛔虫一起跟着破戒,罪上加罪。”

    巡海夜叉大笑道:“帮主,你不用跟他辩驳,让饥神与其无声交战,那是最好,饿到三天三夜,看他吃是不吃!”龟田大笑:“哈哈,妙极、妙极,妙哉至极!张君,你要是不吃我们的酒肉到底,那我们才佩服你呢!”

    时光流逝得慢极,酒香当真引动肚子里的蛔虫似也,肠胃在翻腾着,滋味儿颇是难受。张发先前已经运过三遍内功,抵御外来的诱惑,这时甫一停功,饥火便起,无奈之下,唯有行功第四遍。再次收功时,已是月上中天。水面似有无数的银蛇闪烁,远方青色迷蒙,静谧至极。

    龟背上的人十中睡去**,少数几人低低私语,显是在担任警戒。那些神奇的海龟,居然似不知疲劳,在领头大龟带队下,前游如故。

    张发这时才有暇细看带队的神龟,见那龟浮在水面上的便有丈余直径,神龟帮帮主仰面躺在其上,平稳似床,正自酣畅地大睡。鼻中香气诱人,但这时却不感觉到饥饿,心下生疑,忖道:“这是怎么回事?非仅不饿,而且体力也似恢复了许多!奇怪,中了那毒后一直都是昏迷不醒,这时的感觉最是有力,难道是临死前的回光反照现象?”胡思乱想一阵子,感觉体力愈来愈充沛,大惑不解。

    慢慢坐起,抱膝望着海水,呆呆出神。张发怔了半晌,忽然想起自己胸口的剑伤为何这半天不痛,揭开衣襟望去,见到创痂不知何时褪掉,胸前留下块白色疤痕。想了半晌,明白自己剑伤已经痊愈,喜得跃起,暗道:“剧毒奈何不得我,穿身而过的利剑索不了我的命,难道这真的是佛祖保佑!”

    他素来头脑冷静,高兴一阵子后,细想前因后果,已明白了三成:“嗯!是我所习练的内功在起作用,刚才伤势还是恁般重,现下便好了这么多,这期间只是行过四遍内功而已,不是内功起了神奇的作用,又是甚么!”想通此节,复又躺下行功。

    瑜珈神术是天竺最神奇的武功,习练其本身便是最好的解毒疗伤法门。按常理揣度,张发身受恁般重的剑伤与那样毒的暗器,早该呜呼哀哉,之所以能活到现在,而且渐来渐好,便是这瑜珈神功起的作用。以前迷迷糊糊无法去行这绝代神功,待得体力稍稍恢复,且在为了抵御食欲的情况下,不得不反复行功。特别是在空腹时,气血运行得犹快,所以四遍神功行过,收到出人意料的功效。

    只觉阖眼间,便已天明。在神龟帮众吵嚷声中,张发行功如故。巡海夜叉拿了块肉复来挑逗张发,在其鼻前来回晃过五六次,可是张发动也不动,竟是毫无感知。巡海夜叉大惊,心道:“死了么!”伸手去探他鼻息,竟是感觉不到,大叫:“帮主,这人饿死了!”

    龟田跃到彩舟上,拭过张发鼻息,又摸摸他的心脏,道:“呼吸已经停下,只是心脏还在微微跳动,快快施救!”自怀中取出枚神龟丹道:“拿水来。巡海夜叉,你捏开他的嘴,只要他没断气,服下这等灵丹妙药,便可起死回生。”帮中弟子递过碗淡水。

    巡海夜叉伸出巨手,去捏张发嘴巴。忽地,手臂似受电击,痉挛着撤回,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到船舷上,身子后仰,险些入水,小舟剧烈地晃荡起来。

    龟田帮主运功稳住舟身,道:“巡海夜叉,你搞哪门子的鬼?”见到巡海夜叉如逢鬼魅样子,亦不禁回头向那死尸般模样躺着的人望去,心生恐惧。

    巡海夜叉半晌才爬起,不回答帮主问话,走到张发身前,道:“这人不是人,是鬼魂!”运足功力,抬脚没头没脑地踢出,势挟劲风,凌厉之极。

    龟田大惊,道:“他是我的朋友!不可动粗。”再想出手阻止已经不及,耳听嘭的一声,料想必是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僧死于非命。睁大眼睛看时,那小僧还是纹丝未动躺在原地,巡海夜叉高大的身躯却已不知去向。正在惊奇之际,耳听身后噗嗵声响,回头看去,见那巡海夜叉已经落在三丈外的水中!更是大惊。

    瑜珈神功在运行的时候,自然会产生护体真气,那巡海夜叉去捏张发嘴巴时,已经受到反震,再度踢出时使的力道越大,受到反击的力量也就愈大。外界发生什么,运功中的张发自然不知不觉。

    东瀛武功虽然流派繁多,奇功荟萃,但从未有这样的功法,是以神龟帮人众上自帮主,下至帮众,无人想到张发是在练门奇异武功。

    有人喊道:“有鬼!”龟田吉野亦是心下悚然,但却不敢露出惊慌神色,当下深吸口气,稳住阵脚,道:“咱们在神龟爷爷身边,哪里会有鬼来捣乱。定是龟爷爷将他的灵魂叫去了,我们要动弹他的身体,龟爷爷自然不许。大家别乱,想一想我说的话有无道理?”便连他自己也不晓得究竟有无道理,因是有此一问。

    群武士低头想了好久,觉得只可这般解释,纷纷答道:“有道理!”那巡海夜叉出水后,又想寻张发晦气,可是这时大家已经不许他接近张发。吐出几口海水,暗暗纳罕:“我的水性之好,连帮主都佩服,这才得了‘巡海夜叉’的美名,刚才为何在水中连喝了好几口海水,这怎么解释!?”越想越是心疑,最后也相信帮主的说法,朝领队的巨大乌龟叩头不已,连声谢罪。

    张发收功的时候,显得精力弥漫至极。大家见到他神采飞扬,越是相信刚才其必是与神龟的元神会晤,以致这般重的内伤在眨眼间痊愈。设非神龟,孰有此神通。有半数人在大大小小的龟背上向他跪下,询问起神龟向他说些什么。突然面对此等场面,他不觉大是惶恐起来。

    龟田吉野道:“张君听不懂咱们的话,你们都闭上嘴,起来坐好,本帮主问完之后,自会相告。”转身和颜悦色道:“张君,方才你可做过什么怪梦?”

    张发怔然,道:“没有,我只是在练一套传自异域的功夫,非但没有做梦,而且身边的事都不晓得。吉野君,你因何会有这样稀奇古怪的一问?”

    巡海夜叉是个直率的东瀛汉子,拖着已经肿起的小腿,来到彩舟上,道:“你看,我这腿怎样了?你还说没有做梦!”

    “吆呀!肿得这般利害,仁兄是被水蛇咬了吗?”心道:“若是给水蛇咬了,我倒有法治他一治,只是这人杀我同胞忒多,要不要给他治呢?”张发一时迟疑不决,以佛家的观点来看,这人虽不是自己的同胞,但与同胞又有何异?但无论如何,大开杀戒总是不对的。

    巡海夜叉又举起红肿的手掌,道:“不是水蛇咬的,而是你咬的。”指指自己的肿腿道:“这虽然不是你咬的,也是你震的。其实你绝对没有如此功力,绝对是神龟爷爷假你之身在惩罚我。弟子躬领受罚!”说完跪在了小沙弥面前。

    如堕十里云雾中,张发怔怔地望着面前这煞神般的汉子,虔诚地跪在自己脚下,不明所以然。望眼神龟帮帮主,收回目光,愕然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夜叉仁兄快快起来!”巡海夜叉道:“我跪的是神龟爷爷,不是你。”张发奇道:“你跪的分明是我,又哪里是乌龟了?老兄擦亮眼睛,要看明白我究竟是人是龟,再跪不迟。贫僧宁可不受你跪拜,也不要变成乌龟!”

    巡海夜叉道:“你虽不是乌龟,但你是龟爷爷的朋友,不然龟爷爷如何与你的灵魂交谈。既是乌龟的朋友,受我们神龟帮众一拜,那也是应该的。”

    小僧道:“我并没有同神龟交谈,只是同你们交谈。”心说:“你们若是认为我和乌龟在交谈,那便是骂了你们自己!”继续道:“我不是这里谁的朋友,只是你们帮主将我视为知己。”

    龟田吉野虽是夷人,才智并不下于中土鸿儒,早听出小沙弥话中隐含骂自己是乌龟之意,但扶桑人崇尚乌龟,况且他们又是神龟帮,不怒反喜道:“有喜,你的,我的朋友大大的!”

    张发忽起促狭,道:“你的我的他的,我不知你说什么的!反正看在眼中乌龟王八蛋一大堆的!一个个王八上还有一个个王八……”句句不离乌龟王八四字,料想已经把这里的所有人骂成王八,大抵这些夷人会不怒反喜。

    果不出其所料,巡海夜叉将他的话翻译给每一帮众听,高兴得所有人在龟背上大呼小叫,俱将大骂他们的张发引为知己。

    龟队负人到达金塘岛时,已是正午时分。水龟虽然力久耐劳,也都在头龟的带领下上了岛。沙滩上留下一排排龟痕,当人们下来的时候,又陡然多出人的足迹来。寻到处避风所在,埋锅做饭。袅袅炊烟升起,缭绕在碧树枝头。

    张发离开人群,想去寻些野果来吃。走出五丈,没听到神龟帮的人制止自己,心道:“这通大骂还蛮管用,如果他们不让我离开,便需再大大的骂他们一顿,套套知己关系……”思念未已,耳听声凄厉至极的呼唤随风飘来:“儿呀,我的儿,娘想得你好苦!乖乖亲宝宝,再不许离开娘亲了……”始时声音在数里开外,说到这里时,那声音已经在数十丈开外,端的行若飘风,鬼魅难以比拟。唬得张发向后退来,刚回到人群中,那声音已经在身前发出:“你们见到我的孩儿没有?”

    大家均感来的不是人,在张发只是后退五丈的短短时间内,便是天下第一高手逍遥浪子,也不可能自数里外来到面前!几百只眼睛注目下,见到天空中一道人影飘落。那人面目虽是秀美,但却污垢不堪,样子足有几十天没有洗脸似的。身着的那袭披风早已破烂,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颜色。身后背着的一架风车兀自呼呼飞转,大家这时才明白她之所以来得这般快,原来是驾御风车飞行之故。

    那邋遢妇人不理别人惊愕,径自来到张发面前,问道:“小和尚,你知道我的儿子在哪里吗?”张发吓得摇头不已,说不出话来。

    邋遢怪妇人流下两滴泪水,幽幽道:“我的儿被你藏到哪里去了?快快还我的孩儿!”忽见巡海夜叉高大的身躯在自己面前直晃,面现喜色道:“你是我的儿子!原来我的儿子已经长得这般大,怨不得我寻不到!”

    张发道:“大错特错!他不是你的儿子,是乌龟儿子王八蛋。”也不知自己因何会有这样的古怪说法。

    怪妇人轻轻抚摸巡海夜叉的乱发,道:“儿呀,你的头发已经好久没有梳理了,娘亲给你理一理。”巡海夜叉虽比她高出一头,但在她面前不知为何,却动也不敢动上一动,前夕大展凶威,屠杀天水帮时那凶神恶煞模样不知哪里去了。妇人忽然美目含嗔,道:“你这该死的小和尚,竟然敢揭老娘的短处!是的,老娘这个儿子的老子,正在跟别的女人在床上**,你说我儿子是乌龟王八蛋也没错,因为老娘已经是乌龟王八。小和尚,你既知道得这般详细,我那负心汉的下落便着落在你身上。快告诉我,那贼汉子在哪里?”一把抓住张发,逼着他回答。

    小和尚心道:“是非都是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没来由的骂巡海夜叉一句干甚么?谁想这疯婆子自认是雌龟,要我上哪里去替她寻雄乌龟!”疯妇人的手劲大得出奇,他虽有瑜珈神功护体,仍是感觉窒息,忙道:“你那贼汉子已经变成了那只大乌龟。”说着向龟群中领队的大龟一指,纯粹是应急之下,不得不胡说,若是慢说片刻,恐怕要被这疯妇人稀里糊涂地扼死。

    疯妇人同时放开巡海夜叉与张发,奔到丈长直径的大龟前,抚摸着龟甲道:“和尚说你是我的贼汉子,大概错不了,因为我也让你戴过绿帽子,你早该成乌龟了!”张发甚是后悔,不该与这样的疯人开这等玩笑,哪怕是自己死在她的手上。忖思:“奇哉怪哉,我最近所遇的人怎么都愿做乌龟儿子王八蛋!”

    神龟帮帮主踏前一步,道:“不许碰圣龟!”疯妇人道:“我在抚摸我的丈夫,你管得着么!”龟田吉野大怒,出掌袭击疯妇人脊背。

    那妇人头不回,手不离开巨龟,只是反腿踢出,“嘭”的一声,龟田吉野恁般利害的高手,竟是避不开她漫不经心的一脚,硕大的躯体落到三丈外,好久才爬起来。制止住欲上前拼命的下属,道:“且慢,咱们上去多少都是送死!”

    幸亏那邋遢妇人并不回身痛下杀手,只是抚摸着巨龟道:“没良心的,你做了乌龟虽然是我的错,但也不可就此不再理我们母子。还有,我们的干儿子天水帮主黄蛟,派出十四批人马到天竺探望你,你却变成乌龟躲在这里。”

    众人见她与大龟亲热絮絮自语,正感可笑之时,忽听天水帮帮主黄蛟是她干儿子,人人不寒而栗,想到昨日那名天水帮弟子临死时说的话,大有末日来临感觉。东瀛神龟帮虽是悍勇异常,却有自知之明,均晓得在这疯妇人鬼魅难比的绝代身手面前,绝无还手余地。

    正在众人感到空气凝聚在一起似的,几欲窒息,倏地,闪电似也金光划过长空,震耳欲聋的声雕鸣响在众人耳畔,空气中旋涡立起,刮得人人身形晃动!忽地,劲风停止,一头金色大雕已经来到地上,自雕背上婀娜多姿下来位天仙样人物。那美人对旁人看也不看,径直走到疯妇人面前,劝道:“上官姑娘,不要听他们这些人骗你,江柳杨大侠现下好端端的在天竺纳福,怎会变成乌龟!这些可恶的人是在捉弄你,小妹替你杀她个干干尽尽!”

    张发听美貌女郎说出这话的时候,竟如吃萝卜样干脆,吓得魂飞魄散,晓得这女人说得出,便做得到。

    东瀛神龟帮众这时都已呆住,以他们漂洋过海经历之丰赡,也没见到过飞天美人接连天降的奇事。

    巡海夜叉刚才受到疯妇人的侮辱,正自有气没处发泄,听到那美女恶恶之言,心道:“难道她也会象那疯婆子一样利害?不会,天下哪有这么多的高手。她是乘大鸟飞来的,显然轻功便是泛泛之辈。”想到这里,胆气大壮,偷偷跨步,双拳捣出,如两柄油锤似也,风声呼呼。

    美貌女人盈盈一笑,轻描淡写地挥出一掌,立时罡气席卷,两丈内的砂石飞上天空,再看巡海夜叉,就象风中的残叶,飘出五丈外,落地时七窍流血,命赴黄泉!那丽人仍是微笑不止,道:“急什么,我已经说过要杀尽这里的所有男人,何必急着送死!”

    疯妇人突然吼道:“鹿云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杀死我的孩儿,以为你的大力金刚掌功夫天下无敌么?”疯虎般扑上,形同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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