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厅里很静,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清.
每个人都用一种敬畏的眼光望着秦射月,等着他开口.秦射月却一直在沉思.
最初看到孔杯尸体的那一瞬,秦射月就象被人迎面痛击了一拳,几乎连站都站不稳,身子不停颤抖着,似乎用一根手指头就能将他轻轻击倒.过了良久,他才踉跄着走过去,从担架上抱起孔杯的尸体,轻轻放在他刚才躺着的床上,又拉过被子盖上,仿佛孔杯并没有死去,而只是睡着了.
当他再转过身来,整个人都变了.
若说此前的秦射月只是个痛苦绝望得快要崩溃的老朽,现在的秦射月就象一柄刚出鞘的宝剑,锋芒之盛,任谁也不敢逼视.他的腰已挺直,眼中露出一种凌厉之色,缓缓扫视四下,只说了一个字:"水."
水马上送上来了,他一连喝了三碗,然后坐下,陷入了沉思.
过了良久,秦射月才开口:"现在是什么时候?"
铁戈道:"一更三刻不到."
秦射月点点头,望向了铁戈:"我和小马是你们背下来的?"
铁戈点头:"我背马立候下来的."
秦射月道:"那时孔杯还在山顶,没有下来?"
铁戈点头.
秦射月道:"那你是和郭进一起下来的?"
铁戈摇头:"郭进先下来,我是在半山赶上他的."
秦射月道:"你们下山时,一路上有没有看到别的人?"
铁戈摇头,郭进也摇头:"没有."
秦射月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目光如刀,盯在铁戈脸上,说出的每个字也象刀锋般锐利:"杀死孔杯的凶手就是你."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就连铁戈也不例外,过了良久,才涩然道:"我?"
秦射月冷冷道:"刚才我检查过孔杯的尸体,他的前胸有一块暗黑色的掌印,显然是在他坠下山崖之前被人打的----这种掌印,只有霹雳手之类功夫打在人身上才会留下."
铁戈苦笑:"霹雳手的确是我的独门武功,但是就凭这掌印,就断定我是杀人凶手?"
秦射月道:"当然不是,你还忘了一件事,九鼎山只有一条路可以通往山顶."他冷冷接道:"你们下山时一直没有看到其它人,也就是说当时山上只有我们五个人,马立候和我都醉了,剩下的就是你和郭进了."
郭进跟九鼎会毫无瓜葛,根本没有动机要杀孔杯,那么凶手只能是铁戈了.
秦射月冷冷道:"你在下山时故意落在郭进后面,等他走远了,又返回山顶,想借其不备,将他推下山崖,造出意外坠崖的假象。可你想不到孔杯对你有了防备,就交上了手,但仓促之中,以致不敌,但你也在孔杯身上留下这个掌印,才将孔杯击落山崖."
他的声音渐冷:"若不是有了这个掌印,你的计策就得逞了,只可惜......"
铁戈道:"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射月目中露出痛苦之色,一字字道:"就为了我这九鼎老大的位子."
这句话一说出来,四周忽然静了下来,静得可怕.每个人的目光都盯在铁戈的身上,冷如刀锋,仿佛要从他身上割下肉来.
更要命的是,他们的手也都按上了刀柄,真的想要来割肉了.
***
大厅里灯火通明,这一刻却仿佛暗了下来.
没有人动,也不再有人说话.但每个人手心都有冷汗渗出.都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聚在大厅的这些人大都认识铁戈,也都知道铁戈武功的可怕.
秦射月看着铁戈,眼中的痛苦之色更深,道:"十六年前,你......"
就在这时,忽听一人大声叫道:"秦老大,孔三爷不是铁四爷杀的."
这一句话说出来,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就连铁戈也有些意外.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人正从厅外走进来,却是马立候.
马立候走到秦射月面前,鞠身道:"禀老大,铁四爷背我下山时,走得并不快,可一路上却没有停留过."
一路上没有停留,就根本没有机会回头去杀孔杯.
忽然之间,大厅里那种无形的压力消失了,每个人都松了口气.
铁戈也长长噱了口气,问道:"你那时还没有醉?"
马立候苦笑道:"醉倒是醉了,可酒醉三分醒,当时我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眼睛也睁不开,但神智仍有些清醒,能感觉得到四爷一直在走动,并没有停下来过."
铁戈笑了,在场的人都笑了.
马立候却没有笑,他的目光忽然转向郭进,冷冷道:“你才是杀害孔四爷的真正凶手。”
郭进愕然道:“我?”
马立候道:“不错,就是你。”他不等郭进开口,接着又道:“今天早上,秦老大叫我去察找有关‘天地双杀‘的资料,我顺便也翻了一下关于你的资料,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
江湖上传言,九鼎会有两件最值得称道的东西,一个是藏酒千坛的酒窖,另一个就是储藏资料的地方,据说江湖上每一个成名的人,九鼎会里的卷宗都有记录。
郭进道:“哦。”
马立候一字字道:“你本不姓郭,姓杨,杨深山的杨。”
“杨深山”,这是个很普通的名字,在场的大部份人都没有听说过。可秦射月听到这个名字,却象是被针刺了一下,站起身来厉声道:“你就是杨深山的儿子?”
郭进苦笑:“不错。”
秦射月冷冷道:“二十一年前,你父亲为了一点私怨和孔杯在临安府郊外曾交过手,那一战你父亲败了,还受了伤,据说回家不久后就过世了,是不是?”
郭进承认:“那次战败回去后,家父的确一直耿耿于怀,但并非因伤重而逝,而是忽然生了一场急病去世的。临终时,家父也曾对晚辈说过那一战是公平交手,要晚辈不必报仇。其时晚辈年纪尚小,后来也明白了那件事情其实错在家父,所以在下一直对孔三爷并无怀恨之心,反而颇有敬佩之意。”
马立候冷笑道:“你倒推得一干二净,那么我问你,你一共拜过四位师父学艺,其中第二位师父可是黑砂掌高手周七伤?”郭进道:“不错。”
马立候一字字道:“据说黑砂掌打在人身上,印下的就是暗黑色的掌印,是也不是?”
郭进苦笑,却只有承认:“是。”
这句话一说出来,周围的人忽然都散开了,将他围在了中间,望着他的眼神,也正是刚才望向铁戈的那种冷如刀锋的眼神。
马立候接道:“在山顶喝酒时,你听出秦老大有了退隐之意,想到以后若做了秦家女婿,就有机会坐上九鼎老大的位子,可惜的是孔四爷与你父亲有仇,你怕他日后知道你的身份会从中阻拦,就动了杀机,正好又可以为父报仇,就下了毒手。”
郭进道:“我……”
马立候冷冷道:“你与铁四爷交厚,深知他的武功路数,所以与孔三爷交手时故意使出黑砂掌,以防别人看出孔四爷不是失足坠崖时,还可以嫁祸给铁四爷,可惜的是,你却没有想到那时的我还有一点清醒,能为铁四爷作证。”
他目光如电,逼视着郭进:“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郭进苦笑,此时此刻,他还能有什么话说?
马立候眼光更冷,手已按上剑柄,说道:“请。”
郭进没有动,他知道只要一出手,会死得更快:“我不是凶手,给我一天的时间,我会找出真凶的。”
没有人听,也没有人相信。
马立候按着剑柄的手已握紧,一字字道:“请,请出手。”
***
秦小惜本来一直和郭进站在一起,现在也已离得远远的,脸色更苍白如纸。
忽然间,她冲了过来,迎面一拳向郭进打出,喝道:“我要为孔三叔报仇!”这一下变生突兀,马立候和铁戈都不来及阻拦,秦射月只来得及喝了一声:“小惜,你……”
郭进已一伸手,握住了她的粉拳,顺手一揽,将她搂入怀中,扼住了她的脖子,大喝道:“都不要动,不然我就扼死她!”
铁戈急声道:“郭进,你快放了小惜。”
郭进冷笑:“你若是我,现在肯放么?”
铁戈脸色变了变,道:“你以为制住了小惜,就有用么??”
郭进道:“我不知道,但我必须赌一赌。”
他的眼睛望向了秦射月,这场赌博,输赢的关键就在他的身上。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他只希望,这个老者眷恋是亲情,而不是别的,不然,血就要开始流了。
秦射月木然立着,郭进忽然发现,在这片刻之间,秦射月整个人又变了。
就在刚才,秦射月浑身散发着令人不可轻视的武林大豪的凌厉气势,现在他眼中露出种担心之色,和别的为亲人担忧的普通老人并无二样。
秦射月终于开口了:“如果换作十年前,我现在已经拔剑杀了你。”
郭进在听着。
秦射月道:“你看得很准,现在我老了,老人总是更看重亲情,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放了我的女儿,现在就可以走,而且十二个时辰内也绝不会派人追杀你。”
他顿了顿,目中射出一道凌厉的光芒:“十二个时辰后,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
郭进笑了,打断了秦射月的话:“这个条件很公道,我可以答应。十二个时辰后就是明天的事,到时候再说,不过……”
秦射月道:“不过什么?
郭进道:“我还有个小小的要求。”
秦射月瞳孔收缩:“你说。”
郭进淡淡道:“我要安全走出九鼎会才能放人,这个要求如果你不答应,这单生意就算吹了。”
***
郭进携着秦小惜一走出大厅,铁戈就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没有人能逃出九鼎会的追捕,何况郭进只有一天的时间,就算是飞,也飞不出九鼎会的势力范围。
九鼎会的强大,远远超出郭进的想像。
如果郭进知道这一点,恐怕连哭都哭不出来。
马立候却显得有些不安,看着郭进走出去,忽然问道:“郭进会不会放了小惜?”
铁戈笑了笑,拍拍马立候的肩膀,道:“你放心,小惜很快就会回来的。”
马立候道:“哦。”
铁戈道:“郭进并不是个笨蛋,他绝不会放弃整整一天的逃命时间。再说了,带着小惜这么大的一个人逃亡,他也不会放心的。”
马立候这才松了口气,冷笑道:“他的确是个聪明的人,只可惜聪明过了头。”
铁戈也叹了口气,道:“的确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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