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桌上有菜,杯中有酒,酒杯就在秦射月的手中.
当他开始喝今天的第十七杯酒时,他要等的人终于回来了.
马立候和林长轩的身上灰尘仆仆,一脸疲倦之色,显然经过长途跋涉,回来后也一刻也没有耽搁,就来禀告,这让秦射月很满意.
"禀老大,他们一出九鼎会就坐马车离开了,到十里之外的太平镇停了一下,买了一些干粮和酒,又住西而行.我们又跟了三十里路,看他们并没有回头的意思,就回来了."
"太平镇往西一百多里内都是荒山僻野,少有人烟,所以马车走得很快."
"我们一路上也万分小心,属下敢用性命担保,他们没有发现我们在跟踪."
这倒不是吹牛,只不过铁戈虽然没有发现,却早已料到.
秦射月眉头舒展开了,长长吐了口气,微笑着道:"你们辛苦了,歇息去吧."
他虽然在笑,笑容中却有着一丝苦涩之意.
马立候道:"是."
他口中答应着,却不退下,道:"老大,其实铁四爷若能留下来,我们......"
他没再说下去.他已看到秦射月的脸沉了下来.
看着马立候走出去,秦射月的眼中有了痛苦之色,又开始喝酒.
他喝的是波斯运来的上等葡萄酒,酒是好酒,可喝到他口里却是苦的,苦得发涩.他仍在喝,只是想早点灌醉自己,好好睡上一觉.
他真的已经老了。老人总是不太容易睡去,何况这些天所发生的事,总在梦中重现,将他猛然惊醒。这些痛苦,他只能深深埋在心底,连最亲密的朋友也不敢告诉,只能想尽办法赶他们走......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比亲兄弟更亲的朋友,他不想再失去第二个.
秦射月终于醉了.
一醉解千愁,醒来后纵然痛苦仍在,也是以后的事了.
***
掌灯时分,秦射月醒了.
他的头因为宿醉而有些疼痛,却很清醒,足够对付晚上任何意外发生的事.
用过晚饭,马立候就出现了.他精明强干,武功又高,数年来为九鼎会处理了不少棘手的难题,深得秦射月的赏识,所以年纪轻轻就是九鼎会三大堂主之首了.
不过,许是因为他出身世家,又少年得志,所以眼高于顶,除了秦射月外谁也不放在眼里。另外,还有件让秦射月头痛的事,马立候对秦小惜一往情深,可小惜对他却总是爱理不理,唉,这是他们年轻人的事,他也管不了.
最重要的,他现在是秦射月唯一信任的人.
看到了他,秦射月笑了笑:"你已经准备好了?"
马立候道:"是,林长轩和李冲正在安排今晚的布防."
秦射月点点头,忽然严肃起来:"你知道他们昨晚为什么没有来?"
"他们"是谁,马立候当然知道,恨恨道:"恐怕是铁四爷的到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所以....."
秦射月淡淡道:"他们早已经来过了?"
马立候吃了一惊:"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秦射月一字字道:"他们随时随刻都在九鼎会里."
马立候几乎跳了起来:"难道有内奸?"
秦射月点头,缓缓道:"你还记得铁戈昨晚都干了些什么?"
马立候道:"铁戈昨天从马车下混入九鼎会,在小院里遇上了小惜,把她藏在马车里,就到了你这里了......"
秦射月截口道:"不错,铁戈昨晚就做了这么一件事,而他们却什么也没干."
马立候失声道:"难道昨夜他们想做的事是......"
秦射月握紧了拳头,目中也露出了愤怒之色:"他们想叫我一个人孤伶伶地活着,让我内疚,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保护不了."
马立候呆若木鸡,喃喃道:"昨夜我们布下了天罗地网,除了自己人,还有什么人能闯入九鼎会,伤得了小惜?"
秦射月沉声道:"前几夜,我们何尝不是戒备森严,但每夜仍有一个兄弟死在他们手上?"他接着道:"你再想一想,他们都是在哪遇害的?"
马立候恍然道:"他们都是防卫最松泄的地方遇害,如果不是有内奸,又怎么会这么清楚知道我们的情况?"
秦射月道:"不错,只不过我们都被他们做出的从外面来的假象迷惑,以为既然杀得了平飞雁的,一定是个外来的绝顶高手,若不是昨夜铁戈轻易地闯到议事厅,我还一直没有想到。"
他接着又道:"昨夜,小惜又怎么会想到一个人去那个小院练轻功的?这倒是一件奇怪的事。"
马立候脸色变了:"难道昨夜他们想在那里对付她?"
秦射月点头:"想来必是如此,那个小院历来空闲,少有人去,正是防守最疏忽的地方.如果是别人教唆她去的,那一定是她信任的,熟悉她性格的."
这个人自然是九鼎会的内奸,因为秦小惜自小没有娘,秦射月又一直在江湖中闯荡,无暇管教,就在七岁那年送她上栖霞山静心庵学艺,四个月前才接回九鼎会,所以连铁戈也不认识.
秦射月道:"只可惜他们想不到小惜天刚黑就去了,更想不到她会在小院里遇上了铁戈,点了她穴道,把她藏入车厢里.所以他们找来找去找不到小惜,却被你找到了,上天毕竟还是有公道的."
马立候脸色仿佛有些发青:"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教唆她去那小院的人,是么?"
秦射月淡淡道:"昨夜小惜已经跟我说过,这个人就是你."
马立候承认:"是我."
秦射月凝视着他,目光渐渐温柔:"但我知道你不是内奸----如果你是的话,那么我也是."
马立候只觉胸中热血澎湃,眼泪几乎夺眶而出.这份知遇之情,就算抛头颅也在所不惜.
秦射月也已看出,却只拍拍他的肩膀,淡淡道:"这件事你去解决,我相信你一定会给我一个很好的答复."
马立候道:"是."
他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却极肯定.
***
夜已深.
乌云遮月,天边唯有几颗星星发出一点微弱的光芒,转眼间也被乌云吞没,大地一片漆黑.
两个更夫哈欠连天地一路走来,敲着更鼓,拖长了声音报着平安,手中灯笼虽未熄,里面蜡烛却已将燃尽,
整个九鼎会都似已沉睡,但谁又知道,黑暗中有多少磨利了的剑,擦亮了的刀,正等着敌人前来送死.
秦射月和马立候也没有睡,正坐在秦小惜卧房隔壁的房间里,静坐了一个多时辰了.
屋里没有灯,小惜房里的灯也早熄了.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保护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秦射月却很放心,凭他的耳朵,可以听出十丈之内的任何动静.
甚至包括蚂蚁行走,树叶掉落的声音.
----在这么样的黑夜里行动,没有人能不发出声音的.
忽然间,秦射月听到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再走近了些,马立候也听到了.
是不是那些人来了?
马立候心紧了起来,手已按上剑柄,脚步声又近了些,他已听出这脚步声带着种熟悉的韵律.
是林长轩.此刻他应该是守在平飞雁的灵堂,来这里干什么?
只听林长轩跑到窗下,轻敲窗棂,用微微发抖的声音道:"秦老大,平二爷的棺材被人撬开了,头颅不见了."
秦射月立刻冲了出去,冲入黑暗中.
马立候没有阻拦,他明白秦射月和平飞雁的那份交情,知道他需要发泄这些天以来的积郁在心底的悲痛.
若再不发泄,恐怕他真要疯了.
但马立候仍有些不放心,想跟上去,又站住,回头望向林长轩.
黑暗中,林长轩的眼睛亮如明珠,淡淡道:"你既然不放心,为什么不陪他一起去看看呢?"
马立候沉下了脸,他不喜欢别人这样和他说话,冷冷道:"李冲呢?"
林长轩笑了,笑容里露出嘲讽之色:"他已经去了另一个地方,托我给你带个信,要你去和他做伴."
马立候道:"哦."
林长轩道:"这个地方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就是前些日子平飞雁刚去的地方."
马立候沉下了脸,一字字道:"你果然是内奸."
林长轩笑着道,:"你并不太笨,可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秦老大呢?"
马立候阴沉着脸,冷冷道:"念在你我这几年来的交情上,共同出生入死,我想给你一个公平的较量机会."
林长轩眉头一剔,走上两步,脸上的嘲讽之意更浓:"你我相处日久,一直对我的功夫了如指掌,以为我绝不是你的对手,才故作姿态,要和我放手一搏,是么?"
他笑得更开心,慢慢踱到马立候跟前,突然之间,他的笑容不见了:"你错了."
这三个字一出口,他就出手了.
马立候做事一向谨慎,这一次也不例外.他的武功一向比林长轩高,就在半年前他们还交过手,马立候在二十二招时就以一招"狂扫落叶"逼得林长轩弃剑投降,所以,这一次公平机会其实并不公平.
但现在,林长轩一出手,他就知道不妙了.
这一次林长轩的出手比上次至少快了一倍,攻势急如骤雨,出手方位也极诡异,根本不给马立候喘息的机会.
----莫非上次交手林长轩并未使出全力?
马立候只有退,急退,手已按上剑柄.他们上次比的是剑.他相信只要剑一出手,局面就会改观,马家祖传的"天马剑法"是江湖一绝,就连秦射月也很极为看重.
但林长轩根本不给他拔剑的机会,招招进逼,急攻他的要害.
马立候只有再退,嘭的一声,身子已撞在墙上.林长轩乘势抢入,突破他的防势,双手急点,制住了他前胸三大要穴.马立候立刻倒下,眼中却似要喷出火来.
林长轩仍在笑,笑得更开心:"你很不服气是么?还在正月时,你只用二十二招就用剑抵住了我的咽喉,可现在却在十七招上败在我手上."
马立候铁青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从未想到会败在林长轩手上,而且败得这么惨.
林长轩道:"那一次我们比的是剑,这一次我根本不给你拔剑的机会,凭你那手老掉牙的大擒拿手又怎么是我对手?"
马立候忽然道:"为这一战,你准备了多久?"
林长轩道:"四个月零十七天."
马立候道:"昨夜,小惜......"
林长轩截道:"不错,昨天上午我故意教你去赞扬小惜的轻功,好让她找个荒僻的地方施展轻功,方便我们动手.可惜昨夜铁戈一来,打乱了我的计划,但秦射月若不派我和你一起去跟踪铁戈,我仍会杀了小惜."他笑了笑,又道:"幸好昨天没杀了小惜,不然就错过了今天的这场好戏了."
马立候道:"好戏?你还想演戏?"
林长轩道:"不错,这是一出绝妙的好戏,我想不演都不行."
马立候道:"哦."
林长轩道:"等一会儿,我就要去强奸秦惜,然后杀了她......"
马立候怒喝道:"你敢!"
林长轩又笑了,笑得:"我不敢?我为什么不敢?"
马立候冷冷道:"难道你不怕秦老大剥了你的皮?"
马立候道:"我为什么要怕,应该害怕的人是你."
马立候不懂:"为什么?"
林长轩道:"等到明天早上,有人发现我们时,小惜已经死了,我受了重伤,而你却失踪了----在这种情况下,你说秦老大想剥的是谁的皮?"
马立候额上已有冷汗沁出,却只有听着.
林长轩接道:"大家也都知道你一直在追求小惜,可小惜对你却总是不理不睬,他们自然会猜想是你对小惜因爱成恨,兽性大发,将阻拦你的我打成重伤,奸杀小惜后逃之夭夭了.嘿嘿,那个时候你......
马立候恨声道:"你好毒!"
林长轩拍了拍马立候的肩膀,一副很同情的样子:"不过你放心,念在你我这几年共事的份上,我会把你藏在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的."
马立候冷笑:"一个人躺进了棺材,又怎么会被人找到?"
林长轩也笑了,大笑:"你果然是个聪明人,也应该知道落在秦老大的手里会生不如死,不如早点死掉的好."
马立候闭上了嘴,他已无话可说.
林长轩的眼中却放出了光,他仍有许多的话要说:"你问了我这么多话,只不过想拖延时间,想等秦射月回来杀我,是不是?"
马立候怔住.
林长轩又笑了,缓缓道:"只可惜你永远等不到的,在灵堂那边还有两柄剑在等着他,一柄长七尺三寸,一柄长二尺三寸----你能猜出这两柄剑的主人是谁么?"
马立候耸然动容,嘎声道:"天绝地灭,天地双杀?"
江湖中奇人异士颇多,最神秘最可怕的恐怕就是这"天绝地灭,天地双杀"了.据说他们是孪生兄弟,武功高绝,却嗜血成性,以杀人为乐事.据说从出道至今,还没有人在他们手下逃生的,江湖人一谈起他们,无不色变.
看到马立候惊惧的表情,林长轩笑得更邪恶,缓缓道:"一点也不错."
***
八月的晚风,已有些凉意了.
可秦射月却一点也感觉不到,他胸中的怒火让他没有别的感觉.
他在狂奔,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只有他愤怒到了极点他才会这样.
这份怒火从平飞雁死的那天燃起.那时他虽然愤怒,却很自信.他以为不出三天,凶手的头颅就会被他亲手放在平飞雁的灵前.
三天很快过去了,凶手没有找到,找到的却是四具尸体.
----四具九鼎会最得力,最可靠的兄弟的尸体.
这件事令他胆寒,他不想再连累别人,怕再看到自己兄弟的血.因为他把自己兄弟的命看得比自己更重,所以用计赶走不知内情的孔杯和铁戈.
也许,他真的老了,不再有创业时的气魄和胆识,但他至少还有一腔热血。
或许,也只能流自己的血了.
他大步走着,眼泪几乎都要流下来了,但就在这时,他忽然顿住脚步.
他感觉到一股杀气!
秦射月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危险,使他磨练出一种如同野兽般的本能,总能在危险降临前那一瞬间预知.
就在他顿住的那一刻,一道惊虹厉电般的剑光向他急刺过来.
这一剑之快,之狠,都为秦射月平生仅见,剑未到,森寒的剑气已将秦射月整个人笼罩.何况此刻正是秦射月心灵最脆弱的时候,他没有把握接得这一剑,只有向后急退。
可人快,又怎及剑快?刹那间,剑已刺到他胸腹之间,他甚至能感觉得到剑的寒气渗入他的骨髓.
就在这时,他的背后又亮起一道剑光,无声无息刺出。
这一剑,才是真正必杀的一剑。
***
马立候整个人都怔住,满头大汗如雨水般滴下。
林长轩笑得更邪恶,一字字道:"你一向来以为比我强,事事都压在我头上,可我知道,其实我比你更强,因为我会忍----现在,你总该知道谁更强了吧."
马立候脸若死灰,眼睛里也空洞洞的.
他已完全被击垮,从精神上,**上,甚至连希望也完全破灭.
看到他这副样子,林长轩笑得更开心:“你一心一意想得到小惜,可她却从不拿正眼看你,可现在,我就要去得到她了......"
他大笑着,走向了秦小惜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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