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武侠仙侠 > 解剑天涯 > 第七章 大理美人

?    次晨,众人结账同行。经由开封前往郑州。开封号称七朝古都,繁华灿烂,风光旖旎,不逊京都。路经城内,左一鸣指着一所豪门巨宅,悄声道:“此处是开封巨贾成信的府邸,便是飞斧帮的总舵所在。”

    “什么?”邵天冲骤然一惊:“这院子占地如此广阔,全是他的产业?那飞斧帮总舵何以会建在一个富商巨贾的住宅内?”

    “嘿嘿,成信便是飞斧帮的二当家。他身为巨贾,亦长期经商,少理江湖事。飞斧帮各地分舵也都建立在豪富之处,若不是有大量巨额资金在后支持,飞斧帮怎能发展如此神速?至于飞斧帮的人为何热衷于经营财富而淡于江湖事,那却无人明白。飞斧帮势力如此庞大,他们不去惹别人,别人自然也不会多事去招惹他们。”

    “原来如此。”邵天冲回首又仔细看一下成信的豪宅,牢牢记下了位置。

    经开封行至郑州,一路无事。这日顺风镖局终于到达目的地,将镖货安然递交至郑州登封名士陈洛手中。顺风镖局中人便就此告辞,在陈府门前与众人分道扬镳。

    左一鸣笑道:“周兄弟邵兄弟,我且在这郑州城中找一落脚这处,等我与师弟禀明师父,再与你引见。”

    胡昌平等人心内嘀咕:“到了这嵩山脚下,怎地还要他们先通报再引见,这韦掌门未见其人,已见其架势。”这话却不便说出来,只得唯唯应诺,与左一鸣、张一啸就此拜别。

    邵天冲等人在左近找了一所客栈落下脚,左右无事便在登封大街上缓步行走,观看郑州风光。登封便处在嵩山脚下,不平门离此极近,估摸着半日之内左张二人便能禀明韦掌门,回转找他们。踱步经过陈府时,不经意间却见陈府宅门洞开,门前无人,却有几骑马拴在门前甩动尾巴。其中二骑,毛色赤红如火,神骏非凡,正是官道上曾见秋渐浓二名手下的坐骑。

    邵天冲吸一口凉气:“莫非那些人到了郑州?”

    周超也已发现,一扯他衣袖道:“我们先回客栈等候左兄,不可再惹事非。”

    “等左兄回转,只怕陈府中的人早已遭难。看来秋渐浓等人对这批镖货十分在意,路上劫镖失败,却劫到陈府上来了。”

    “我们七人决非敌手,不可妄动,还是先等候不平门中的人——”

    邵天冲却不听他的,踏上陈宅门口石阶,凛然道:“大丈夫死则死耳,焉能坐视不平事而不理?我们且先进去看看,阻他们片刻,多半便能等到左兄回转。他们只有六人,一时倒也不算危险。”凌叶子等见此情形,紧随其后。

    周超受裴濯行所托,要照顾凌叶子安危,无奈之下只得与付诸二人苦笑跟上,心中却暗自叫苦不迭,均觉邵天冲是个惹祸的祖宗。

    踏进陈府,四下里安静无人。绕影壁穿回廊行至正厅,见厅内人头济济,陈洛阖府人都相拥站在一起,面无人色,全身颤抖。厅内背对大门,立着九人,一望即知是秋渐浓与他八名随从。

    周超脸色刷地变白,低声道:“此番可是性命休矣,连秋渐浓也到了!”他虽不识秋渐浓其人,但一看人数也即明白。

    九人闻得人声,齐转过身来,当中一人白衣胜雪,一张白璧无暇的脸庞带着轻柔光泽,一双澄澈明净的双眸流转着隐隐宝光,正是秋渐浓本人。看见邵天冲等人,他好整以暇地拂一下衣衫,神情略带笑意:“不意姑苏一别,又再巧遇,诸位可也是为了顺风镖局押至陈府的这趟镖而来?”

    邵天冲单刀直入道:“不错,我们知道你的用意,可是却不容你如此不义之举。”

    “原来邵天冲大侠是喜欢管闲事来的。上回在开封道上,你已阻了我们一回,今日是否还想再插手一管?”宋琴和问。

    邵天冲心惊:“他们居然连我姓名都已得知!”心下虽寒,却不露怯意:“不错,此事我既得知,总难袖手旁观。天下事均有个理字,怎能入宅行劫,抢人财物?纵不讲王法,也要讲道义,你们此等行为,岂非屑小行径?”

    “邵大侠喜欢讲理?”宋琴和笑了一笑,“那么江湖中整个黑道便须灭亡了,只不知邵大侠有何能力杜绝此等屑小行径?”他平淡语调中自带嘲虐。

    “跟他们罗嗦什么?三两功夫便想卖弄,真是可笑之至!”那晚在客栈内持利剑的少女岑画意蔑然说道。她纤手微扬,那柄冷电般的窄剑已出,连人带剑化为一道白刃,其势凌厉。

    “呛啷”之声不绝于耳,岑画意这一出手引发了双方迅即的混战之势,邵天冲这方虽有备而来,仍是给对方杀得措手不及。上次仗着人多,十七人对付六人,自然占尽上风,这次却是以七对七,绝无便宜可占。宋琴和身为八人之首,自恃身份,负手旁观。饶是如此,胜负亦即分出,邵天冲这方转瞬落于下风。除了周超师兄弟三人与邵天冲尚能支撑外,铁娘子、胡昌平与凌叶子已处劣势。

    秋渐浓瞧得片刻,对他们再不予理睬,转头向陈洛道:“陈爷即知在下来意,麻烦请将顺风镖局送至的那趟货交出,在下不愿为难不会武功之人。”他说得客客气气,却未免有些奇怪,让别人交出东西,原属抢劫行为,在他口中说来,却如同取回属于自己的物事一般天经地义。

    陈洛簌簌抖动,推动身边家丁,颤声道:“去——去取。”那家丁哆嗦着奔往后堂去了。

    秋渐浓笑了一下,淡然如清风拂柳。

    周超心下甚怒:“看这情形,我们冲进来乃是送死。这陈洛贪生怕死,一句话便随手将东西奉上,看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物件,若不是这邵天冲好事,也不至置于险境。”陈府上下人无一感激他们插手相管,令他觉得自己这趟险冒得莫名其妙,好生不值。虽是如此,却也不能出口告饶,唯有强自支撑,但盼左一鸣早日前来寻找他们。

    那陈府家丁转眼即回,手捧一只红漆木托盘,盘中物以一方丝绢覆盖其上。秋渐浓似有几分急不及待,踏上前一步。虽然面上未现出焦急神情,但以他素日淡定性格而言,已显内心迫切之情。宋琴和接过托盘,揭开丝绢。

    邵天冲等人百忙之际微生好奇,想要得知托盘内何物令秋渐浓如此志在必得,不由微瞄一眼。只见丝绢下一对翡翠马并驾齐驱,神态栩栩,奔腾之势若惊雷破空。底坐质地细腻,透暗如油,为翡翠中的上品,称之为油青。马身碧色溶溶,色调浓淡均匀,不见色根,是为翡翠中的极品,称之为龙种。周超等人长在裴家,见多识广,知道这对翡翠马价值不菲,如此整块的天然翡翠,加之雕凿精微,系出名家之手,端的是罕见之物。但无论如何,毕竟只是一对翡翠马,何值如此大动干戈?量这翡翠马不过数万两银子而已,否则也不会托顺风镖局这样的小镖局相送。众人惊奇之余,均觉此事令人费解。

    秋渐浓一怔,目光中流露一丝不易觉察的失望,随即道:“便只这一件么?”

    “是,是了,就只这对马。”陈洛战战兢兢答。

    “不对,除这马之外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陈洛一怔。想得额头冒出细密汗珠,方才抹了一把,问那家丁道:“外面的锦盒呢?”

    那家丁不及细问,搬着玉马已回后堂去重取。不刻,捧出一只锦盒,双手奉上,宋琴和接过锦盒。那锦盒外镂刻蟠龙踞凤,以上好黄梨木涂上暗红桐漆,龙目凤尾均镶有上等珠玉彩石,单只这锦盒当也值数百银子。只是这锦盒的价值比之玉马更为不值,不由更是令人好奇心陡生。

    宋琴和将锦盒打开,盒内衬垫一方雪白丝缎,余外空无一物。秋渐浓伸手取出那白缎,将锦盒弃置一旁,素白匀净的手有些微颤抖。那方白缎展开后,现出一名素手折花的女子,绣工匀薄透亮,形神兼备,呼之欲出。尤其那眼波流动,肌肤晕红,罗衣欲动,冰绡低垂,衬之身边草树争春,落红如雨,风姿直赛飞燕太真。这女子若自锦缎中走出,纵令凌叶子也不得不黯然失色。

    众人一见,心中均有恍然之感:“原来他势必得之的不是那罕见的翡翠马,不过是这方绵绣,素闻他风流成性,未料对一方刺绣中虚拟美人也如此神魂颠倒。”于是均嗤之以鼻,更想到此来送死简直是愚蠢荒唐之至。

    秋渐浓执着那方白缎,痴痴发呆,神情间流露出几分悲凉之色。他的手指与白缎相衬映,素白得几近难分,颤抖之势一直未止,可见他内心震动何等剧烈。

    “公子。”宋琴和唤了一声,秋渐浓不答。

    “公子。”他又唤得一声,秋渐浓终于回神,将那白缎放入怀中,神色转瞬恢复如常,缓缓道:“既已得手,便走罢。”

    “这干人——?”

    “杀。”从他口中吐出这一字,只如一粒明珠跌落玉盘,尔后寂然。

    宋琴和拔剑猱身而上。浑厚的剑风挟着那毫不起眼的灰黑色阔剑,却震得身周人一阵动荡。秋渐浓旁观良久,退至一张太师椅中坐下,十指交错安放在双腿上,清闲地看起厅内争斗来。陈洛站在其后,筛糠般问:“我们……我们可没事了?”秋渐浓不看他一眼,抬一手轻挥,示意他们离开。陈洛与家人偕家丁人众瞬间作鸟兽散,偌大的客厅顿然只剩秋渐浓主仆与邵天冲等七人。

    岑画意刷一剑刺中凌叶子肩头,登然鲜血长流。凌叶子功力最低,是七人中最弱一环,岑画意却似对她别有一番恨意,一上来便捡上她。凌叶子呼痛声中,邵天冲等人心志顿乱。原本就处于绝对下风,这一来更乱了手脚。宋琴和在人丛中穿插,剑到处又是两声惊呼,诸起亮与胡昌平各中一剑,均自受伤。宋琴和嘿地一声,继而剑攻付英为。付英为对面是秋渐浓另一手下林停岳,林停岳的剑法逊于琴棋书画,原本付英为与他不相高下,这一来僵持之局改变,付英为险象环生。林停岳剑攻中下,宋琴和封住他上三路,付英为步步倒退,退至正厅门槛,骤然间血光飞溅,漫天血雨织成网,落得厅内众人一头一脸。周超与诸起亮悲愤长呼,眼睁睁见付英为在宋林二人剑光夹击下断为三截,骇然瞠目欲裂。

    宋琴和取出一方锦帕轻试去面上血珠,尔后轻拂阔剑。林停岳却不抹面上血迹,转手插入诸起亮与一少女的对战之中。那少女在八人中最为年幼,名叫柳拂月。诸起亮虽已受伤,她仍疾攻不下,不由焦躁。七对人中唯有她与诸起亮的交战略处下风,诸起亮受伤后形势略变,转为平手。林停岳剑招处处护着柳拂月,令她精神一振,身形亦灵动起来。

    周超狂怒之中,招招犹如拚命,与他对敌的许书音身为女子,剑招较柔弱,一时便为他所制。他的雷音剑法带隐隐奔雷之声,沉闷而浑厚,雷音剑法典故出自佛经,“佛音说法,声如雷震”,因此这剑招也有惊雷之势,轰然作响。许书音一时给他逼退两步,剑法微见散乱,叫了声:“宋大哥!”

    宋琴和应声而上,挡住周超攻势。他的剑招倒与周超有类似之处,均以深厚功力见长,缓滞而强。

    诸起亮的呼声再起,却响至半空而截断,继而复静。诸起亮的身子自半空坠落,林停岳长剑透胸而过,柳拂月的剑却仍挥出,自他颈部横过。诸起亮尸首落地时,只剩一半头颅与身体相连。

    周超的悲愤已经闷在胸腔无法出声,眼前一黑,几欲撤剑待死。孰料一声清朗叱声平空响起:“住手!”陈府前院穿进三人,当先一名女子水白衫子,藕荷色碎花罗裙,叱声正是她所发出。

    果然金戈立止,双方分为两列,均自退后。周超双目血红,神色若狂,欲追击而上,却被邵天冲拉住。那三人疾赶而至,后面二人正是左一鸣和张一啸。见一厅血迹,残断尸体,二人面色恻然,痛声道:“我们来迟了!”冲上前拔剑立于邵天冲等人身侧。此时铁娘子、胡昌平、凌叶子均已受伤,相扶持而立,均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那喝止众人的女子年方十**岁,面如朗月,皎洁照人,自上而下透着一股亮丽飒爽之姿。她看了一眼厅内,快步而上,微怒道:“你们又在杀人了!”看她年纪甚轻,且是个弱质女流,谅必功夫有限,众人不禁均为她担忧。

    秋渐浓微微皱眉而起:“怎么是你?”

    “你在嵩山脚下,不平门前杀人,我怎能袖手?”她愤然。

    “与你无关之事,不要随便插手。”

    “我便是要插手,你若在我不平门前动手杀人,不若先杀了我再说。”她踏上几步,立于秋渐浓身前,挺起身,无畏无惧。这神情倒令邵天冲想起公孙二娘,看这少女性情,与公孙二娘颇有相似。

    “哼!”秋渐浓冷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当我求你,别再杀人了,行不行?”那少女声音骤然软了下来,双目中带着几分企盼之色。“你再这般作恶,迟早会被他人所杀。你可想过,若有一天,你成为武林公敌,难免会变得如同这些被你杀的人一般?到那时,收手已然不及——”

    秋渐浓打断她的话,冷然道:“迟早我会有那么一天。倘若那日到来,我被人大卸八块,又或是挫骨扬灰,也不过天理循环而已,无甚可忧。”

    “那我怎么办?”那少女险险掉下泪来,神情转变如此之快,令人讶异。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办?”秋渐浓长笑,“你既非我的什么人,我也非你的什么人,我死了你也不必难过,不过是江湖中从此少了一个恶人而已。”

    “我知道你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何必定要令自己像一个恶魔般生活?你不能解下面具,做个普通人么?难不成全天下的人都有负于你,你定要杀尽天下人方才满足?”

    “是啊。”秋渐浓轻描淡写地道。

    “你怎么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人重视你的性命甚于自己呢?你不能为他改变一点么?”

    “你不是在说你自己吧?”他清伶伶地笑了,笑得不无凉意。“你还是死心罢,我与你不过是萍水相逢,我早说过,他日走在路上若相逢,亦不过是陌路人而已。这几人你既一力要保下,便暂寄着他们性命好了,别叫我再看见他们。”他当先走出正厅去,看都不看那少女一眼,宋琴和等人立随其上。

    “等等!秋渐浓!”那少女追上去。

    “别走!”周超怒喝,持剑欲追,左一鸣一把拉住。

    邵天冲愤然道:“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也自提剑追上,余人跟了上去。

    奔至陈府门口,秋渐浓一行人骑上马早已行得无踪影,只有那少女痴痴驻足而望。见众人追出,她伸双手横拦于门前,喝道:“你们都不要命了么?”

    “他们杀了我二位师弟,我与他们拚命!”周超咬得牙齿出血,恨声道。

    “拚命?”那少女上下打量他一番,冷笑道:“就凭你这番模样,配与谁拚命?漫说秋渐浓,连宋琴和你也不是敌手!”

    周超悲恸之下盛怒,一时不理她救过自己性命,挥剑向前。那少女解下腰间长剑,连剑身带鞘格开,刷刷几下,剑招去势迅捷,与左张二人同出一路,剑法灵动纯熟尚在二人之上,只是功力未逮。左张二人知道不会出事,也不上前阻挡,静候一旁观战。周超原无意与她对敌,心情又紊乱不已,没几招给她剑鞘压下,颓然撤剑。

    “愣小子,连我都打不过,还好意思去追秋渐浓。”那少女啐了一口。

    “对不住了!”周超道一声歉,蓦地号哭一声,凄厉如嘷。倒是吓了那少女一跳。

    她叱道:“你这人有毛病不是?大男人的哭什么?”

    “我二位师弟死得如是之惨,我却不能为他们报仇,真是枉自为人。”他夺了地上长剑,横过身便引颈自刎。邵天冲一惊之下伸手去夺。那少女出手更快,带鞘长剑击在周超手腕,他手上酸软,长剑再次落地。

    周超自杀被救,一时死志渐消,清醒过来时问道:“你与秋渐浓是何干系?怎么你几句话竟令得他放过我们?”言辞咄咄,颇有质疑之意。

    左一鸣道:“周兄弟,这是我师妹韦明月,我师父的掌上明珠。”他神色间有几分尴尬,表情十分奇怪。

    “啊?”周超怔了一怔,“原来他们是惧了不平门声势方才离去。”他这般自遣。心中想通了,便施礼道:“方才多有得罪,韦姑娘莫见怪。”细想起适才韦明月与秋渐浓之间情形,分明有异,但却无法再多问。

    “承三位相救。若不是三位及时赶到,只怕我们全都葬身于此。”邵天冲思之黯然,此事均因他好事引起,连累付诸二人丧命,不由得悲痛自责不已。凌叶子伸过手去,悄悄执着他的手,以示安慰。邵天冲抬眼看凌叶子,她面上哀戚之余,亦有柔情宽慰。

    “我们此来是带你们去见我师父的,我师父听说你们情形,决定陪同你们前往飞斧帮,讨个说法。”左一鸣道。

    “如此多谢。”邵天冲等人心情均悲,无心再诸多客套。

    郁郁间,众人在左张二人与韦明月引领下,前往不平门。不平门相距少林甚近,近年来,不平门在江湖中隐然有直逼少林武当之势,众人均以为不平门会是个气势森严之处。谁知走进不平门,却见一排排雅洁简朴的精舍,一路青石路面,夹道有几株白色花与树木间生,香气远送。其花形如碗大,其色如玉,艳色殊胜。凌叶子心情虽然不佳,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心道:“好香!”韦明月见她侧目而视,说道:“这花名叫龙女花,据说大理荡山寺高僧无极和尚曾策马将此花送于当今皇上,名动一时,号称能治百病,极难培育。据说大理风花雪月四景,上关花便是指此花。”

    “那怎么能移植至此?”凌叶子好奇相询。

    韦明月撇了撇嘴,不答。左一鸣笑道:“我们师母是大理人,自她来后,在此栽种此花,细心培育,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栽种成活的。”

    韦明月面有不愉之色,说道:“左师兄,你带他们去见爹,我回房去。”说罢也不道别,拂袖而去。众人均诧异:“这韦大小姐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好生无礼,难不成谁惹恼了她?”

    左一鸣瞧着韦明月离去背影,轻叹道:“你们此后尽量别在师妹面前提及龙女花、我师娘之类的话题。我们这位师妹,是师父前妻所出,自她母亲早亡后,师父续弦,娶了位大理美人,我这位师妹便经常不开心。我们现今的师母比她大不了多少岁,相处尴尬,连师父都对她们的关系极为头痛。”

    众人恍然顿悟。须臾,到达不平门的会贤厅,早有人前去通报掌门韦不平。踏入会贤厅,左右各设十六张深色檀木太师椅,居中二席,已有一人立于厅内相迎。见众人入,那人微笑抱拳:“诸位远道是客,礼数不周,请坐。”吩咐门外弟子道:“看茶。”

    邵天冲凝神看那人,见他灰衣布袍,三绺长须,衣着无甚殊胜,相貌算得清俊,目光清湛,偶然精光一闪即逝。耳边听得左一鸣与张一啸恭敬地道:“师父!”随即向他们介绍:“诸位兄弟、铁夫人、凌姑娘,这位便是家师,不平门掌门。”

    韦不平微笑道:“不必客套,请坐请坐。”神色间极为客气随和。余人并不知韦不平其人,周超却知他名动江湖三十载,在当今武林乃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见他如此谦冲平和,不由心折,拜下行礼:“晚辈慕仁山庄周超,见过韦掌门。”余人见他如此,随之行礼。韦不平忙上前相扶,众人一一落座,左张二人立于一旁。

    左一鸣向韦不平简略介绍一下,便将登封陈府之事简略叙述一遍,而之前邵天冲等人来此用意,显然韦不平早已从左张二人口中得知。待听完付诸二人遭难之事,韦不平扼腕叹息,随即问:“你师妹呢?”

    左一鸣答:“师妹先行回房休息。”

    韦不平微皱眉,似乎对女儿无礼之举甚是不满,但终究未说什么,招手对左一鸣耳语几句,左一鸣随即向众人托辞离去。韦不平歉然道:“我这小女十分顽劣,因自幼丧母,我对她过于纵容,若有失礼,尚请见谅。”

    邵天冲道:“韦掌门客气,韦姑娘救我们一命,感激尚且不及,如何说她失礼?”

    韦不平轻叹一口气,面色似有难言之隐,不便启齿。他思忖良久,缓缓道:“凌姑娘的遭遇我已得知,此事若说与飞斧帮有关,那实是棘手之事。诸位于飞斧帮之事可有耳闻?”

    邵天冲摇头不知。周超答:“飞斧帮近年声名鹊起,但不闻其迹,善恶难明。”

    韦不平凝视他们,说道:“飞斧帮迅速崛起,决非偶然,其后有不明势力支撑,其志不在江湖。”

    众人茫然相视,不解其意。韦不平见他们一脸懵懂,缓缓道:“简单点说,据我所知,飞斧帮幕后是朝廷的一股势力,至于属于哪方,还不能确证。这位凌姑娘的父母,倘若得罪的是飞斧帮,那便是得罪了朝廷,可不是江湖恩怨这般容易了结。”

    凌叶子“啊”的一声惊呼,急道:“那可如何是好?我爹娘未涉官场,怎地会和官府结下梁子?”

    “现今飞斧帮商未明确立场,属于朝廷哪股势力,我们也不得而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怎么办?”凌叶子一脸凄惶,转而向邵天冲,无助之极。邵天冲立起身,行了一礼,说道:“以韦掌门之见,该当如何?”

    韦不平沉吟片刻,道:“至少不能正面与之为敌,我先去飞斧帮一探究竟,旁敲侧击。诸位即远道而来,不如先在此安歇,等我回转,再作打算。”

    “可是……”邵天冲犹豫一下,道:“韦掌门,你只身一人前去么?”

    “我一人前去进退均易,倘若带了门人弟子,明去未免有兴师问罪之闲,引起飞斧帮猜度;暗探的话带人亦极不方便。”

    “我们是当事之人,怎能由韦掌门一人前去涉险?即使无险,我们又焉能坐视,让韦掌门替我们奔波?不如我与韦掌门同去,周兄在此照顾凌姑娘。”邵天冲道。

    周超怔了一怔,一时难以作答。韦不平打量邵天冲良久,点头道:“也罢,不过小兄弟若与我同去,可莫怪我僭越,你得听我吩咐行事了。”

    “那是自然。”

    凌叶子目光楚楚,盈满担忧之色。邵天冲向她微笑以示放心。张一啸则领了周超等人前去客舍歇息。

    凌叶子独自在不平门后园闲步,满怀心事难以排遣。忽地脚下不慎一绊,身子向前俯冲。她不待身子着地,立即一个翻跃,满拟站稳脚步,谁知踏足处一空,身子下坠。她吃惊之下无处借足,一手推出,撑到一方土壁,借此提气向上,抬头时却发现一面细眼网由天而降,将她罩在其内,跌落陷坑。那陷坑倒是不深,堪堪一人之高,只是形状颇为狼狈。凌叶子第一个念头便想:“在这不平门中尚遭人偷袭,难不成韦掌门意怀不轨?”随即否认此念:“我不过是个无名小辈,韦掌门若需对付我,何必如此伎俩,但左张二人,我便无法抵敌。”抬头看去,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童在不远处笑嘻嘻地看着她,双手抱胸而立,神情淘气。那孩子生得玉雪可爱,却一脸狡狯之色。

    凌叶子啼笑皆非,道:“小弟弟,你做什么呢?这陷阱是你设的?”

    “是啊,我无聊得紧,找人陪我玩儿。”那孩子笑着走上前来,弯下腰道:“姐姐你若是陪我玩,我便放了你,若是不陪我玩,我便走了。这网是金丝织成,你逃不脱的。”

    “乖,那你放了我,我便陪你玩儿。”凌叶子见他生得可爱,心生欢喜之意,语调便十分柔和。那孩子咯咯一笑,伸手去解网索。凌叶子跳出坑来,蹲下身,牵着他手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韦海颜,快十岁了。”那孩子吐了吐舌头,接着道:“韦不平是我爹爹。”

    “哦?”凌叶子不由一怔,心想:“韦掌门看来年纪非小,估摸也有五十左右,怎么儿子这么小?”旋即想起左一鸣所言,立时明白这孩子乃是庶出。看情形这孩子十分机伶可爱,却孤单得紧。她心下怜惜,伸手摸了摸韦海颜的头发,忽然惊声尖叫了一下。原来那孩子头上竟不知何物,刺中她掌心,微微生疼。她伸手看时,掌心只有几个红点,并无大碍。她又惊又怒:“这孩子好生狡猾,总爱捉弄人。”再抬眼看韦海颜,却见他哈哈大笑,从头上取下几枚苍耳。苍耳子是一味中药,果实却有毒。表面生有倒钩,经常成为孩童手中玩物,没料到这孩子拿来戏弄她。

    韦海颜见她脸现怒色,腆着笑,小心翼翼道:“姐姐你生气了?我不是有心惹你生气。”凌叶子见了他一脸讨人喜欢的笑,怒气终于发不出来,微嗔道:“你这孩子怎么总是捉弄人呢?”

    韦海颜撅一下嘴,说道:“没有人陪我玩,我无聊得紧嘛。”

    凌叶子因有前车之鉴,有点紧张地轻抚一下他冰雕玉琢般粉嫩的脸,微笑道:“你这么可爱,为什么没有人陪你玩儿呢?是不是你捉弄人捉弄得狠了,所以大家怕了你?”

    “才不是,是没有人喜欢我。”

    凌叶子一怔,不明这么丁点大的孩子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问道:“谁不喜欢你了?你爹,你娘还是你师兄他们?”

    “都不喜欢我。我爹成日里说我是小孩子,没空陪我,叫我找姐姐玩。可是我姐姐讨厌我,从来不理我。我娘就总在她的绣楼里刺绣,极少下楼。她那绣楼里阴阴暗暗的,成年不见阳光,我不喜欢呆在那儿。师兄们就只知道敷衍我,况且我也不喜欢他们。”韦海颜仰面道:“姐姐你长的好看,你陪我玩儿。”

    少女总是喜欢有人称赞自己,尤其这称赞之语自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口中说来,更显至诚。凌叶子不由得心中欢喜,微笑道:“好啊。”她却不知那孩子自幼在武林世家长大,对于江湖中吹捧欺诈那一套并不陌生,奉承话随口拈来,十分容易。那孩子拍掌欢呼,拉着她的手疾奔。两人在后园之中兜兜转转,玩耍半日,转到一处小阁楼前。那小楼位于竹林松风之间,清雅宜人,门前除了两株龙女花,尚用花盆栽了几株文珠兰。那花叶如剑形,花瓣如线,幽幽清香。凌叶子禁不住上前轻抚一下,说道:“这兰花据闻素喜潮湿温暖,不知如何在此栽植成活的?”

    “我不知道,我娘喜欢种这些花花草草,尤其是那龙女花,我娘从不许人碰的。”韦海颜伸手指阁楼,“我娘住在上面,这二天,我姐姐也被关在那里。”

    “什么?”凌叶子吃了一惊。“你姐姐?韦明月么?”

    “是啊,不知为何,我爹走前吩咐左师兄,把我姐姐关在我娘绣楼之上,叫我娘好生看着她,不许她出去闯祸生事。”瞧他眉宇间喜动颜色,似乎是对韦明月被父亲关押之事兴灾乐祸。

    凌叶子呆了一呆,心想:“韦姑娘上回去陈府救我们,怎称得上闯祸生事?当真奇怪。”呆怔间,楼上专来人声:“颜儿,你这孩子又去哪淘气了?”语声低而极柔,如一股清清细流舒缓地滑过人心田。凌叶子抬头一看,见一黑衣女子端立于阁楼之上,黑纱覆面,手扶栏杆,柔软黑缎之下,身姿曼妙,隐隐绰绰。虽面容不得而见,光闻其声,见其姿,已觉得千般风情尽集于一身。

    端视间,韦海颜拉着凌叶子的手,直奔上那绣楼。凌叶子不由自主跟着他飞奔,无暇言语。到了二楼,他松开凌叶子,扑上前搂着那女子,脆生生叫道:“娘!”凌叶子这才明白,那黑衣蒙面女子原来是韦夫人。只是青天白日之下,在自己家中尚以纱遮面,未免不合情理,端的怪异。她衽裣一礼:“韦夫人,小女姑苏凌叶子,日前因有事相求于韦掌门,故暂寄居于不平门,无意相扰,尚请宽宥。”

    韦夫人“哦”了一声,反应冷淡。韦海颜道:“娘,这位姐姐陪我玩了半日了。”韦夫人柔声道:“乖,没捉弄姐姐吧?”

    韦海颜握着她的手摇晃道:“娘,你总是当我只会捉弄人。”那女子不言语,从眉眼间看,似乎轻颦浅笑,宛若春风。她那张脸唯一露在外的就是眉目,双眉如青山之黛,双目如浅水之清,盈盈间令人沉醉其中,难以自拔。她款款上前几步,说道:“难为姑娘了,小儿向来顽劣,甚少玩伴,倘有令姑娘不愉之处,但请直言,不必相护。”她一双手白得刺目,与黑衣相映衬间,更显分明,近于剔透的肤色,令人有种不禁风吹的感觉。凌叶子不由自主地想:“这女子天生有一股勾魂摄魄之处,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我身为女儿家尚有此感,无怪乎韦掌门一代宗师,也要为她所惑。”她微笑回应了几句客套话,二人之间近于冷淡,凌叶子颇觉尴尬,便想告辞。

    正欲离去时,凌叶子听得屋内有人烦躁地叫:“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声音虽不复明快爽朗,但仍听得出是韦明月,只是大约叫得久了,有几分嘶哑之音。她微一惊,回首朝屋内凝望。

    韦夫人轻移莲步,半遮于门前,道:“凌姑娘可有贵干?”

    凌叶子一怔,觉得自己未免唐突,面上一红,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听得韦姑娘的声音,略觉好奇而已。”

    韦夫人沉默半晌,道:“老爷既然将明月姑娘留在我屋内,叫我好生照料,必有其因,我甚少理事,也未曾详加细问。凌姑娘莫非和明月姑娘甚熟?”她口口声声称韦明月为明月姑娘,客套得近于生份。

    “小女与韦姑娘也算得是朋友吧。韦姑娘曾救小女一命,心下甚感激,只是无缘道谢。如今见得韦姑娘被……被……于此,不免有几分……”她本想说被困或被囚,但终觉不妥当,话到嘴边又缩回去。

    “是谁在外边说话?”韦明月在屋内问。

    “是一位姓凌的姑娘,说是你的朋友。”韦夫人向屋内答道。她与韦明月说话间,也是款款轻柔,生似吓着旁人。

    屋内静了片刻,韦明月“哼”了一声道:“姓凌的姑娘?她来做什么?”

    “凌姑娘大约是想见见你吧。”韦夫人以目光相询,凌叶子点了点头。

    韦明月道:“让她进来吧。”

    韦夫人犹豫半晌,韦明月怒道:“怎么,我已经被囚,有人来见我一面都不让见么?死囚还让探监呢!”

    韦夫人吓了一跳似的,轻抚胸口,低低道:“既是这般,凌姑娘请随我进来。”她牵着韦海颜在前引路,凌叶子相随而入。自背后瞧去,韦夫人的身段绰约如少女,虽步伐间并不似身有武功,但每一步却均轻盈如絮,落地无声,当真是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进入内间,她轻叩室门,但韦明月明明受制于屋内,无法前来开门,她此举便仅以表尊重。待韦明月哼了一声,她才轻推开屋门。凌叶子随之步入,见屋内窗帘低掩,棂窗半闭,微风起伏间,室内忽明忽暗,韦明月端坐于屋内一角,脸上神情隐隐间充满愤懑怒气。韦夫人拉着韦海颜悄然退出,只余二人。

    凌叶子走近前,在韦明月身前一圆凳上坐下,适应了一会方能看清屋内情形。四下里除了桌椅床塌等简单陈设,几乎空无一物,真不明白韦不平何以将女儿囚于此处。韦明月哼了一声道:“这二日无人与我说话,闷也闷死了,你来陪我聊几句解闷儿也是好的。”

    “韦姑娘何以被困至此?”

    “我爹关的,你还不明白么?在不平门内,除了我爹,谁能将我困在此处?”韦明月言下愤愤。

    “韦掌门却又为何……韦姑娘不会自行走出去么?”

    “左师兄每天来点我一次穴,闷死我啦!”韦明月怒气冲天,说道:“我爹还不是怕我去找他!”

    “找谁?”凌叶子不解其意。

    “秋渐浓。”韦明月的声音降了下来,提到这名字几乎便有些柔情万缕之意,与她明净爽朗的个性大为不符。凌叶子听得心头暗惊:“莫非她与秋渐浓有些牵挂不清的关系?”再想秋渐浓容貌出众,这位韦大小姐正值情窦初开之龄,喜欢他也非奇事。

    “你去外边看看那女人在不在。”凌叶子一怔,随即明白她所指的是韦夫人。于是起身出门一探,外屋寂静无人。遂回转道:“韦夫人走了。不过要不要防隔墙有耳?”

    “不用的,这屋又不透音,她不会武功,听不见的。”

    “韦姑娘与韦夫人的关系似有几分……”

    韦明月又是冷哼一声,说道:“那女人不知窝着什么居心,嫁来不平门,我总疑心她是哪里来卧底的,要不然便是哪座深山里的狐狸精,专来迷惑男人。”

    凌叶子听她此言,颇觉尴尬,无法接口,暗觉此乃旁人家事,无从插口,亦不该再听。韦明月却似是个直率之人,并不避忌,继续道:“我爹近年给她迷得神魂颠倒,简直不知云山雾海。那个小捣蛋又深得我爹疼爱,她在这家中简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凌叶子听她这般形容继母,不禁微觉好笑。

    “你怎么会撞来此处?”

    凌叶子将偶遇韦海颜之事说了,韦明月道:“原来你是给那小捣蛋捉弄了,下次你见他可得小心。我还道你是专程来看我的,给我解闷儿。”她显是给关得十分气闷无聊。

    “我得知韦姑娘被困于此,也确有来看望你之意。只不知韦姑娘与那秋渐浓是何……如何认识的?”她想问他们是何关系,终又觉得唐突,改问他们如何相识。

    韦明月想了想,道:“我认识他还是前年的事了,当时他无意中救我一命,自那以后,我就对他印象深刻,总有几分……总有几分……”她迟疑片刻,面泛红潮。不管她如何豁达,终究是个闺中少女,说到此事,难免害羞。停了停,道:“之后,有一次听闻有人在嵩山发现他踪迹,百余人联手于嵩山之上对付他,我就偷偷跑出去看。谁知行至少室山剑峰上,便听得有人长啸震耳,当时我掩着耳朵狂奔上去,越近越觉得啸声令我心头气血翻涌,耳膜欲穿。我勉强接近剑锋上一块巨大平石,上面隐隐约约站满了人,尚未看清人众,已晕了过去。待我醒来时,他抱着我向山下奔跑,回首再看,山上火势冲天,浓烟惊人。时值盛夏,冰雪已融,但观其火势,便知人为,否则剑峰上怎会燃起如此大火?许多人自浓烟中狂奔下山,只怕有些来不及下山的便烧死了。”

    “此事我倒是听左大哥提起过,可他说这火是秋渐浓纵的。”

    “当然不是。”韦明月恼怒地道:“当时我曾问过秋渐浓,他说不是他纵的火。”

    “此人所言可信么?”凌叶子苦笑。

    “他说不是就不是,他那人骄傲的很,不屑骗人的。何况他杀人便如切豆腐一般,哪用得着纵火这么麻烦。我虽不知是何人所为,但定是嫁祸于他,只是我爹他们不信我。他那是第二次救我了,自此之后,我便对他感激得很,总是跟着他。跟了一阵,他说我们萍水相逢,决不会有结果,不让我再跟着他。”言毕,神色黯然。

    “原来他还会救人,我道他只会杀人呢。”

    “自然也会救人,不过救人是偶尔之数。其实杀人也不算经常,他杀人总是人家先惹他的。”韦明月处处维护,令凌叶子无言以对,心想:“在你心中,那人纵残忍暴虐,你也会找借口替他掩饰。难道别人先招惹他,他便有理由杀人么?”转念又怀疑秋渐浓屡次相救韦明月,不知是不是得知她是韦不平的掌上明珠,另有所图而利用她。但此念只能在她心头盘桓,却无法说出。

    “韦姑娘,我可有能帮助你之处?”

    韦明月想了一想,道:“你若想帮助我,便帮我逃出去。”说罢,眼中闪动着希翼之色,流光溢彩。凌叶子大愕之下,无法回答。一来她自觉做不到,二来也觉得十分不妥。以这位韦姑娘的个性,若是得了自由,不问而知多半是会闯祸,那岂非对不起韦不平?思之再三,她惟有暗地里叫苦。

    “怎么,你不愿意帮我?”韦明月面有不愉之色。

    “可是——可是我哪有能力帮你?”凌叶子在替自己找托辞的借口。

    “你听我说——”韦明月示意凌叶子附耳过去,在她耳边低语了一阵。听罢,凌叶子十分吃惊,半晌无语。

    “很容易的,你做不做?”

    “我……”凌叶子讷讷几句,无法成语。

    “愿不愿意你直接点行不行?我不喜欢扭扭捏捏的。”韦明月的直率与凌叶子的柔弱恰成鲜明对比,她极不耐烦凌叶子不明朗的态度。

    “明月姑娘。”门外响起韦夫人有节奏的叩门声。门虽半掩,她却不失礼仪。她来去时均悄无声息,将二女吓了一跳,凌叶子不由怀疑这女子是不是猫托生而成人,虽无武功,行动却总是猫一般诡秘。

    “干么?你偷听我们说话么?”韦明月质问。

    韦夫人缓缓摇头,一双眸子在昏暗不明的室光中闪动着奇异的光彩。她走近几步,说道:“不过我无意听到最后几句,得知明月姑娘想要离开此间。明月姑娘想得自由之心,我也明白。”

    “你明白?你明白地去告诉爹,让爹将我看得更紧一些?”

    “我知道明月姑娘从不相信我。不过我与明月姑娘同为女子,我也曾年轻过来,姑娘家的心事总是一般的。你的事我也听你爹爹提及几句,略知一二,我希望韦姑娘命运能由自己左右,不必到头来徒生惆怅。”说到此处,她语意幽幽,说不清是无奈还是伤痛,抑或是凄清。

    韦明月怔了怔。她素来不喜欢这个后娘,二人也极少说话,一向以来,这个后娘总是寂冷孤僻,深居绣阁,未料到会说出这般言语。

    韦夫人又道:“姑娘觉得我不喜欢你爹爹,嫁给他另有目的,那也不算全错。我确然对韦掌门只有尊重之意,而无男女之情。但自从我嫁给他那天起,我便一心一意做他的妻子,从无他念。”

    “哼!”

    韦夫人并不介意韦明月的冷淡,续道:“我知道那种将一个人放在心中,萦绕不去的苦楚,我也曾经这么痛过,可是我再也没机会回头了。姑娘性格不拘小节,不同于寻常闺中少女,我也盼姑娘能寻到自己的如意郎君,若是姑娘真想逃出去,寻找你心中的那个人,说不准我可以帮上几分忙。“

    二女愕然之至。韦夫人一副浑不理世事的模样,长年幽居,理应是个谨守三从四德的闺中少妇,竟尔说出这样一番话,实在不由不令她们刮目相看。连韦明月都不由得佩服起她的直言无讳来,忍不住便道:“你说出这番话来,也不怕我告诉爹爹?”

    “我既说得出口,便不会怕什么。你爹虽从未听过我说的这些话,但他心中无所不知。只是你并不了解你爹爹,他心中能藏下无数的事。或许你们觉得我说话太过大胆,不过我是夷人女子,自小便没你们汉人这许多规矩。”

    韦明月觉得颇有几分匪夷所思,神态间略有不信:“你当真是想帮我?不会去告诉爹爹?”

    韦夫人不答,却静静地看着韦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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