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府,梧桐深处。
林川岳伴着秦可儿向内院走去。
林川岳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但此时他正在埋怨可儿;“秦师妹,你怎么能打草惊蛇呢!”
可儿垂首不语,回复大家闺秀风范。
林川岳叹气道:“九儿已去不用说了,小言实为我府心头大患。以青龙会之会众,飞龙城之狭小,竟无法得知小言半点消息。而仅有的一条线索又给你粗心大意地掐断了。”
可儿扬眉道:“我的计划天衣无缝,但小言简直不是个人,所以我失败了。但他胜得光明磊落,我输得口服心服。”
林川岳诧异道:“我可是第一次听你说服输啊!”
可儿一怔,似乎有点脸红,随即大声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林大公子可不要自高自大,瞧不起别人家。”
林川岳“哈哈”大笑,可儿装作没听到,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甩下林川岳而去,径直走入内院闺房。
可儿飞快地奔入闺楼,拉出一个青年女子道:“青姨,陪我去后院赏花吧。”
青姨莞尔一笑道:“可儿几时转性了?不去打打杀杀,而是品芳赏花。”
“是爹爹教我去的。”
“是嘛?那老太爷以前教你学些女红读些经书,你怎么偏要去佩剑练武呢?”
可儿似乎有些急了,嘟嘴皱脸大声道:“青姨,好罗嗦啊,到底去不去嘛?”
青姨连忙拉住她的手道:“可儿,好可儿。去去去--,青姨跟你开玩笑的。”
于是两人携手步向后院花坛。
秋深气重,百花凋败。但秦府后院地气特异,树木仍绿,花坛长开。
一个花匠,正在细细地剪花,他似乎忘却了天地间其他事物,只是在专注地剪花。伴着漫天夕阳,时间也仿佛凝滞不动。
二个女子,说笑而来。可儿娇美明艳,青姨柔媚动人,都没有扰动花匠。
于是二个女子也压低了声音,看那花匠剪花。看着看着,青姨满脸惊奇,对可儿道:“你看那几枝剪过的花!”
可儿细看了看,却对她摇摇头,一脸茫然。
青姨微笑拉着她在花坛畔石椅上坐下,道:“你平日只知打打闹闹,从没有静下心去学些有用的东西。那几枝花,就蕴含着天下数一数二的本领了。”
可儿满脸不信。此时,花匠稍稍分了一下神,只是轻轻瞥了一下青姨,又回神继续。
青姨解释道:“学武有武道,可文有文理,而剪花也有花道。花道中人,对花的一枝一叶,疏密搭配都大有讲究。你再细看那几枝花,粗看似零乱杂碎,但枝多而不重,叶稀而不浮,而几朵小花点缀摇曳,正合花道之坚毅刚健境界。又似易经之乾义,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可儿瞪大了眼睛,看那几枝花,忽然问道:“青姨,你看那花的动姿,是不是象一招刀法?也不对,天下哪有这么快的刀?青姨,你的武功老高老高的,你看到底是不是?”
青姨不立刻回答,而是面色凝重地看那个花匠,那个花匠终于停下手,笑呵呵地对二女子行礼。他是个面目寻常低眉垂眼的年轻人,只有一双眼睛中闪着自信的光。
青姨问道:“你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年轻人笑道:“我是新来的花匠,大家都叫我花痴小唐。”
青姨又问:“是谁教你剪得这么好的花?”
小唐笑答:“小的自小喜好此艺,后蒙‘车前轩’主人黄大师父指点,才略通一二。”车前轩乃是中原最兴旺的花市,黄大师父又是中原第一的养花师父。
青姨点点头,道:“果然不愧是中原第一花主。”她笑道:“敢问阁下所剪之花之意何在?”
小唐笑答:“小的不通经书,不识武功,只是曾到华山一游,小的想把华山之陡峻绝险融入此处花中,是以带了几分霸气,实在未达华山天下至险之真义。”
青姨盯着小唐笑道:“如果你会武功,岂不是独步江湖?”
小唐诧异道:“为什么?”
青姨缓缓道:“一法通万法通。华山之绝险,花道之刚健,武功之高强,本是同枝之花。”
小唐笑道:“小姐,可惜我武艺粗糙,不然象林大爷他们那样阔步江湖,快意恩仇,岂不胜过靠这下贱手艺混饭吃?”
青姨点点头,道:“好吧,你可以走了。”小唐诺诺而退。
可儿拔剑在手道:“青姨,何必与一个下人浪费时间呢!现在请您看看这一招剑。”
只见可儿身形疏懒,在挪步之间剑尖划了一个长弧,如牛角挂犀,瞬间无痕。
青姨含笑:“好剑招。可儿大有进步,此招颇含剑意啦。”
可儿收剑问:“什么剑意?”
青姨吟道:“星垂平野,鹰击长空。”
可儿递剑给青姨道:“那您使给我看清楚吧。”
青姨叹气接剑,轻挪巧步,忽然出剑,剑光乍现,清奇中又有柔美之象。可儿拍手赞道:“好漂亮!但还要快些方好。”
青姨再叹气道:“我只能这么快了。如果有人能使更快,那他简直不是人了。”
可儿笑道:“那他是什么?”
“剑神!”
可儿接过长剑,沉吟着青姨的话。
青姨见可儿忽然兴奋忽然痴想,人虽在此,心行万里,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忽然领悟:这小丫头有心事来啦。
可儿幽然长叹,恳求道:“青姨,您能让我再看看青龙会的密档么?”
青姨苦笑道:“不可以。上次你偷偷看了密档,擅自行动,已经让我受秦老爷训斥了。”
任凭可儿如何软磨硬泡,青姨就是不松口。可儿只好作罢,道:“没什么了不起,我直接去问爹爹。”
可儿回头,忽然看见青姨脸上有一丝诡秘的笑容,忙低下头岔开话题:“青姨,看你脚下那株玉兰,开花啦!”
青姨媚笑,可儿顿时两颊生晕,其色正如盛开之花。
林川岳走到内院中一间大宅门口,神色忽然严肃起来。他垂手走进门内。
原来这就是秦府内堂,青龙会机枢。
而秦府正是青龙会机要。青龙会庞大而神秘,据说有三百六十五舵,春夏秋冬四季管,每个月又为一坛。秦通天正是青龙会夏季分管之首脑,权倾江湖,威镇飞龙。
秦通天昔年以“回凤舞柳七七四十九剑”名动江湖,现在年事已高,秦府外务已交给得意弟子林川岳把持,自己退居幕后。
此时,林川岳走到堂前,向内堂正中一席竹帘处遥遥拜道:“弟子林川岳有事禀告太爷。”
堂中空无一人,过了一会儿才从帘后传来人声道:“恩,你说吧。”声音苍老枯涩。
“卫九千已命丧护城,而庄小言隐匿踪迹,属下尚未发现其影踪。但据外坛弟子探寻,卫九千似乎与南宫世家颇有渊源。而庄小言极有可能是当年江湖名侠‘九华剑英’庄云浩的孽子。”
“哦!”帘后老人似乎颇为诧异,而且老人迅速问道:“那你是怎么安排的?”
林川岳朗声道:“弟子已经更遣人马赴南宫世家刺探,而且已布置了‘三月桃花坛’弟子于府周。只等小言自投罗网。”
“你做得很好!”老人缓缓道,“那就这么办好了,现在你出去吧,我累了。”
林川岳大声道:“是!”缓缓退出。
待他走出后,帘后之人长长叹了一口气。
秦通天似乎是廉颇老矣,英雄不再。难以想象,如此老朽竟能把持一支势力最庞大,神秘莫测的帮派。
过了许久,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爹爹,你打算怎么处置庄小言呢?”正是秦可儿赶到。
秦通天又长叹一声,但其中增添了许多欢愉之气。
“由川岳去办就好了。你不用再帮倒忙了。”
“哎,我可是全为您才出手的。再说了,我的计划的确本是天衣无缝的。……”
“呵呵呵,好了好了,这个账以后再和你算。你没受伤算你走运。”
“爹爹啊,我想知道,庄小言干嘛和我们青龙会作对呢?”
秦通天诧异道:“问这个干嘛?”
可儿振振有词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秦通天正色道:“下次你不可再单独和庄小言争斗了,他是来杀我报仇的。”
可儿的心沉了下去,幽幽道:“什么仇恨,这样无法化解?”
秦太爷沉声道:“上一辈的恩怨和你无关,不许再问了。”他皱眉瞪眼,脸肌抽动,仿佛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往事。
可儿大声道:“连我都不能说么?难道爹爹做了什么亏心事么?”
秦太爷大怒:“娇丫头,都这么不听话了!出去!”
可儿平生头次看见父亲如此失控,又惊又骇,掩面而去。
然后,可儿不顾一切地潜进了青龙会密档室,把小言相关的资料看了一遍又一遍。她这才明白,秦通天在二十年前杀死了庄云浩,而庄小言正是庄云浩的遗孤,磨剑十年,今日前来飞龙城复仇。在秦通天杀庄云浩的原因中,没有文字,只有一个骷髅,表示这是最高机密,过问者死。
秦可儿这一下子心都碎了。旧的世界因为父亲高大伟岸形象之破灭而崩溃,新的世界由于小言绝恨深仇之刻骨而空洞,她就在这两个世界之间孤独地绝望。失魂落魄,走到一处无人园地,无力地坐在石椅上掩面抽泣。
这边青姨走进内室,一扫妩媚之态,命令一个女婢道:“叫老耳朵过来!”
女婢应诺而去。
不过一会儿,一个鼠目獐首的老头躬身而入。青姨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盯住小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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