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部是一片白色的医院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林霜。病床周围是各种监视林霜体征的仪器。在其中一个仪器的显示屏上，可以看到林霜的心跳在很有规律地跳动着。
林霜还活着，可是已经长睡不醒。子弹擦过了她的脊柱，坏了部分神经，使她失去了对外界的反应。她没有知觉了。
那一枪的子弹来自林复生的枪里。陈雾没有开枪。在即将开枪的那一瞬间，陈雾忽然犹豫了。而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林霜正扑过来挡在他面前。他没有办法再开枪，但林复生的枪却已经响了。于是林霜为他挡住了这一枪，倒在了他的怀里。
关于那个残忍的问题，其实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而在回答问题之前，也有一些很重要的前提。
一般是女孩子会这样问自己的男朋友：“如果我和你妈都不
会游泳，却同时掉到水里，而你只能救其中一个，你会救谁？”
其实问题就是：我和你妈究竟谁对你更重要?
先救谁?谁更重要?没有答案。有答案的话都是错。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答案是真的到那时他会怎么做，而不是在和平时期信口乱说。不负责任的谎言谁都可以说，说一万句也没有关系。
难以回答的前提是这两个女人都是这男人所深爱的，如果有其中一个他不那么爱，也就无所谓了。
只是爱的性质并不完全一样。—种是母爱，一种是爱情。
都是爱，难道还有孰轻孰重吗?对深陷爱情中的恋人们来说，也许爱情会是最重要的。其实并非如此。母爱和爱情就像是你的左右手，哪一个更重要？看起来像是右手更重要，其实都是一样的重要。
出问题的人故意要把回答问题的人逼入绝境，所以会说“只能救其中一个”，意思是另外一个人会死去。其实不必这么设问。只要简单地问：“你会先救谁?”也可以解决问题。现实中有这样的真实。夫、妻，母三个人一齐落水了，丈夫有充足的时间去救其它的两个人。然而无论他第一时间会将手伸向哪一个人，留给另外一个人的都会是已经失去的痛苦。
其实无论救上来谁，活下来的两个人都会永远地痛苦。舍弃含辛茹苦的母亲或是倾心相恋的爱人，这也许是人生中最痛苦的抉择。因为都是真实的爱。你能相信一个抛弃自己母亲的人能够真心爱自己的妻子吗?或是相反?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有可能的一种结局会是这样：或许没有人想过，既然只能救一个，救人的那个人为什么一定会活下来呢？因为这种痛苦、负罪和忏悔会因此而永远地折磨着他。最后的结局其实是：一个人因为没有被救而死去了，救人的人却也因此而最终死去了，只活下了一个被救的人，却永远生活在痛苦中。
所以这个问题或许注定会是一个悲剧的结局。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不要问这个愚蠢的问题，因为这种情形出现的几率实在是很小。而如果不幸真有这么一天到来，那个人会用自己的行动给出答案。而无论他怎么做，结果都是不可更改的。
在难题真的到来之前，林霜已经想好了答案。爸爸和陈雾都是她真心爱的人，她不想让两个人任何一个人死去，无论他们曾经做错过什么。对她来说，这两个人就是两个以不同方式都很疼爱她的男人。仅此而已。所以如果真有一天非要让她在这两个男人之间抉择，她会用自己生命的代价来换回这两个人的生命，如果可以的话。
不幸的是这一天真的来了，而且很快。
林霜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了她对这两个男人同样的深爱。她阻止了这两个男人的继续互相屠杀。然而代价太大了。
其实在那个没有时间去想更多的瞬间，林霜虽然是要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两个男人的子弹，却还是表明了她更爱陈雾多一些。她扑过去的时候，是面对着自己的爸爸的枪口。
她潜意识里是想要挡住陈雾。她知道陈雾也会开枪，而且开枪的话对她而言会是致命的，但她没有时间去想那么多。
于是林复生看到自己的女儿倒在了自己的枪口下。那一刻他的感觉是自己已经死了。
陈雾就坐在林霜的病床边，握着林霜已经没有知觉的手，吻着。从不流泪的他始终在流泪，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了。
这正是林霜已经昏迷的时间。
为什么那么傻?这儿天他一直在问林霜同样一个问题，虽然知道林霜不可能回答他。这是他和林复生之间的恩怨，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为什么要扑上来挡在他们两个之间？她没有犯任何的错，为什么要代林复生受过？
然而他知道这是为什么。林霜对林复生的爱就像是他对林霜的爱一样，纯洁、真诚、无私。
忽然，他看到林霜的眉宇间起了一种痛苦的表情，手指也微微动了一动。他立即扭过头去看监视器，只看到监视器上林霜的心跳已经迅速变弱!
“林霜！林霜！”陈雾大叫着她的名字，有一刻的慌乱。
不！我不能失去她!不要慌!不要慌!冷静下来!有个声音在陈雾内心深处镇定地对他说着。
陈雾强抑住内心像是要失去林霜的恐惧，用颤抖的手用力按下了床边红色的紧急呼叫按钮。
“林霜，坚持住，不要死!”陈雾紧握住林霜的手，不让她放弃。
他不知道林霜为什么忽然会这样。
很快他听到了走廊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医生来了。
雷雹受了轻伤，陈正道的那一枪并没有打中他的关键部位。
他已经没事了。而他那一枪却当场要了陈正道的命。他和陈正道之间并没有仇恨，但命运却借他的手替陈雾报了仇。
问题是接下未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制裁。他和陈雾都将逃脱不了。
经过紧急的抢救，林霜被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但医生并不清楚林霜怎么忽然会有这种紧急的病情。
“可能是她做了什么恶梦。”留下来的主治医生对陈雾说，“一个无法承受的恶梦。”
“她现在情况倒底怎么样?”陈雾问医生。
“不好说。”匠生叹了口气，“能不能醒来，何时醒来都是问题，而且，可能还会有后遗症。”
这时陈雾听到病房的门开了，他没有回头。他以为是警察来了。
并不是警察。是雷雹。
“陈雾，你出来一下，出事了。”雷雹走到陈雾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对他说。
陈雾跟雷雹走出了病房，把门掩好。
“林复生自杀了。”雷雹说。
救护车将林霜、已经死掉的陈正道拉走之后，陈雾跟着车到了医院，雷雹则独自到一个朋友开的小诊所做了手术。书房里只剩下了林复生一个人。
书房的灯早已亮了，却映出一个鲜血和枪的残局。
那里有女儿的鲜血。是为了阻止他而流出的。
女儿生死未卜。他没有勇气跟到医院去。陈雾没有让他跟过去。护士赶过来将林霜往担架上抬的时候，他想要跟过去，却被陈雾凌厉肃杀的眼神止住了。陈雾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可是现在要先救林霜。
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林复生痛苦地想。二十年前，陈正道为了霸占陈正德的家产。告诉王灵陈正德家中有张一百万的支票，让他杀了陈正德夫妇拿到那张支票，并且事后还给了他五十万。然而王灵刚取了钱，还没未得及逃跑就被抓获。他不甘心有命赚没命花，一边拒不交待钱的去向，一边想办法从监狱中脱身。于是他看准管教暴毙的时机，诓雷鸣替他去死，然后两人身份互换。雷鸣替他死后。他以雷鸣的身份出狱，为了重新开始，他选择了无亲无友的林复生作为新的牺牲品，将林复生杀害并焚尸。之后，他取出了一直藏匿的一百五十万，整了容，到孤儿院认领了自己的女儿。之后就以这些沾着鲜血的钱发了家。
这一切在他看来是天衣无缝的。然而，陈雾二十年前留在他手腕上的伤痕最终还是揭穿了他的身份。为了林霜，他本来并不想再要陈雾的命。可是他渐渐发现陈雾已经察觉他的真实身份，而且雷鸣的儿子雷雹也加入进来。为了保全自己，他不得不要陈雾的命。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胜券在握的。陈雾和雷雹是斗不过他的。
唯一的意外是他的女儿。
林复生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没有意义了。这二十年，为了自己，他已经杀死了四个无辜的人。这沉重的负罪感一直伴随着他。现在，他又亲手打伤了自己的女儿。而且，女儿究竟是死是活他还不知道。
到赎罪的时候了，他想。他已经不敢再让这神情况继续下去了。如果女儿因他而死，他将永远不能原谅自己；而如果女儿能活下来，还将会在他和陈雾之间难以择择。而无论女儿是死是活，他知道陈雾都不可能放过他。女儿的负伤只是暂时阻止了陈雾的复仇。陈雾还是会来，而林霜还是会阻止。
林复生不知道女儿现在是昏迷不醒。
在这个仇恨的漩涡中，无论陈雾和他是谁杀死谁，最后痛苦的人中一定会有林霜。
那么，我欠的债由我自己来还吧？林复生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他认为自己应该死，他也准备要陈雾杀死他，但他知道不能让陈雾杀死他，那样林霜将无法面对陈雾。
如果我不是死在陈雾的手上，林霜或许不会那么痛苦。林复生这样想。他决定了。他似乎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了。这条路既可以让陈雾报仇，又不会让女儿那么痛苦：自杀。
他站起身，捡起了丢在地上的两个面具和几支枪。他先是将面具用火点燃烧掉了。然后将陈正道打伤雷雹的那支枪单独放好，把雷雹杀死陈正道的那支枪拭去指纹重新握了一下留下自己的指纹。之后他把包括自已打伤女儿的那支枪等其余的枪掏出手帕逐一拭去指纹，然后全部放在书桌的抽屉里。
他步履沉重地回到书桌边坐下。取出纸和笔写了一份遗书。
他写了很久。但终于是写完了。他起身到女儿的房间看了看。用颤抖的手抚摸女儿房里的每一件物品。
最后，他再次步履沉重地回到书桌边坐下。
这一天他像是苍老了三十岁。
他终于还是取出了那支打伤女儿的枪，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感觉很不好。然而他终于是闭上了眼睛，用力扣动了扳机。
“砰!”鲜血溅在了那份遗书上。
“扑通!”林复生随之扑倒在桌上。
“林复生的遗书中说陈正道是他杀的。”雷宦说。“他说陈正道因为生意上投资失败，昨晚到他家中要求借二百万元救命，遭其拒绝后，陈正道就拿出事先准备的手枪向其威胁，他也拿出自己的手枪与之对峙。这时林霜发现了这一情况，陈正道就持枪胁持林霜，并开枪将林霜打伤。于是他开枪打死了陈正道。
雷雹停了停，叹了口气：“他在为我们顶罪。”
“警察会查出真相的。”陈雾沉默了一阵，摇了摇头。
“警察是有些怀疑：”雷雹说，“不过，警察没有更好的办法。因为当事的两个人已经全部死了。而林霜又在昏迷中。所以，他们也只好相信林复生所说的了。况且这样也可以迅速销案。”
“希望如此吧。”陈雾说。
“林复生在遗书中说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林霜和你。还说要你好好照顾林霜。”雷雹说。
“那林复生有没有说他为什么自杀?”陈雾问。
“他说他得了绝症，”雷雹说。“什么绝症他没有说明。”
林复生没得任何绝症。他只是遇到一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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