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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宁宫。
她坐在黄色绣榻上,满头白发。
迟暮,安详,像这宫内的沉沉炉香,像她手上的累累佛珠。
仓叔和离叔含泪下跪:“罪臣叩见太皇太后。”
她的唇角颤抖,眼中隐有泪光:“都起来吧,都起来吧。你们护主有功,很好,很好。”
她看着我:“你是莲苦,我的孙儿?”
泪水滑过她的皱纹。
*
那些皱纹,像业已干涸的河道。藏着我生命最初的源头。
惊涛骇浪,船橹渔火都已经成了回忆。
时间荒芜,我们得以重逢。
这样陌生和熟悉。
*
她含笑对离叔说:“哀家从前生病,都是你为我把脉。十八年来,虽然换了不少好太医,但总不如你知冷知热。这几日我正感风寒,不知你可愿为我把脉?”
离叔道:“臣愿为太后效劳。”
她又对仓叔道:“你辅佐过两位明主。哀家历经五朝变迁,放眼朝野,如你一般上怀朝廷下体民情的户部尚书,确实还没有第二个。我也正有话要和你说。”
他们进了内室。
不知过了多久。
她走了出来。
搭着一个宫女的手,十分疲惫,似乎再也走不动。
*
她一个人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我闻到了鹤顶红的气味。
气味来自她身后那个宫女托盘上的三只杯子。两只已空。
我的心一直一直地往下沉。
空气凝固。我看着她,无法言辞。她也看着我,安详慈爱。
时间荒芜,我们终于得以重逢。
*
她叹了口气:“我想你已猜到,他们两个都已经尽忠了。”
我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离叔他是闻得出鹤顶红的气味的。”
她说:“他是自愿喝下的。他们两个都是大宋难得的忠臣,有些道理他们比我还明白。他们走得很平静。”
“可他们并不是来帮我夺皇位的。为了天下百姓,他们甚至已经在劝我放弃。”
她悲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但京城和朝野,认识他们的人太多。只要他们还活着,当年兄弟相残、弑君夺位的往事就会泄露出去。朝野大乱,其他赵姓亲王也会乘机觊觎,大宋的根基必然就此动摇。江山动荡,跟着遭殃的就是天下百姓。
我是一个母亲,我有三个儿子,他们都做了皇帝。我的大儿子为了得到江山杀了两个弟弟。我的二儿子为了一个女人不要江山,又为了天下太平甘愿弃了性命。我最疼爱的小儿子死在他大哥的手里,唯一的骨肉亡命天涯,我和我的孙子十八年不能相见。孩子,你以后会明白,生在一个帝王家,很多事情要逼自己去接受。这是我们的命运。”
我轻轻一笑:“所以,那一杯是为我准备的?”
她摇头:“我累了,这一杯是为我自己准备的。皇祖母不能为你做什么,只能代所有人向你谢罪。”
她端起了那只酒杯。
*
杯已碎。被我打碎。
我默默走了出去。
我进来的时候,是三个人。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走出了和宁宫。
少爷,无情不摧才是残荷听雨的最高境界。
他从来不懂武功,但却教会我认知天下的至寒之剑。
他们是我仅存的亲人,可是我们,甚至来不及告别。
*
世间事,虽说是罪者当罪,但终究都是善者沧桑。
我终于明白了无难大师话中的深意。
明宗站在和宁宫外。
*
白雪寒梅,我们各自站在一棵梅树下,遥遥相对。
他说:“对不起。”
我折下枝上的一枝梅花。
天地间并没有一丝微风,但为什么花枝会轻颤?
为什么明宗的黄袍已在肩上碎了一片,飘落在雪地上。
他的脸色已经煞白。
我说:“我随时随刻都可以杀你。如果你不想有我这个敌人,请做一个好皇帝。”
我又说:“大宋崇文抑武,长此以往,武将缺失,兵力薄弱,必难抵御外来入侵。做教主更不是什么好办法。”
梅花落在地上,我转身离开。
他在后面叫道:“我会派人重修万荷山庄。”
我微一驻足,说:“不用了。如果可以,我想要一个小村庄。它叫芍药村。”
我头也不回地走出宫去。
看见了无酒。
他在宫墙外等我,已经快要喝空酒囊。
我说:“从头到尾,你从来没有对这件事说过什么。你好像一直都知道我会怎么做。”
无酒道:“老酒鬼第一次见你的那个晚上,你一个人都没有杀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什么都不用老酒鬼再多说。”
他喝干了最后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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