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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我做了很多梦。
我梦见和无酒一起到了万荷山庄，庄中桃花缤纷；我还梦见自己回到恨梅谷，看着冰姨和离叔的马车带走雪落，马蹄声越来越远，但雪落怀中花痴的叫声却越来越近。
我突然惊醒了过来。
天还未亮，但我真的听到了花痴的叫声。门外。
我打开门，发现花痴的爪子上还有一块鲜红的布条。
雪姨？！
我抱起花痴冲出了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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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姨的房里已空无一人。陪在雪姨房中的锦绣也已不见。
和雪姨在同一个院落的冰姨被我惊醒赶了过来。
冰姨道：“难道是六剑中人？”
这时，只听见花痴“吱吱”叫着，向院外跑了出去。
我说：“花痴熟悉锦绣身上的味道。”我和冰姨紧紧跟上。
花痴跑过马场，跑出暖香楼，穿过长街，直向荒漠而去。
我想起梦中听到的马蹄声。掠走雪姨和锦绣的人一定还没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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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果然就听到了马蹄声。一匹马。
没多久，我看见了马。
但是马上只有两个人。
雪姨和锦绣。
被蒙住嘴巴反绑着双手的锦绣。
马在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雪姨说：“你们俩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我呆在了那里。
我听见冰姨问：“藕衫，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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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姨道：“当初我们是如何商定的？”
冰姨道：“你说，把锦绣送到莲苦永远见不到的地方。”
雪姨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冰姨道：“从小到大，每当我进山，看着莲苦为了练剑，过着与世隔绝的寂寞生活，没有一丝孩童的欢乐，我总是心如刀割。那一年，看到莲苦和锦绣在一起，那么快乐，我是不忍心哪。”
雪姨道：“菱袖啊菱袖，你怎么如此糊涂！我为情受的苦，庄主为情受的苦，难道你都忘了吗？残荷听雨，无情不摧，难道你要莲苦做个有情之人和残荷听雨抗衡，难道你要莲苦和我们走一样的路？”
冰姨的泪落了下来。
我说：“雪姨……”
雪姨道：“莲苦，雪姨是为了你好。情能害人，尤其是你，你还有很多大事要做。你就让雪姨把她带走，永远不要再见她。”
我只觉胸中酸楚，道：“不要，雪姨。”我不自觉地上前一步。
雪姨喝道：“你再上前一步，我就和她一齐死在你面前。这么远的距离，残荷听雨也是无可奈何。”
冰姨含泪道：“藕衫，你被刺重伤的那夜，莲苦也被送到万荷山庄。为防追兵到来，我们又连夜带着他和昏迷的你去了少林。你可知道，临走前，庄主交待了我和将离一段话。”
雪姨颤声问道：“庄主如何说？”
冰姨道：“庄主说，这孩子将来练残荷听雨，必要孤寂凄清一生。但是无论如何，要让他始终相信感情。残荷听雨的无情，不是心如沙漠，恰恰相反，却是情到深处的无情。只有这样的无情，才能悲天地泣鬼神。庄主说，一个从不知感情的人，是无法去摧毁他人的情感和意志的。
我知你恨太深，未必听得进去。莲苦小的时候，我去看他，总是拥抱他，就是希望能给他温暖，能让他获知感情的存在。”
雪姨喃喃道：“情到深处的无情，情到深处又怎会是无情……”
就在这时，有人哀哀道：“情到深处的无情，像花开必然要败，月圆必然要缺，美人终将迟暮，英雄难挡末路。世间的一草一木，到底逃不过无情二字。”
又有人笑道：“妙哉妙哉，正所谓道是无情却有情。花因深情而开，原来又因深情而败，萧独活这番话，真是大畅我怀。我说呢，这花好月圆之夜，是谁在这里吵架弄得花某睡不好觉。”
花开花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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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谢对着马上的锦绣道：“姑娘，暖香楼那幅莲花绣屏可也是你绣的？”
锦绣不能言语，茫然点头。
花谢道：“你闭上眼睛，回想你绣的第一针、第二针。”
锦绣被反绑的双手不自觉地动了动。
花谢又道：“第三针。”
突然，只见锦绣被缚的双手脱困而出，与此同时，雪姨已被震出几米之外。而锦绣自己，也在慌乱中跌下马来。
我和冰姨目瞪口呆。待得反应过来冲上前去，赫然发现雪姨的左胸已插了一把短剑。
淬了剧毒的短剑，直入心脏。
我大惊：“雪姨！”我试图用真气护住她的心脉，只要不进心脉，我一定能解她的毒。
一定能。
月光下，雪姨惨然笑道：“好孩子，来不及了，你忘了你雪姨也是懂医术的。万荷山庄的医术并不是神……”她看着冰姨，冰姨已经泪流满面。她说：“你应当为我高兴，这两把短剑我藏了十八年，……姐姐，你可还记得那年春天我那件鹅黄色衫子，穿着它去踏青……大家都说好看……”
冰姨泣不成声：“记得，我当然记得，明天，明天咱们都穿……”
雪姨轻轻地说：“明天桃花可该开了吧？……情到深处，是恨吧？恨是有情还是无情？”
她是第二个离开我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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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明确。不留余地，不容置疑。
近乎无情。
以致于我始终心有错觉。觉得雪姨还活着，还在恨梅谷。每天站在风雪中，一动不动。
直到多年后我路过江南，看见一个鹅黄衫子的姑娘自花树下走过，才终于恍然。并在那一刻，泪落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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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花谢问锦绣：“姑娘，你是否有一本绣花图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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