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幕:谁人绿绮冰雪操?依稀雅韵名琴,尘外孤标
一个全身素衣的‘妖娆’男子,抱着琴匣,踏雪而来。
惊雪黄昏,白底红梅的华衣看上去淡雅高贵,显得他有种说不尽的绝代风华。远远看去,真如袅袅佳人婷婷而行,更让人忍不住想揭开他斗篷上垂下的罩纱,一睹‘芳容’。
楚飞嫣看到岸上招手的居然是这么一位服饰高雅的年轻琴师,不禁微微皱眉:这美男子孤身行走,随便招手拦船,万一碰上歹人……
不容她细想,船已靠了岸。楚飞嫣才看清楚,这男子身上穿的哪里是白底红梅的衣服,而是雪衣长袖上溅了不少血迹,黄昏雪幕就犹如一层轻纱,远远望去,真象白衣上绣了绽放的红梅。
男子身子纤弱,白的发青的手指露在袖外,紧捏着领口,往手心里呵了两口气,自语道:“好冷呵……”他抬起头,看到了船上的楚飞嫣,微微一礼:“姑娘欲往何处?”
楚飞嫣看看自己的衣摆和袖口,倒与那男子颇为相似,不禁缓和了颜色:“京城。”
这纤细琴师稍一颔首,身子已凌空飞起,稳稳的站在了楚飞嫣的身边,凉凉的语调中不觉亦添了三分自得:“恰好一道,何妨同行?”
楚飞嫣又皱了皱眉。
这个美男子绝不惹人讨厌,相反,那种冷艳淡定的气质相当予人好感,可是楚飞嫣才见他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内,已皱了两次眉头。
江水浩荡,夜里转了风向。
船本是逆风而行,猛然变成顺风,速度刹时加快不少。
楚飞嫣依旧坐在船头,看着江面。她也算不清自己在多少个这样的夜晚,披着月华,独自品尝寂寞。
何况是这样惹人轻愁的雪夜。
明月无心,风雪无痕。楚飞嫣却只有在看着这些无情物时,眼中才能流出一丝悲哀的怜惜。
——或许,多少年后,如同一个白发苍苍的剑客凝视着跟随自己一生的名剑一样,那种目光里多少都会带一些哀怜和迷茫。
——面对长剑,看着剑上寒霜,一切一切江湖恩怨不过如白驹过隙,只有那把寒剑冰岚如故。
——又或许,那时的心,竟还未随着时间而流逝。
——只是有些梦想,它永远埋藏在心底里最深的地方,没有办法忘怀。
“兼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一个清亮婉约如泉水滴落山涧的声音从舱内传来,楚飞嫣愕然回首时,那男子已抱琴立在舱口。不知何时,他衣袖上的血迹已经洗去,斗笠面纱也已摘下,月光将他黑亮的长发照得愈加柔顺;雪光将他白皙的肤色衬得愈加无暇。
——他明亮的双眸里,赫然倒影着星光。
这个琴师长发披背,一袭雪衣。发上和衣上甚至没有一件装饰。
他轻灵清冷的象夜的使者、雪的精灵。让人不合时宜的想起两句形容女子的词句: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若真要说他有什么缺点的话,只有他的双唇,虽然细致,却没有丝毫血色。
他的唇是白色的。
银色的唇还好使他少了些女相,却多了一些清傲。
——他和他,果然是不象的。
看到如此冷艳人物,楚飞嫣心里也不禁喝了声彩。只是揭开斗笠的他,清冷孤高,反而失去了原先的倦意,虽然即便这样仍然风姿绝世,而楚飞嫣的心里却波澜不惊。
因为少了的那份倦意。
只因为少了的那份倦意。
就因为少了的那份倦意,使两个原本很象的人突然变的一点也不相似了。
——那残霞黄昏下的血袖白指,勾起了她多少年前就深埋心底的思恋呵……
——那只是一眨眼的残像,一瞬间的恍惚。这个男子,漫吟着‘兼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琴师,无论他有多高明的武功,他的气质,其实是与那个人一点也不相似的。
楚飞嫣苦笑着挑眉,戏谑与无奈尽在眉间。
这个琴师洗净了血袖,除去了斗笠后更加飘逸如仙,可是楚飞嫣注视着他时,总是只能想到初逢时那挥舞的血袖冷指。她这时突然惊觉:我是公差……
她觉得似乎至少该例行公事,询问一下他之前衣袖上的血迹。看样子,他根本就没有受伤,那些血迹却是谁的呢?他伤的(杀的)又是些什么人呢?
楚飞嫣遥望着雪衣琴师,欲言又止。
——这么清雅的一个琴师,会是冷血的杀手么?他独自行走江湖,万一遇到的是什么不便明说的事,我也一定要咄咄逼人么?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与道义,我是否不该管的太宽?
就在楚飞嫣迟疑的那一刹那,琴师盘膝坐了下来,坐在舱内。膝上放着古琴,身边居然燃起了楚飞嫣自己都不知丢到哪里的麝香,“姑娘勿疑。在下赶着上京,路上遇见剪径之徒,只示小惩,未伤人命。”
——好聪明的人!
楚飞嫣已不必开口。她分明很欣赏这个人,眉头却不由得又皱了皱。
白衣清绝的孤高琴师,偏偏有时流露出如此绮丽的冷艳容姿。
——天涯霜雪,难道你也睡不着么?
——清风明月,你在思念谁呢?
不必说,什么都不必说了。
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琴师轻舒十指,抚过琴弦。琴体是上古桐木,银托凤沼,玉足冰弦。弹奏起来,比普通丝弦多了几分清响,少了些许呢喃。
他吟过那几句诗后,本应弹些旖旎缠绵的曲子,谁知起音便是商羽,悲怆之意自初始便萦绕不绝。
前奏甚是苍凉,如空谷清吹,肃杀而起。带着一种伤绝的孤寂。突然,幺弦一颤,风雷之声大作,西北天空瞬间滚起乌黑浓云,雪乍停,星光尽敛。调子由悲凉寂寞的商羽转成了激愤清越的角微。
清角吹寒,狂风吹浪,竟丝毫掩不住幽幽琴声。狂风之后接着暴雨倾盆而下,乌云压江,巨浪掀得雕船左右摆动,舱内帷幔器物乱成一堆,只有楚飞嫣仍盘膝正坐,闭目聆听。
琴师勾完最后一音,神色间甚是异样。他一停手,顿时风止雨退,云开雾散。楚飞嫣抚掌叹道:“好一曲冰雪操,好一把绿绮台!”
琴师抱琴站起,倚在舱边,异样的神情转成钦佩,“姑娘莫非知道此曲的来历?”
楚飞嫣道:“此乃失传名曲,若非一个故事,我原本是不知道的。”
“哦?”琴师笑道:“请讲?”
“古时有位叫做师旷的名师,双目早盲,精通音律,尤擅弄琴。是晋平公的掌乐太师。传说晋平公在一次歌宴上命人奏起靡靡之音接待卫灵公,师旷喝道:‘停住!此乃亡国之音,切莫再弹!’从此他的为人得到了平公的净重。有一次,平公向他讨教,说最近流行的悲伤乐曲是什么调子呢?他回答说是清商。平公问这清商是否最悲凉的曲调?他说不是,比清商更悲凉的调子是清微。平公请他弹奏清微的曲调,师旷却说古时能听清微的只有非常贤明的君主,大王的德行不够好,不能听!平公却说不管什么德义,只听音乐。师旷无奈弹起,便有玄鹤飞来相和而舞。座上众人一片惊奇。平公大喜,向师旷敬酒问道:这人世间,大概没有比这清微更加悲怆的曲调了吧?师旷答道不,它远比不上清角之音。平公又命他弹奏清角,师旷却说清角不同寻常,是当年黄帝西泰山上汇集诸鬼神时作的曲子,等闲人听不得!平公不信,又命他弹奏,只见清音一出,便惊起狂风暴雨,宫廷的瓦面都被掀起,各种器物混乱不堪,平公与诸臣皆抱头奔走,连命停止,方才止住了风雨。这一曲惊天地,泣鬼神,史书有载,却未能流传至今,阁下又是从何而习得的呢?”
琴师淡淡的道:“这一曲便是清角调的冰雪操。姑娘人品清傲,德行无亏,才能听完一曲。上古之事,在下不甚明了,但自从在下习得此曲后,尚无一人能听完整曲。”他转身回舱,再未回头,只轻叹道:“姑娘只疑此曲为何失传,却也该想想,有德行听冰雪操之人天下无多,纵然身负旷世技艺,又到哪里去寻找听的懂的解人呢?”
次日清晨,待楚飞嫣惊醒时,已不见了昨夜的冷艳琴师。船已静静的停在岸边,上岸数里便是京城。冰雪操的余音尚犹在耳,恍然若梦。
她的身边放着那张绿绮名琴,琴师已经远去,一如昨晚,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但是他们的心里想必都明白,其实,什么都不必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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