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官亭死后,慕容书羽将事情报告给了舒无月。尽管他一腔悲愤,但面对询问自己意见的公子,仍是冷静的告诉他,不应激动,此时还不是与林华衣正面冲突的最好时机。
他是军师。决策的时候不能带丝毫的个人感情。
尽管他的第一反应也如舒无月一样,立即点齐楼里所有精兵,去敛静堂杀个昏天暗地玉石俱焚。
只是他不能这样说。这样说无疑是把舒公子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又全盘葬送出去。
他不仅劝住了舒无月按兵不动,一方面对外宣布上官亭急病而逝,一方面慕容书羽则自己去见独孤紫,一定要将这件事的所失与所得至少相衡,换句话说,上官亭死都死了,好友的死虽然使他悲痛,但是却也是与敛静堂讨价还价的筹码。
林华衣虽然下的了手算计上官亭,但却决不愿意这个时候与自在楼翻了脸。所以他一定会赔礼道歉。在江湖上看来,林华衣经常道歉,不过从来缺乏诚意,所以道不道都一样,但如果道歉的同时他肯赔礼,那就是很值得快慰的事情。
所以今天的会面又是公事公办,慕容书羽约了独孤紫,分明就是来要赔礼的。独孤紫也早得了林华衣的授意,把握着‘赔偿对方损失’的最低限度,谈这些的时候,两人一样为自己代表的势力寸土必争绝不徇情。公事办完了,便又成了知音好友,只不过这次慕容书羽摆明了需要顺便办点‘私事’。
两个英才天纵的睿智人物,一段隐而不晦的异样‘情分’,虽然奇怪,但他们两人却认命的坦然承认,没有做多余的无谓的挣扎。
这两人,一个暖中带傲,一个温中泛凉,都是理智的冷静的几乎没有激情的人物,他们当然分析过自己的‘情’可否回避/逃避或者斩断,结果是都干脆省下了反抗的力气,算是顺其自然。
何况独孤紫也乐意看到不动如山的慕容书羽俯身狠狠吻住自己时的激动。
慕容书羽一向禁欲自持,一旦情火被勾起,很难自控。他的怀抱与吻并不如他人一般温文有礼。
相反,很有些野蛮的**霸道。
独孤紫斯文腼腆,低着头淡淡静静,一直客气的没了属于自己的表情。
慕容书羽揽着她,唇舌相接,如流云中一个瑰丽的梦。
他看着独孤紫玉般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如同酒醉。
而抱在怀中的身子也禁不住的颤栗起来。
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正是壮年,也非楼子里早年传的那样什么‘雄风不盛’云云,有情,自然会有欲。
何况他爱上的人,只是恰好是敌手。
独孤紫也一样。
她眷恋慕容书羽身上的气质,让人如沐春风,很是舒坦。
她自己只是温——温中还带了凉,所以她需要能点燃自己的火焰。
慕容书羽是暖风,却惟独在他面前是一团烈炎。
独孤紫微闭着眼,感觉到他的唇离开哪里,哪里就掠过凉风,而他的唇所触之处,却是一片躁热。
仿佛绕着流云里的梦,惊起千重,缠绵悱恻,水火相融。
肌肤相对。
温度骤然窜升。
独孤紫闭目轻吟。
这声呻吟动魄动心,却无一丝媚色,十分的倾情。
这本是最动情的时候,独孤紫却因为自己的一声清吟猛的惊醒,随即欲推开慕容书羽,整起散落的衣服。
这次他们——太过火了!
居然会真被他挑起了欲火,几乎把持不住。
独孤紫心头掠过一丝微微的闷。
这个时候喊停,最是要命。
但是两人都很能忍,通常独孤紫喊停,慕容书羽立即就放手。
可是这次……似乎他不是忍不下,而是已不想再忍。
他一把握住独孤紫收拾衣服的手,将她手中的衣物夺了过来,随手扔到了帐外。
天色是正午,地点是淡月楼所属客栈的天字一号房。
房间是阴面,加之窗帘放下,满堂幽光。
房外,一心为他们守卫的敛静堂的才俊和自在楼的精英分两个阵营怒目相视,虽听他们的军师进去会谈后便没了动静,偶尔有走了音的怪声传出,无奈碍于任何人发生任何事也不得入内的命令,只好恪守规矩的在外面保驾护航。只是两帮子弟向来不太要好,若是眼神可以杀人,那此刻房门外绝对尸横遍地。
淡蓝色的纱帐已被一只瘦而修长的手放了下来,帐子里一时昏暗了下去。
他深深吻了吻独孤紫的唇:“不后悔?”
独孤紫笑。
笑的很淡,却很坦然。
此时此景,她居然还能笑的这样坦然,而且淡静。
“不后悔。”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盖上薄被,深深一吻,慕容书羽躺在独孤紫的身边,分开后,总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觉。仿佛方才那一刻的拥有,都是浮华尘世一场梦。他握住了独孤紫的手。
两人平躺着,握着手,看着顶上帷帐,静下来时,又恢复成了平时相处那优雅的冷淡,冷淡的客气。
“分开吧。”
客气而优雅的两人,同时开口。
同时一怔。
方才的欢娱,果然如镜花水月,一触即碎。
或许正是都想到了后果,才会如许放肆。
“上官兄被你设计身死,我无法原谅自己。”
“上官亭若是听你的劝,几个独孤紫也算计不了他。”
“你做的没有错。只是,舒公子与老楼主不同,他要的,并不是共存。紫儿,林堂主或许可以妥协,但舒公子却不容许。”
独孤紫默然。他承认慕容书羽说的很准。林华衣对舒无月的忍让态度,简直让人匪夷所思。但是自从自己设计取了上官亭的命后,慕容书羽已无法象平时斗法那样,胜败坦然。
既然担负不了,那就分开。
太理智的两人,放肆一场,然后淡淡离开。
之后,也没几年时间,林华衣死,舒无月抱病扶伤,独临楼头。
寂寞如是。
如一世繁华。
那繁华到了极至,反倒空洞了起来。
独孤紫站在春风万里阁中,站在林琴的身后,依旧低头。
那时,他在第一时间知道了林华衣受了慕容书羽的骗,偷袭自在楼的消息,却已没有时间去阻止,到最后果然舒公子技高一筹,又有心算无心,关键时刻倒要了林华衣的命。
慕容书羽,终于还是为上官亭报了仇雪了恨。也再一次赢了她独孤紫。
人都说林华衣有九条命,传的怎样神秘威风。
但在独孤紫眼里,他只是个可亲可敬的兄长,有点狡诈阴险,有点傲慢霸道,还有点喜欢找麻烦的事来做,恰好又很威严。手握着敛静堂的重权,他放不下,所以就为它死。死得其所,憾也无妨。
何况独孤紫以前这样静静站在林华衣身后时,就总见他笑着折了一枝开的最好的梅花,然后节节扭断,揉碎,以很寂寞的口气,说自己如果可以选择死法,希望能够死在舒无月的手里。因为他承认的对手,只有舒无月而已。
他现在如愿的死在了舒无月的手里,如愿的引起舒公子无限感怀,还有寂寞。
没有了林华衣的舒无月,想必也是非常非常的寂寞。
从此放眼江湖,再也没有能全力一搏的对手与知音了,当真无聊。
如今,独孤紫总也知道了自己与慕容书羽分开,只是早晚而已。
即使没有上官亭的事件,今天,明明她没有做错什么,却感觉愧对林华衣。当日,她曾对慕容书羽说上官亭不听劝所以死,并不是慕容书羽的错,可是如今林华衣的死她自己何尝有错?只是没有错的人,越发的对死人感到负疚起来。
林琴如今是总堂主,琴公子问她是否支持时,只因为林琴是林华衣的嫡亲弟弟这一条,她就完全承认他是总堂主。
独孤紫承认了,又有谁敢不承认。
林琴站在满树梅雪中,笑容浅浅,带着风流天下的倜傥。
只是却莫名的冷。
梅开似雪,也如寂寞。
他无法确定没有了哥哥林华衣的敛静堂,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又能否得到舒无月的承认。真可笑,他的地位居然需要对手去承认。
林琴苦笑。可是除了舒无月,他又不知道自己可以拿什么人来当作目标。
所以他其实也很寂寞。
“紫副堂主,”林琴没有回头,幽幽一叹:“孑然一身这许久,竟没个意中人么?”
林琴的问话,向来看似无心,却别有用意。
独孤紫不知道他看出来什么。其实以林琴的七窍玲珑心,看出什么也不奇怪。
但是独孤紫却不能让他再看出什么。
她忠心是一回事,隐瞒的,又不是什么对敛静堂不利的事,所以她隐瞒是另一回事。她一面尽忠,一面欺骗。“自然有。”
“哦?”林琴微微一笑,矜持的带了冷艳魅色:“是谁?”
要让林琴闭嘴只有一个法子。独孤紫笑的很抱歉,也很腼腆:“身边有总堂主这样英姿绝世的男儿,紫儿的眼光,也免不得要高一些。”
被独孤紫这样的人当面恭维,纵使听的那个人是林琴,心中也不免要暗暗得意。只是他决无可能会爱上她,却仍要她继续倾慕他,为他效力:“紫儿,原来你也会说笑。”林琴象极了会害羞的小伙子,脸也微微泛起红晕,仿佛他是中意她的,只是时机还未到,所以不能应了她:“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哥哥林华衣呢。”
独孤紫见他不再追问,淡淡一笑:“自然喜欢,只是两种喜欢不同罢了。”
她想,自己与林琴这对主从真的有些可笑,明明一个非常信任,一个绝对忠诚,却仍免不了的试探与装蒜。她装痴,他装傻。
不过到头来怎么装,她还是绝对忠诚,他亦用人不疑。
他疑谁,也不会去疑独孤紫,何况独孤紫还‘倾慕’他。
消息不知怎的传了出去,每个江湖子弟都以为自己知道了为什么林琴这样一个武功智慧都不如乃兄的少年公子,林华衣座下第一的智囊军师独孤紫甘愿为之效力的原由。
原来紫副堂主是个痴情种,爱上了他,只有留在敛静堂。
只是谁都没有想过,其实只是因为她离开了敛静堂,就没有了与那个人攀交的理由。
至少她仍与他平起平坐,见面不如相思,相思不如怀念。
想起那一天的放肆,这一生就有了理由念着什么活到最后。
不能有情,那就相争,用自己最擅长的手段,打击他,告诉他,你这一辈子,都必须与我斗下去,缠下去,你也只有我这样一个可以放手尽力一展所长旗鼓相当的对手。
慕容书羽也是一样。
当然舒无月也曾问过他为什么一直独身。
慕容书羽却不能象独孤紫对林琴那样开玩笑,他这主子不是会开玩笑的。如果他说是因为喜欢舒无月,这人多半会当了真,当场拉着脸惊奇的问‘军师竟偏好男风不成’。
慕容书羽却也没说实话。他扯,上到敛静堂林琴,下到青楼卖笑的红牌,他倾慕过的人真是天上地下包罗万象男女通吃毫无节操,舒无月倒不介意他花心,花就花呗,又不误事,何况舒无月也自己也没打算娶老婆,据说他很早前也喜欢过一个女人,不过现在已经不爱了。
说爱的时候或许真爱过,但不爱了却忘了是为什么。
舒无月不会找理由,只说:不爱了。也没有给任何人任何一个理由。
所以舒无月一笑作罢,不再追问下去。反正慕容书羽如果被逼急了,一定会反过来问自己为什么单身至今,那可真是解释起来非常麻烦的事。
于是不久之后,自在楼舒无月与敛静堂林琴终于痛下决心,携手合作,立意这一次一定要荡平纵鹤盟。纵鹤盟除去盟主萧纵鹤武功绝顶,其余大多乌合之众,撑不到几天,死伤一半,逃走一半,只有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萧纵鹤独斗各路英豪,打的痛快淋漓。各方各面的人一起围攻,独孤紫代表敛静堂坐镇大局,独孤紫一到,慕容书羽自然也会在场。
萧纵鹤打的兴起,却突然想起嫁给了林华衣后下落不明的妹妹萧红妩。
妩儿呢?
他问独孤紫。
他问向谁,招式就主要攻向谁。
他的招式天轻云淡,仿佛随手泼墨肆意挥洒,而独孤紫硬接两招,只觉全身的骨骼都似要裂开一样。
有这个煞星在,纵鹤盟余人就算一帮废物,大家也不敢随便去动。也难怪华衣堂主为了牵制这个人,一直都没敢对舒无月动手。
独孤紫叹了一声。舒无月果然是人中俊杰,与林华衣老谋深算的个性决不相同。他在没有制住萧纵鹤的情况下就敢算计敛静堂的总堂主,而林华衣却只敢去杀上官亭,不敢对舒无月出手。林华衣不论武功有多么高明,但在气势上,确实不如舒无月。独孤紫叹了一声,一把流光异彩的匕首自袖中打出,趁萧纵鹤攻势稍缓,横眼一瞟,含笑吟吟:“被他捉去了。”
她眼神明目张胆的看向慕容书羽,而慕容书羽正在圈子外看好戏,她就这样将个煞星丢给了他,仿佛故意害他似的。
但慕容书羽知道这就象出道题目让他破解一般,是他们平常互相给对方出难题的习惯,并没什么特别的。
慕容书羽含笑出手。他武功仍旧不高,在场子里一干高手面前,可是说很是笨拙。他尽量闪避着萧纵鹤凌厉的杀招,得喘口气时,却对萧纵鹤道:“红妩娘子死在独孤紫的手里,世人尽知。”
顺手一推,萧纵鹤又大怒扑向独孤紫。
两人唇舌之争向来没有高下,这许多年过来,似乎武功的差距也不那么明显了。
人人看到慕容书羽执一柄袖中短刀出手,但慕容先生武功不高,谁都没指望他什么,没想到却是他凭一股狠劲,第一个伤到萧纵鹤。
他武功的确仍然不能算高,因为在场的每个人都是名家,都是高手。
可是他比谁都狠。
众人见他发了狠,短刀干净利落的挥动,每一招都是拼命杀招,显然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两败俱伤的结局,众人都是一惊——没想到那个温文尔雅的智囊军师,打起来竟然这样凶狠不要命。
只有独孤紫仍含笑自若。
慕容书羽的狠,她可是见识过的。
这个人最狠的时候,可以面不改色的下令让人炸了自在楼机要枢纽揽风堂,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萧纵鹤武功的确是天下第一,就算在场所有人合力,也不是他的对手,以舒无月武功之强,也只能勉强接下十招而已。
但萧纵鹤却被两位军师玩弄在股掌之间,来回疲于奔命,象个皮球似的给人家推来踢去,竟没有人当他是黑道上人人闻之色变的大魔头。
这一战被好事者传来传去,都知道紫副堂主与慕容军师水火不容,恨不得置对方死地而后快,也都自以为知道他们为何如此怨恨对方。
——因为,独孤紫‘恋’着林琴,慕容书羽也‘倾慕’过林琴,所以,情敌嘛……
只有被他们玩的精疲力尽,气绝倒地的萧纵鹤,临终前却嘿嘿冷笑,说了一句很轻很轻的感叹,只是当时场面太过混乱嘈杂,谁也没有听清楚。
萧纵鹤一代混世魔王,却死在这两个武功很平常的军师手下,而且是累死的,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的好笑:“这一对,**也不是这么调的!”
萧纵鹤的遗容很安详,闭着双眼,死的似乎没有什么遗憾,只是一脸苦笑明显:他堂堂一代鬼神,竟给人家当成了**的工具似的,真是本年度最大的笑话。
只是,东京府瓦肆巷内一个不起眼的算卦摊子的算命先生铁口李,近日却遇到了件奇事。
有两个已经人至中年却依然潇洒得让无数青年才俊自惭形秽的公子,先后来他这摊子占过卦,其中一个女相公子,清丽得还带了些许女子的秀色,把铁口李看的暗流口水:这位相公若是扮了女装,恐怕世上一大半女子都得羞愤的悬梁。
不过若只是这样,铁口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主要是这两个人的气质,让人太难忘。
都是温文客气,让人一眼就起了好感。
一个暖如春风,一个温如美玉。
从某些地方来看,他们是极象的;但是从某些方面来看,他们却是极不象的。
至于这两个‘某些地方’,铁口李觉得自己实在很笨,竟说不上来是什么地方。
其实他大可不必自卑,因为江湖上多少成名好汉,一样弄不懂这两个人,弄不懂这两个‘某些地方’。
他们来的有先后,目的都是一样。
测字。
以字来测命。
铁口李摆卦摊多年,察言观色的功夫自然到家,他也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根本就不信什么命。
或者说,这两人都有那样的自信:就算有什么命数,也得被我玩弄在股掌之间。
不信命却来测字,他很不理解。
而且他们明明看上去很有气质,长的也都很俊秀,气度也自不凡,左右甚至还随着保镖,这样的人应该很有女人缘,可他们却偏偏都是来测‘爱情’。
爱情是个什么鬼东西,铁口李自己都不知道。
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又怎么会给别人来测。
但是他看出来这两人明显是不信命的,所以自忖胡诌些什么,他们都不会在意。
两人都写了四个字,出自同一篇文章。
铁口李之所以知道,就是因为他自己是个没考中的落魄秀才,为了糊口只得摆摊给人算命,凭着诡辩之术倒也没出过什么疵漏。
温如美玉的人想了想,笑了笑,写的是‘翩若惊鸿’。
暖如春风的人想了想,笑了笑,写的是‘婉若游龙’。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铁口李随便糊弄了两句,那两人也并没有在意,仍是好看的客气的笑笑,付帐就走了。
他们根本不是为铁口李的解卦来测字的。他们不信。
或许只是走过路过,突然想到了什么人,借测字来缅怀一下寄托一下罢了。
可是铁口李却呆掉了。
因为这两人写的字,分明就是对方的写照。
他觉得这是东京府今年发生的最奇怪的事了。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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