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纪念尚未忘却的纪念 > 血泪无语何祭青春

?    打定主意要去成都后,张元很是兴奋了几天,对生活重又充满了信心。因为那时我们阅读了许多关于成都的小说,小说里的生活让我们向往。那时,张元和我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到成都后找个女朋友。我的目标是找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出得厅堂入得洞房的红粉佳人。而张元则觉得外表倒不是太重要,只要看上去不至于让人联想到原始社会就行了。重要的是心地要善良而且能对他一心一意,在他踢球的时候能在一旁默默地注视,在他踢完球后能适时地递上一瓶水,不需要太多言语,要的是心有灵犀。

    我们就是怀着这样一种对幸福生活的美好向往踏上了到成都的大巴。

    到成都后,卸下大包小包,打了个的,的哥问了我们学校的所在,一脸茫然。无奈,我与张元只得和的哥重温了一遍中国革命的历程:在摸索中前进。

    几经辗转,我们终于找到位于成都郊区天回镇上我们要去报到的校区。相传安史之乱时,唐玄宗就是沿着当时难于上青天的蜀道现在大路朝天的川陕路一路奔波于此,方才听到他儿子唐肃宗平定内乱并且在安徽称帝的消息,回驾长安。也就是说,天回是当年天子回家的地方。“天回五垒作长安”的典故便出于此。而在中国近代文学史上,名噪一时的《死水微澜》中,邓幺姑与那两个男人的纠结也发生于此。但天回在张元和我眼里并不是什么宝地,并没有与之名声相符的内涵。我们甚至觉得天回就和兴文县城差不多,而且更脏更乱。

    然而梦想的进一步破灭还是我们找到学校的时候。我们就读的这个校区只是学校的一个分校,其规模就和三中差不多,环境还不如三中。再怎么说,三中还有点花花草草,夏天还会从石缝里冒两条蛇出来调节一下气氛,证明生态还保护得好。而现在这学校,除了足球场上杂草丛生外其他地方寸草不生。张元来之前想找个女朋友看他踢球的愿望估计是实现不了了,因为就他那个头,一进球场就被杂草淹没了,还看什么看?

    再到寝室一看,我和张元都有种被卖了的感觉,差点没哭出来。寝室里除了三张铁架床外啥也没有,连电话都是后来才装的。全栋楼就一个电视,挂在一楼门卫室门口。每逢重大赛事,门卫室前就站满了仰视的群众,张元和我的个头只够看清群众的后脑勺。所以到成都后,张元和我就没看过球,过着普通球盲的生活。

    张元与我在成都生活的几个月里发生的事,我已无力叙述,也无心叙述。和所有以大学生活为背景的忧伤小说一样,我们的生活只是一个从希望到失望,最后到绝望的过程。正如一毕业网友说的那样:四年后,当我要离开我的大学时,大学对我说‘提起你的裤子,滚!’我感觉是大学上了我,强奸了我的青春,而不是我上了大学。

    但作为张元生命中的一个重要阶段,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将这几个月的生活淡写几笔。

    我们学校说白了就是个技校,这一点,我是在张元死后才看清楚的。学校主要培养餐饮,旅游方面的服务性人才,其中尤以餐饮为重,学烹饪的占学生总数的一半还多。

    开学典礼那天,校长在强调纪律时说:“我们学校大多数同学都有两把刀,一把菜刀,一把雕刻刀。刀是用来做菜的,谁要是用来打架,立即开除,绝无二话。”此言一出,台下唏嘘不已。我和张元就亲耳听见旁边一个信息系的眼镜忿忿地说:“他们打架还有刀提,我们信息系提啥?提主机啊?”张元说:“哥们,你们信息系都还好,扔了主机扔键盘,扔了键盘扔显示器。我们外语系呢?扔牛津词典啊?”

    因为装备不够精良,无持有恐,张元和我在学校里很低调。没事就两个人拿个足球到草场上去颠球,晚上就找块空地喝喝啤酒。三不五时到兄弟姐妹的学校里去转转,联络感情增进友谊。隔三差五也迎接远道而来的姐妹弟兄。每次有朋自远方来时,张元和我都不亦乐乎!但每次有朋至远方去后,张元和我又不亦穷乎!开学第一个月,寝室里的其他四个哥们就都成了张元和我的债主。

    四个债主里,有一个四川阆中人,一个河南汝州人,一个甘肃平凉人,一个安徽黄山人。

    阆中人有一个伟岸阳刚且极具男性特点的名字----杨巨。杨巨他们那儿不像我们那儿把三角裤叫作三国(四川话里,角与国同音),而是叫作三角板。刚开学时,杨巨就每天穿着个三角板站在窗户面前打望楼下过往的女生,打望得热血沸腾时就到水房去冲两桶冷水。杨巨今年二十三,按理说大专都该毕业了。但不幸的是杨巨小学时留过两次级,更为不幸的是杨巨他们村小学只有三个年级,一个年级念两年,杨巨留了两次级就意味着他一共上了十年小学。因为杨巨在寝室里年龄最大,所以尊称其为巨爷。巨爷有着与其年龄完全相符的稳重,做事情前深思熟虑,不三思不行。巨爷常常批评张元和我,说我俩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十八岁了还毛手毛脚。后来张元和我两个月没刮胡子,终于也在嘴上留下几撮燎原之须,以此来反驳巨爷说我们嘴上没毛的事实。但巨爷马上又改口说我俩腋下没毛,办事还是不牢。让张元郁闷得当即就去买了一瓶腋毛一次尽,并痛下毒誓说此生就不长腋毛,就不信办事办不牢。巨爷办事稳重主要表现在玩牌的时候,每次出牌前都要考虑再三,张元就曾在等巨爷出牌的时间中吃完一包泡面。

    汝州人的名字也很伟岸----李大雕,因为他有一个孪生弟弟叫李小鹏。李大雕是典型的社会主义四有青年,生活很有规律:每天六点起床,到草场上小跑八圈,然后吃饭上课;中午吃过饭后午休半小时,然后上课;下午放学后苦练足球篮球乒乓球,然后吃饭上自习;每天晚上熄灯后到厕所门口看半小时武侠小说,然后上床睡觉。每个月的月圆之夜,总会听见李大雕从睡梦中发出这样一段急促的话语:硬了硬了硬了硬了软了软了软了软了,遗----精。然后就可以听见李大雕起床洗三角板的动静。后来寝室里其余五人为了个人卫生,专门拨了个盆给李大雕用作洗遗精后的三角板之用。此盆谓之精盆,除了李大雕外,没人敢用精盆洗手。

    平凉人有一个难得的名字----胡涂。取难得糊涂之意。胡爸爸在喜得胡涂之前,先后生了四个女。到三十岁时,好不容易生了儿子,于是取名胡涂,表示难得。胡涂身上有许多西北人的特征:皮肤粗糙高颧骨,颧骨上有两片淡淡的高原红,还有就是超强环绕的重鼻音。糊涂是个左撇子,左手吃饭左手写字左手擦屁股左手打手枪,上网时恨不得将鼠标左右键换个位置,用左手操作。

    黄山人的名字完美地体现了其父母望子成龙的美好愿望----程飞天。程飞天至少在上大专之前是一个勤奋的好孩子,所以他是我们寝室高考得分最高的。其得分究竟有多高我忘了,反正他一门文综成绩当张元语数外三门成绩之和,只是英语太差,才五十几分,所以最终以一分之差没能上安徽本科线,跋山涉水来到四川,屈上大专。

    寝室里的几个哥们都比较老实,大家和平共处邦交友好。在我的记忆里,寝室内部只发生过一次争吵。那是刚开学不久的时候,大家像往常一样卧谈。当天卧谈的主要内容是台湾问题。正方代表巨爷认为只要大陆出兵,收复台湾指日可待;反方代表胡涂认为即使大陆出兵,也不一定能拿下台湾。双方就此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辩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开始时,双方还用普通话交流,辩论到白热化阶段时,普通话反应不过来,双方纷纷祭出特色方言,五音荟萃。我们其余四人因为无心政治,都没有插嘴。但巨爷和胡涂的辩论越来越激烈,辩论内容也偏离了台湾轨道,偏向双方直系女亲属的性史。双方先是睡在各自床上你一言我一语,后来是坐在床上指着对方叫嚷。若不是两张床之间的距离有点大,中间又有桌子阻挡,估计两人当时就打了起来。我们也怕发生流血事件,别台海还没打起来我们寝室就先有人为国捐躯了,于是纷纷劝两人息怒,说解决台湾问题还是要用和平方式,用不着打仗,大家都是血肉同胞姐妹弟兄,血浓于水嘛。两人这才停止争吵,倒头睡觉。第二天,为防止类似事件再度发生,巨爷从生活部拿来一张宣纸,贴在门后,上书四个大字:勿谈国事。

    之后,我们寝室再也没谈论过容易产生分歧的话题,一般只讨论女人。虽然人与人之间的审美观念有些不同,但审美对象相同,所以之后的卧谈基本上是其乐融融。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们寝室开始大规模的追女生,除了张元。张元的意思是感情的事可遇而不可求,一切随缘,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张元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肯定不这么想。我好几次回寝室时就看见张元一个人坐在桌上发呆,手里转着笔,旁边放着一张白纸。

    那段时间张元像一只勤奋的蚕,不停地产诗,产下的诗无处发表就发到萌芽论坛上。张元在萌芽论坛上的id沿用他在三中时的笔名----张十一郎。其个性签名为:我写文章的理由,是我在没有你的地方。想你,就是我写文章的出发点。我是个刚刚要哭的人。我总觉得这段话像我看过的哪部韩国三级片里男主角的内心独白。

    从张元产下的那些诗里,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在思念一个人,一个女人,或者说一个女孩。这个女孩让他放不下,忘不了,让他牵肠挂肚,柔肠寸断。张元想过放弃,却又放不了手。这也许就是为何他来成都之前急切的想找一个女朋友而到了成都后却不见动静的原由。

    我不断地猜测这个女孩是谁,她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张元如此阴郁。我搜遍脑海里每一张熟悉的,不熟悉的脸,试图找出她们中与张元的某种关联。但种种的猜测都被我自己否定,因为实在没有切实的迹象可以表明。

    国庆节的时候,张元和我倾其所有去了趟青城山。青城天下幽,张元和我早就想一览青城容颜了。我们去的是青城后山而不是前山,因为后山开发得较晚,更反璞归真,更接近自然。

    沿小路拾级而上,山色秀美,水色藏幽。时而可见一道飞瀑泻下流珠无数,时而又见几点亭台掩映雾气之中。快到山顶时,明显感觉得到一丝袭人的寒意,隐隐约约还可见远处山峰上的点点白色,不知是雾,还是雪。张元和我走走停停,虽然脚乏,但心中还是充满了愉悦。毕竟,在成都待了一个多月,早受够了污浊的空气和无边的喧嚣,来到青城幽静之地,自然感到无比清爽。

    傍晚时分,张元和我终于到达青城后山最高的的景点----白云寺。白云寺的规模其实和香水山的芙蓉寺差不多,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显得正规些,有专业和尚敲鱼诵经。我们到寺里的时候,香客不是很多。只有两对和我们差不多年龄的情侣在正殿拜佛。两对情侣拜完佛后到殿前各自求了一把同心锁,将锁锁在寺外的铁柱上后将钥匙扔下山崖,表示永生永世锁在一起,海可枯石可烂,山可崩地可裂,此锁不开就永不分开。然后,两对情侣牵着各自爱人的手欢欢喜喜地下山去了。望着他们的背影,张元的眼中充满了羡慕。等那两对情侣的背影消失后,张元找到他们的同心锁,两把锁上都刻着一男一女的名字,一把背面刻着“日月可鉴,情比金坚”,另一把上刻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张元默默地注视着两把刻录着爱情的同心锁良久,吟出了一首词:

    青城山上白云悠,白云聚散苍狗。石板古道曲通幽。不过三里路,一日不曾游。

    雪霁雾隐白云寺,白云可曾相守?两心同锁锁同心。执子冰凉手,无语赏青幽。

    当天晚上在白云古寨的农家旅店里,张元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整夜唉声叹气,害得我也睡不着。于是我们披着被条坐在清冷的月光下聊了一夜。

    那夜我们聊得最多的就是感情,亲情,友情,爱情。对于亲情,张元说自己欠家里太多,辜负了家里人太多的期望不说,还经常给家里惹麻烦,和老妈顶嘴跟老爸干架,还时不时负气出走个三五天,让家里人担心。本想着自己能考个好点的大学或者干出点什么名堂,给家里争争光,但现实却无情地对他说不。即便如此,家里人依旧爱护他呵护他,让他愈发感到无颜以对。

    对于友情,张元没说什么,只说这辈子幸好还有我们这群哥们,不然的话,活着就太没意思。兄弟有难,有时帮不上忙,但只要有心就好。每每遇到困难时,他还是第一个想到我们。

    对于爱情,张元说得更少,只觉得爱情像水晶般美丽,也像水晶般易碎。传说中的天长地久在现实里又真正实现过几回?虽然张元在这方面说得最少,但我感觉得到张元在这方面感触最多。从他的眼神里,从他的沉默中,从欲言又止的蠢蠢欲动中,从他看到那两对情侣后写下的词里,我都能感觉到,爱情在张元心里占据着无可比拟的重要位置。他在渴望着爱情的同时拒绝着爱情就是因为他把爱情看得太重,不敢轻易付出,因为怕付出得不到回报。所以他一直在等待。正如他qq资料里的那样:我一生等待,却不知等待为何。

    最后,我用一句话概括了张元的所有发言:亲情最持久,友情最坚挺,只有爱情专门阳痿。被张元一脚踢下了床。

    从青城山回来后,张元似乎有所振作,这主要表现在他对足球和魔兽重又有了兴趣,经常兴致勃勃的邀我去踢足球玩魔兽。但怎奈我们学校林子太小,玩球的鸟虽多,但会玩的鸟却少。经常都是张元和我两个人在草场上唱独角戏。渐渐地,我们对足球失去了兴趣,只是偶尔情绪来时,去颠颠球,玩几个倒勾。而玩魔兽,因为是进浩方对战,可以和全国的玩家过招,所以我们还有些热情。张元和我都只玩losttemple地形,配合默契,要么一起暴兵,要么一起骚扰,如果一方前期攀科技,另一方则全力以赴拖延时间。在魔兽里,张元很像一名优秀的指挥官,运筹帷幄总览全局,往往能在我们微操不是很好的情况下以出其不意的战术克敌制胜。

    十一月份的时候,由于前几个月透支得太厉害,张元和我都陷入了经济危机,不得不打电话四处借钱。借钱热线一般是打给女同胞,因为张元和我一再分析得出这么个结论:女生不吸烟,不喝酒,不玩游戏,不泡妞,出去玩通常都有男生埋单,而且张元和我还抽样调查了许多女生,每个月她们的特殊时期家里都会给她们一笔特殊津贴,而这笔津贴往往入大于出。所以,综上所述,在相同家庭条件下,女生往往比男生有钱。所以,要借钱,找女生。

    张元和我向女生借钱时巧舌如簧,不是说把别人老婆肚子搞大了再弄不来钱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就是说在盐市口出了车祸找不到肇事车辆,说得众女生纷纷落泪慷慨借囊。再加上现在科技发达,各大银行又全国联网,输几个数字就可以转帐,不像古代,北京到成都还得换几匹千里马。张元和我才不至于英年早逝饿死异乡。

    日子就在日复一日的拆东墙补西墙中悄然而逝。生活像一沟绝望的死水,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张元和我开始频繁地外出找工作,以缓解经济上的压力,顺便排遣空闲时间太多而带来的精神上的空虚。但由于长相问题,张元和我只能干些发传单贴海报之类的粗活,即便累死也挣不了几个钱。而那时寝室里其他几个哥们也囊空如洗,正商量着该如何发家致富。大家讨论后一致认为,既要省力又要挣钱,除了当妓男就只有卖血。而当妓男需要很高的理论素养以及熟练的实际操作能力,我们力不能及,所以只好卖血。

    在一个北风凛冽的秋天,我们二三零一寝室的六壮士怀着卖血糊口的远大抱负奔波于成都各大医院。然而遗憾的是,我们一直没有发现写着“人血,n元/升”字样的招牌,只是在天府广场找到一个献血站。

    好在之后不久,系上退了一笔钱,是学费里买工具书电子词典的,每人五百元,极大地缓解了我们的经济压力。

    还清了所有债务以后,张元看起来依旧不高兴。问其原因,说是身上有债时活着是为了还债,债还清了活着反而没有了目的。那个时候,学校烹饪系的都能把萝卜雕成花了,而张元和我却还一事无成。前途在我们眼中,如成都的夜空一样阴霾。我们都不知道三年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但有一点我们可以肯定,照这样发展下去,十年后我们依旧穷困潦倒。

    家里老是打电话来叫我们好好读书,多学本事。我们嘴上答应得都像个巨人,而一旦落实到行动上,却又成了不折不扣的矮子。究其原因,我们根本就不喜欢英语。叫张元和我学英语就好比叫我们与一个长相奇丑的女人同床,感觉是不言而喻的。

    我们依旧在深深的自责中虚度着华年。张元变得很怪戾,容易发怒,好象进入了更年期。“水门事件”就发生在那段时间。就为了争一个水龙头,张元在水房里与烹饪系三个未来大厨干了起来,结果当然是张元浑身青肿面目可怖。当时我正在女生宿舍楼下和一个含情脉脉的女生依依惜别,未能见证张元那历史的一刻。张元也凭借此事上了校报头条,轰动一时。

    挨打后的张元整日待在寝室里,具体点说是整日待在床上,除了泡面撒尿外,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像具干尸。这样的日子过了大约一个周,曾经光鲜的张元变得蓬头垢面,人也瘦了一圈。十二月中旬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张元又失踪了。然而李大雕却说张元回兴文去了,中午时,张元接了个电话,说是家里有事,向他借了两百块钱,收拾了几件衣服就走了。李大雕还说张元临走之前洗了澡,理了发,对着镜子刮了胡子,像是去贺喜,不像是奔丧,叫我不必担心。

    张元不在的几天里,我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空虚。他在寝室的时候,即使整天躺在床上,不说话,我也不会有这种感觉,因为我切实地感觉得到他的呼吸。而以前我俩分开的时候,即使我感觉不到他的呼吸,我的心里也一样塌实,因为多年的默契让我知道他在哪里。而那几天,我有种难于言表的感觉,感觉张元的处境很漂泊。我没有往张元家里打电话,因为我肯定他不在家里。网上也没有张元的消息,说明他想一个人静一静,就像他qq个性签名上写的那样:只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叼着牙签,回想我一去不返的似水流年。

    再次听到张元消息的时候,时间已跨进二零零五年,如果张元还活着,就应该十九岁了。而在此之前的二零零四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深夜,我接到许多电话,都是找张元而张元不在,让我向其转达“生日快乐”四个字的。只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得知张元不在后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挂断了电话。我在“嘟---嘟---嘟”的声音中竭力地回想我曾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那个声音,然而没有结果。那个时候,张元应该在宜宾的江边,一个人,静静地叼着牙签,回想他一去不返是似水流年。

    张元死后的第七天,我收到一个包裹,是张元自杀前从宜宾寄来的。包裹里有两封信,一把锁,一张他的标准照。我打开没有封口的那封信,仔细阅读了好几遍,信的内容和格式都还保持着张元一贯的风格:

    哈本(这是张元私下里对我的称呼,我称他为憨包。都是笨蛋的意思):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元叔已经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不晓得究竟是在天堂,还是在地狱,反正不是在人间。想我不?

    我走了,因为我累了。但我还有多事没交代好,只有喊你帮我弄了。包裹里的另外一封信,你帮我亲手交给大金花。我晓得你肯定有好多疑问,你肯定要问长个是她。但时间来不及了,我要赶火车,赶去上海的火车。你有啥子疑问,就去问大金花吧,如果她愿意回答。她现在在上海,但每个假期都要回来。

    那把锁,你帮我收好。如果你还要去青城山,就帮我把它锁在白云寺前,钥匙就扔到岷江头。

    照片帅撒!我找了好几家才找斗照黑白的。这张照片你拿给我老汉,喊我老汉冲张大的,就当遗像。那个表情我摆了好久才摆出来,不要搞落了哦!

    本来想回趟家的,但我怕我一回去就要改变我的决定。我这个决定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作出的你晓得不哦?以后我家头的事,就麻烦兄弟些帮我照看斗了。有今生做兄弟我已经很满足了,没来世来世我再想你们。

    还有就是我还差李大雕两百块钱,你把我的东西些卖了。要趁早卖,再过几天估计就跌价了。把帐还了,剩得的钱买瓶好酒,你回家的时候给我带来。我老汉在老家还给我留得有块地方,你们有空都可以来找我,我们再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一定要喊我老汉给我弄块好点的碑,墓志铭我都想好了:生命只能燃烧一次,而我愿意为你化为灰烬。经典撒!

    最后,我还是假巴二三说句牛逼点的话:我希望我的死,能惊天动地;我希望我的血,能染红黎明前的朝阳。

    好了,不多说了,再说我都要哭了。你不准哭哈,不要臊我们兴文人民的皮。

    祝****,****,****

    我

    二零零四十二三十一夜

    长江灯下留

    信的背面写着大金花的联系地址电话号码电子邮箱qq号码。

    那张黑白照片里,张元表情安详,似笑非笑。一双平静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欢愉,也看不出一丝忧郁。

    张元信里提到的那把琐是一件地摊货,看上去已有些年月了。上面刻着张元和大金花的名字,还刻着一年多前张元写在纸巾上递给我看的那首诗:

    木下花落郁郁迟,

    子望归期应有期。

    山水相逢不相守,

    风寄恋绪梦记伊。

    字迹有些凌乱,看得出,是张元亲手刻的。直到那时,我才看清楚,诗里面有大金花的名字。很明显,张元和大金花之间曾经有过一段真挚的感情。我很惊讶张元居然能将这段感情隐藏得如此天衣无缝。但我更惊讶张元的先知之明。在我按照张元的遗嘱把他的东西变卖了之后不久,学校里掀起一股甩卖狂潮,一箱方便面就能换一个八成新的mp3。而张元那些破玩意儿由于卖得早,卖得的钱不仅还清了李大雕的钱,还买了一瓶茅台。

    张元父亲来到学校后,从我手里接过了茅台和张元写给我的那封信。张元父亲当着我的面看完了那封信,老泪纵横,对学校方面的说辞再也无心过问,在成都郁郁地待了几天,办完公事后就回了兴文。张元父亲临走之前给我打了个电话,叫我寒假到他家去一趟,帮忙收拾一下张元的遗物,我噙着泪水答应了。

    张元父亲走后,我才第一次为张元的离开流下了眼泪。之前,由于事发突然,我的情绪还有些麻木,混乱,有些难以置信,不知所措得忘记了哭。而接下来的几天我又忙着完成张元的嘱托,好等张元父亲来了后有个交代,悲伤的情绪暂时被挡在心堤之外。而张元父亲走后,一切似乎都结束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我能做的也都做了。改变不了的只有一个事实,张元走了。这一次张元不是暂时的离开,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我甚至记不起最后一次和他见面时是什么样子,记不起和他最后一次说话是什么内容。然而张元就这样走了,留下的只有无尽的记忆和再也回不到的过去。记忆的片段在我脑海里不断的快退,慢放,定格,那一个个笑容还是那样的鲜活,仿佛就在面前。而笑的人却已永远的离开。悲伤像决堤的海,彻底将我淹埋。我陷入无边的沉痛中无法自拔,整日借酒消愁,愁更愁。

    。。。。。。

    二零零五年的冬天异常寒冷,因为我心里有一个缺。

    在帮着张元父亲收拾张元遗物的时候,我从张元书架上的《徐志摩诗集》里找到了几张照片。一张摄于三中,其余的都摄于上海。照片里那几张恬静的脸都属于同一个女孩----大金花。张元没有将这些照片带去成都,是因为他想忘却;张元没有将这些照片烧掉,是因为他想纪念。

    后来,在得知大金花回到兴文的当天,我把这些照片连同那封信一同交给了大金花。之前,我没有告诉她张元的死讯。把东西交给她时,我也什么都没说。

    从大金花家里出来后,我带着张元父亲带回来的茅台,和大炮阿酷衰头燃婆柱帅罗大成郑小伟一起到张元坟上祭奠。我们切了十斤牛肉,就着茅台,在张元坟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张元父亲给张元树了一块大理石墓碑,上面刻着张元死前写下的墓志铭:生命只能燃烧一次,而我愿意为你化为灰烬。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我知道张元愿意为谁化为灰烬。

    回到家后,来电显示上记录着大金花打来的几个电话,我没有回,她再打来我也没有接。一切都已经过去,我们改变不了我们改变不了的事情,知道了答案又于事何补?

    寒假快结束的时候,我又到张元的坟前去过一次,发现坟边多了一个精致的木匣,里面放着一盆兰花。我又想起了一年多前,张元说:“我去给一些事情做个了断。”

    这一次,张元是彻底的消失了。该了断的事,也彻底了断了。

    (全文完)

    二零零五三二十一

    ----二零零五六二十七于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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