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桔桉树 > 第二节 我的姐姐木吉

?    B.木安

    她叫木吉。

    七年前,我来到她家。

    第一眼,我就喜欢上这个女孩

    她坐在一大堆玩具中,安静地玩着,不时会发出“咯咯”的清脆的笑声。这是个特别的女孩,她看人的眼神是率直而专注的,不夹带任何羞怯,就那样坦心露骨的瞧着你。看着她那双眼睛,你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清澈可见底的溪水,再就一点你似乎还会萌生出寻找游鱼的冲动。

    第一次,大伯母拉着我的手站在她面前时,她就汪着两眼清泉打量我,直到我收回目光并低下了头。

    木吉,一个倔强但并不坚强的女孩。

    我低着头这样想着,这是我从那两眼清泉中搜集到的全部信息,并在日后的生活当中很快便被证实了其准确性。

    但是,有点遗憾,当时我的心思并不全在这上面,这个温暖而略带点陌生的家,给我的最初的新奇感很快就过去了,我琢磨着爸爸妈妈会给我带什么好吃的呢?是大烧饼还是草莓蛋糕?……

    时间一刻一刻的流失着,大钟的三只脚好象都走了很长一段路了,尤其是那根红色的,“喀嚓,喀嚓”的声音让我的心莫名地着慌。

    “如果我不在家,好吃的买回来了,大花猫会偷吃的吧?”我如此一般的想着,便再也坐不下去,于是我跳起来去找大伯母,那个把我从家里接过来的亲切慈祥的女人。当我踩着木地板“咚咚”地跑到她面前时,她来不及收拾那张悲伤的脸。

    “大伯母,我该回家了,爸爸妈妈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那个悲伤的女人,只微微愣了一下,便止不住眼泪往下掉,有的还落在我新买的蝴蝶结上,摇摇的缀着。

    “大伯母,你送我回家吧!我们一起吃好吃的!”然后我感到有一双手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女人终于哭出声,或许是感情积压过久的缘故,耸动的身体挤得我透不过气来。

    “小安”她带着未尽的哭腔对我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大伯母给你买好吃的,好吗?”

    “小安,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我从大伯母的怀里挣扎出来。不在了就是死了,就是化成泥土消失了。爸爸曾经这样解释给我,真切直白没有童话与谎言的装饰,他说知道事实是我的权利,不管明白与否,都是不可掠夺的权利,但现在于我却是这样残忍。

    “怎么就不在了呢?他们答应给我买好吃的回来的。”我心里想着一面睁得一双大眼睛看着大伯母,开玩笑的是吧?那好,我就陪你们玩吧!虽然带着我十分不愿的对父母的“诅咒”,但我是个不喜欢揭破别人谎言的善良小孩。

    所以我十分平静地说:“好吧!”对着大伯母的泪眼,然后我转身走回到小房间,默不作声地坐着,数时钟的脚步。

    然后,我似乎听到伯父回来了,踱着一连串的沉重的叹息。夹杂着大伯母低低的带哑的言语。每一个“死”字像钢针直直的准确地扎进我的耳膜。

    我站起来,朝外面走去,依然是平静的像一潭死水,没有哭也没有闹。爸爸妈妈死了,变成泥土永远地离开我了。不,我得去问问他们,这是不是真的,我不要再开玩笑了,我要去问问爸爸妈妈,去问问,问问……没有人注意到我的离开,出来之后,我才发现天不知何时,已渐渐黑了下来,稀稀落落地亮起了夜灯。我想我该打个电话叫爸妈接我回家。于是我朝不远处的电话亭走去,爸妈找不到我该着急了吧?我伸出手去够电话,一下、两下……总差那么点距离,让人痛恨却无法忽略的距离。尽可能的踮起脚尖,伸长手,依旧无济于事。天幕上已经开始布上了星星,闪烁的星光映照着我仰起的眼,然后我看到一只手,伸过我的头顶,摘下了电话。

    “你要打电话,是吗?”一张纯净的脸也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点点头,从男孩手里接过电话。这是个热心的男孩,年龄与我相仿,却挺着一股小小的男子气概,冲我开心地笑着,两行洁白的牙齿也映上了闪烁的星光。

    然而这时,我才发现我根本就不知道将电话打向哪里,妈妈曾经温柔地笑着,对我说过“宝贝,想妈妈时拿起电话就能听到妈妈的声音。”可是电话里除了长长的杂音外,别无其他,于是我回头茫然地望着小男孩。

    “给谁打电话?”小男孩问。

    “爸爸妈妈”我回答说,“可是为什么没有妈妈在说话?”为什么?难道爸爸妈妈真的不在了吗?我着急地冲着电话喊着“妈妈,妈妈”可回答我的,依然是长长的杂音。

    “明天再打吧!今天很晚了,你住哪?我送你回家!”小男孩再一次友好地说。真是个不错的男孩呢!只是慌乱着急的我哪能认出这点呢?我居然朝他大吼:

    “一定要今天打,我要问问,问问他们是不是死了?”吼完之后,我终于无法抑制地号啕大哭“大伯和大伯母说爸爸妈妈死了,说爸爸妈妈死了……”

    小男孩完全被我吓着了,而我哭得那样残忍,连星星的美梦也似乎被我震得粉碎,扑闪着,忽明忽灭;又是那样委屈,委屈着自己也骗了自己这许久。所有的被压制、否认的泪水汹涌着从眼眶里奔流而出,似乎要流尽我一生的眼泪般.在一个陌生的友善的男孩面前,终于无法再自己骗自己,悲伤拧成泪水流出。

    小男孩叫飞扬,很好听的一个名字,在之后的生活里,无数次听见都会有莫名的小小的兴奋。他愣了片刻,便掏出纸巾给我擦拭着被泪水打湿的脸,擦了又湿,湿了又擦,没有言语,却是最暖人的安慰。

    后来,已不记得是怎样被寻来的大伯和大伯母抱回家的,我总处在迷糊当中。等我完全能认清楚人时,坐在我床边的大伯母告诉我,说我病了好几天,迷迷糊糊的,让人心疼,说着泪又洒了下来。然后我看见了床边的大伯,憔悴中仍有未褪尽的忧伤,木吉只在门边远远地站着,但我仍可从那眼清泉中打捞出关切之情。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已经不在了的父母,我记得妈妈曾跟我说过,他们的女儿应该是能够懂事的、健康的成长。

    于是,我微笑着说:“我会好起来的!”

    然后我看到,大伯和大伯母放心的笑容,虽然只是那么浅浅地一现,但也足够带给我多天以来的第一次快乐。所有的人希望我健康的成长,因此,我该懂事,爸爸妈妈在天堂的那个国度里看见我也会露出这样欣慰的笑容吧?

    就这样,我成了这个家里的一员。大伯和大伯母对我的爱一点儿也不亚于木吉,这让我感动,也让我愈加珍惜这份亲情和幸福。我可爱的亲人们,上帝啊!请保佑他们健康平安,幸福快乐吧!答应我了,好吗?

    在来到这个家的第一个生日会上,大伯和大伯母给我和木吉做了很庄重的庆祝,我们被打扮成美丽的小公主,一家人都是这样的高兴,大伯告诉我们说:

    世界上有一种树叫桔桉树,是曾经一对感情深厚的姐妹死后化成的,它生长在美丽的地方,只要是互爱的姐妹向它许愿,总是会梦想成真!

    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是大伯编造的一个谎言,世上根本就没有桔桉树。但是,我说过我是个不喜欢揭破别人的谎言的善良小孩,尤其是美丽的善意的谎言。我知道,大伯希望我和木吉,这个与我同一天出生的姐姐,能够永远相亲相爱的生活,桔桉树就是,木吉和木安。

    所以,我愿意相信这个谎言,并将它如真理般钉在信念里。因此,大伯请放心,我和木吉一定会如亲姐妹般友爱地生活在一起。

    这一年,我十岁。幸福破碎后又被爱融化并重新糅合在一起,曾经的父母的爱和如今这个新家给予的爱分不出彼此,即便这样,我的生活依然幸福如初!

    从小我就有一个习惯,喜欢一个人安静的干着什么的时候,大脑里却天马行空地想些五彩缤纷的其他事情。所以,在别人突然叫我时,我只能给出一张茫然的脸。这时,也有人会抚着我的头或讥讽或同情的说:“真是个迟钝的女孩呢!”而我是从不曾为这事计较的,他们不是我,所以无法解读到我的小小的快乐。只有他,那个叫飞扬的男孩,会揉着我头发问我:

    “又在想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能懂我的快乐!!

    年纪虽小,却天生似乎有一种超凡的判断力,我总能在第一眼就能准确地看一个人。就像之前我说过,飞扬是个不错的男孩,在那个晚上给我的温暖的安慰,从另一个角度也是一个陌生人给予另一个陌生人,却温暖了我的整颗心。但这一切总让感到这样的庆幸。在一个早晨,我来阳台照看水仙花时,又看到了那张纯净的脸,他朝我摆手说:

    “早上好,小安。”

    我惊诧而又高兴。也在这天我知道了他的名字——飞扬,这让我无数次听见都会有莫名的兴奋的两个字。

    从那之后,每年我跟木吉过生日,飞扬都会为我们唱生日歌,这个认真的挺着股男子气概的男孩,在学了英文之后,便郑重地宣布,从此他只唱英文版的生日歌,他说:“happybirthdaytoyou“才有祝你们生日快乐的意思。他投入地唱着的时候,手轻轻地挥着,费极了力般地换着气,小脸涨红着断断续续的歌声,如此,却不曾放弃,这大概是我听过的最美妙的歌声了,让我这样的感动!

    我、木吉、飞扬,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

    木吉和飞扬不是思想得颇深的孩子,所以他们的快乐简单而且容易。

    而我似乎总与他们不同。

    比如,水仙开放的那个早晨,我们围在一起欣赏。木吉说:“啊,真美!“飞扬也会热烈地赞叹:”呵,瞧,一会儿工夫竟开得这样大!“只有我,不想言语,心中有很大空间的失落。我更喜欢那些等待开放的日子,那鼓鼓地花骨儿便撑起了满心的希望,还有那样一份宽敞的空间让我去想象去期待,思想挣扎着,心灵的满足。

    我知道我是敏感的。

    伯父家对我的厚待用很露骨的一句话说,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但是,我终究不是亲生女儿。在大伯母斥责木吉时,在大伯父命令木吉双休日在家学习时,甚至在生日会上他们慈爱地对着我们唱“祝你生日快乐“时,这样的一个念头便在脑海里盘旋。我只是他们收留的一个孤女而已,这并不是我的家。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想,伯父伯母是怎样地关爱我哦?这只是一些很微小的细节而已,是一不小心便可忽略的细节,我努力着努力着却仍止不住,它在我心里掀起的巨浪。

    “小安,你要快乐!“飞扬曾这样对我说过。这个细心懂事,为我唱英文生日歌的男孩,那稚稚的童音,并不清晰正确的英文,却让我止息了翻涌的心绪,平静如窗台上的那盆水仙,悄然间便可开落!

    于是,我便学着快乐,摇摇头,用一脸的茫然或笑容来掩饰内心的动乱,但我知道,这只是伪装而已,吹弹可破的伪装。有时候,我会骂自己“你是否过于贪心,你本就不是这家的孩子,何苦要求如此多?“然后似乎轻松点了,却无法抑制悲伤,那我的父母呢?我慈爱的待我如伯父伯母待木吉般的亲爸亲妈呢?我是如此不幸,是吗?可是我又开始恨自己,难道不该知足吗?现在过得不幸福吗?这样的想头会怎样地伤害伯父伯母的心?……如此一般下来,始终落不下结果,却在心里打了个死结。飞扬说:”小安,你要快乐!“于是,我便一脚把它踹进角落里,我要快乐,但有个先头粘在脚上,一小心拖出来,便是一肚子的悲伤。

    如此这般挣扎着,在爱与痛的边缘。

    其实有时,我的愿望很简单,做错时伯母斥责我一顿,伯父管教我一番,那样才是真正的家的感觉。每当我在木吉羡慕的眼光中带着“自由之身“走出家门时,心里却总是难过,并且带着很热切的期待,期待伯父或者伯母突然会拿着扫帚冲到我面前大声命令“木安,给我回房去写作业!”或者甚至是打一下也无妨的。然而不可能,他们永远只是轻轻地嘱咐我“路上小心”“早点回家”!

    也许所有的人都想不到也不能理解我的想法吧?

    但,我总是个想到便要做到的人。

    所以我故意打碎伯母喜爱的花瓶,故意不写作业……然后,我带着迫切而激动地受罚之心,来到他们面前,我说:

    “我错了,你们打我吧!”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伯母,那个曾因木吉动她的手提包而大加斥责的女人,却丝毫没有生气地安慰我:

    “算了,别往心里去,碎了就碎了,以后小心点就是。”

    然后我还听到伯父教育木吉的声音“看到了吧?要知错能改,以后多向妹妹学习。”……

    我是这样地失望,失望得想哭。但我并不是个轻易放弃的女孩。于是有一天,我跟人打架了,那是个高大的男生,我拦在他回家的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朝他撞去,或许有那么一刻我也是胆怯的吧?但一想到伯父伯母的训斥,那亲切如家人的训斥,我似乎瞬间变得激动而勇敢了。所以,当我负伤而归时,我是骄傲的,像归来领赏的将军。

    伯母是第一个从最初的错愕中回过神来,扑向我的。她抱着我,看着我的伤,想碰触又不敢碰触,眼中是凝结欲滴的泪珠,闪烁在眼里。木吉过来,拉着我,轻轻地问“疼吗?”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自私了,这些是多么爱我的人,而我却用这种方式让他们心痛。我抬起头,看着拿着药的大伯父,我说: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跟人打架了。”

    然后我还看到了,大伯父眼中的疼惜,他用他那慈爱的大手抚摩着我的头,“小安,有大伯父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这一次,我是真的哭了,用一个微笑做掩护,然后低下了头,泪水“吧嗒”掉在地上,我把它们踩在脚下。

    我想,为了大伯父的疼惜,为了伯母眼中凝结欲滴的泪,我会努力乖乖地做个好孩子,做木吉姐姐的好妹妹。所以,在以后不久,与木吉、飞扬谈到梦想时,我说过,我要找到桔桉树,并向它许愿!其实它便是我心中对大伯父的承诺,我会与姐姐相亲相爱地生活。桔桉树,木吉和木安,大伯父会看到我们的根脉相连的成长。而得不到大伯父伯母像待亲生女儿般的斥责,只是个缺憾而已,是个在极度快乐或极度悲伤时才出现的缺憾,而我依然手握着幸福的美玉,可以聪明地选择只对着完美的一面。

    我跟木吉,飞扬,我们是不一样的孩子,但我可以学着他们给自己简单的快乐。

    木吉总喜欢趴在床上或地板上,用一只笔,一张纸画她的心中所想并愿望画的,一只没有毛的小鸡,一条三只腿的狗或上站立直走的花猫……拖带着她一连串咯咯的笑诞生。画如其人,单纯,快乐,美好。木吉喜欢漫画,这是片令她对生活对人世充满想象的天空,木吉与漫画,是快乐的制造者。每当木吉趴着画漫画时两只脚丫子在空中活泼的晃动,那清脆的笑声便如流星雨般洒落整间房,这让我觉得神圣,木吉在生产快乐,多么伟大的工作呵!

    “这是个快乐的世界,你可以让它们缺胳膊缺腿,缺很多东西,或者怎样,你是它们的造物主,可以令它荒诞不经,可以令它无法想象,但有一点,快乐永不会变色!”木吉曾这样说过。

    不管怎样的世界,快乐永不会变色?!

    木吉,我的姐姐。

    或许上天在用另一种方式让我感受爱。

    在过去的七年里,那些我们被称作孩子的日子。我和木吉,我们像亲姐妹一样生活在一起。春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在平坦的草地上奔跑,欢呼雀跃;夏天,我们去游泳;而当秋天乘着果实的香气来临时,我们会爬上最近的山,看被秋风吹红的枫叶,我喜欢坐在树下,看枫叶在风吹过时,萧萧地从头顶落下,我微仰着头,枫叶落下的影投在我的脸上,跳跃着。回家时,我会挑片最美的带在身边,而木吉则从她四处集来的枫叶堆里站起来,“咯咯”笑着抛洒满怀的枫叶,任它们随风而落,然后拍拍手,拂掉衣裙上的尘屑,用那双黑亮专注的眼,看定了我,说:“走,回家吧!”再转身,安然而去。

    我们是不一样的女孩,但奇怪,我从不因此对她有丝毫的介意,相反,我总是拿倾羡而又欣赏的眼光看她洒脱地转身离去。

    我们还常常去小区的公园里荡秋千,傍晚的时候,拖着倾长的影。“不如,我们比比谁荡得高,好吧?”木吉兴奋地说.

    这个争强好胜的姑娘哦,我总是故意输给她,因为她的笑容便是我内心最充实的快乐。

    输赢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是姐妹,她快乐我便也快乐,这已足够!

    “小安,你是不是故意输给我?”有时木吉会嘟着嘴问我。

    “谁说我不想赢啊?我真的想看看姐姐被我打败的样子。“我撒谎,是大伯让我明白,有些谎言可以比事实更美丽。

    “再努力一下,木安就可以超过姐姐了。“木吉安慰似的过来拍我的肩,送给我一个鼓励的笑。

    我们是姐妹!

    为了守护这样一份亲情,有什么不值呢?

    飞扬,是我们共同的伙伴。

    许是第一次见面时,他要送我回家的印象,每次看他,心底都有船只泊在岸边的感觉,任它山风巨浪,也可安然睡去。飞扬,他总是用一只手放在嘴边,作成半喇叭状,喊我们“小吉,小安”无论是间隔得远便于声音的传播或偷偷地试图压低音量,他总是保持着这样一个姿态,声音历经了从童年的稚嫩到少年的浊厚,一如既往。

    “小安,你要学会快乐!”飞扬曾这样对我说。

    “小安,你像个易碎的玻璃娃娃”飞扬也曾这样说过“安静的时候,脆弱而又寂寞,让人心疼。”

    、这时,我总会展开笑脸,用最快乐的声音对飞扬说:“我不是玻璃而是钻石,坚强得可以撑起天空,而且安静的时候,我是幸福的。”

    其实,我还想说:“如果飞扬哥心疼的话,我幸福而难过,并且也会心疼。”但是,我没有说,这个时候我们十七岁,“爱情”这个词开始有意无意地光顾我们的心里。

    但是,一开始,我就知道,木吉,姐姐她喜欢飞扬哥。

    我的存在尴尬而多余。

    我似乎什么也不能做,除了沉默。不要跟我说,要勇敢大胆地追求爱情之类的话,因为没有谁能比我更了解幸福是什么。在父母离世的那晚之后,我的幸福是大伯父与大伯母,是做木吉的妹妹,会不会觉得可笑呢?可笑无法看透爱情的甜蜜与幸福?但不管怎样,请谅解我吧!如果真的不能谅解,那又有何妨呢?我还是会坚持自己的路——我大概忘了说,我是个倔强的女孩了吧?——爱情太飘渺,它的幸福像云烟,似有似无,或许能嗅着,但抓不着,而我已经累了,已经无法再次经历失去.所以,我要实在的,平平实实的幸福。谁能因此而说我庸俗懦弱呢?

    所以,我最大的努力是守护我与木吉的姐妹亲情,守护桔桉树!

    记得曾看过的一本书,有过这样一句话:“年少的时候,有似乎是爱情的东西路过我们心灵的窗口,当我们凝望着它远去的背影时,一个微笑,一声叹息,也只不过一种心情罢了……”

    我可以做到的吧?!

    这样想的时候,我和木吉,我们正坐在小区公园的秋千上,与往日所不同的是,我们没有像以前一样欢叫着晃上去荡下来。我们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两只停歇的美丽的蝴蝶,镶在黄昏这个巨大的画框内,然后我就闻到了飞扬所散发的特有的气息。像海风味,又像出土的青草味儿,又好象什么都不是,但独独能给人安静,清心的感觉。飘飞的思绪被这熟悉的气息拉回到现实,目光所落之处,飞扬,骑在自行车上,单脚支地,黄昏那点残留的光辉似乎都集中在他的眼睛里一般,晶莹闪烁。他说:

    “小吉,小安,你们一起来看我的比赛好吗?”

    我想我应该是拒绝的吧?不是吗?可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开口却吐出两个字“好的。“

    哦!老天,看我又做错了是吗?居然无法拒绝飞扬那双热情的眼睛,你叫我怎么忍心让他失望呢?

    或许我真的做错了?

    怎么说那天我的心情呢?我的处境,就好像一个原来只是站在泥潭边的人,犹疑着是不是该转身离去,徘徊反复中,却掉入泥潭,挣扎着更深的痛苦。

    我就是那个徘徊的路人,如果,我一开始就断然拒绝又怎会无故给自己这么多的痛苦?能想象得到我当时的心情吗?木吉拼命往人群挤时的急切,江娜的献给飞扬的吻,让我失落,伤心,痛苦而且内疚。我情愿我从不曾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那么一切就可以与我无关。然而事实呢?我存在着,并亲眼目睹着这一切。我的心就像拔河比赛时绳子上的红结,飘忽在喜欢飞扬与愧对姐姐之间,仿佛随时都会破裂粉碎。木吉那苍白的脸让我害怕得心痛。此时,我能做些什么吗?似乎,局外人是我最好的身份,于是,我拉拉木吉的衣袖,我说:“姐,我们回家吧!”

    完全一个委屈的请求着的小妹妹,会懂什么爱与喜欢呢?

    或许,简单,纯真的妹妹是我该扮演的角色,那么,我还有什么好犹豫?我开始学会伪装自己,藏起所有纷乱复杂的思想与痛苦的挣扎,为自己解脱。

    “没有去看球赛吗?”飞扬第二天这样问我。

    “去了啊!人很多,所以大概你没发现我们吧?”

    “呃,有一个女孩,叫江娜,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她也来了。”

    “噢,就是亲吻你的那个女孩吧?挺漂亮呢?”

    “她,那个……”

    “呵呵,什么感觉?飞扬哥幸福吧?很有面子哦!”

    在飞扬的眉越锁越紧时,我放弃了继续询问,嬉笑着开始专心摆弄手中的小玩具,什么球赛,什么女孩,似乎都成了记忆里遥远的东西了。

    演得很像,是吗?呵呵,所有的人都被骗过去了。当他们习惯用温柔的语言,怜惜的眼神或保护的行为方式对待我时,我估摸出了自己的成功。这样的善于伪装,你们会说我是个坏小孩吗?哦!应该不是的,是吧?我只是希望从糊涂中寻点简单的快乐和守护的勇气而已。我这个倔强的姑娘哟!有什么办法说服自己放弃——承诺的守护与快乐……

    没有!所以,我得一直坚持下去!

    进入高三的时候,姐姐去了艺术班,学校西角的一座古老的楼房里。我知道木吉是属于艺术的,她的才华不可掩盖。无论她是刚睡醒蓬松着头发或只是随意的束个马尾,总也无法抹掉那股萦绕在眉宇间的美好气质,有点洒脱又有点专执,像株长在原野里的花,俯仰天地间,随风而舞。但我知道她内心的脆弱,她需要依靠,需要肩膀,所以我愿做她身旁的一棵野草。

    “小安,你应该有自己的天空和阳光!”扬说。“有些东西你不该背着上路,生命负载不起。”

    我抬头望着天空,教学楼顶楼的风从我的脸上吹过,入秋后的风开始有了凉意。

    “只有一片天空和一个太阳,不是吗?”我转过身,面对着在不远处席地而坐的飞扬,然后走过去,在他对面屈腿坐下。“我和木吉,我们一家是共用一片天空的,如果没有他们与我分享,我的存在就不会再有空间。”

    飞扬拿着石子在地上随意地写画着。我们都是如此平静。飞扬低着头,从我的角度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是,依然有股特别的感觉从他的眼里奔流而出,使周围的一切都沉浸在浓浓的安静里,忧而不伤。或许这是我们用心在交流吧?也或许什么都不是,只是我的揣测罢了……

    但是我知道,我是能懂飞扬的,就像他能懂我一样!

    飞扬,他是智慧的。他有忧伤有迷茫有痛苦也有挣扎,像诗中的忧郁少年,有这个年龄的矛盾。但他却为自己选择了简单,选择了快乐。所以,他的笑容也可以简单而纯净,有如阳光般的灿烂明媚。

    飞扬的简单与木吉是完全不同的,飞扬是自己的选择,而木吉则完全是个纯真的,世事未知的孩子,是快乐美好的天性。

    但,不管怎样,他们都简单而且快乐!

    飞扬依旧随意地写画着,每写一笔就擦掉。然后再写下一笔。所以我从来不曾看清楚过他写的是什么。每次,我们这样面对面坐着的时候,我们中间的那块地板记载着这些共同的时光。我们总会在午后或傍晚的时候,爬上这座顶楼,听下面的嘈杂喧嚣,似有超乎尘世之感。即使我们并不讨厌尘世,却也钟爱这份感觉。

    “小安,想知道我写的是什么吗?”飞扬突然抬头问。

    当然想!

    可是我并没有如此回答。我注重的是一份感觉,虚渺的却能给我实在的快乐的感觉,所以我回答说:

    “飞扬哥想让我知道的时候,我就想知道了!”

    我微笑着,飞扬也递过来一个微笑,那同时伸过来的手,抚摩着我的头,理顺被风吹乱的发丝。

    “你总是这样,没有任何要求,顺着别人的意愿,像清新的空气。”

    我再次微笑,或许说我的笑容一直没有回去。“所以,我的要求是飞扬哥要一直对我像对亲妹妹那样好哦!”

    “恩。”飞扬看着我的眼睛,答应着。

    “即使有了喜欢的人了,也要对‘亲妹妹’好哦!”我也直视着他的眼睛说。正视是为谎言披上真实外衣的最好方法。

    “其实,小安可以要求得更多,我都会答应的。”

    “已经够多了,总得留点给别人啊?”我嬉笑着。你一定无法想象到当时我的神情,或许一辈子都没那么“真实”过,简单,纯粹!

    我叫木安,飞扬哥和木吉姐的妹妹!

    江娜的出现,让我彻底的变成了局外人。

    江娜,一个与木吉一样美丽而富有才情的女子。如果木吉是静静开放的百合,那么江娜则是盛开的玫瑰,周身散发着甜蜜迷人的气息。她是大胆而执着的姑娘。木吉呢?她总是一个人焦躁,哀伤。除了我,没人看到她的眼泪。很多次,面对飞扬,我都想告诉他,木吉是怎样的喜欢着他。但我终于没有这样做,有些东西注定要自己去面对的,不是吗?得要有足够的勇气去承担。也或许是我的自私吧?我只想做个飞扬心目中的纯粹的孩子,不知爱为何物。我并不想破坏这样一种感觉,不想!

    所以,我抛开一切什么“喜欢”,什么“爱”之类的复杂的东西,与飞扬像兄妹一样友好的相处着。我们中午都会去校外的排挡买饭,然后爬上顶楼一起共享我们的午餐.在那个躲着阳光的阴凉的角落,我们都是这样快乐,简单的饭菜也能吃得如此美味可口.我们是容易满足,容易被生活--更确切地说是被自己的感觉--忽悠的孩子.

    “飞扬哥不是有人给送中午饭吗?”我笑着问。

    “可惜我无福消受,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了,你不知道吗?”飞扬也戏谑着回答。飞扬喜欢的应该是木吉,是吧?

    “要是有人天天给我送午饭,那该有多好!”

    “有什么好的?现在不知足吗?”

    “没有,很知足的?”

    “那就赶紧吃吧!”

    飞扬笑着将筷子递过来。我当然是知足的。这顶楼上的午餐,大概会是独独让我怀念一辈子的吧?有谁能替代得了飞扬坐在我对面,看我快乐地吃饭的模样呢?这美好幸福的时光!

    “喝点水吧?”飞扬给我水和餐纸.这个细心周到的同学,我的飞扬哥,为什么不知足呢?

    然而,就在我们笑得最舒心最灿烂的时候,一扭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江娜。她站在那里,也看着我们,又似乎没有看我们,脸上没带任何表情,我们看她的当儿有汗珠从她的脸上滑下。谁知道她站了多久呢?谁知道呢?她就那样看着,没说一个字,然后忽地转身走了。我突然变得手足无措。我能做到像个妹妹那样倘然吗?不能!我无法心安理得,无法装得世事不知。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可恶的骗子,既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的感情又奢望亲近着飞扬。一直都是在自欺欺人,多么可笑的“妹妹”哦.自以为自己一直在保护着别人,偶尔还会细数自己的委屈.但,事实上给她们却只是伤害,揭开保护的外衣,下面是深深地扎进她们心里的刺刀。

    “有谁敢欺负姐姐,我一定会狠狠地教训他!”

    我曾对木吉这样说过。

    那么,我该怎样狠狠地教训自己呢?怎样狠狠地教训自己呢?我一定可恶极了,虚伪极了!

    “妈妈,我做错了是吗?我本以为我是可以做到的,我以为我会做得很好的……”

    当我倚在电话亭的门上时,我觉得自己是这样累。“妈妈,我一定伤害别人了,是吗?我没想过会这样的,我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可是一看到江娜那受伤的眼神,我无法再欺骗自己,我从来就没有努力去做飞扬的妹妹,妈妈,我是不是个很坏的女孩?一定可恶极了‘

    ……

    电话的另一端依旧是长长的杂音。但我知道,妈妈一定能听到,是的,一定能听到。所以,每次有不高兴的时候,我都会跑出来给妈妈打电话,用妈妈的生日打向天堂,妈妈的温柔的安慰不是在电话的另一端而是在我的心里.无论多大的悲伤与难过都会在诉说中消散。从那个父母意外去世的夜晚开始,这便是七年来我唯一的秘密,自己所独有的索取母爱的方式。

    “妈妈,我该怎么做呢?”泪终于滑出眼眶,落了下来。“我要爱护姐姐,对吗?妈妈……”

    黑夜无语,风无语.只有我的声音,凌乱地透着玻璃门的缝隙,消没在空气里.天空中,巨大的黑幕上,寥寥的几颗星眨巴着眼睛,像妈妈的回答.

    当我走出电话亭时,天色已经很晚,冬日的寒冷的风刮干了我的泪,残留下冰凉的痕迹,然后,我看到了飞扬,他站在路口的栀子花树边,望着我朝他一步步走去。

    “回家吧!”他轻轻地对我说。眼中有什么闪亮着,在他转身的瞬间消失。

    ‘小安,有些东西你不应该背着上路,生命负载不起。”飞扬再一次说。他没有回头,继续朝前走着,我踏着他的脚印选择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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