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桔桉树 > 第一节 这个叫木安的女孩

?    A.木吉

    她叫木安.

    七年前,她来到我家.

    母亲指着她对我说:"这是你妹妹,木安.‘

    我忙里偷闲的从一大堆玩具中抬起头来.她站在母亲身边,一只手还卷曲在母亲的手中.目光像外出觅食的小老鼠,小心翼翼的,探询的望向我,在撞到我的目光的刹那受惊般急急地退回了洞中.

    然后,我搬出了所有的玩具,一件一件献宝似的给她介绍.最后总不会忘记自豪地加一句:

    "我爸爸给我买的."

    在这之前,我发誓我不知道木安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叔叔婶婶刚在一场意外中丧生.我仅是重复了一遍向别人炫耀的程序而已.当然在这之前,我也从未意识到眼前这小女孩将要成为我们家的一员,绝没想到.母亲走到我跟前,说:

    "木吉,你应该跟妹妹一起玩!"

    我在自己那堆漂亮的玩具里挑选了好久,逐一比较最后才锁定目标:一个穿绿衣裙的金发女孩,因被冷落在床底一段时间而积满灰尘,暗暗的.

    "这个就给你吧!"

    "谢谢!"

    木安,一个安静少语的女孩.

    我这样想着,在木安进入我的生活之初.像淡淡的一笔水墨,划拉在宣纸上,随着时光流逝,慢慢浸染我的生活.

    当然这些也是后话.

    这一年,我们十岁.更巧的是我们的生日都在四月一号.

    我们是同一天出生的姐妹,我叫木吉,她叫木安.

    在我们很小的时候,这一切带给我的唯一惊奇就是生日那天,有个叫木安的妹妹跟我一样盛装,一样对着蜡烛许愿.然后逐渐长大了,然后知道四月一号j就是外国的一个节日---愚人节.然后我便常常会想,我与木安是否是命运开给彼此的一个玩笑?在朝夕相对的日子里,磕磕碰碰的成长?

    在木安来我家的第一个生日上,父亲告诉我们,说世界上有一种树叫桔桉树,是曾经一对感情深厚的姐妹死后化成的,它生长在美丽的地方,只要是互爱的姐妹向它许愿,总是会梦想成真.

    一个动人的传说,一份美丽的期待.

    世上真的会有桔桉树吗?

    如果木安只是我的一位朋友的话,我想我会很喜欢她,那双幽深的大眼睛里蕴藏了太多惹人怜爱的东西.但是,她是我的妹妹,一个在我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凭空而来抢走父母半个怀抱的妹妹,所以我只有排斥她.

    很多的时候,木安都是一个人沉默着,会在你叫她时充耳不闻,偶尔抬头,你看到的也只是一张迷茫的脸.一个笨拙的女孩,我这样想着.每当这时,父亲都会将木安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抚摩着她的头,充满爱怜地感伤地说:

    "可怜的小安,父母的死让她受刺激了."还会朝着我喊:"小吉,你一定要好好地爱护妹妹!"

    这个时候,我的心里总是充满了不快的.父亲的腿上曾是我的专座,还有他看木安时那爱怜的眼神让我嫉妒.我想,我得让木安知道,我才是这个家里最珍贵的宝贝.

    所以,我总是会喊:"木安,给我倒杯水!"

    即使家里所有人都亲切的唤她小安,而我则一直坚持叫木安,虽然听不出任何她与我家的距离,但至少不会让我与她显得很亲密.

    "木安,木安,我的鞋呢?"

    "木安,木安,有没有拿我的画册?"

    那些日子这样刺耳的叫唤声总是弥漫在空气里.我不知道这些有没有给木安的心灵造成伤害?她是个安静的孩子,有时她存在的迹象只剩下那轻微的呼吸声.

    总有些不明就里的人,把我们误认为双胞姐妹,然后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呼我们出奇的不相似.似乎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吧?我开始讨厌双胞胎这个名词,用我妈妈的话,总是极度没有礼貌地朝眼前的人,大吼:

    ‘我们不是双胞胎,我叫木吉,跟她.‘转过身指着身后的木安.‘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扭头跑走了.那时我是真的那样地排斥木安,排斥任何跟她有关系的身份.有时蛮横得不可理喻.或许我深深地伤害了那个怯怯生生的女孩---木安.但是以我一个孩子的心,如果事实是这样的话,多少可以得到一些谅解吧?你说呢?应该可以谅解的吧?

    下面说到飞扬,飞扬他是个可爱的男孩.

    从小我就这样认为.

    飞扬就住在我家楼上.我们一直是很要好的朋友.在我还不知道喜欢是什么的时候,我只能说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我与飞扬常结伴在楼下玩,曾有逗趣的婶姨问我:

    ‘小吉长大了是要嫁给飞扬的吗?‘

    ‘当然.‘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一年,我七岁,但事实可以证明我们确实很要好.

    飞扬养了两只小乌龟,我种了盆水仙.每天,飞扬都会站在阳台上,告诉我:

    ‘小吉,小龟醒了!‘

    ‘小吉,小龟在游泳呢!‘

    这当儿,我有时在吃饭,有时在看漫画,有时还躲在被窝里睡懒觉.但不管干什么,我都会飞快地跑到阳台上,仰起来脸兴奋地问:

    ‘真的吗?真的吗?‘

    总之,这是我们之间有趣的事情.

    我从来都不是个细心的人.水仙的照料都落在母亲身上.偶尔我也会记起去阳台上给它加水,或者挪个有阳光的地儿.水仙长得瘦瘦弱弱的,偶尔也会怯怯地开几朵小花,往往是还未完全绽放就萎谢了.

    飞扬每次见到水仙,都会轻轻地责备我,叫我小懒虫.飞扬很爱惜这盆水仙,总会有载满嘱咐的纸飞机撞进我家的阳台。‘晚上有风雨,照顾好水仙!‘

    呵呵!飞扬,我的护花使者.

    春天来临的日子.我,木安和飞扬喜欢去湖边的草地放风筝.那个由一片很绿的草地和一片和蓝的天空组成的世界.我喜欢风牵着风筝,风筝牵着我的感觉.裙子在风中‘呼啦啦‘的响着.我会挥舞着脚丫满地地奔跑,快乐地叫喊:

    ‘咯咯,飞扬哥,飞扬哥,哎呀!风筝要带着我逃跑了.呵呵,它想拐卖我哦!‘

    这时飞扬都会用手在额前搭成蓬,眯着眼睛,望望风筝,又望望我,欢笑着远远地朝我奔来.

    ‘放线!快放线!‘

    风散播着我的快乐,点染着这里的一草一木.木安一直坐在湖边,不知在忙碌着什么,我喊她好几次都没有回应.回家的时候,木安拿出三个编好花环,翠绿中缀满各色的小花,散着幽幽的清香,戴在头上真的很漂亮.木安微笑着,俏皮地说:

    ‘我也担心我们会被今天的快乐拐走呢!‘

    我看到木安的手上有许多红色的被枝条划伤的痕迹,我很想问她‘疼吗?‘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飞扬笑着说:‘带这这么漂亮的花环,只怕会让蝴蝶给拐走!‘

    ‘好累,我看还是回家让床上的梦拐走算了,咯咯--‘我转身跑开了,或许很疼吧?家里好象有药,所以我们得赶紧回去.木安,这个不懂得疼痛的傻瓜!

    我和木安就读于同一个班.但是,出我所料,木安并不是个笨拙的女孩.她的成绩在班上遥遥领先,尤其是古诗词和另大多数同学头疼不已的古文.每次老师都带我们诵读一遍,五分钟后,由木安当众背诵,无论长短,漂亮地完成背诵对木安来说都是游刃有余的.

    木安,她是个优秀的女孩.时间越久,排斥她的感觉变得越微弱.她像个小小的磁场吸引着,身边的一切.很多时候,我都在试图抗拒,但无法忽视她的盛满关切的眼眸,她的萦绕在眉宇间的文文弱弱的气质.总是在一个心神恍惚间,才记起这是个与我抢夺父母怀抱的入侵者,而我必须保卫我的‘家园‘.排斥木安,除此,我没有选择.原谅我,这个还不懂得与人分享的孩子.

    飞扬就在我们隔壁班,他酷爱踢足球,每天放学后都会冲到我们教室门口扔下一句:

    ‘小吉,小安,我去足球场了.‘

    待我应声抬头,留给我的总是扬起的白色球服的一角.然后,我会慢条斯理地收拾好书本和木安一起下楼,转到小卖部买我爱喝的雪碧和木安喜欢的橙汁以及飞扬要的纯净水.坐在南边看台的第三排,我继续翻看我的漫画,而木安大都持一本唐诗或宋词安静地看着,与我们一样安静的还有一旁飞扬的书包和外套.偶尔我也会抬头捕捉一下绿茵场上那个白色的身影.然后,我们结伴回家.

    在过去的五年里.当我们都还是小男孩,小女孩的时候,我们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相反,我们比别人想得更多更远,漫无边际.梦想一直是我们之间最热烈的话题.

    我说过,我要当一名漫画家,一只笔与一张纸便可写意快乐和浪漫.

    飞扬呢?这个可爱的男孩,他总是快跑几步,踢飞前方的石子,射向远处的目标后,才转过身自信而骄傲的说:‘我当然是做最出色的足球运动员.‘

    ‘我想找到桔桉树,向它许个愿.‘木安说.西落的太阳将她小小的身影拉得很细很细的投在我面前.木安紧闭着的小嘴显得无比倔强.

    世上真的有桔桉树吗?

    佛祖,请给我答案吧!

    木安,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

    她从不大声对人说话,而且似乎天生并不具备拒绝别人的能力.

    面对别人的有理或无理的请求,她所能吐出的只剩下两个字‘好的‘

    ‘木安没有时间.‘有时我会站在木安面前替她拒绝.

    ‘我不是问你.‘

    ‘我是她姐姐!‘

    ……

    姐姐?这不是我一直拒绝的角色么?为何此刻会说得如此顺口呢?我应该是排斥她的,排斥这个平白无故冒出来抢走父母半个怀抱的叫做木安的家伙.

    ‘木安‘我双手插着腰,大声呵斥‘你以为你自己是大善人吗?你有几双手啊?干什么任何要求都答应?‘

    木安,低着头,没有看我.

    ‘以后谁要是再有什么事,先分辨一下他是否真的要帮忙.别做了好事,还让人当成白痴!‘

    说完我,昂着头,转身离去.木安,你个大傻瓜,丢尽了我们木家的脸?

    但是,不管怎么说,木安确实是个听话的孩子.这是比‘地球是圆的‘更可信的真理.

    因此,那天当木安灰头土脸,一身伤痕的回到家时带给我们所有人的震惊是可想而知的.

    她与人打架了,对手是个高她一个头的身强力壮的男生.听说她是拦在那男生回家的路上,然后一头撞向他,并与他撕打在一起的.我不知道木安她哪来那么大的勇气敢于向这样一个男生挑战?

    但是,现在她带着满身的伤痕站在我们面前,她说: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跟别人打架了.‘

    我想她肯定很痛,但她却没有流一滴眼泪,也没有告诉我们原因.或许她有很多的委屈,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她只说,她错了,乞求原谅.

    这就是木安了,乖巧得让人不忍心责备.

    我轻轻地问:‘木安,很疼是吗?‘

    ‘不疼,真的,一点也不疼.‘她努力地调整着脸部伤痕累累的肌肉给出我一个微笑,并低下了头.

    这一刻,我知道我是这样的心痛.

    她微笑着,低下头的姿势,寂寞而单薄.我突然发现,其实我一点也不了解木安.

    那个戴着花环微笑的木安.

    那个每天在课间递给我早餐和面巾的木安.

    那个说想找棵桔桉树许愿的木安.

    ……

    木安,她其实一直都寂寞而孤单.

    在这之后的好多年里,每当我想起木安,她都是那个微笑着低头的姿势,寂寞而单薄的姿势。

    或许真的有这样一种树,它是由两棵小树并排长成,枝叶交叉重叠,根须缠绵相绕,吸取着阳光和养料,共同成长。它们经脉相连,任何一个的痛都牵扯另一个的痛,息息相关,在风雨中扶持着傲然立。

    它们还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名字——桔桉树。

    木安说,她的梦想是找到桔桉树,并向它许个愿。

    我不能知道木安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桔桉树,我也不能知道木安将会许个什么样的心愿,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在木安许愿的时候,我得让它实现,一定要让它实现……

    所以,木安,记住了以后你将不再孤单!

    时光一阵风似的吹过去了。

    七年,仿佛也只是眨眼之间。那个闪烁着目光,怯怯的女孩,她现在站在我面前,她说:“姐,再来一遍!”

    夕阳从她背后的窗户斜斜地射进来,和着微微的一股风,在她耳边的几簇卷发上来回的跳跃。

    十七岁的木安,已长成一个秀气文雅的亭亭女孩了.

    “姐,再试试吧!一定可以的。”

    我看着木安手中的数学复习题,又看看她,那双黑亮的眸子坚定不移地看着我。

    “我真的不会。”

    “没关系的,我再给你讲一遍。”

    “可是我……”

    “放心吧,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你说,我还能说什么呢?这个依旧柔柔弱弱的木安。我除了妥协,还能怎么样呢?于是我乖乖地接过木安递过来的纸和笔,最起码,我想我得用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回报她的信任,即使数学对于我来说只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数字和符号.因为木安说她相信我,所以我愿意努力。

    “木安,我特别笨,是不是?”

    我抬头看着木安,笔头在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牙齿.

    “不是,你的漫画很出色。”

    “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数学,一点也不。”

    “我知道,但你还是得努力地学它,这样你才能进一所优秀的大学,才能更贴近你的漫画家梦。”

    “一切都这样的现实,对吧?”

    “但我们会彼此支持。”

    木安举起左手,作了个“加油”的手势,因为背对着光,我看不清楚木安脸上的表情,只有那洁白可爱的牙齿,让我知道木安在笑,自信而鼓励的笑。恍然间,我似乎又看到几年前的那个木安,那个微笑着低头的姿势,寂寞而单薄,我突然有点想哭,心痛而且感动。

    我和木安,依然会在每个周末去新华书店。我依然独爱我的漫画,她只钟情诗词。在黄昏的时候,我们会抱着借来的书,穿过街道,横过马路,拐过巷口那株栀子花,回到我们的家——青石巷27号。晚风总会轻轻地扬起我们的裙摆,拂动我们的长发,整个城市喧嚣着,嘈杂着,像一群不安而混乱的蜜蜂。我和木安静静地穿梭其中,两旁的商品店的玻璃映着我们的身影,歪着头一路看过去,我想我的漫画,她想她的诗词。我们听着从耳边轻轻吹过的风的声音,回家。这一切宛如一幅过滤了俗世喧嚣的岁月的油画。七年的光阴在不变的色彩中凝结。

    如今,我们十七岁。

    我们一起站在高考的起跑线上,面临同样的竞争与挑战。木安说过我们彼此支持,所以我们都不孤单。

    进入高三的这个暑假,特别干燥闷热。

    傍晚的时候,我和木安去小区的公园荡秋千,这里在很久以前就是我俩的专场。只是我们没有像以前尖叫着荡上去晃下来,快乐地忘形。我们只是静静地坐着,悠悠晃荡,像两只停歇的蝴蝶,带着些许的忧伤,旁边的大榕树巨大的树冠阻挡了太阳的余辉,驱散着大地散发的热气。我突然想起《童年》里的一句歌词,于是急急地抬头寻找知了的踪迹。但一无所获。

    “这已不是童年里的榕树,所以当然不会有知了。”我自言自语。

    苍白的安慰!

    木安转头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继续望着前方。于是我也抬头,看着前方,其实我想看看木安在看什么,但我知道木安什么也没有看。于是我想我该看点什么,而事实上我也什么都没有看,我们就这样坐着,悠悠晃荡,像两只停歇的蝴蝶,美丽而忧伤。

    “唿”地有一个身影从眼前掠过带着一连串清脆快乐的铃声,在空气里抛下一种清香,自然的阳光般暖暖的清香。我知道是飞扬,这种熟悉的香味总能第一时间将他暴露,兜了一圈后,飞扬停在我们面前,单脚支地抛给我们两瓶饮料,雪碧和橙汁。这个男孩健朗、阳光、帅气,他叫飞扬,对,飞扬,那个曾经总在阳台上告诉我“小吉,小龟醒了。”的可爱男孩。

    “小吉长大了是要嫁给飞扬的吗?”

    “当然。”

    那一年我们七岁,但我知道,木吉和飞扬,我们很要好。

    于是我经常偷偷地脸红,偷偷地心跳---在我意识到自己长大之后。而长大后的飞扬,脸部线条柔和分明,每一寸肌肤都洋溢着运动的热情。他走到哪都会给哪带去欢乐和热闹。

    “下学期开始前,我们与邻校有场足球赛。”飞扬看着我们说,“你们一起去看看吧。”

    “你不是已经被省队选中了吗?还有比赛?”木安喝着橙汁漫不经心地问。

    “我知道!但这是进省队前的最后一次比赛,娱乐性地接受邻校的邀请。”

    “以后不踢了?”我吞下一口雪碧急急地问道。

    “我得专心学习了呀,学习太差也还是进不了的。”

    “哦,我会去的。”我恍然,吐出一口气。

    我转向木安,木安没有回答,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空气一下子像凝固了似的,呼吸声尴尬地撩拨着清风.飞扬也盯着木安,眼睛里似乎满是热切的期待。

    “小安,你呢?”

    “我?哦,我也去。”木安‘惊慌失措‘地抬头回答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我们之前的议论,而飞扬的问题倒像是打破了她的原有的安静.

    飞扬舒心地笑了,如同对手射过来的球在最后一刻被接了下来般,有几分自豪,几分珍惜。

    而我,无法否认自己的失落!

    于是,在这个夏天结束的时候,我和木安去看了飞扬的球赛。我们骑着自行车,飞驰在这个古老的城市,偶尔也有早黄的树叶忽悠着打着旋儿擦着我的脸落下去。木安在我后面不急不缓,她永远也不会像我这样将车踩得疯狂前进。

    “木安,你快点行不?”我远远地喊“就快迟到了。”

    “哦,知道了。”

    我不能丢下这个方位感极差的木安。所以我只能在行到一个路口就停下来等她,在这个“迷茫”的城市里,我是木安的路标。

    当我们这样一急一缓地赶到赛场时,比赛已经开始了。观众围城一道厚厚的人墙,我们根本无法捕捉到赛场内任何一个身影,只有“加油”的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地传出来,撞击着我们的鼓膜。

    我如此急切地想看到飞扬。

    所以,我努力地使自己变成一柄锥子,朝人缝里扎去。第一次在我的生活里,靠近飞扬是这样的困难。后来我常想,如果当时我的脑海中除了要见飞扬的渴望外,还有空间的话,我一定是在为锥子伸冤,因为不会有人知道,它扎进去的路程是艰辛而磨难的,只是为美丽的目标而忘却了疼痛!……

    有的时候,我曾问过自己“心痛是怎样的感觉?”问过之后却又突然后悔。我想幸福的人应该是不会有心痛的,而我有木安,有飞扬,我是这样的幸福!所以心痛一定与我绝缘。

    我一直都不是个求知若渴的女孩。所以我至今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凝问像孩童手中的蚱蜢,明明是严严地捂在手心却突然发现它已真实的高高跃起。转念的时间都未曾留下。

    “心痛是怎样的感觉呢?”

    它是一只我努力了十七年都没有捂住的蚱蜢。

    我记得母亲曾在被我气极的时候,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指着我说:“木吉,你气得我肝痛!”

    这时候,站在角落里的我,因惊奇而忘记了悔改,低着头努力地思考“为什么是肝痛而不是心痛?”童年的无忧无虑的生活给不了我答案,于是我抬起头,带着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求知欲,我问:

    “妈妈,你怎么不是被气得心痛呢?”

    我没有得到答案,母亲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走了。我不知道她走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在心痛?

    我想,如果世上真的存有桔桉树,那么它一定感知到了我的愿望。所以,它在我生命的这个夏末,投下了宝塔,罩住了与我兜转十七年的蚱蜢。那一刻的感觉是真真切切。

    笑靥如花的那个女孩,阳光灿烂地洒在她的身上,她站在那里,怀中那件绿色的球服像只巨大的手捂住了我的口鼻,截断了我的呼吸。有什么东西充满了我的整个胸腔,我感觉自己像个胀到了极限的气球,难受而恐惧。

    她将球服紧紧的抱在怀里,那样全神贯注.她的目光只随着飞扬流转。

    抢球。

    带球。

    奔跑。

    射门。

    ……

    她欢呼着跳了起来,挥舞着那件绿色的球衣,像胜利的旗帜。我忘却了球场上的飞扬,目光傻傻地盯在那件球衣上,飞扬的衣服,我曾那样亲切地抚摸过它,隔着这么远,我甚至也能闻到那熟悉的阳光般暖暖的味道,但是现在它在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中。

    中场休息的时候,她像只快乐的小鸟朝飞扬飞去,并在众人未回过神之际,给上甜蜜的一个吻,这在当时的中学生中算不上太出格的事,但也绝对能够引起哄乱,更何况我的飞扬是那样出色的一个男孩呢?我想着飞扬那可爱的好看的嘴唇,那总是带着无限的笑意,停满阳光的嘴唇。仿佛有什么扎在了心上,胀到极限的气球没有爆炸,却在瞬间被放空了所有的气体,我全身虚得似乎没有了站立的能力。

    从最初的错愕中回过神来的观众,喧叫着,拥挤着,兴奋而激动。我被从人墙里丢弃出来,像一片无所轻重的垃圾。

    我突然有点恨自己,恨那莫明的对心痛感觉的期待。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

    那天到最后,飞扬也没有看到我们。木安站在我身边轻轻地拉我,她说:“姐,我们回去吧!”

    我没有理睬,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躲在角落里,不让飞扬看到,也不愿离开。那个女孩的出现让我慌乱,我无法收拾自己的心情。七岁的时候,我曾那样干脆地回答,回答了我将要做飞扬的新娘的未来。我一直以为一切会像春天开花,秋天结果一样顺利.我们养小龟,种水仙,春天的时候我们去放风筝,简单而快乐。我们的那个小小的世界,温馨、单纯、美好。

    哪来的陌生女孩呢?她笑靥如花,却这么多余!

    我远远地看着飞扬,脸上有汗水未消干的痕迹。他推着自行车张望着,女孩跑过去跳上自行车后座,他载着她消失在我视线的尽头.

    偶尔也有早黄的树叶,忽悠着,打着旋儿擦着他们的脸落下去了。

    一声不响地推着车往回走,木安跟在我身边,但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太阳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地上,寂寞地缩短又拉长。

    我想那天,我的脸色一定苍白得可怕。

    回到家,母亲看着我惊慌失措“小吉,你不舒服吗?”我摇了摇头,回了自己的房间。我想我需要安静,空白的大脑像出故障的机器,接收不了任何外界的信息。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一直木然地坐着,忘却了时间的流逝。直到我抬头,看到木安站在门边,她安静地看着我,脸上挂满了忧伤。她说:“姐,吃饭了!”

    我突然难过得想哭,此刻所有的慌乱和空白都化成委屈的泪水。我跑过去,抱着她,哭着问:“木安,我该怎么办?”

    木安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轻轻的,轻轻的。

    我不知道柔柔弱弱的木安,如何可以给我这样坚强的依靠和温柔的抚慰?这一刻我哭得如此尽心尽力,像个饱受委屈的孩子。

    “木安,你知道吗?我喜欢他,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他!”

    “恩,是的,我知道。”木安附和着,想使我平静下来。

    “可是我该怎么办呢?那女孩她……”

    “不会是你想的那样的,放心吧,一定不会的!”

    “真的?飞扬不会喜欢她是吗?”我抬起头。

    “是的!”木安重重地回答。半晌,木安突然严肃的问我:“姐,你爱飞扬,是吧?很爱?”

    “在我七岁的时候,一个并不懂爱的年龄,我就想和飞扬永远在一起,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现在。”

    “姐”木安拍了拍我的肩,给我一个笑容说:“相信自己,我们已经长大了,我们的世界也已长大,所以我们要坚强地面对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一切。”

    我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木安,突然有点欣慰,又有点难过。

    “木安已经比姐姐更懂事了是吗?

    木安微笑着,举起左手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泪还挂在我的脸上,但我也笑了,举起左手,做了个木安式的“加油”的手势.我想感谢上苍,感谢它赐予我一个如此美好的妹妹。

    于是我站起来,自信而坚定的对自己说:“木吉,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我记得曾有人指着我的漫画问我“木吉,为什么你的每所房子外都有高高的围墙?”我没有回答,但我知道,尽管外表开朗活泼,而我一直都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围墙于我的世界相当于盲人的手杖。我总是习惯圈在那个小小的世界,看风看月,似乎俗尘的苦难哀伤便与我远离,日子一个个从面前走过去了,而留下的我,长大了然后安然老去。太阳依旧每天从前门移到后窗,我抱着漫画在阳光中行走。

    但是现在,我知道,我已经长大,我的世界也已经长大。即使阳光依旧从前门移到后窗,我抱着漫画在阳光中行走,但我已不是昨日的我,阳光也不再是昨日的阳光。

    终有一天,我将会老去,然后消失。

    新学期开始后,我进了艺术班,在学校西角的一所古老的楼房里。第一次进来,我就喜欢上了它,雅静、清幽。这是个从学校各处结集而来的高考艺术生班,每个人似乎都带着遗世独立的傲气。

    我选择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窗外的竹林发出“簌簌”的声响。

    我不能明白,为什么在意识到自己的成长之后,生活总带给我如此多的不知所措?

    我整个思绪随着竹林的声响飘荡。

    “你好!”一个声音传来,然后我看到一张脸,那张笑靥如花的脸。我愣在座位上,忘却了回应,我想当时我的脸一定像是个万花筒吧,表情瞬息万变,极尽人类感情之丰富。

    我就这样认识了她,江娜!

    如果,我可以理性的公正地站在客观角度上去看她的话,我想我一定会告诉你们,她,江娜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她美丽,是的,很美丽,有着少女特有的韵致和些许的骄傲,她是个优秀的女孩,才华有如她的美貌一样,不可收拾的张扬着。

    但是,我做不到理性而公正的站到客观的角度上去,我只是个感性的十七岁的女孩而已,这个年龄容许我的放肆与任性,容许我无边的狂妄,不是吗?所以我讨厌她,我知道自己不是难看的女孩,从上初中开始,那些或羞涩或大胆的男生递给我的纸条儿证明了这点。我爱飞扬,江娜是注定的失败者。

    所以,我曾直视着她的眼睛,径直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地对她说:“江娜,你放弃吧,飞扬不会喜欢你的!”仿佛如此既能表明我的真心,又能吓跑‘敌人‘似的.是我十七年来,惯用的武器.

    江娜看着我,坚定地,她说:“我不会放弃的,我喜欢他,即使现在他不喜欢我,但我不会放弃,尽管结果不能预知甚至只是失败,但在那之前,我依然坚持努力!”

    我无言以对,我试着无数次问过自己“木吉,你可以大胆地站在飞扬面前告诉他‘你爱他’吗?”

    我知道我没有勇气。

    所以,在那次足球赛上,江娜可以大胆地吻上飞扬,而我只能躲在角落里,悲伤而难过。

    有时,我不得不佩服江娜的坦白和勇气。

    她每天都会准时给飞扬送去精心准备的午餐。飞扬是个不善于照顾自己的男孩,在许多个与飞扬共度的日子里,我们总是会因对玩耍的沉迷而忘记吃饭,在最后饥不择食之际,将冰箱洗劫一空。我们都是娇纵而任性的孩子。相对于漫画,一日三餐在我的生活概念里是如此的不起眼。但是现在我开始自卑,我不能明白同样是女孩,为什么我没有那份细心和体贴?

    江娜在飞扬的课桌、钱夹、手机等所有常见的东西上贴上自己的照片。我承认有着这么多漂亮照的相伴是件十分赏心悦目的事情。

    “我希望你无论干什么都能看到我!”

    江娜说,脸上带着骄俏而令人迷醉的微笑。她望着飞扬这样说的时候,我正站在飞扬背后很远的地方,我竖起耳朵想听清楚飞扬说了什么,但一无所获,熟悉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我只能用心去嗅其中气愤的味儿。我不知道江娜的声音为何会如此清晰,连同那骄俏的盛开的笑颜,烈比正午的阳光狠狠地灼伤了我.

    我想江娜当时一定发现我了,她拉着飞扬离开时,抛给我一个挑战的胜利的微笑,像冷不丁的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抽在我的脸上。

    飞扬会抚摸着她的头亲切地唤她“小懒虫”吗?会与她分享小龟的快乐吗?会记得拉着她的手过马路吗?……每一次想到她献给他的那娇俏迷人的笑颜,都令我难过得哭泣。

    飞扬,我珍爱了十七年的宝贝。我以为自己早已将它锁进了美好快乐的匣子里,其实不是,习惯了拥有却失去了所有守护的勇气。在过去的生命里,都是我向生活索要快乐铺就成长之路,亲我爱我的父母、木安以及飞扬,我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抱着一切美好,撒欢儿似的如一匹小野马扬蹄奔驰在这个小小的世界。

    江娜,这个意外的闯入者,她指着飞扬——我的宝贝,说他是属于她的,那挑战的笑容,不是父母那般的纵容,也不是木安那样的谦让,而是霸道的自信和志在必得,像位策马而来的武士,将我的小小的世界踏得支离破碎。

    我应拿出自己所有的勇气来守护住七岁就许下的爱情。

    木安曾说过“我们在长大,我们的世界也在长大,所以我要坚强地面对发生的或将要发生的一切。”

    后来我去找了飞扬,在一个周末的早晨,当我敲开门,我看到了飞扬那一头横七竖八未及梳理的头发,可爱至极。

    飞扬家对我来说是这样的熟悉,凌乱的熟悉却有着让我安适舒心的感觉。长沙发上还放着飞扬的球衣、书包以及长沙发边的桌上乱着一堆学习资料,懒懒地散放着,呈现出与它们的主人一样的健朗、干净的姿态。而此刻它们的主人正在洗漱间忙碌,“哗哗”的水声,牙刷和杯子的碰撞声像快活的音乐。我能想象出飞扬对着镜子盛开的笑容,那干净的笑容像阳光灿烂中晾着的白棉布衬衣,温暖、亲切、柔和。

    这样想着,心里就有了满满的感觉,或许幸福着,拥有便变得真实,或许更多几分自信。但总之,先前的,感觉与飞扬间的距离和空白,都被这屋子里我所熟悉的一切填满了。

    “小吉,冰箱里有新买的水果!”飞扬从洗漱间伸出头朝我喊道,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哦,知道了。”我愉快地答道。

    这时我发现未关好的电视柜屉子里放着个木娃娃,美丽的淡淡的带点忧伤的篮色,这是那种一个套一个的木制偶人,每个偶人身上都涂着一样的彩釉.我一面将它们一个一个地旋开,一面猜想着这个木娃娃在最后是否能看到令人激动的惊喜。

    我记得曾有次上街在逛一个工艺品店的时候,我跟飞扬说过,我说这种木偶最后若能放置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惊奇那该会有怎样一份意外的快乐?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看旋开最后一层得到的小巧精致的偶人,像童话中的拇指姑娘。微微有点胖的店主,眨着眼睛,从我手中拿过“拇指姑娘”并甩过一句:

    “这是工艺,知道吗?所有的精华和努力全在这儿了!”自豪而又神气地看着我说:“小姑娘,你不会懂的!”我无言地笑笑,

    “其实懂不懂只要木偶的主人知道就可以了,不是吗?”心里虽这样想着,但我并没有说出来。飞扬也没有说话,但他看着我笑的时候,我读懂了他的理解和赞同。

    那么,这里会有惊喜吗?我拿起小小的淡蓝色忧伤的“拇指姑娘”仔细地端详着.一定会有的,我相信一定会有,飞扬含笑的赞同的眼睛,我怎么会读不出来?我焦急地仔细地寻找着,当我终于在“拇指姑娘”的手掌上发现“秘密”的时候,仿佛经历了莫大的惊险和劳累,我放心地笑了,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还是能读懂飞扬的!

    多么快乐的事!多么令人安心的感觉啊!

    我很快破解了手掌上的秘密,是两个字,两个让我充满安全感的字——守护。这时我是这样的激动呢!幸福的暖流窜遍了全身,汹涌着让我窒息的力量,或许也是因为巨大的幸福挤满了脑海,让我忘记了本能的呼吸。但总之,我是幸福的,并且我的幸福安全地绵延出几生几世的长度。

    “飞扬哥会给我买一个的对吧?”那天走出工艺品店时,我这样说过,飞扬揉着我的头发,回答了我一个微笑,像很多年前责备我“小懒虫”时的宠爱的微笑。

    所以我的巨大的幸福是可以理解的,不是吗?如果你能理解到此刻我的幸福,那么理所当然,在发现“守护”的对象不是我时,我的痛苦和悲伤,你也是可以想象的,是吗?以及后来的我的对于木偶主人的矛盾的行为,也是完全值得原谅的,对吗?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而此刻我的幸福却是实实在在的,所无法被任何东西打搅!

    飞扬从洗漱间出来的时候,我正趴在阳台上看玻璃缸里的小乌龟。木娃娃仍静静地躺在电视柜的屉子里,我开始佩服自己的镇定和善解人意。我想在飞扬的心中必有个最美的时机,那么我该做的只有安心地等待,等待那个叫飞扬的男孩将“守护‘写进我的生活。

    “小吉,最近学习怎样?”

    “挺好的,以我的聪明才智,一切没问题。”我俏皮地说,先前的沉重不安完全消失了,“你呢?”

    “我?呵呵,从小大家就知道我比你聪明,别忘了哈!”

    于是我像以前很多次一样跳起来去追打飞扬,我们的笑声瞬间便撒满了这个我无比熟悉的飞扬的家。小龟轻轻地游动,打碎了一缸和平的阳光,会不会是唤醒了阳光的魂灵,所以它便随着微微澜起的水波舞蹈?我并不排除这种可能,如果阳光真有魂灵的话,我想它定然会被我们的笑声唤醒,然只为我非阳光,便也无从知道阳光是否真有魂灵。

    有些往事,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时光怎样流逝,它总以最鲜明的姿态站在你的记忆里。所以每当看着这玻璃缸里的小龟时,错觉里总有两个小孩,趴在一起,头挨着头,挤满玻璃缸上方的那片小小的空间。

    “小吉,你说小龟真的能活一万年吗?”小男孩盯着水里,头也不抬的问。

    “不知道,它们在一起会打架吗?小女孩亦不抬头,目光直直地落入水中。

    “不会打架的,我昨天听到它们说过它们是好朋友!“

    “真的吗?”

    ……

    这是些单纯而甜蜜的日子。这些日子里,他们常常围在玻璃缸边照看小龟,他们的头挨得那样近,近到小男孩的头发总会勾住小女孩的发卡,然后小男孩会轻轻地帮她重新别上,打量着呵呵地笑!

    对了,小女孩叫木吉,那么小男孩就是飞扬了。那是我们共同的美好的记忆!

    当学校疯传着飞扬与江娜的“罗曼蒂克”时,我依然满面笑容,从容以对.飞扬是优秀的男孩,江娜是漂亮的女孩,而夏末球场上的一吻便是整个流言的“症结”,仅此而已。飞扬所要真正守护的是我,是我们一起走过的甜蜜而单纯的岁月,就像我要守护七岁时许下的爱的承诺一样。不管怎样都不是江娜。我总在想着,当飞扬向我抛出守护的绣球的时候,当大家惊觉我才是故事的女主角时,我该是怎样的快乐?童话里的公主大概也“骄傲”不过如此吧?!

    揣着这样一个想法,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十分轻松美好,我甚至有点同情江娜了。这样漂亮可爱的女孩,她的悲伤与痛楚总会让人于心不忍的,是吧?她的努力,她的坚持,以及她尖锐的勇气,如果不是用在我的可爱的飞扬身上,我想我一定会喜欢上这个女孩。只是现实毕竟不能假设,我只希望江娜不后悔,像之前自信而坚定地跟我说的那样,永不后悔!

    如果说江娜是场阵雨,直率而潇洒的话,那么我大概就是绵绵不绝的细雨,掀不起风浪,却可淋湿一切。而木安呢?她总是静静的,轻轻的,像冬天里的一窗阳光,又像夏夜里门边的那片月色,总在不知不觉中便可以融进人的心里。

    木安的神情总是温顺乖巧的,即使偶尔眉宇间夹上那么一丝欢喜或伤愁,但总是淡淡的一抹,似乎随时都能被风吹走一般。你快乐的时候,她便陪着你一起欢笑,远远地站在一边没有声音的笑。假若你眯着眼睛细看的话,你会看到她弯起来的有着好看弧度的嘴唇,和那洁白可爱的牙齿上闪烁的阳光。这个时候我都会朝她喊:

    “木安,过来!过来啊!快过来嘛!”然后不等木安向我走来,我已张开双臂朝她飞奔而去,我们拥抱着摔倒在草地上,尽情地嬉闹。

    “木安,我好高兴啊!我真高兴!”

    “瞧你那劲儿,傻呵呵的。”

    “是啊,我会永远这样幸福地傻下去的!”我陶醉着,我知道只有木安理解我的快乐,“你替我高兴,是吗?”

    “当然,我会一直给你祝福,你就幸幸福福地傻着吧。其余的交给我好了!”

    “木安——”我突然觉得眼睛有点胀得发疼。这个柔柔弱弱温顺的木安,总让我流泪,伤心的、感动的、心痛的、幸福的……即使这样,我还是爱着这个妹妹,爱这个我努力排斥过却依然“不可救药”地喜欢的家伙。那一年,木安来到我家,一个十岁的怯怯的女孩。当我在一大堆漂亮玩具中“呐喊撕杀”时,她拿着破旧的布娃娃,独自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似乎一丁点儿都不觉得委屈,只细细地整理着布娃娃的头发和衣服,令人难忘的孤单!

    “在干什么?你?”我叉着腰站在她面前,霸道地问。木安惊惧地望着我,不知如何回答。

    “去帮我把小鸽子拣回来。”我指着远处一只白色的玩具鸽子命令到,木安放下手中的布娃娃,朝玩具鸽子走去。我甩出一脚踢向木安的玩具,带着破坏的兴奋和激动。

    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告诉各位亲爱的朋友,我并不是个坏小孩,虽然那带着破坏欲的一脚,兴奋地踢出去了,但是我知道我是后悔的。因为当木安捡回鸽子后,就直直地朝桌子下的布娃娃走去,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坐在角落里继续细细的整理,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而站在一边的我是如此后悔,一切只因为我太骄傲而已,所以我“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大摇大摆”的走了。

    而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女孩。木安坐在我身边,抱着腿,看地面上的一片落叶被风吹起,旋转着飞舞,落向远处。我从侧面看着木安,温顺的头发,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的唇角,还有那干净而安宁的脸……这个谦让、宽容、善良的姑娘。

    天知道,我是怎样的喜欢着她!

    “有谁敢欺负姐姐,我就替你教训他!”木安转过脸来看着我说。

    “放心,没有人敢欺负姐姐的!”我伸出手摘掉粘在木安头发上的草屑。我说过我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女孩,我只能用这样的举动来平服内心的泛滥的潮水。不如,我们再来做几个设想,好吗?假设,当时木安突然回过头的话,我想她一定能看到我的眼里无法盛载的泪水.如果,再如果木安能听懂我的心灵之音,那么“如果有人敢欺负妹妹的话,我也会狠狠地教训他!”这句话也不会憋得我这样难受!还是套用前面的一句话吧:现实毕竟不能假设。所以现实中,我站起来,拉着木安,我们相视而笑,回家!西落的太阳将我们的身影拉得很细很细地投在地面……

    像两棵并排成长的树!

    其实我一直不能明白成长是什么?七年之间,眨眼而过。除了对木安的与日俱增的疼惜之外,似乎一切都和七年前一样,对漫画的炽热未曾消逝,然对生活对生命依旧懵懂,有时拿着儿时衣服,会有莫名的不可置信的惊奇,但是那上面的洗不掉的污迹,无一不显示着,它曾与我与过去那段岁月同在过。那么现在,我,一个十七岁的年轻的身体,一颗茫然朦胧的心智,我不能准确的明白,是我在成长的河流中,沉落间忘却了抓住些什么?还是,茫然朦胧就是这个年龄的本原?

    偶尔,只是偶尔,我感觉对飞扬的欢喜与爱,有点飘渺,飘渺得像阵轻烟,若有若无。特别在自己能清楚地认识到岁月是过去的时光,而时光是条不能回流的河时,我总能像看电影般地看我们以前的故事,温暖,感动。但总隔了这许久的年岁,如翻一本旧日历,看着自己划过的痕迹,依然不能压制今非昔时的小小漠然。

    即使这样,我还是能确定我是喜欢飞扬的,“守护”二字,潮水般覆盖了我心灵的沙滩,幸福像穿梭游弋的鱼,像五彩美丽的贝壳……当然我忘了,潮水会退,而退掉潮水的沙滩上会晒死我的幸福。那么趁着幸福片刻的当儿。我会小小的犹豫一下,按着悸动不已的心,快乐地说:

    “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他呢?”

    女孩子都是这样调皮但并不可爱!

    女人都是善变的!脑中窜进这样一句话。

    上天会让善变的女人遭受失去的惩罚,永远而彻底的失去——

    哦!不,原谅我吧!我当然是爱飞扬的。七岁的承诺,无心的承诺,正是冥冥中的注定。月老早就用红丝线将我跟飞扬系在了一起,紧紧地系在一起。所以我才会回答得那样干脆。我不能想象失去飞扬的痛苦,犹如失掉十七年的记忆,像被掘掉根的生命,除了萎谢便只剩漂浮流离。

    所以,亲爱的朋友,请为我祈祷祝福好吗?.即使看到这里,看到我的“飘渺的欢喜与爱”也不要去怀疑我对飞扬的感情好吗?你应该了解我的系在飞扬身上的痛苦与快乐,那般沉重深刻。一切皆因幸福使然,只有幸福过于巨大,才会横生出这等无聊的枝节。我是这样自信,这样志在必得,飞扬的“守护”非我莫属。并且一个人在“守护”的路上走了很远很远,可是我有忽略了一个问题,忽略了这一切只是我一个人单方面的“选择”而已。

    有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

    然而,它很快便被推翻,接下来发生的事,在我身上被证明,单恋的女人智商才真正为零。

    像拿着鸡蛋的穷人,幻想着蛋孵鸡,鸡生蛋,成了大富翁,然后担忧成富翁后,是否会遭打劫,遭暗杀……最后,鸡飞蛋打,依旧一介贫民,落一地心碎。

    但,总还是无法预料,一切会来得这样突然!

    我说过,如果有人敢欺负妹妹的,我也会狠狠地教训他。这几乎成为我生命的本能,栓系着强烈的保护木安的**。

    当那一耳光清脆地响在木安脸上时,我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我不知道我是用怎样的速度,怎样的表情出现在木安的身边,直到我的手从她——江娜的脸上重重地抽落。疼痛的手让我知道了自己在干什么,我抽了江娜一耳光,重重的,让我的手如此疼痛的一耳光,不是为我,不是为飞扬、而是为了她那打在木安脸上的罪恶的手。我说过,如果有人敢欺负妹妹,我一定狠狠地教训她。

    木安眼中泫然欲落的泪珠,让我失去了思考能力.这个善良、谦让的姑娘,她一定疼极了,一定疼极了!不然她不会这样伤心。你看她的泪,那样大颗大颗的地坠着,像断掉线的珠子,滑过安宁的脸,落在地上。这个不轻易哭泣的女孩,我想捧住那些“珠子”止住她的泪流,我想拥她入怀给她最真实的安慰,我还想再抽江娜几个耳光,为我这因哭泣的木安的无边心痛……但我还是什么也没有做,江娜的表情是如此复杂,惊奇、错愕、愤怒、悲切,为我送她的毫无原由的重重耳光,因此片刻里,一切都沉默着,连同脑海里打结的思维。

    那一刻,我或许多少是失去理智的吧?带着人类最原始的本能抽了江娜狠狠的一耳光。我说过木安的眼泪让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但是她,江娜这个我曾经站在胜利者的位置同情过的率性女孩,没有失去思考的能力,所以她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为我寻一个合适的理由。

    “难道只因为我打了她——木安——你妹妹?”江娜用如此惊疑的眼光望向我和被我护在身后的木安,她这样的表情让我迷茫而错乱。

    “飞扬爱你吗?‘江娜对着我,一字一句地说.然后带着否定的笑,转身离去,笑里飘着受伤的气息。

    我惶恐而愤怒的朝那离去的背影喊:“爱,当然爱!”像宣告似的为自己确定些什么。但我的心是这样乱,乱得我似乎都想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只如神经质般“撕心裂肺”地朝那已逐渐消失的背影一遍遍喊着勉强拼凑出的几个字“爱,当然爱”

    我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成长着,总在努力地想抓住些什么,然不论是拥有了还是未曾拥有,我都是如此缺乏安全感,如此惶恐不安。我无法理解到江娜的意思,那否定的飘散着受伤气息的笑。但,此刻的我,如一条躺在砧板上的鱼,已感觉到刀靠近的危险,绝望地挣扎着,苍白无力。

    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带着早已预想到的伤痛,而准备好的心理却远远不能承受。我以为头断了,也就碗口大的疤,却没料想到金属切入肉里,切断神经的痛楚,四处汹涌流泻的血糊涂了所有的意识,只有那痛楚清晰的强烈地存留。

    四月一日,我与木安的生日。

    西方的愚人节!

    那么,请求你们---西方的那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男人,那住在天堂里的上帝,你们能告诉我这只是个玩笑吗?只是个捉弄人的游戏,是吧?

    我与木安是命运开给彼此的玩笑……

    这一天是我们的生日,十七岁的生日,这样一个美好的年龄,而我并没有想象中的快乐。却也于挣扎,迷茫的煎熬中夹带一丝侥幸的“生存”的希望,不管怎样,今天或许都有个彻底的了断。

    怎么说呢?今天对于我来讲,是如此糟糕。如果真要从万千的不幸中寻出那么一丝幸运的话,恐怕也就是对自己的又一个认识吧!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是个坚强的女孩,所以我从不像别的女孩在恐惧中颤抖,在无助里哭泣。如果发现生活的门被关上了,那么我会从容地去寻找上帝为我开启的另一扇窗,而且我始终相信,有一片光明在黑暗外为我等候。其实不是,我是这样脆弱,这样不堪一击,像撞上石头的鸡蛋,像掉进火焰里的飞蛾……

    哦!亲爱的飞扬,救救我好吗?我的护花使者!!

    ……

    等待“判决”的日子,是如此地折磨人!!这样一份心情,若不是身受其境,又怎能感受得到呢?如果你还记得我发现“守护”的木偶时的巨大欢喜,那么现在你大概也可想象得到我的忐忑不安吧?

    “飞扬爱你吗?”江娜问我。爱吗?当然,真的吗?真的吗?……大概或许是真的。

    不管怎样,那“判决”的一刻终于来了,结束了我所有的猜测的痛苦,连带着那丝细微的希望。

    “你喜欢的木偶。”飞扬微笑着,在摇曳的烛光中递给我生日礼物,这一句对于我所产生的心理上的反应,此刻我不再愿意用任何一个词语来描述,不如这样吧,请闭上你的眼睛,假如你是站在烛光中的我,周围布满浪漫而富有诗意的光与影,然后你轻轻地问:“我可以现在就拆开吗?”

    “当然可以,小吉一定会喜欢的!”飞扬这样回答。

    于是,你一层一层拆开,将所有的精神都凝结在那小小的方盒上,然后你就看到了那个红色的木制偶人,像团火燃烧着你那颗焦躁的心。

    你的心情会是怎样呢?大概像是坠向了无底的深渊,又像是被投入了燃烧的火堆……

    偏偏这时,不多的意识里还会准确地接收到这样一句话。

    “真可爱!”木安的声音。

    然后你转头便看到了木安手中的淡蓝色木偶,刻写了“守护”的那片熟悉的淡蓝!

    如果你的脑中还有意识可剩下,你一定不会相信眼前的一切,你会告诉自己,这只是个玩笑,一个稍微有点残酷的玩笑而已。今天是四月一号愚人节,放浪的愚人节……

    我知道此刻的我是如此虚弱,像处在弥留之际一般,没有思想,没有语言……

    烛火在美丽的摇曳,跳跃着浪漫而有诗意的影……

    木安在笑,快乐的笑!

    飞扬也在笑,也是快乐的笑!

    “小吉长大后是要嫁给飞扬的吗?”

    爸爸说过,有一种树叫桔桉树,生长在美丽的地方,只要是互爱的姐妹向它许愿,都可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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