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九章（结局）
回到家里，苏娟也在。苏娟在沙发上看电视。
苏娟说，她决定回去，昨天她接到同事的电话，说工资加了，再不回去就没有机会了，单位会给自动退职的处分。她决定明天就走。
我当然不能阻拦她做出的决定，就象她当初做出出来的决定一样，我是再三地征求了她的意见后，我没有阻止，也没有吹嘘。外面的世界有精彩，也有无奈。当初，我也提醒过她，我的话里没有半点水分。
刘洁已经在张罗饭菜了，她让我给罗燕和马军打个电话，让他们都过来。
我想说点什么，可我什么也没有说。我掏出手机，拔通了罗燕的电话，过了很久罗燕才接电话，罗燕在电话里压低了声音，但细听那声音就有点急促，似乎还有别的声音，是个男人的声音。过了几秒钟，罗燕的声音稍稍平静了些，娇声娇气地说，她现在正忙，她现在没有假日，改天吧。我匆忙挂掉电话，又给马军打过去。马军也说忙，我便说，苏娟明天就要回学校了，你还是过来吧。听说苏娟要回去，马军忙说，那我一定来。家乡人，再难得相聚了，我一定来。我放下了电话，为马军的爽气有着一丝丝的感动。在这几个月里，马军已经和我们混得很熟了。马军已经是我们圈子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马军天性乐观，在大家不高兴的时候，很会说笑话，把我们全都笑得前俯后仰地。我有时甚至会怀疑，如果给马军个上学的机会，现在他准不会在火辣辣的工地上干着粗活。虽说马军和苏娟不在同一个层次上，仅仅因为我的缘故，有过难得的相识，往后，可以说谁也帮不上谁的忙，但是，听说家乡人要走，他的爽快真让我感动。
我到外面买了一点菜，我到家的时候，马军已早到了。
马军在卫生间洗了个澡，见大家都有些闷闷不乐地，又兴致盎然地给我们讲起了笑话。尽管马军自己也笑得直捧肚子，但我却分明感觉到了马军的眼神里有着一丝淡淡的忧郁。不容易啊，我想，要知道，他的女朋友吴敏现在还在医院呢。
我们又谈到了吴娟。我问苏娟，吴敏后来的男友现在在忙些啥？有没有到医院看望过吴敏。
苏娟望了马军一眼，见马军并不忌讳这个话题，就有些鄙夷地说，连影子都没见过一个，也不就是一个打工仔么？比起马哥来说，我看，是差得远了。
马军一阵憨笑。
饭后，我们一起去医院看望了吴敏。
我的心情有些沉重。我决定到校园走走。
黑漆漆的夜空，没有一丝星光。校园外面车来车往，人流熙熙攘攘，噪杂声不绝于耳。外面的天空没这么暗，也没这么宁静，外面的天空是灰蒙蒙的，泛着一丝丝的亮光，这亮光是由城市的灯光映照而成。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外面的世界是城市的世界，校园的世界是乡村的世界，尽管校园也在城市，但相对要安静多了。最近老是下雨，很久没有见到星光了，也没有见到月亮了。好想现在能看到月光啊，我想，此刻，说不定故乡的人都在看星看月呢。我想起了一张张的脸，父母苍老却有生气的脸，朋友亲切的脸，同事阳光的脸，在我眼前交织着，如电影里的蒙太奇镜头，一组组地在风中一晃而过。
我想去外面的街上买包烟，我在想问题的时候，就养成了抽烟的习惯，这是我多年从事文字工作的结果。
我步出校门，在一个烟摊上买了一包烟，正欲回自己的住所，却又遇到了佟莉。佟莉没有开车，佟莉正挽着一个年轻男子的手，悠闲地在散着步，他们远远地向我走来。我想躲闪，佟莉却发现了我。佟莉叫住了我。
我的脚步本能地停了下来。佟莉走得近了，问我怎么一个人在大街上，怎么不带嫂子一起出来玩。佟莉的语调极平静，就象从来不认识我的神情，但言语中分明又让我读到了一种关切。
一起出去玩吧。佟莉叫住了我，我的脚步下意识地要往校园里迈动。
你同意吗？亲爱的。佟莉极轻柔的语调里充满了让人怜惜的撒娇。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向着我报之以淡淡的微笑。
佟莉说，这是我的男朋友。我现在的丈夫，我们刚办理完登记手续。我来介绍一下吧，佟莉指着我，这位是谢治国的同事，曾经为谢治国的公司出过不少的力，但谢治国不重用他，现在辞职在县政府工作。佟莉很有分寸地替我掩盖了一些她不愿说出的，或不愿说出真话的，然而却又是善意的事实。
我向着那男子微微点了点头，这时，我忽然发现这男子似乎在哪儿见过。我想起来了，他就是我在谢治国的公司的时候，曾经在我手下工作过的，也就是谢治国解雇我的最后那一个月里新进的一批文笔人员。他显然也认出了我，嘴角动了动，但终于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我想，他肯定是认识我的，那时我是谢治国公司的红人，文笔人员中没有谁不认识我的，倒是我不一定能够认识他们。
谢治国这家伙，活该！佟莉突然恨恨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我忙问谢治国怎么啦。
佟莉说，谢治国被车撞死了。
天哪，我怎么不知道呢？我惊了，嘴巴张得很大很大。我收住了脚步，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已完全忘却了眼前的尴尬。
你整天在办公室里，心里只装着你的文字，从不管身边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也不足为怪。不过，你倒是很敬业的。佟莉语意双关地说。我能读懂她话里的意思。
什么时候？我问。
应该有差不多一个月了吧。那天他喝醉了酒，开着车在大街上撞，拐入了另外一条车道也浑然不觉，被迎面而来的一辆大货车整个连人带车给吞没了。佟莉心有余悸地说。
别谈这些了，余兄，要不我们一起去玩玩？年轻男子向我发出了邀请。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我谢绝了他的邀请。我告诉他，我今天晚上还得赶材料。
佟莉没有勉强，向我抛过来一个微笑，那微笑里怪怪的，我读不透里面太深的含义。
佟莉偎依在男友的怀里，给了男友一个亲吻。然后缓缓地离开了。
背影远去了，我却还在想着谢治国。我想起来了，就在那天，我还搭乘谢治国的车啊，当时如果不是我早早地下车，我也会同样没命的。
路上，我在想，我救过他曾经的老婆的命，他其实也是救了我的命，那天，如果不是我想起佟莉那忧郁的眼神，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回他公司上班的事。那样的话，我们肯定还会谈上一阵子，那样，我就会没命。想不到，其实还是佟莉救了我的命。我想着想着，又想到了佟莉。脑海中再一次浮现佟莉那忧郁的眼。
夜，已渐渐地深了，我快步走回了学校的家。
一夜里，我睡不着觉。我忐忑不安，我得到任命书的时候，谢治国还答应照顾我，佟莉也曾亲自对我说过，你在那地方工作，是不会吃亏的。怪不得主任专找我的茬子，原来谢治国一个月以前就已经死了，也就可以想象，他表弟再也没有罩着我的必要了，专给我出难题。我甚至推想，我在这城市是再也呆不长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娟就乘火车去了家乡的县城。
果然，在送走苏娟的当天下午，也就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王处长亲自到我大院的宿舍里，给我下达了正式解聘的通知，他说，我不适宜从事这方面的工作，我的岗位另有人接替。我问他给我安排一个什么样的新岗位。王主任说，暂时还没有，你回家等候通知吧。同时接到解聘通知的还有我的妻子刘洁。
接到通知的时候，妻子哭了，哭得很伤心，她说，家乡也回不去了，因为我们都辞掉了家乡的工作，这，该怎么办呢？
我却异常地平静。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总有这么一天会到来的，现在，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我感到有一丝惋惜，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到这么早。
我很平静地对妻子说，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回家乡，向领导作检讨，争取能重新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工作，第二条路就是，我一字一顿地说，我们还在这城市呆下去，不依靠任何人，就依靠我们自己的双手，还有我们还不算笨的大脑，继续干下去！再说，吴敏还在医院，她是我带出来的，现在，我能不管吗？
妻子止住了哭声，她像个小孩一样，望着脸上写满坚毅的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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