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金刀河
发现牛二龙脸上的表情与内心的感受相反的时候，牛二龙已经在读小学了，这之前他与常人无异。所谓“表里不一”甚至相反，是指牛二龙心里特别高兴的时候，脸上表现出来的不是谁借了他米却还他谷子，就是如丧考妣般悲痛和伤心，而他内心真正不开心在生气在哭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却笑得像一朵花儿，让见到他的人如沐春风。牛二龙的成绩总是全班第一，极具读书天赋，因此读书于他自是一件极轻松和愉快的事，这再现在脸上就表现为在学校里尤其是课堂上，他总是一副受了莫大委屈要哭不哭的样子。后来二龙爹启遍寻名医欲将此怪病扭转，结果没有用，二龙全身每个部位都与常人无异，找不着病源，医来医去和不医一样，二龙爹只好放弃，好在二龙每升到一所学校，二龙爹都会事先向校长和班主任说明情况，大家也就逐渐适应了，并不影响二龙的学业，再后来，牛二龙就从北京某名牌大学毕业了，被聘到一家机关做了大领导的秘书。
报到时，二龙爹狠狠揍了一顿二龙，二龙心里自是很难受，在见到单位领导时，他的脸上便带着甜甜的微笑，领导对他的微笑很满意，说年轻人就是要这样，要谦虚随和，不要一天到晚自以为是一副不把谁放在眼里的样子。二龙爹本来想向领导解释二龙的老毛病时，领导太忙了，不是接电话，就是接待来访，要不就是有属下找他解决问题签字什么的。二龙爹在沙发上干坐了半响，愣是找不到启齿的机会，只好把儿子叫出领导办公室，如此这般吩咐了一下，意思是说，你先把班上着，和领导混熟后，再一五一十把自己的情况向领导反映清楚，以争取领导的支持和理解，牛二龙自是满口答应，老爹走后，牛二龙开始正式上班。
作为领导的秘书，他的工作自是上传下达，协助领导解决工作当中的各种问题，甚至很多时候秘书就是领导的影子，领导的化身，秘书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是好是坏，在群众和属下的眼里都成了领导是好是坏的标志和象征，所以秘书这工作很重要。
开头半天牛二龙的面部表情都算比较正常，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和领导交谈时，总是谦恭温顺，因为他背上被击打过的地方还在隐隐着痛。这痛使他有些恨他父亲，尽管父亲也是为他好，但这样做太不给他面子了，尽管眼下大学毕业生不再值钱，不再好找工作，但他牛二龙是谁，全省高考文科状元，北京一流大学硕士研究生，这都找不到工作，岂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犯得着用苦肉计来改变他脸上最自然的表情吗？
下午再上班时，领导忽然大赞起牛二龙的毕业论文来，说他写得好，让人读后醍醐灌顶恍然大悟，甚至把胜读十年书的话都用上了，牛二龙背上的痛已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能让领导如此高度赞扬，二龙心里不由得有些飘飘然，陶陶然起来，一副得道成仙的样子，这下可坏了，他的脸上的表情先是乌云密布，后是扭曲变形，当牛二龙发现领导的脸色因他的变化而在变化时，他不由得吓了一跳，赶紧借口上厕所躲过了这一劫。领导随之便释然了，以为这年轻人太尊重领导了，大便都快胀出来了，也要忍着听完领导的谈话，真是一个大有前途的年轻人呀。
在厕所里，牛二龙用手把自己的大腿使劲拧了几个三百六十度，只痛得他差点喊出声来，那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正常”，微笑着，开心着，让人见了就舒服。牛二龙保持腿上的巨痛、心里的难受和面部的笑意回到了办公室时，领导已经不在办公室了，牛二龙的自作自受就算白挨了。
大约一小时后，牛二龙的腿痛在不触摸的时候没有感觉，一触摸时才有些隐痛时，来了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自称是某单位的职工，来找领导反映个事儿。牛二龙自是热情的接待了他，因对方不是领导，牛二龙心里不再磕磕碰碰，不再强行要求自己内心痛苦，结果，他脸上的表情，就逐渐让来人受不了，那个中年人只说了几分钟话，就为“脸难看”找个借口开溜了。
第二天上班，领导就把牛二龙大骂了一顿，说他狗眼看人低，这人是组织部长，专门来考察新招的公务员工作情况的，你小子倒好，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以后若做了领导，岂不让老百姓望而生畏找不着北了吗？部长建议我再给你一次改正的机会，否则我马上就让你卷铺盖走人。领导在批评时，牛二龙浑身冷汗淋漓，心跳不止，尽管他的头低得都快碰到办公桌了，但领导还是明察秋毫地发现这家伙把自己的批评与教育当作耳旁风了，瞧那眼角眉梢居然还敢嘲笑他，领导不由勃然大怒，简直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像他这样高级别的领导，绝对的权威不会容许属下有丝毫的慢待和轻蔑。领导爆发了，呼哧呼哧喘着气，先是一记耳光重重地响在牛二龙的脸上，接着又是另一只手制造的耳光脆脆地响起，领导满以为二龙会痛哭流涕向他悔过，没想到二龙竟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浑身颤抖，好像刚刚看了一段赵本山的喜剧小品一样，领导那个气呀，当即通知人事局把牛二龙马上给他调走，理由是这人有神经病，不再适宜做他的秘书，否则要不了多久，他也会成为疯子。
就这样，牛二龙在令人羡慕的领导身边只呆了两天，就被调离了。尽管二龙爹得知消息后，马上去领导办公室向领导说明了原委并赔了不少小心，都没用，一是领导不相信这世上有这种怪病，二是真这样更不可能留在他的身边。总之二龙想吃回头草的可能已经是零了，而且更坏的是，牛二龙的怪病已在整个城市沸腾开了，不再有机关和单位要用他敢用他，哪怕他才高八斗。
人事局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和民政局勾通了一下，牛二龙就被分到了殡仪馆，做了一名火化工。
理由是那地方，除了牛二龙、死尸和一个像坟一样的炉子，就不会有人去参观和走访的，所以牛二龙吹着口哨唱着山歌，乃至于打着哈哈烧尸体也没人计较。
但这次又失算了。现在很多死者家属，由于好奇或者别的什么原因，都想亲自看看亲人尸体被火烧掉时什么部位最先烧完。结果就看到了怀才不遇心里极端不平衡不满意这个工作的牛二龙脸上笑得像一朵花一样，你说这还是人吗？死者家属一个个悲痛欲绝，特别是对那些英年早逝的死者家属来说，牛二龙的面部表情和一个刽子手差不多，好像人死得越多越早他越开心，他竟敢把自己的欢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最终很多死者家属不依不饶，甚至有的还叫嚣把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也扔进火化炉去烧烧，看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不屑说，没烧几具尸体的牛二龙连火化工也做不成了，只好赋闲在家。
可怜二龙爹又能开始张罗着四处奔波，打听能治此怪病的名医了……
作者：金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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