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界仿佛一下子清净下来，读张爱玲的传记，看到她与胡兰成的结婚证书上留下的话：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一时间柔肠百折，几乎要掉下眼泪来。原来自己期待的不过是这样，终究是如此渺小而平凡的幸福。不需要成就丰功伟绩，也不需要做某人走向成功的坚实后盾。只是明确的知道，有个人他在身边，他一直都在。这份温暖，无法诉诸言语。
庄好像所有将要做父亲的人，怀孕三个月时候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听我肚子里是否有响动，煞为可爱。我抚摩着他的头发，仿佛他也是我小腹中孕育出的孩子，给我所有的我从未敢梦想过的幸福。终于，我开始觉得幸福和满足，甘心做一名小妇人。
当然，谁能夸张过我们的秦思颖，动辄寄一箱婴儿用品，仿佛本城无处选购。而健疏最可爱，现在极端迷恋服装，甚至自己做孕妇装寄给我。
我并不预备告诉健疏关于方素音的事。毕竟那不是她自己的女儿，她想要处理她们之间的关系绝非易事，我不能帮她已经十分内疚，更没有理由给她找麻烦。何况庄和素音之间也许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就像他说的，她还是个孩子。当我们还是小女孩的时候，谁没有被深沉冷静的成熟男子吸引过？幸好那个人是我的庄，他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何况素音已经开始恋爱，可爱的小白瑞会带给她年轻男孩的活力，又不会像她的那些男同学一样幼稚，对她来说再好不过。就让她去享受自己的青春吧，毕竟那对于女人来说实在太短、太短。
只有左晴轩，依旧杳无音信。或许儿时的玩伴对她来说并不如我想的那样重要，也或许晴轩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晴轩。每每想到她，我还是忍不住心痛。那些我们一起躲在宿舍里讨论校园里蜚短流长的女孩岁月早已一去不复返，而我居然仍旧沉迷其中。大概这根本就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有接受现实的勇气。
可是现实应该美好一点，至少表面上保持着美好。
十一黄金周，“靳宇私房菜”已经不能缺席这样盛大的聚会。人们从各个国家各个城市蜂拥而至，而我们的小餐馆的小名气帮助我们做成了一笔又一笔生意，既有本地的回头客，也有回头客带来的新顾客。我相信，凭借着庄振业对食物的娴熟掌握，这些人渐渐也会成为我们的老客户。
而我自然是受冷落，庄怕人多伤到我，坚决制止我去店里。我只有躲在家听音乐看电影，享受喧闹中隐士的寂静。
四号的时候开始下雨，料想街上人应该不多，于是撑了伞去逛小店，总要为家中的经济支柱买一点穿得出去的衣服才是。现在的美食杂志他比招牌老板还要受欢迎。
看到不错的针织衫，嫩绿和粉红，实在忍不住买下来。这才设想穿在庄振业身上，拿着衣服就笑出来。仔细考虑下，还是送给白瑞最合适。这种颜色一定要年轻漂亮的男孩才适合穿，而白瑞自然是不二人选。
顺便也买一些吃的一起拿过去，年轻人未必晓得应该注意储备食物。何况大好时机，他一定带着女朋友四处约会才对。
敲门却没有人应，原本想要走回去，但转念一想，不如放了东西在家，他们玩回来还可以填饱肚子。
开门进去，放下东西正准备走，突然听到房间里有哭泣声。我气得脸色发白。
白瑞这个孩子，莫不是强迫素音做什么禽兽事！我敲敲门，里面的声音顿时消失。我坐在客厅里，心想应该好好教训他们，至少也告诉他们应该怎样保护自己。天！素音还只有十八岁，白瑞！
我坐在沙发里，嘴唇忍不住颤抖。健疏知道了该怎么办好？我向她保证的好孩子！都是我的错，我居然把白瑞介绍给素音，他本来就那么贪玩！我越想越气，忍不住再去敲门，大声喊：“你们赶快收拾好给我出来！”
我等在客厅里，忍不住又去拿烟来抽。怀孕之后本来已经戒掉的，可是现在却必须凭借尼古丁让我的双手不要再继续颤抖。
方素音穿着白色v领的针织衫和紧身牛仔裤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再也不是初次见面时那个羞怯的小女孩，抬头看着我，嘴角一抹嘲讽。她这样美，只是这种美至少应该再过四五年才该呈现，她现在依旧应该扎着马尾辫做一个乖学生才对。
我深深吸一口烟，然后吐出来，隔着一层烟雾才有勇气正视她。
“素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问她，尽量让我的语气不要太生硬。
她不屑地一笑，依旧直视我。
“我需要你给我解释。”我需要维持我的风度，依旧微笑着看她。
“这件事你最好当作没有看到，并且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她也保持着微笑，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
方素音怎么会是这副样子！我忍不住走向她，抬起手狠狠朝她脸颊打去。在我的手指碰到她皮肤之前，有人抓住我的手。我抬起头，看到那双眼，我整个人都不能再思考。
“不是我没有提醒你。”方素音嘲弄地瞟我一眼，走去沙发上坐下，娴熟地点起烟。
我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发生。我看着庄振业。这是我的庄振业，如果他曾经属于过我。
“我们回家。”他揽着我的肩将我推到门边。我甩开他，转身狠狠打他一记耳光。他看着我，犹如受伤的孩子。他总是用这样懵懂天真的眼神看着我，让我相信真的有爱情。我再也不能忍受他的欺骗，蹲在地上大声哭出来。
方素音从我身边走过，我看到她纤巧的小腿微微的停顿，伴随的是一声冷哼。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任何关于她的事，我的脑海里如同电影回放一般闪现庄振业的点点滴滴。我曾经以为最为甜蜜的所有现在都是讽刺，绝大的讽刺。
“靳宇，”他蹲下来试图拥抱我。
我狠狠推开他，他不备，跌倒撞在桌子上。我仍旧气不过，脱下鞋子去扔他。
“你从来都不相信我！”他恨恨地扔开我的鞋子，站起来朝我喊。
我不能说话，几乎不能呼吸，只是不断的哭，感觉就要这样死去。
他坐在沙发上，抱着头俯在膝盖上，不再说话也不再看我。而我竟也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仿佛什么堵住喉咙，让我想要呕吐。
终于，我忍不住，俯在地上开始不住地呕吐，感觉所有的精神就这样倾泻一空。直到吐出来的全是黄绿色的胆汁，整个口腔充斥着苦涩味道。眼泪依旧不能遏止地流泻，而此刻已经完全不是情绪的发泄。
庄振业被我吓到，跳起来抱住我。我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顺从地任他将我放在沙发上。他蹲在我旁边，将我的手攥在手心，轻轻的吻。他的泪水落在我手指上，犹如火烧。而我竟连抽回手的力气都没有。
我的神智渐渐清醒，眼泪静静从眼角淌下来。
“我们离婚。”我听见自己说。
“不，不要离开我。”他更紧地抓着我的手。
“你走吧。”我叹气，心里满满的绝望，“我不想再看见你，从我的世界消失，再也不要出现。”
他拥抱我，发出野兽一般的呜咽声。而我心已死，再也不会天真地去同情鳄鱼的眼泪。
白瑞偏偏这时候回来，看到我们竟不知所谓地叫一声：“限制级！”
庄振业被他一喊，立刻站起身。
我苦笑，终于有力气坐起来，摊摊手对白瑞说：“是限制级，可惜你错过了。”
他仔细打量我们，又看了看楼上开着的卧室门，终于有所知觉。
“告诉我是我想太多了？”白瑞以询问的眼光看我。
我别转头。
他突然如同发怒的狮子一样将庄振业扑倒在地，一拳拳打在庄的脸上。而庄既不反抗也不躲避，任白瑞发泄怒火。我急忙拉开白瑞。他愤怒地看着我，眼睛里布满红丝，面孔因扭曲而无比狰狞：“靳宇，你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他的是不是？”
庄振业从地上爬起来，期待地看着我。
我俯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一只鸵鸟。我不敢正视自己将要血肉模糊的结局，只有逃避。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门响，知道是庄振业。我抬起头看着白瑞，尽量挤出一点笑容。
他渐渐平静下来，坐到我身边：“靳宇，我从来不认为你是软弱的人。”
“事实上我也不是。”
“今后有什么打算？”他问我。
我无奈地苦笑：“我的宝宝明年四月就要出世。”
“所以你并不打算和他分手？”他握着我肩膀。
我摇摇头，眼泪又掉下来：“给我时间冷静，我现在根本不能想这些事，这是梦，明早睡醒之后会发现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
白瑞轻轻抱我在怀里。我哭得更大声，一直不能停止。
早上醒来时白瑞已经热好牛奶，我躺在沙发上，身上盖了毯子。而他脸色苍白，还好年轻，并不觉得憔悴，但我知道他一定整夜没睡。
去洗脸，才发现镜子里的自己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不过谁会在意这些？我已经不在意。
我和白瑞各怀心事，都没有再说话，沉默着吃完早餐。
我决定自己去解决其余的事，并没有答应白瑞送我回去。我应该面对庄振业，我们需要谈一谈。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夫妻。
回到家，房子里居然没有人。我打开衣柜查看，他常穿的几件衣服已经不在。我乱了阵脚，不知该如何应对，打电话去店里，他们也说没有见到庄振业。再打去他家里，自然是没有人接听。难得的假日，他的父母不会错过旅行的良机。
他真的消失了。我这才意识到，原来我更害怕的是他的消失而不是欺骗。我这才意识到，原来我根本没有恨他，我需要的依旧只是他的解释，即使是借口。
一种无力感凭空滋生，我跌坐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只是坐在那里，不能思考，不能移动，直到电话震耳欲聋地响起来才终于回神。
“庄！”我迫不及待地呼唤他。
“是我，秦思颖。我现在在机场，马上赶到。你在家里，不要动，我马上来。”思颖扣上电话。不到五分钟门铃响，我立刻起身去开门，不想门外的居然是曾健疏。
“白瑞已经告诉我。”她拥抱我，“对不起，小宇。”
“不，这都是我的错。”我又忍不住开始掉泪。
她陪我说一会话，思颖也到。看见我，她竟先大哭起来。我拥抱她，告诉她我没事，安慰许久她才止住泪水。
“白瑞真是小题大做，这么点小事，居然让你们大老远跑来。”我尽量显得轻松一点好让她们放心。
“这不是小事。”健疏看着我。而我却不敢看她的眼睛。她将素音交给我照顾，而我竟没能尽早发现我丈夫所做的事。
“都是我的错。”我低下头。
“小宇，你在说什么？整件事你才是受害者！”思颖生气地朝我喊。
我无奈地笑笑。也许她是对的，我根本没有本领控制局势发展，到最后每个人都要受伤。
“他呢？庄振业呢？”思颖这才发现男主人不在家。
“不知道。”我摇头。
“这个懦夫！他竟然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这个时候他至少应该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收拾局面！”思颖抱怨，然后走去打电话。我知道，如果她要找一个人，撅地三尺也会达到目的。可是如果庄真的要躲起来，即使找到他又怎么样呢？原来他也是这样没有承担的男人。我已经灰心到极点。
“小宇，我们会陪着你。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好好睡一觉，然后再一起想办法，好不好？”健疏温柔地看着我。
我顺从地点头，洗了澡去睡。而我一整夜辗转反侧，无比心酸，根本不能入眠。
客厅的灯一直亮到半夜。思颖和健疏竟丢下自己的生活来陪伴我，在这个时候身边还有人，至少还不如想象中那么不幸。
两天以后，思颖告诉我已经找到庄振业，在一家酒馆里，喝得烂醉如泥，出门时候遇到几个小痞子，将他身上的钱全部抢走。
我看着眼前的庄振业，几乎不能相信他曾经的英姿飒爽。我顾不得他身上的泥污，紧紧拥抱他。
“我们离婚。”我听见他说。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靳宇，我们离婚吧，我不能这么自私地把你困在我身边。”他忧伤地看着我。
“为什么？”我睁大眼睛看他。
“对不起。”他转身向门口走，我追上去，他终于停下脚步，随即竟毫无留恋地出门，迅速消失在持续的雨幕中。
呵，又是秋天了。我看着窗外，不相信这一切竟然匆匆来又匆匆去，匆忙的，甚至没有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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