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进城 > 五

?    周磊死后,宝宝便成了孤儿。他的生活无依无靠、没有着落。起初,同事们由于同情这个不幸的孩子,自觉地轮流照应他的生活。但是随着时间的延伸,人们的同情心渐渐淡化,四岁的他成了真正的乞丐。他肚子饿了就来到人家的屋里,人们一见他就给他点馍或盛点饭让他吃。吃完之后他又到处流浪。直到肚子又饿了才再次回到人家门前。平时也没人过问他。白天,他走到那睡到那。晚上,有时有人收留,有时就露宿在屋檐下没人管。

    十一月一日是宝宝的生日。没爸没妈没人管的孩子有什么生日呢。这天一大早,在外面连续露宿了几天的宝宝和往常一样,天微微发亮就在麦草垛下睁开了眼睛。不知是寒冷还是饥饿,或是今天这个特殊日子的灵气,从来不哭的他今天从睁开眼睛就独自一人低声哭泣,直到最后仅大声呼喊。两个小手不停地摸着眼泪:“爸爸------妈妈------”越叫声音越大。把熟睡的人们从梦乡里唤醒。听得人眼里流泪、心里流血、浑身发抖。好心人将他抱回家,吃了一顿饱饭,这就算过了个生日。

    初冬的西北中午,太阳高照,气温跟夏天差不多,只是到处一片枯黄,不见了绿色。田地里秋收后的桔杆横七竖八、狼籍一片。宝宝和往常一样,独自外出流浪。他来到了村边,一只小小的野兔子蹦蹦跳跳地在田边戏耍,童心的好奇促使他跟踪追赶,不知不觉中追到了远离村子的地方。兔子跑远了,他也迷路了。习惯了独自生活的他就地坐在了那里,一会儿便在迷惘中睡着了。等一觉醒来时天色早已黑暗。他害怕了,开始低声哭泣,嘴里不住地叫着“爸爸------妈妈------”。可能是由于害怕的缘故吧,他始终没有大声叫喊。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的叫声传到了不远处一条饥饿的母狼的耳朵里。母狼开始慢慢地靠近他,一边走一边谨慎地窥视周围的情况。当它发现周围没有大人的时候便加速前进,它疵牙咧嘴、凶狠狠地来到宝宝跟前,准备对他下毒手。幼稚的宝宝哪知道狼是什么,他好象觉得跟前来了个伙伴,哭泣的声音低了许多,只是“爸爸、妈妈”的叫声更紧了,浑身冻得哆嗦地更厉害。

    母狼一边轻轻地靠近宝宝,一边发威。它小心地前移,可面部表情渐渐的发生着变化。开始张牙舞爪、面目狞狰,随着距离的接近,逐渐的平静下来。当离宝宝只有三四步远近时,再也没有那狞狰的面孔。它竟然蹲了下来,望着宝宝好象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似的,专著地瞅着宝宝的浑身上下。看了一阵它干脆就地爬下,下巴托在向前直伸的两只前爪上“吱、吱”地呻叫。这分明是为小宝宝的不幸在“痛哭”。看起来它是一只作过母亲的狼,它在小宝宝跟前守了一夜,天明之后依依不舍地离去。

    十一月一日,也正是苟局长的生日。晚上十点,生日晚会在他的家里举行。作为内当家的江文此时满面春风、风光至及。她穿一身高级的白色连衣裙,带着时髦的首饰,不停地在人群中穿梭。诱人的摇滚乐和人们向她投来无穷的鲜艳的目光使她飘飘然。一会儿这个局长请她,一会儿那个老板请她。本来娴熟的舞步加上兴奋的心情使她如行水上。不住地引来惊讶的叫绝声,更使她感到自己在腾云驾雾、飘飘欲仙了。她尽情地享乐,陶醉在从来没有过的荣耀里。

    晚会结束后,江文睡在床上品味着晚会给她带来的快乐。她兴奋的睡不着觉,直到大约凌晨两点时才隐隐约约地入睡。可她刚闭上眼就作了个恶梦。梦见小宝宝在夜间被狼叼走。惊得她一下子端坐起来,还惊醒了甜睡的苟局长。“哎,怎么啦?”她惊慌失措地回答:“作了个恶梦,没事,你睡吧!”

    自从她和苟局长结合以后,她从来不想也不敢向他提起小宝宝的事。这回她依然如此。她趟在床上又不能入睡,她猛然想起今天也是小宝宝的生日。一个没妈的孩子不知道怎么过的生日?冬天已到,不知他现在是否穿上棉衣。思念之情使她彻夜未眠。

    小宝宝的长期流浪引起了政府和民政部门的关注。小宝宝失去父亲,理应由母亲来抚养他。因此县政府责令教育局和民政局联合向江文说明情况,并要求她抚养小宝宝。就在苟局长生日的第二天,校长来到教务处办公室,说有人找江文。江文出来一看是她的老同事加领导,心里琢磨着肯定有什么事情。她把他们领到卧室,当他们说明周磊已经去逝、小宝宝成了孤儿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小宝宝成了孤儿,这该怎么办呢?她的心思沉重起来。对周磊的死她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好象听到陌生人死了一样。关键是小宝宝成了问题。她非常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小宝宝非得由她抚养不可,这样会彻底摧毁她刚刚开始的美好生活。因为苟局长和她结合的先决条件是不能有孩子,而且每当她提起自己的孩子时,苟局长会严厉地提醒她:“你的职责是一切为我着想,除此之外一切私心杂念也不能有。”她在沉闷中打发了县上的人,随即就陷入了痛苦的沉思之中。

    怎么办呢?很显然,摆在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抛弃小宝宝,要么离开苟局长。她反复地考虑了一个上午,最终选择了后者。因为她起初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这个心满意的生活。她决不会放弃它。可小宝宝怎么办呢?她决定先向苟局长说明情况,然后再想办法。

    中午回家以后,她先向苟局长说明了情况后提出:让孩子暂住些日子,以便从长计议。苟局长一听,义无反顾地说:“这孩子留在这里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已经半老不小的了,让他给我当儿子呢还是当孙子呢?至于暂住可以,但最多不能超过两周。你们先住吧,等你安置好了之后我再回来。”说完他转身就走,出去关门的声音震得地板都产生了强烈的振动。

    苟局长的态度使江文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直到最后期限江文也没见过他的面。

    就在苟局长给她下的最后期限的前四天,江文带着小宝宝去医院看病,一位老大爷讲述了这样一个事例:他孙子得了先天性脑瘫,儿子和媳妇带孙子去省城看病,医生说孙子得的病是不治之症,一辈子都起不来下不了床。心狠的儿子儿媳将孩子弃在了省城,他不忍心,前天又去省城将孩子从孤儿院领了回来------

    江文听到这里突然灵机一动:原来省城还专门有收养孩子的孤儿院。这一消息给了她极大的鼓舞。

    江文回来后一直在思索这条途径。她认为这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绝佳办法,这样做既摆脱了她的困境,又不至于使孩子无人管而流落街头。她暗下决心,决定走这条不是很毒辣的道路。她决心已定,加紧准备,尽量在明天就动身。临走前她给苟局长打了个电话,说省城她婊姐没有孩子,要求抚养小宝宝,她准备明日就送孩子过去。苟局长只说了声“你看着办吧”,再没有任何表示。她挂断了电话,望着小宝宝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你的命这么苦阿!”

    江文疑虑重重地带着小宝宝来到省城。她登记了一处豪华宾馆住下,给孩子买最好的东西吃,买最好的衣服穿。又带孩子去各处旅游景点游玩,逛动物园、游乐场。整整逛了一周,以此来安慰她罪恶的灵魂。

    星期一清晨,天刚朦朦发亮。江文就象幽灵一样在地板上不停地转悠,她的脸被痛苦的表情所笼罩,象神经病人一样,一会儿望着梦乡里的小宝宝,一会儿站在窗前呆呆的望着大街,一会儿又躲进套间里放声痛哭。八点钟到了,警察上班了。她认为这个时候是行动的最好时机。罪恶的计划开始实行了。

    初冬的西北早晨,太阳虽然已经升起老高了,天气还是特别的冷。广阔的农村此时早已是一片阳光明媚,而大城市却不一样,林立的高楼大厦和污浊的空气把阳光挡的严严实实的,街道上呈现出一派阴森森的寒冷。江文领上小宝宝站在人群中间,她张来望去,确认这里的警察已经很多。她低下头小声对小宝宝说:“站在这里别动,妈妈给你买糖去。”幼稚的小宝宝哪里知道其中暗藏杀机。可恶的她取得小宝宝的信任后立刻就消失在人群中。

    被妈妈丢怕了的小宝宝不见妈妈回来,幼小的心灵似乎意识到妈妈不要他了,就惊叫着大声呼喊。一时围过来许多人乱嚷:“哎呀,谁家丢了孩子。”“有人丢孩子拉!”于是,好心的人们有的照看孩子、有的寻找大人。刹时一片混乱。小宝宝只是拼命地喊、拼命地叫:“妈妈、妈妈!------”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还不见有人来领孩子。围观的人群堵塞了交通,几名交警过来疏散群众。一名女警察抱起小宝宝,小宝宝拼命地要从她的怀里挣脱,满脸的泪水和惊恐的叫喊使女警察和旁边的许多人惨然泪下。

    江文从人群中溜出来后,她的心情一下子失去了控制,没有一点勇气再回头看一眼小宝宝,象窃贼一样仓惶离开现场。她钻进一辆出租车“快、快、快走”,惊得出租车司机不停地眺望她的脸。

    “去哪儿?”

    “随便。”

    师傅不解地“嗷”了一声,准备转过来看个究竟。江文马上连声说:“汽车站、汽车站。”师傅边走边不停的在观后镜里看,他琢磨着这人不是抢劫犯便是窃贼。到了汽车站门口,出租车“嘎”地一声停住。把江文从慌乱中惊醒。她一看到处是人,便哀求师傅:“我要去飞机场。”师傅转过头来一看,江文满脸铁灰色,额头还有汗珠。

    “快走阿!”江文朝着师傅怒吼。

    师傅赶紧启动汽车。心想,倒霉拉,是神经病人上了车。

    临近飞机场大约二三里的地方,没有人烟、没有建筑,是一片田地。江文一看又让师傅赶紧停车,她就要在这里下车。

    江文下了车,急不可待地跑到郊外荒野,“噗嗵”一声爬在地上便放声大哭。眼泪就象决了堤的江水似的从眼边涌出。她捶胸顿足,一会儿便披头散发,彻底失去了一位城市女性温文尔雅的姿态,更丧失了局长太太的尊容。她时哭是停,一直闹腾到下午才从田地里垂头丧气地出来。在路上又挡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了小宝宝走失的地方。她缩手缩脚、躲躲闪闪,害怕有人看出她丢了孩子。她来到早上就在那里摆摊的一位老大娘身边打问小宝宝的事。刚一开口老大娘便惊喜地问:“是您丢了孩子?!”她惊慌失措地连连回答:“不、不,我早上见过这事,想随便问问那孩子不知怎么样了。那不是我的孩子!”江文见老大娘怀疑是她丢了孩子,便慌忙地答应之后又匆匆离去。

    江文没有马上回家,她在省城住了下来,经多方打听,证实小宝宝被送到一家叫“旺苗”的孤儿院,她这才放下心来。为了调整心态,抹去小宝宝给她带来的心理阴影,摆脱罪恶行径给她造成的痛苦,去更好地迎接千载难逢地美好生活,她没有很快回到家里。她利用一周时间在省城游玩,又利用两周时间在沿途的同学家去消遣。回家时已是一月之后。

    下午六点整,省城开往本市的班车准时到达。江文跨下班车时,西边的山头已经遮挡住落日的最后一缕阳光,天空渐渐地暗淡下来。她走到家属楼前,楼门已经是一片漆黑。她沿着楼梯兴冲冲地上到了四楼。刚要取钥匙开门,先是一愣,随即就晕了过去。原来这门已被检察机关查封了。

    当江文知道苟局长因贪污受贿罪被判刑十年,没收全部家产时,一阵狂笑。她仰面朝天,悲痛欲绝地大声呼喊:“天那,你怎么这样捉弄人阿!难道我天生就不是城市中人吗?难道高贵的生活就与我无缘吗?难道我真的就是命穷福薄吗?”她感觉不出来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更不知道究竟是命运在捉弄人还是人作茧自缚、自找苦吃呢?

    她把自己关在宿舍一个多月没在公共场合出现过。

    清明的早晨,春光明媚。枯黄的草滩中重新披上了绿装,干枯的树枝又长出了新芽。江文如释重负、毫不掩饰地来到周磊的坟前,静静地默哀。她没有流泪、没有哭泣,把鲜花插在坟前,深深地鞠了三个弓,给坟墓上撒了三把土,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镇静自若地踏上了去省城的班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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