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进城 > 二

?    转眼又是一年,江文和周磊的孩子已六个月了。

    那是夏末秋初的季节。深夜,小宝宝突然哭闹不休,想尽一切办法也不能制止,无奈之下江文叫来上灶的王阿姨前来看看是怎么回事。王阿姨在宝宝头上一抹:“哎呀,孩子发烧啊。快去卫生院看看。”于是江文和王阿姨抱着宝宝前往乡卫生院看病。大夫看了后交代说:“孩子得了急性肺炎,须马上去县医院住院治疗。”江文一听惊呆了!她抬手一看,才临晨三点,怎么去县医院哪?王阿姨也着了急,忙问大夫:“咱们卫生院看不了吗?”大夫回答:“孩子得的是重症肺炎,得马上输液,咱医院没条件。”江文一听急得直哭,一时没了主意。这里既没班车、又没出租车,这可怎么办啊?大夫和王阿姨合计之后想了两个办法。首先,暂时给孩子打点针,之后试着叫县医院的救护车,看有没有效果。如果这样不行,就得抱上孩子往三十里外的十字路口走,到那乘早晨过来的第一趟班车,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办法。给孩子搞完治疗后王阿姨照看着孩子,江文和大夫到邮电所分别给县医院和周磊打电话。接通县医院电话后回答是:救护车出差去了,没到医院。大夫听了后气愤地说:“我就知道救护车靠不住。现在的救护车就根本不是救护车,而是领导的专车。”他看了看江文又说:“还是通知周磊,按第个办法办吧。”

    江文王阿姨做了仓促准备后抱上宝宝急忙往十字路口赶,争取在六点钟前赶到那里,以免延误班车。双方终于在六点钟前到达十字路口。这时候江文已是筋疲力尽,两脚也已磨破。但是他们向周围群众一大听,一个震耳欲聋的坏消息道在他们面前:一天一次的班车昨天下午就根本没发。怎么办,只有一个办法,继续抱着孩子往距此十多里的西镇赶,到那以后就有每小时一次的班车。王阿姨回去了,江文和周磊抱着孩子急急忙忙地又上了路。江文已经顾不上脚痛,更感觉不到疲乏。当他们艰难地赶到西镇时又是一个悲痛欲绝的坏消息:这班班车刚走了不到十分钟。这就意味着还得等两个小时才能乘上班车。这时已是上午十点多钟,无奈之下他两解开宝宝的包单,看看孩子怎样。结果一看孩子呼吸急促、全身发紫、昏迷不醒。江文急得放声大哭,周磊急得额头冒汗。周围的人们见状都围了过来,一位拖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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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师傅看了看孩子的情况,便说孩子一分钟也不能耽误了,我家有拖拉机,就在附近,我送你们去县医院。江文一听“扑嗵”一声一下子就跪在了师傅面前。

    孩子两个小时以后终于进了县医院,此时已经奄奄一息。儿科主任一看,训斥道:“孩子成了这样,怎么才到?”便急速将孩子领进急救室,经三个多小时的抢救,宝宝才脱离危险。

    这次为宝宝看病,使江文又一次尝到了农村人生活的艰辛。她还清楚地记得,在她结婚的第年,父亲府得了急性胃穿孔,因医疗条件和交通条件的限制,由村转到乡,再由乡转到县的途中死于非命的经过;父亲给她讲述的母亲生了她之后得了产后出血,死与去医院的途中;以及周磊唯一的亲人——母亲去沟里挑水时不慎掉入悬崖而死的悲惨经历。这一切的一切,使她不寒而凓。她更加坚定了今生今世不离开农村誓不为人的信心。

    为了这个信念,她按照老校长说的那样拼命地工作,终于在年底、也就是她来到这所学校的第年年底,又一次和周磊双双蹬上了全县十佳教师领奖台。领完奖后他们和那年一样,住进了那年住过的旅舍,其目的也和那年一样,为了工作调动。这次他们知道,光靠摆弄成绩、给局长说说是不行的。他两痛心的准备了两人两个月的工资,来到县烟酒公司批发部,购置了两条高档烟、两瓶高级酒回到旅社,用事先准备好的小包仔细地装进去,他们想方设法装的既不能显得小包饱满,让人一看你就是送礼的;也不能叫人看着包是空的,让局长认为你提的是办公包而不是礼包。装好之后周磊先去探视局长的住处。他经过到局里局外几个人跟前打听,得到可靠消息,局长一般在晚上八点之后就去办公楼0一房间休息。他马上返回旅社,七点五十分准时出发,估计十分钟就可以到达教育局。

    周磊提着礼包忐忑不安的朝教育局方向走去。冬天的晚八点,乡下早已是夜深人静,大多数人已经入睡。可城里依然人来人往,还丝毫没有夜的气息。周磊提着礼品包走到教育局门口时已经心跳肉颤。他怕见到熟人说他给局长送礼,他更怕局长不领情,把他拒之门外。他忧心忡忡地四周环顾了一下,幸好还没有人,就赶紧进了楼门,用轻轻的脚步颤颤危危地踏上楼台。开放的走道上明亮的路灯照得他象老鼠一样整个身子直往一块缩。他刚要举手敲门,却突然听到里面传出声音:“来就行了吗,还拿这干什么?”“我爸说,他本来要亲自登门拜访,可公务繁忙、脱不开身,让我一定代他向您问个好,日后再来看您!”“哎,客气什么,不就调动这么点小事吗。回去告诉你爸,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十天之后准时到县城上班------”

    周磊一听里面还有人,就赶紧转身下了楼。这栋楼正好沿街,他出了教育局大门后在街道对面树下的一个墙角跟前站下,那里被树阴和墙遮住了路灯,不易被过往的人看见。正好也面对局长宿舍的窗户。他紧盯着教育局的大门,看见有人出去后就准备上去。可他等阿等阿,等了有四十多分钟还不见人出来。但是0一房间的灯还亮着,他断定里面的人还没走,他就继续等。他站在那里,时不时地有人从他跟前经过,用疑惑的眼光眺望他,可能怀疑他是小偷或者什么坏人。他也顾不了那些,只是专心的注视着教育局的大门。忽然他眼睛一亮,看见两个年轻人走出了教育局的大门。一个说:“局长还请客气的。”另一方个说:“他什么东西,本来就一个电话的事,可爸硬要亲自上门------”周磊也顾不得继续往下听,赶紧提上包穿过街道,生怕局长闭门息灯。他迅速上了楼梯,一看局长的门还开着便心理暗自欢喜。他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局长办公室门前,看见局长提着扫帚准备扫地,他一边进门一边怯参参地问候局长:“局长,您好!”局长一看他手里提着的包,知道他干什么来了,横在门口挡住进去的道,很不客气地说:“你干啥呀?”周磊结结吧吧地说:“局长,我想给您说几句话!”“去、去、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边说边把他推到楼道里。“啪”一声关上了门。周磊脑子里“嗡”地一下,几乎晕倒在地。他镇静了片刻,急忙灰留留地下了楼。此时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所措。他出了教育局大门后没有马上走远,仍旧来到他先前站立了的墙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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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过神来想想该怎么办?次上去吧,显然不行了。不去吧,眼看就没机会了。他越想越心中无数。他回去怎么向江文交代呢?他没有勇气马上回到旅社,于是沿环城公路绕了个大圈,等回到旅社时已是晚十一电钟。迫不及待的江文一看他提着的包仍然沉甸甸的,便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呢?!”顷刻,气急败坏,大骂周磊:“你这个废物,给人连礼都送不出去------”周磊懊悔不已,一头扎进被窝里失声痛哭。

    这次调动文件里自然没有他两。

    从这次办事过程中,江文算是看透了周磊。他除过教书之外别的什么都干不了,没一点“本事”。她回想起他平时交往的人尽是些不屑之徒,他见了大小的官员就象小学生见了班主任,缩头缩脚、躲躲闪闪。或有什么事情和官员们谈话时总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这样的人终究有何出息,靠这样的人想改变自己的生存处境真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她一边思考一边浏览手中的报纸。一个不显眼的题目“劳模竟成了盗车贼”吸引了她的视线。报道的是北京某厂八十年代初期,一个年轻小伙子被评为全国劳模,他披红戴花,多次在全厂工人大会上领奖,当时荣耀至及,吸引了全厂各个车间的姑娘追求她。姑娘们明争暗斗,为了这个劳模费尽了心机,结果被荣为“厂花”的一个姑娘争去,其他姑娘只能望模兴叹。到了八十年代后期,工厂工人纷纷下岗,纯朴老实的劳模既不会走后门、又没有关系,他就率先下了岗,随之爱人就跟着下了岗。失去经济收入的他为了维持家庭生计,想尽了一切办法:做生意、下苦力来维持一家三口人的生活。但终因无心眼而挣不到钱、眼看要家破人散。无奈之下他想一下策,第一次做起了盗车的买卖。他这样的人能捣去别人的车吗!车还没盗成就被警察送进了看守所。最终妻子嫌他无能而和他“拜”了。江文对着则报道颇有感触,她沉思了良久,念叨了一句——他,不就是周磊吗?!

    此后江文再也没有和周磊来往过,周磊也自知无能,觉得没脸面再见周磊。

    暑假来临之前,江文作出一个决定,她决心自找门路,用自己的能力改变自己的前途,无论如何再也不能依靠周磊了。她想起了以前和她有过一段恋情的鲁冰,他是她同桌同学雷雪茹的丈夫,现任教育局副局长。当年舅舅把她介绍给鲁冰时,他还在现政府待业,是一个打字员。他父亲是县组织部长。舅舅力荐其人,向她说,这个年轻人聪明灵活,加上他出身高贵,嫁给他决不会有错。鲁冰当时也是一百双眼睛都能看上她。可她由于一念之差,嫌人家没有文凭就坏了这事。现在想起来真好笑啊,可笑自己真是有眼无珠、有珠无水啊!

    一放暑假,江文就来到县城舅舅家。她一来想串串亲戚,来想利用暑假访亲问友、拉拢关系,图谋在交际上有所发展,来实现自己的愿望。她首先拜访她的同学雷雪茹。

    盛夏的中午,烈日高照,晒得人皮肤火辣辣的痛。闷热的天气使人走上三两步就汗流浃背、颜面如洗。江文手里提着礼品从街东的舅舅家往街西的雷血茹家走。她此去有两个意图,一是想请教一下雷血茹,看对她的事情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是顺便联络联络鲁冰,看能不能沾上他的光。她一边走一边两手轮换着不停地抹脸上的汗,走到西街时热得头都有点发晕。她上了三楼,叩开雷血茹家的门,一下子给惊呆了!好宽敞的房子哎,彩色的地扳、豪华的顶灯、高档的装璜加上高级的摆设,简直就是的宫殿。她站在门外不敢往地板上踏,雷血茹一见她高兴地一把把她拽进门。江文只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雷血茹寒喧:“你怕什么,那又踏不烂”又把她按在沙发上,忙去给她打洗脸水。

    乡下生活惯了的江文已不十分讲究,脸上本来就不高级的粉和油被她摸得三眉四眼。她站在梳妆台前照到镜子里,羞得面红耳赤。在她身后又白又胖的雷血茹的衬映下,使原来在班里最漂亮的她现在脸庞又黑又老,简直成了一个老太婆拉。不由得使她心里感到既自卑又伤感。

    江文洗过脸,画过装后感觉身上有点凉,雷血茹给她披了一条毛巾。她突然意识到房内和房外的温差怎么这么大,她不解地问雷血茹:“哎,外面能热死人,你们这房怎么这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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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有空调”。江文只听说过空调,还从未见过,更没有亲自感受过,这下才恍然大悟。

    两个老同学在一起无事不说、无话不谈,多么快乐。交谈之中江文得知鲁冰去北京学习去了,她虽然觉得有点不幸运,但倒感觉自如多了。一会儿雷血茹的孩子跑了出来,江文抱起孩子亲了两下,声音象铃铛一样说:“这就是你两爱情的结晶啊!”雷血茹置之漠然的样子说:“谈不上。”“嗷,难道是命运的苦果不成?”雷血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说:“那也不至于吧。”江文惊奇啦,“那算什么啊?”雷血茹扬了扬头说:“就算是青春的收获吧。”江文眼睛瞪的圆圆的,竖起大拇指称赞:“妙阿,好个青春的收获!”雷血茹转身问:“哎,你们的孩子多大啦?”江文很不感兴趣地说:“不到三岁。”雷血茹往江文跟前靠了靠,郑重其事地问:“听说你们俩关系不太和谐,现在怎么样了?”江文的脸沉了下来,面带忧虑的表情、两眼正视前方反问:“我跟上周磊这个恶囊废恐怕一辈子都要生活在乡下,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又忽然转过脸来两眼闪烁着乞求的目光:“你家鲁冰现在身为副局长,能不能帮个忙啊?”雷血茹笑了笑答到:“唉,你不知道,现在进城可难了,莫说副局长、就是正局长有时说了也不算数,得县政府通过。”江文点了点头、沉默不语。雷血茹突然如梦初醒,惊喜地说:“哎,有个好消息。我婊哥在市里办了一所私立中学,正在招聘教师,待遇还可以,我看这是个好机会,你是省级优秀教师,应聘绝对没问题。要不我给你联系联系到那里去。”江文一听又喜又忧,她“这——”了一声又不说话,低下头来皱起了眉头。雷血茹接着开导:“忧虑什么,要不你可以停薪留职,去试试吗。”一听见停薪留职江文如释重负,急切地抬起头来问:“停薪留职,上级能同意吗?”“这有什么,我今年身体不好,每月出了三十圆钱,请了个人替我上了一学期课,我佰多元的工资一分不少。你又不要钱,还什么批不批的。”江文一听怔住了,心里想:还有这样的怪事!她马上又回过神来,叮嘱雷血茹:“那麻烦你给你婊哥说说阿,一定!”

    江文听到雷血茹这个消息后,兴奋的几夜没睡着觉。她翻来复去地想,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一下子进了中等城市,又不丢掉公职,真是旱涝保收啊!她暗下决心,决不能失去这个好机会。为了万无一失她又给雷血茹写了一封信,要求她务必于开学前有个答复。

    开学前后,江文同时得到两个好消息。一个是雷血茹给她的,说婊哥让她马上前来办理聘请合同,他还怕象你这样的优秀教师晚了被别人抢去。但这一学期学生不多,你可以到校工作,也可不来。不管怎样选择,工资照发。江文真没想到,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更没想到,她还有这么值钱。第个好消息是和他很久没有来往的周磊突然欣喜若狂地告诉她:他中学时期的班主任调到教育局任局长,而且还是他叔父的同事。另外还有个叔父以前的同时加好友调到咱们县当县委书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阿,有了这两个人进程就有望啦!江文一听心里还真热乎乎的,但马上又回想起前两次调动的经历,她觉得能不能靠得住还不一定。再说了,雷血茹说的事情如果属实,她也不指望进什么县城啦。她看了看周磊,漠不关心地说:“有这样的关系也不见得能进城,关键是我们要有本事啊!”

    周磊原以为这个好消息可引起江文的兴趣而马上挽回他俩之间的僵局,万万没想到讨了个没趣。江文对他的态度使他的心头阴云密布,他沉重地意识到,这次若再抓不住这个机会,再进不了城的话,困怕一切都就完了!他郑重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能丢掉这个机会!

    又到了调动的时候。周磊这回可是绞尽脑汁费了一番苦心,他为了不让局长将他拒之门外,事先托了和局长要好的人,问清楚局长的家,再帮他联系好时间后才找局长的。

    那是深秋的一个黄昏。天下着蒙蒙细雨,路和人在夜幕和雨雾的遮掩下远看是一片朦胧,近看却非常清晰。周磊提着礼品包打着伞来到了局长家的附近。他把雨伞打的低低的,有意识地遮住头面部,怕遇见熟人认得他。他叩开局长家的门,亲切地叫了声:“老师”,局长一看便亲热地迎了上来,急忙伸出双手准备接他手中的礼品,但马上又缩了回去,说:“哎呀这娃,你来看看老师就是了,还买这么多东西干啥。”由于过度紧张,周磊的声调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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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拉着颤畏畏的腔仓忙回答:“看老师说的,多年不见,今天又成了我的局长,我怎么能空着手来呢。”局长招呼他坐在沙发上,黄豆大的汗珠不停地顺两颊往下流,他用两手不住的轮换着摸脸蛋。他下意识地镇静了一下,和平时一样,也不会说客套话,就直接向局长提起了调动一事。当他的话一开头,局长头一句话就说了个结实:“调动可以,进城绝对没门”。老师给他分析了一下当前城里各学校的情况,和前任局长的话如出一人。周磊面红耳赤、无言一对。片刻之后便起身告别。下了楼,他的心情非常沉闷,果真象江文所说,并非他想象的那么容易。但他仔细一想,和前任局长相比好说多了,起码礼总算送出去了。可能当官的都一样,不轻易地答应你的要求。也许这才是刚刚开始吧。想到这里,他心里倒觉得踏实了许多。

    周磊按照自己的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逐步实施。几天以后,他经过反复思索,下狠心拿出他认为可以顶用的两千块钱走进了局长家。不多一会儿,他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又一次气急败坏地走在街上。他急了,而且慌了手脚。他急不可待地决定出最后一张王牌。他去找叔父,说明情况后叔父马上去找旧友县委书记。结果还是一事无成。面对这样的结果,周磊感到他无地自容,他恨不得地球裂一条缝让他钻进去永远消失。他愧对自己的妻子,为人之夫,不能解除妻子的忧愁;为人之父,不能让儿子享其应享,他还算什么男人!他转过身来,流着泪拉住叔父的手不解地问:“人家什么大事都能办成,我们这么硬的关系怎么就这么点事儿都办不成呢?”叔父沉思良久,叹了口气说:“孩子,我们怎么能和人家比哪,我们没有身份、没有地位,即无钱又无权,人家根本就不拿我们当回事,为什么要领我们的情呢!”

    此后,周磊再也没有找过领导。他老老实实地呆在单位上只知道给学生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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