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由于另一名清洁工因病告辞,保瑞把此人承担的区域也兼管起来。校方并不准备给他增加工钱。他傍晚把校园清扫干净,第二天晨扫就轻松了许多,有时都可以不必扫。可他还是要扫。有些晨跑的学生很烦他的勤快。他有如一台特别守时的机器,拉着架子车,车里扔着长扫把、短扫把、铁锨、簸箕,迈着轻松快乐的步子,来到管区,把工具拿下来。人们从窗户上看见,清洁工在尘埃中小跑,那种节奏和热情,在这座校园的确不同寻常。
在他的想象里,大学校园的清晨本该十分热闹:学生在集体跑步,老师在集体做操……可实际情况相反,学生不爱晨跑,老师不练气功。本市很多公共场所,这一时期常见的活动之一,就是操练气功。每天一到黎明,高音喇叭就会在这些场所的上空又喊又叫,男人如女人一般扭着屁股。远远望去,你分不清这些人是男人还是女人。站在跟前,你会发现这些人表情严肃之极,就象是在进行一项事关命运的魔术,或灵魂的转体术……在这座校园里,表面上没有任何自发的集体活动。可他发现,知识分子的独立意识,使他们更善于待在家里独自进行集体活动。
眼下,这里最流行的活动之一,是西瓜皮浴面。这个季节上市的西瓜,都是早熟品种,贵得吓人。一些人家的窗外,每天都会出现一块瓜皮。它们是财富的象征,所以不会被扔得更远。
据说,校园里这一阵还流行另一种时尚,喝尿健身活动。这项活动最早是从日本引进的,本地做了一些改进,给尿液里加上鲜蜜、白糖或啤酒。他们从来不喜欢天然或原汁原味的东西。有人甚至用尿液加五香粉以及味精,去炖母鸡。小报不断向市民透露这方面的情况,还登载尿液里微量元素的含量,特别指出这种疗法是从现代化了的日本引进的。一些人收集各种年龄段的童子尿。一些教师发表文章,推销研究成果,把它称为尿疗学。
的确,这所大学的教师们最持久的热情之一,就是建立各种各样的学说,进行各种各样的发明。计算机系的老师最热衷的事情,是实现生活中一切领域的自动化。他们发明了能定时预告的仪器,只要在身上背两星期,它就能掌握你的规律,从此向你定时发出预告,使你的生活进一步规律起来。一次,某受试者在食堂吃饭,仪器喊她去解大便,原因是她一天前在拉肚子。她一时显得很狼狈。生物系的老师有一阵对梦学有了浓厚的兴趣,寻找萝卜大葱与梦境的关系。体育系的老师长期喜欢钻研的课题是倒步学、劈腿学、甩臂学……这些活动,都需要经费,所以都需要列入省部级、委厅级或系处级科研计划,课题结束,经过鉴定,就可以参加评奖,获了奖就有了晋升职称的资历……
所有这一切活动,把他们与外部世界鲜明地区别开来。到了未来的知识经济时代,他们才更会如鱼得水。不过,也有一些教师对以往的发明创造和著书立说均感到了厌倦,从而投入到非常实际的挣小钱的行动里,每星期都举办各种学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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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保瑞戴着红袖标,去校门外的几家饭馆门前转悠,指责这家那家没把门前的卫生搞好。几家饭馆租着学院的房子,便都客客气气。过了一天,他又去转,见菜叶、白酒瓶,仍然扔得到处都是,便火气不小地找到几家老板,跟他们商量。
“你们没有精力管好门前的卫生了。这样吧,你们把所有的垃圾都装进筐里,我派人定时拉走。费用嘛,每月各家先出十块钱。”他不想一下定得太多,否则一开始就会顶牛。看到他们很愿意,他放下心。他再次体会到公家单位的厉害,尽管公家单位的工作效率不高,却浮在社会的最上层,是出领导的地方。自己有一天成为建筑承包队的队长,也不会有红头文件规定级别,就是把建筑队搞砸,也不能调到另一个单位继续掌权。
他及时向总务科的头儿刘雄作了汇报,但没有说几家饭馆均给了他钱。刘雄对这件事,马上表示赞同。
“你既然要管,就得管好。以后有啥事,我们就找你。”
保瑞便合法地多了一样工作。“请的人迟迟不来,只好我先兼着。”他拽拽臂上的红袖标说。老板们报以歉意的微笑。
他便开始操作,把垃圾装进架子车。草地上全是大便,他一点一点铲出来……他把各餐馆门前扫得干干净净。就连发出浓烈尿臊气的墙角,也用自来水好好冲洗了一番。即是逢年过节,馆子门前也没这么干净过。餐馆老板过意不去,让伙计帮着拉了一趟架子车。另一家餐馆的伙计,不声不响地端来洗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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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保瑞为自己的某些进展有些满意时,却出事了。
黎明,他把分管的区域扫干净。上午听说,下午省上的领导要陪部里的领导来视察,他上完模特课,把分管的区域又察看一遍,才放心地去了酿皮摊。就在部里的领导就要到达时,很多地方同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碎纸片,连办公大楼里也是。领导赶紧把刘雄喊去。刘雄又找底下的临时工。直到领导们的车都驶进院子了,一些地方还在打扫。领导们肯定全看在眼里了。这件事的影响肯定十分恶劣。一天以后,刘雄的表情还这么激动。
“你是唯一擅自离岗的人。”刘雄说。
保瑞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他也没有任何要说的,他知道问题的严重。如果开除他,他也没有任何申辩的理由。
“我听说,你每天下午都擅自离岗。”刘雄盯着保瑞。
直到这时,保瑞才决定申辩一下。
“并不是这样,仅仅是这两天有事。”
“这件事会调查清楚。不过,我估计,多半已经没有调查的必要了,你可能已经被上面除名了。”
从刘雄的办公室出来,保瑞并不为自己过分感到沉痛,倒是不安于学院的损失,他个人的损失也许真算不上什么。命运不该让他分管那块最重要的区域。大楼里的卫生不归他管,这次也出了麻烦。作案者并不是专门整他。
还是应该为学院做些补偿。他向酿皮摊请了五天假。
在学生的大量参与下,学院的环境治理告一段落。但暖气维修又开始了。保瑞主动往楼上背暖气片。每次都背十片,一次也不休息。刘雄看见他,目光是轻视的。也许因了他侯保瑞,学院本该得到的某个项目得不到了。在部长的眼里,这所学院的素质并不高。保瑞等着刘雄手下的人要走小白房子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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