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上醒来,秀娥的兴致极好,说还要玩几个地方。果真什么也不拿走。晚上十二点多,才疲倦地回来。第二天,也一样。
“怪了,晚上我又见到那个戴眼镜的,真象你啊。”她趴过来,瞧着他的鼻梁,“唔,没有眼镜压出来的痕迹……”她思索地摇着头,“他大概也看见了我,就把拳头朝我挥挥……”
“保根没来,他这两天不会来了?”
“可我也该走了。保根让我自己买汽车票。我对他说,早上有亲戚送我,让他不要请假了。”
“急啥,就不能再住一天?”
“又在赶我吧?”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怨气。她把的四百块钱拿起来玩。“我永远不要你还钱,那两百块钱就是我们的定情物……你干嘛非要抹掉这段历史啊。”
历史,他蓦然意识到,这是多么可怕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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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想着那几个女孩。他不知道,白天还会发生什么。昨天她们跑到酿皮摊前,每人要了两碗,如狼似虎地吃完,抹抹嘴唇,抬起屁股就走了。一个女孩回过头来指着他说,是你请我们的啊,然后给了他一个媚笑。
“明天我们还来啊。”另一个女孩挥挥手说。
酿皮摊的几个伙计,惊异地瞅着保瑞。
保瑞这时想,这几个挣不上钱的饿狼再来捣乱,他仍然毫无办法。她们疯了,见什么都想咬一口,自己不是她们的对手。她们在酿皮摊前多说一句话,他就得滚蛋。他愿意喂她们,直到她们吃腻为止。只是她们那饥饿的肚子,怎么会有腻的可能。
后来,某一天,他请她们去饭馆吃饭,上了好几个炒菜,还有红烧肉,还有带鱼,还有啤酒。她们吃好了,也喝好了,从此就成了他的朋友。她们后悔,曾经对他那样。从此,他不时给她们带去一两份酿皮。只是,他也了解到,秦桔真的陷入困境。她身上有病,很虚弱,动不动就流血,不能再接客,她也没有任何亲人。或许有,不肯说。于是,他每天给她送去一份酿皮、三个饼子,够吃一天的。他还借给她钱,主动把钱塞给她。她被感动得哭了。她蹲在那里,给他擦皮鞋。有一天,他离开后,她趴在床上,哭了很长时间。她不知道,怎么才能报答他。
有一天,她病了,浑身无力,脸色苍白。他用自行车把她推到医院。在医院门口,她突然跑了。他追上她,苦苦劝说。她昏了过去。他把她抱进医院,让她住了院,钱都是他垫的。她醒来后,很吃惊。多漂亮的房子,多明亮的窗户,她从来没有住过这样的屋子。这就是城里人说的住院。她也住上医院了。她上天堂了,所以又哭了。见侯保瑞端着吃的进来,她十分不安。他也是个穷光蛋,怎么能老让他这样。而且,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是脏病吗?她感到羞耻,感到无颜见他,感到不配让他这样。后来得知,得的是另一种病,才安心了一点。
她在这里住了七天,做了全身检查,得知了病情,有了对症的药,眼前仿佛一下就有了阳光。
秦桔出院的那天,保瑞借来一辆三轮车,把她接回去。
一路上,她始终带着笑,这是从心底里溢上来的笑。
“让别人捎着,快活吧?”他回过头来问。
“当然啊。”她朝他点点头,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可是,她的表情又阴郁起来。她默默叹息一声。她的未来,在哪里呢?
保瑞在屋子里放了很多吃的,让她一星期不要出门,他每天都会来送吃的。他刚一走,她就开始发呆。她不知道,自己拿什么去还这个人。她又哭了,然后又是发呆。
后来,有一天,她又去了医院。上次,她在一个医生那里了听到一个情况,她不知道自己行不行。她觉得,那医生就是在给她说呢。医生了解到她的想法,马上建议她住院做全身体检,还不许她给别的医生说明真实情况。体检结果很好,她可以拿掉一个肾。买她肾的人,跟她见了面。两个人商量好,只说捐肾。这个人这就付了一半钱,另一半钱,她一割下肾了就付。这个人还说,不管将来移植效果如何,会不会有排异性,都与她没有关系了。两天后,她做了手术,把一个肾割掉。出院的那天,另一半钱也拿到了。她把钱寄走,只剩下两万元。她每天大吃大喝。
这一天,她把侯保瑞叫来,把一万六千元交给他,说暂时请他保管几天,她要出去办一件事。
保瑞没有想到,秦桔会自杀。当别人告诉他这个噩耗,他简直不能相信。秦桔给他留下一封信,几份遗嘱,要求把她的骨灰埋在山上,立个简单的碑,求他每年都去山上给她扫一次墓。
她说,她不想得上脏病,所以想早点死掉;她也不想看见家里的亲人,所以就这样死掉。她把家里的后事全安顿好了,两个孩子再也不会因为没有钱而辍学……她对保瑞给她的帮助和安慰深表谢意,她想永远躺在地底下等待他的看望。那些钱,就作为每次给他的路费和给她买烧纸的钱,以及对他的报答。
她希望他不要去寻找她的亲人。她不想让亲人们知道,她曾经都做过什么。她想让亲人们永远觉得,她还活在世上,会于某一天又跟他们联系。对于丈夫,她则怀着深深的怨恨,死了也不想见到他。她要求永远不要告诉她丈夫,她被埋在了哪里。
她要把自己的眼角膜捐给医院。她因此会在阴间里觉得,自己总算给世界做了一件好事,总算对别人有点益处。
医生们对这个姑娘赞不绝口。
给秦桔办理火化手续很不容易,他又不能请季小虎或张正帮忙。几个女孩在场面上忙,他在底下出主意,医院也帮了忙。派出所终于开了自杀的证明。还好,除了几个女孩,没有人知道他跟秦桔的关系,他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保瑞在大南山里找到一块很美丽的很清静的地方,把秦桔的骨灰埋了,给她立了一块漂亮的碑,上面写着她的大名。
他和几个女孩,再次祭奠了秦桔,几个人在此吃了饭。几个女孩又狠狠哭了一场。她们对他的态度,发生了更大的转变,就象小妹妹对尊敬的大哥哥。秦桔在最后的日子里,也对他百依百顺,再也没有了那种泼辣和尖酸。她们恢复了曾经的面貌。
他给她们每人两百元,作为对这前后的酬谢。但她们坚决不要。她们甚至对他产生了敌意。
“我们穷,但不会要这种钱。”一个姑娘说。
“你跟秦桔是啥关系?比我们姐妹还好吗?”另一个说。
她们这就恢复了以往的凶相。
“我只是想接济你们一下,又没有理由。”
“我们不会跟你捣乱了,不要再担心嘛。”
他一直没有让春花知道并参与这些事。他怕春花知道了,会对她自己的命运又伤心起来。
埋过秦桔,他好几天都提不起精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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