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据黄定国说,他的中医水平在这座城市不会低于五个人。可他永远失去了开诊所的资格。三年前,他将要从一家工厂的职工医院退休的那一年,一个中年汉子吃了由他配制的中药,一命呜呼了。公安局经过化验,证实药里没有毒物。虽然如此,单位还是把他开除了。大家早就恨他私下给人看病。他本是兽医,只配给骡子瞧病,职工医院提高了他的身份。然而,他却跟医院的利益对着干。他被开除后,去医院看病的人就更少了。
为了感谢黄定国,保瑞送给对方两条香烟。可黄定国还是很不满,往往当他把女人唬得面如土色,年轻人却在咧嘴微笑。
使保瑞不解的是,这些女人怎么都心甘情愿自投罗网。她们的智商并不低,受的教育也要比村妇高。她们的心灵似乎早就处于疯狂的边缘。否则就无法想象,她们会被黄定国一个打滚就掳去心灵。他很想理解她们。这世界的色彩,确实多起来。每个人再也不象十几年前,一点不敢追求自己欣赏的东西。当年,算命是绝对禁止的,它那时候很可能都被视为国家的敌人。或许正因为这样,许多人如今偏偏喜欢去算命摊前。可痴迷成这样,令人不解。这是否也算时下人们谈论的信仰危机。可这不也算有了信仰么?保瑞曾从二哥那里借到几本当代人撰写的算命书。他并不想给自己预测未来,只是想了解城里人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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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六点过一点,秀娥就来到广场边上。直到七点过了十几分钟,保瑞才来。她心里不悦,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秀娥坐在自行车后坐上,双手夹住保瑞的腰。她说五点就把保根甩掉了。保瑞问她,是不是后天就走。她说,才不呢,先去看看你的窝,还要待几天。他不吭声了,默默地蹬着车子。
保瑞这一阵只想着挣钱的事,暗中盘算攒够一笔钱了,就回去把建材厂承包下来。不管厂子将来效益如何,他只想得到承包人的名分,然后组织一个承包队,在城里开始真正的奋斗。刘家庄的队伍没个好领头的,已连续两年亏损。那里面有几个技术能人,他想挖过来。但他很可能只是对承包人的名分更感兴趣。他发现,荣誉总是对他具有某种吸引力,或者说他的灵魂在他赤贫的时候,并没有一味倒向金钱。难道他跟张正,跟祖上,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吗?不过,他很清楚,眼下他最需要的只是金钱。
而且,档次决定了自己只能从攒钱起家。他每给钱箱子里放进一分钱,前程也就光明一分。只是这种积累的过程,必定十分漫长。他时常会有熬不出头的感觉。在今天,没有暴富的途径很难出人头地。可躺着不干事呢?那就只会使前途更加灰暗。
他曾利用空闲走访了不少地方,了解到不少信息,日记本上密密麻麻记了很多。可他清楚,他还得去医院洗尸体,还得在酿皮摊洗碗。因为对命运的焦虑,就使他对金钱的追求更加疯狂,以至常常失去了警惕。一次,差点为两百块钱丢掉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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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他遇见一个打扮得十分艳美的女人。她那小巧的鼻子和大大的眼睛,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她在广场边的马路上站着,双手在裤兜里动来动去,显得很放荡。她不时朝马路另一边瞥一眼。她终于不再犹豫,来到几个形迹可疑的女人中间,哼着曲子,点上烟。保瑞想,这个阔妇人也缺钱花了。
“需要帮忙吗?”他小声问。
她再次朝马路那边望一眼。“我有钱。”她用**辣的目光盯着他,“能帮我找个男人吗?他只要陪我走一段就行。”她掏出一张百元的钞票,目光更加热切。
“我可以胜任吗?”他马上说。
她立刻把一百元给了他。接着,他们朝一条大街走去。她的要求很简单:陪她走一段,也许是一百米,也许是二百米。她虽然不肯告诉原因,可他看出来,她没有恶意。她要是想把他领进一间房子,他可以马上离开她。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仿佛在等待什么人的出现。在他的追问下,她终于说了实话:她要刺伤另一个男人的心。他的步子放慢了。她说,他比你矮得多,绝对伤害不了你。他说,看来你很爱他啊。
“他算个啥,我会爱他?”她叫道。
巨大的金耳环,在她的脸上摇来晃去。从她的打扮和言谈举止,保瑞猜测,她不是舞厅的老板,就是咖啡屋的老板。
“我实在不想参与这场愚蠢的游戏。”他终于说。
“你怕了?”她的眼里,露出一点轻视。
保瑞鄙夷地瞅着这个因为有点钱了就变得很无聊的女人。这个世界正出现一批这样的无聊者,他们钱来得很容易,从而不会尝到金钱带来的幸福。他们实在比他还要赤贫。哦,中国的中产阶级,在五十年代失去一切物质,同时也失去了某种精神。
“也许,你应该再付给我一百块钱。”他说。
“原来是这样。”她斜眄着他,接着就又给了一百块。
他再也无话可说。身后传来一声叫喊。两人同时转过身。
“浑蛋——”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冲到女人面前,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样子凶狠地摇晃她。保瑞急忙上前,把这个疯狂的男人拉开。“什么东西,敢碰我?”矮个子男人吼道。女人搂住保瑞的胳膊,把脸贴在这只胳膊上,嘲笑地盯着发疯的男人。
矮个子的另外两个同伴,用敌视的目光盯着保瑞。
“他是我花钱雇的。怎么样,够气派吗?”她说。
矮个子男人的眼里,闪烁着愤怒的光焰。“我废了你——”他从腰间拔出刀子,朝女人扑来。保瑞扬起一脚。矮个子男人唉哟一声,手上的刀子落了地。
保瑞弯腰去拾刀子。他的后脑壳被狠狠敲了一下。接着,人家把手塞到他的大腿根处。他叫唤一声,坐在地上。头上又挨了几下。他倒下去。半昏迷中,他听见女人在喊……
醒来,大街一片寂静。许久他才想起来,看看手表。是半夜两点。衬衣兜里,两百块钱不翼而飞。身下冷飕飕的。他竟然没穿裤子。他坐起来。哪儿都不见他的裤子。“报应,报应,这就你的报应。”站在那里,他忘记了羞耻,两只拳头挥舞着,最后朝人行道的护栏砸去。才竣工的喷漆护栏,原来是仿铁的塑料管做的,立刻断了。一对情侣从他的身边走过,女人低着头……
他骤然想起头顶上那个无时不在的命运之神。它只是给了他一次小小的惩罚。他脱下衬衣,包住下身,很快没进阴影里。
从此,他再也不拉皮条了。他感到自己得救了。他深深感激那个阔妇。“我从一场死亡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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