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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如豆,微弱地照在高飞尽脸上,夜色如墨,却掩不住他眼底的那抹忧郁。
蓝路就坐在高飞尽面前。两人片沉默。夜渐渐的深了,浓浓的夜色已将两人深深的淹没,唯有高飞尽眼底那抹忧郁依旧在夜色下固执地闪烁,仿佛他的生命只是为此而活着。
夜风轻拂,灯火闪,就这样灭了。
黑暗中,高飞尽说道:“云哥呢?”
蓝路凝了下,说道:“死了。”夜色在猛然间剧烈窒息,所有空气在瞬间完全燃烧,剩下片充满死亡气息的夜空。
夜就是这样寂寂地沉默着。良久,才听到高飞尽干涩的声音:“怎么死的?”
蓝路缓缓道:“我亲手把他杀死了。”夜色在瞬间如潮水般剧烈退去,辽阔的天地间只剩下两人孤孤地对坐着。蓝路沉沉地沉默,高飞尽深深地深沉。两人就是这样孤孤地对坐着,唯有高飞尽眼中两点忧郁依旧在固执地闪烁。
蓝路轻轻地拔出柄剑,轻轻放在桌子上。剑刃的寒光如水般清澈,映在寂寂的夜色里,便如伊人秋目里的丝温柔。蓝路轻轻说道:“我就是用这把‘飞鸿’,杀死了孤云。”他的声音从夜的深处飘来,便似那缕花香般飘忽:“八年前,我仗剑江湖,本为拯救世人,然而战乱已久,苦难已深,实是积重难返,已非人匹剑之力可以挽救。在我感到绝望和无力的时候,遇见了我王。我王以绝伦之神武,扫天下,定乾坤,救万民于水深之中,平战乱于涂炭之间。我王的出现,便如在我心中燃起盏明灯。于是,我便投入我王旗下,凭三尺青锋,助我王完成统大业!
“然而,却有人不理解我王的心志,视我王为暴君枭主,愚民会集闹事,更有人累次行刺我王,其中闹得最凶的就是江湖中人称‘万重山’的叶轻舟。他四处扬言说我王‘灭其家国,诛其世族’,必以八尺之躯‘刺暴于茫茫大地’,‘还民以朗朗乾坤’。”
高飞尽平平道:“这与我无关。”
蓝路道:“但与孤云有关。叶轻舟手下有两名心腹,武功高绝,个叫青林,江湖中人称‘楼外楼’。此人行踪飘忽,居无定所,甚至连见过他真面目的人也没有几个。他是叶轻舟最为倚重的人。另个就是孤云,江湖上人称‘长歌当酒’的孤长歌就是孤云!”
高飞尽眼中的忧郁闪了闪,似乎烧得更旺了。他说道:“原来孤长歌就是云哥!”
蓝路点头道:“孤长歌就是孤云!当年孤云离开我们,浪迹天涯,后来遇上了叶轻舟,从此便成为叶轻舟的心腹,曾为叶轻舟做过几件轰动天下的事情,其中最轰动的就是刺杀我王麾下大将武公候。‘与轻舟兄性命相托、生死与共’是他临死前对我说的话。”
高飞尽道:“飞鸿剑,公候失色,绝尘而远,长歌当酒。原来是云哥的手笔!”
蓝路道:“孤云自刺杀武公候后,便成了我王悬赏缉拿的要人。后来他接连再三的策划谋刺我王,皆因我王防备严密,才没有得手。最后次行刺时失手被擒,落在我王手上。”
高飞尽道:“云哥的飞鸿剑法天下无双,就算失手中伏,普天下能留得住他的也没几个人。”
蓝路静静道:“是我留住了他。”
高飞尽道:“‘千丝万缕缠金手’本就是最上乘的擒拿手。”
蓝路道:“孤云行刺我王,是我出手拿住了他。”
高飞尽道:“区区十载的交情,本就比抵不住高官厚禄的诱惑。”
蓝路静静道:“孤云刺杀我王,本就是诛九族的死罪,我拼着被戒律处斩,也要放他走,只要他答应此后永远离开叶轻舟。但他对我说,宁愿骄傲地死去,也不愿自卑地活着。他反问我,如果我落在叶轻舟手上,是选择死去还是活着?我无法回答。我再问他,为叶轻舟而死是否值得?他回答说:”我不是为了别人而死,而是为了自己而死。叶轻舟只是志同道合的同道!杀了我吧!我不会怪你,因为你和我样,当处于同样的情况下,也会选择死去。‘“高飞尽轻轻闭上双目,轻轻说道:”所以你就杀了他。“
蓝路道:“是的,我杀了他。”
夜色依旧在寂寂地沉默。
高飞尽闭着双目,轻轻说道:“那你为什么还来找我?”
蓝路道:“我要你去杀个人。”
高飞尽依然闭着双目,轻轻说道:“轻舟已过万重山!叶轻舟傲世之奇才,‘重烈手’举世罕敌,想来你们也折了不少人。”
蓝路道:“要杀叶轻舟也许还不是不可能的事,最困难的是外人根本就没办法接近他。他极少相信别人。”
高飞尽依然闭着双目,轻轻说道:“他为什么要相信我?”
蓝路道:“因为你是孤云的结拜兄弟、生死之交‘鸟王’高飞尽!”
高飞尽依然闭着双目,轻轻说道:“这个理由不够。”
蓝路静静道:“当然,你的手上有我的人头。我杀了孤云,叶轻舟又怎会不来找我。”
高飞尽依然闭着双目,轻轻说道:“为什么要杀你?又为什么要杀叶轻舟?”
蓝路道:“杀我是因为你要杀叶轻舟。杀叶轻舟是因为已死了个孤云,不能再死第二、第三个孤云了!天下很不容易才平止了战乱,安定了下来,不能再因为叶轻舟个人而再让万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高飞尽依然闭着双目,轻轻说道:“但这不关我的事。”
蓝路紧紧盯着高飞尽,缓缓说道:“这三十年来,你直都是在为自己而活着,也总该为别人而活次。”
夜色依旧在寂寂地沉默,高飞尽依旧是深深的深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高飞尽依然闭着双目,轻轻说道:“我什么时候杀你?”
蓝路静静望着高飞尽,静静说道:“随你。”
高飞尽猛然张目,两点忧郁的寒光在寂寂的夜色下闪,说道:“那就现在。”他的手微微动,“飞鸿”已握在手中。剑光闪起,仿如枕边那缕乌乌的黑发,静静地躺在伊的颈边,不舍不弃;剑光闪过,那丝的温柔已深深地缠在君的心上,生死相依。这剑,便如昨夜的伤月般逝不回;这诺,也如这剑般发不归!
高飞尽反手割下蓝路的人头,举目远眺,但见夜的深处,空茫无际,久久不见星月。
黎明前的夜霜紧紧压在脸上,呼吸时便有丝冽冽的凉。高飞尽俯首凝视着掌中的“飞鸿”,寂寂而无言。远处,隐隐传来了马蹄声,碎碎的在旷野上响起,踏破了黎明前那刻的幽。
来了。
今次王巡视天下,这条是必经之路。猛虎离穴,蛟龙离海,其势必弱,要刺杀王,这便是次极好的机会。
但这蹄声……
蹄声由碎而密,由轻而重,片刻后已如急风疾雨般奔近。当先骑亡命奔来,人伏在鞍上,长发随风飘扬,是个女人。后面十数骑催鞭急赶,有人弯弓搭箭,箭如流星赶月般射来,正中那女人肩背。那女人痛呼声,身子向后仰,又倒伏在马背上。
高飞尽淡淡地看着。但那声痛呼却不知为什么象枝利箭般忽然刺中他的心。他忽然感觉到心痛。
他忽然感觉到心疼!
那马已奔近。
再有两箭破空射到。箭射中马身,插入马身之内,直入没羽,马匹长声痛嘶,失蹄仆倒,那女人被抛落了下来,堪堪跌到地上时,高飞尽伸手接住了她;另箭又射到,已至眼前,劲箭破风之声满贯高飞尽双耳,急剧而尖锐。高飞尽眼角瞅到丝箭头散发出来的逼人的寒光,刺得眼睛隐隐生痛。他听风辩器,算准了劲箭来势,微微偏头,那箭擦着发丝而过,射进身后黑暗中。
追骑已近。
高飞尽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女人,只见她却是个二十四五岁左右的女子,正睁着双清灵的大眼睛默默地望着自己,似乎刚才那箭射中的并不是她,似乎正被追兵紧迫危在旦夕的人也不是她。种莫名的感觉突然闪进高飞尽心底。他从未见过如此从容的置生死于度外的女子!
追骑已到,只听到有人喝道:“拿下他们。”有三人扑过来,高飞尽微扬手,那三人只觉手上轻,兵器已断成两截,胸口凉,已被剑穿胸而过,连声呼叫也没有便已倒下。有人惊诧声,两条人影从鞍上跃起,左右分合攻到,兵器破风声大作。高飞尽猛进两步,剑光如晨曦的朝阳般闪,那二人从半空中落下,“啪”声落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四周刹时片死寂。
这几剑干净利落,杀人于无形,端是第流的剑术!
高飞尽抬起头来。此时朝阳已起,千万道晨光划破黎明前的黑暗,仿如千万枝利箭般射来,将那面旗帜上的那个“王”字照得金光四射。前面,千军万马拥着那面旗帜滚滚而来,旗帜下匹高头骏马,马上坐着人,身披金黄盔甲,目光如厉电,威武如天神,正是当今统天下的王!他戟指挥,喝道:“拿下他。”人影翻动,有数人离阵而起,有数骑裂阵而出,有数列士兵弯弓搭箭……
高飞尽再低头望了那女子眼。她脸色苍白,张着双大大的眼睛,镇静地望着他,却更有种脱尘出水般的清灵!那丝感觉又涌上心头,就好象……漫步山中时,身旁那道静静流淌的山溪般幽静!他轻轻放下那女子,抬头望了望面前那千军万马,忽如怒箭般标出,直闯过去。他冲近时,众人只是看见道狂怒的黑风卷至,排山倒海,摧山裂石,势若破风斩浪,千军万马人仰马翻,已被他裂阵闯入。
这击正是他“五字诀”中“众鸟高飞尽”里的第击:众!
匹高头骏马拦在面前,双八角铜锤从马上兜头扫落,高飞尽身体急起,右手送,飞鸿剑从双铜锤中间的空隙间穿过,“刷”声刺穿了那人的喉咙。高飞尽手腕收,飞鸿剑便如灵蛇般缩回掌中,原来在剑柄后连着根很细的金属链子,可以遥遥地控制剑身。高飞尽击即退,退后两步,那双铜锤才从他面前扫落,重重地击在地上,击出两个大坑来。
高飞尽退又进,足尖点在铜锤上,借势跃起,向前暴进,人在半空中时,风声急动,已有剑枪左右攻到。那剑却是把短剑,只有尺余长,使剑者是个中年人,不着盔甲,布衣便服,神色阴沉,目光凶锐。寸短寸险,这中年人执着柄尺余的短剑,使的正是近身相搏的凶险功夫,抢近前来,直扑高飞尽怀中。使枪那人却是个军官模样装束,骑在马上,把长枪足有丈余长,裂风刺来,直取高飞尽心胸。高飞尽人在半空中,扭腰发力,飞鸿剑脱手飞出,直取使短剑那中年人,身体却如怒箭般急窜向那使枪的军官,在瞬间远离短剑的锋锐,左掌在枪身上按,借力弹起,闪至那军官身前,右手探出,已在弹指间扣着那军官的喉咙,就势捏碎,飞鸿剑亦同时刺中那使短剑的中年人,穿胸透背而过。
那中年人的尸体在半空中跌落,那军官的尸体也在马背上摔落,高飞尽脚踩在马背上,高高弹起,已在朝阳下!
有人喝道:“放箭!”数千枝利箭刹时射向天空,便如下了场箭雨般将高飞尽的身形密密封住。高飞尽急飞之势已尽,猛从半空中折回,人剑合,由半空中俯冲而下,剧烈暴堕,将漫天的箭雨破开道裂缝。这剑便如从千里之外飞来,气贯长虹,穿透恒古的时空,乍现眉间。
这击正是“五字诀”的第二击:鸟!
这击如风驰电掣般惊心动魄,已在瞬间暴现王的眉间。王急抬头,满目尽是惊虹。王反手拔刀,刀离鞘,闪起片白茫茫的寒光。寒意扑面而来,却是把宝刀!王挥刀相击,只闻“呛啷”声响,宝刀断成两截,王就势滚落马下,暴退数步,飞鸿剑去势不止,再次脱手飞出,眼看便要贯脑而过,王久经惯战的的眼中终于露出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恐惧,道冷汗从额角流下,淌过那锦绣的大好江山,淌过那言定生死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宝座……猛然间旁边伸过只手来,把抓住剑身,五指立时被削断,但这奔剑之势也为之凝,人飞身扑到,抓紧王的背心猛提出去,只手掌无声无息击中高飞尽胁下,高飞尽脸色白,丝鲜血从嘴角溢出。条长棍凌空扫来,拦腰击中高飞尽,“喀喇”声长棍断成两截,高飞尽俯冲之势立消,重重跌落地上。王已退远,数百名死士将他团团围住,向后急撤。
高飞尽跌落地上,立即弹起,剑光急动,如水银泻地般急射,数名高手纷纷倒地。他如弹丸掷地般跃到那女子身边,伸手抄起她,猛然间枝怒箭破空而至,来势比他的身法还急还疾,“啪”声射穿他左肩。他身形跄踉跌,借着这箭之势标得更急更疾,倾刻间已绝尘而去,将千军万马远远抛在身后。
那女子被双强而有力的手臂紧紧搂住,身体便如腾云架雾般飞疾。道热乎乎的液体淌在她脸上。她举目望去,却见箭穿透了他的身体,那血正从箭伤处徐徐流出,淌在自己脸上。
她正要说话,但身上的伤口忽然痛,再也支持不住,便昏了过去。
二、
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是黄昏。背上箭伤阵阵的清凉,呼吸也畅顺了,似乎受了那掌“开碑手”时所受的内伤也痊愈了许多。她低头看看衣裳,里里外外都已换了新衣。
是谁给自己换了衣裳?
她的脸忽然红了红。
她想起了那把“飞鸿”剑。那是长歌的佩剑!长歌让蓝路害了,蓝路又让高飞尽杀了,看来那个眼中总闪着两点忧郁的男子便是长歌经常提起的生死之交、当世代剑客“鸟王”高飞尽!
她想到他亲手为自己换了衣裳时,脸上忍不住就又红了红,有丝莫明其妙的痒麻爬上了身。
她忍不住呻吟了下。
她的脸忽然就红得象晚霞般娇艳。
晚霞就在窗边,透过窗户望出去,就可以看见挂在天边的那幕晚霞,就象她的脸色那么红艳。
她挣扎着站起,慢慢走到门边。高飞尽远远的站在崖边,倦倦的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开道长长的影子,就象那颗古松般孤瘦。
这就是隐世不出的代剑客吗?长歌是何等的豪迈直爽,为何他的朋友却是如此的桀骜不驯?
她慢慢地走出去。他听到了脚步声,侧过身来,便可看见了他眼中那抹忧郁比夕阳还要疲倦。
他静静地望着她。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似乎要就这样子望辈子。
夕阳斜斜地投在她脸上,映得片红。也不知道是脸红还是夕阳红。她迎视着他的目光,忽然感到阵心乱。从未有人如此大胆而又无礼地看过自己,就连轻舟也没有。
可是……自己心里没有不高兴啊?!反而有种莫名的喜欢,就好象轻舟当年静静地望着自己样,心里有种莫名的窃喜。
不过,这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有多久?记不起来了。好象没多久,似乎就是昨天;好象又是很久了,似乎已是几年。自从轻舟咬破手指,将鲜血抹在剑刃上那天开始,这种窃喜就离开自己远远的了。
好远!
她忽然觉得好欢喜!
她好想就这样静静的站着,站在满天夕阳中,站在悠悠山风里,站在……那静静而又忧郁的眼神下!就这样站辈子!
这是种说不出的安详和宁静!就好象……山涧里静静流淌的清澈溪水,又好象……夜空下亭亭玉立的蓝色月光!
她就象蓝色的月光般亭亭玉立在山峰上,山风拂起黑发,就好象山涧静静流淌的溪水!
她的心情忽然就迷离了,身子似乎已随风荡起,飘到蓝天上,倚着倦倦的晚霞,穿过黄昏下缠绵的霞光。有个声音在远处轻轻的呼唤,身子就不由自己的追随着呼唤声飘荡了出去。他远远的站在天边,静静的目光越过了千山万水,落在她渴望的心上,泛起丝静静的温柔。
他的目光好深沉!深得象潭泉水,沉得象座大山,深沉得就象流淌于山水间的时光!
他的目光好奇怪!有着恋人般的眷慕,有着孩子般的依舍,有着少年般的渴望,有着追梦般的瑕想!
他的目光好忧郁!好象心里失去了某些思忆,好象心里总有丝牵挂,好象忧愁是以生俱来,好象沉郁是至死方休。
这是种什么样的目光啊?!它静静望过来的时候,连晚霞都是那么温柔;它静静望过来的时候,连山风都是那么贴心;它静静望过来的时候,心情便迷失了方向;它静静望过来的时候,心扉就跃上了高处。
它静静望过来的时候,她觉得好欢喜!
原来这是种喜欢的眼神!
她伸手将长发拢起,放在脸上偎了下。
他的眼神就好象这长发般轻柔而温暖;她的心情就好象这长发般柔顺而轻逸。
两人就是这样静静地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想过要说话。
晚霞轻轻的似乎睡着了,就睡在轻柔的山风里……
道霞光射进眼里,她猛然惊。山风在瞬间退到远远的地方,晚霞在瞬间落到高高的山下,他的目光已变得孤独而冷峻,象根针般插在山崖上。夕阳瑟缩地躲在他背后,新月怀着阴阴的恐惧远远的蹲在山脚下。夜迟迟不敢上来,昼久久不敢下去。
他孤孤地站在那里,高昂的杀气充斥了天地。剑未出,杀势已成!
道霞光射进眼里,她猛然惊:有人来了!
第个上来得不是人,而是箭。五枝劲箭破空射到,四枝急袭高飞尽,另枝劲箭却直射过来。她危急之中反手拔下插在头发上的发钗,甩手打出,打在箭身上,但她受伤后内力不足,这钗的力度已弱,挡不住利箭之势,利箭只是微微偏了偏,仍然直射过来,她勉力侧身,避过利箭的锋锐。利箭擦身而过,挂着她的角衣裙,将她带倒地上。
人从山下急窜而上,如头兀鹰般扑到,只如鹰爪般干枯的手掌当胸擒来,她奋力举掌击在那手掌上,却如击坚石,只震得手骨剧痛,那手掌已堪堪抓到,猛然间剑凌空飞来,“刷”声将那手掌削断。高飞尽随到,飞起脚,踢中那人小腹。那人被脚之力踢得倒飞出去,远远跌落山下。
高飞尽手挽起她,说道:“走!”他左手挽着她,右手执剑,只冲到崖边,已有两人上前拦住。这两人身法利落,身手敏捷,都是流好手。高飞尽更不打话,左手在她掌上借力跃起,人在半空中个大翻身,飞鸿剑如惊虹般划,两个人头已凌空飞起,两名好手的尸体尚未落地,他已挽着她闯过。
二人冲出崖边,身形微微凝,眼望去,但见山腰上密密的不知何时已布满了数千人,尽是盔甲鲜明,刀枪林立,竟是枝善征惯战的劲旅,而且在这数千劲旅中更有十数人身法利落,手执各种兵器,呼啸而上,却是武林高手。王为了擒住他们二人,竟不遗余力,出动军旅及大内高手。
王的军旅来得竟是如此的快!
二人不约而同地相互对望了眼。在此临阵之危、生死之间,两个互不相识、连名字也不知道、话也没有真正说过句的人却同时生出了股同心合力的亲密感觉,阵暖意在刹间流遍全身,热乎乎、暖洋洋的极舒服。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微笑着向他点点头。他被温暖软绵的手掌握着,猛然股豪气涌上心头,忍不住淡淡笑,回首平视那千军万马,说道:“走!”
高飞尽足尖挑,挑起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脚踢出,石头挟着股劲风呼啸而过,直射出去,首当其冲的士兵举起盾牌档,那石头力道奇劲,“噗”声击穿盾牌,重重击在他胸口上,胸骨立时全部断裂。高飞尽伸手挽着她的腰,跟在石头后面冲出,右手送,飞鸿剑脱掌飞出,疾若惊电,众士兵只觉眼前剑光闪,已有三人被穿胸而过。飞鸿剑缩回掌中,高飞尽抡臂挥,划出道长弧,再有三人被拦腰削断。
高飞尽出手便杀了六名士兵,神勇惊人,众士兵尽皆心惊,退后步,后面却有个喝道:“好狂的小子!”人闪出阵来,却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执着柄长剑,说道:“老夫王诺,特来会会鸟王。”高飞尽更不打话,上前剑当心刺去,王诺立剑相迎,刚接了剑,高飞尽第二剑又已刺到,第三、第四剑连接而来,竟无半丝迟缓,王诺见招拆招,被高飞尽连攻了十七剑,毫无还手之力。高飞尽剑快过剑,王诺越斗越心惊,却已欲罢不能,只觉眼前剑光乱闪,早已分不清剑招来路,只是凭着感觉来应招而已,稍有偏差,左脚已中剑,右腹接着又中剑,跟着下来右手、右肩、手腕等处连接中剑,倾刻间已中了十剑。眼看又是剑当喉刺来,来势惊心,王诺挥剑相迎,便觉手腕麻,长剑脱手飞出,猛听身后有人喝道:“剑下留人!”有两人冲到,将高飞尽的剑招接了过去。王诺得以缓了口气,退后数步,才发觉自己身上衣服尽已破烂,满身尽是剑伤,抬起头来,看见冲上前去的两人是崆峒派的好手李铁和宋明,与高飞尽正斗得激厉,猛然间剑光暴闪,李铁身子斜倒了下去,宋明大叫声,倒跌出去。王诺惊,眼前影子晃,高飞尽已从面前闯了过去。
高飞尽挽着那女子,遇将斩将,逢人杀人,当者皆伤,当真是勇贯三军,势不可挡,数千军马及干大内高手竟也拦他不住。但这战,对方高手众多,死力相拦,高飞尽已负伤多处,再加上昨日的旧伤已发,亦已筋疲力尽,堪堪闯到山脚,才微微松了口气,正要与她脱身而去,却听到她忽然叫道:“是轻舟!”
高飞尽转头望去,但见远处山腰中有人,大约三十来岁,相貌雄伟,英气勃勃。只见他匹马纵横,赤手空拳,左冲右突,在千军万马中如破风斩浪般裂阵而出,所向披麾,众军士纷纷倒地。在他身后也有数人如饿虎般彪悍,如恶狼般凶狠,路斩将破阵而来。
那女子挣脱高飞尽手掌,说道:“是轻舟!”她返身冲回阵中,高飞尽叫道:“不要过去!你闯不过去的!”她全身精神似乎已放在山腰那人身上,根本就没有听到高飞尽的叫声。她冲了回去,叫道:“轻舟!我在这里!”她受伤后力气不足,叫声很弱,根本就传不过去,但那人却好象就听到了她的叫唤般,猛然回过头来,遥遥的眼就看见了她,眼睛亮,掌劈倒人,叫道:“明月!”
在她挣开高飞尽手臂,柔软温暖的身躯离开高飞尽时,高飞尽便觉得身体僵,连动作也变得僵硬而不自然,就好象在那刹间,生命已远离躯体而去,浑身麻木,直到那人叫她的名字时,知觉才回到身体里。
原来她叫做明月!
那人看见明月,眼睛亮,立即折回向她冲去,但此时已有数名高手围了过来,全都是等的好手,拼命死死地缠住他,任他神勇无比,时间却也闯不过去,放眼望去,又见有十几个士兵冲向她,她放手招架时,却是手忙脚乱,支持不住,显是受伤在身。他心中急,怒气起,厉喝声,拳击出,人横掌挡,“蓬”声闷响,却给拳击得瘫痪地上,竟连他拳也接不下。
有人叫道:“他是叶轻舟!拿住他!”
高飞尽惊:是叶轻舟?!放眼望去,只见叶轻舟被几名高手围住,时三刻脱身不得,他的几名手下也尚在远处,时救援不及,此时正是杀叶轻舟的大好时机,只要自己出手,任叶轻舟插翼难飞!但这边明月已危在旦夕,即使自己杀了叶轻舟,她已命丧敌手!然而机会难得,若不在此时杀了叶轻舟,只怕以后再无如此大好良机,叶轻舟“重烈手”天下无双,自己也无击必杀的信心!自己曾答应了蓝路,必杀叶轻舟!诺千金!
杀叶轻舟?救明月?
明月危在千均发间!杀叶轻舟的时机亦将转眼即逝!
杀叶轻舟??救明月??
念即逝……明月忽然声惊呼,剑如毒龙般刺向她喉咙……高飞尽再无迟疑,飞鸿剑脱手飞出,剑击在刺向明月那剑的剑身上,那剑直荡开去,擦着明月耳边而过,飞鸿剑就势飞回,在执剑那人喉间划了剑,飞回高飞尽掌中。高飞尽已到,左手将明月扯回身后,右手剑如飞花,连刺十六剑,刺倒八人。叶轻舟随到,他施展出“重烈手”的功力,连杀五名好手,破围而出,已闯到明月面前。
明月再次挣脱高飞尽的手掌,扑入叶轻舟怀中。高飞尽再次感到动作僵,身体麻。
根熟铜棍当头击落,叶轻舟右掌扫出,掌击在棍身上,使棍那人只觉手腕剧震,熟铜棍脱手飞出,叶轻舟就势掌沉入他怀中,将他击得直飞出去,身体还未跌落地上时,身上骨头已寸寸碎裂,使的正是“重烈手”的内力。叶轻舟右手退敌,左手伸过轻轻执着明月的手,轻轻说道:“你受苦了!”
明月心头甜,紧接着又是酸,已扑入叶轻舟怀中,抱着他直哭了出来。这几天来,她孤身只人,被官府追捕,历尽艰辛,受尽苦难,只是凭着性子将眼泪强忍住,就算遇见了高飞尽也没有哭,但此刻在叶轻舟面前却再也忍不住了,扑在他怀里直哭个不停,要把这几天来所受的委曲全哭出来。
有人扑到,使的是子母流星锤,子锤率先击来,母锤随到,前后直取叶轻舟后脑。叶轻舟仿若未觉,旁边高飞尽剑击来,剑便削断了流星锤的链子,子母锤失去了冲力掉落地上,使锤那人同时大叫声,倒飞出去,却是中了叶轻舟凌空掌“重烈手”。
叶轻舟道:“高飞尽?”
高飞尽道:“叶轻舟?”
叶轻舟微微笑,忽然振啸长呼,远处那几个手下听到啸声,也起啸相应,分头冲杀出去。叶轻舟道:“我们走,离开这里再说。”他的话音不高,隐隐中却带有种不容置疑的命令的威严。高飞尽怔了怔,正不知是否应该随叶轻舟起走,明月已掉头对他说道:“我们起走吧!”高飞尽不由自己地点了点头,随着叶轻舟起冲了出去。
三、
三人离了重围,寻到条小河,将身上的鲜血和伤口洗干净,包扎起来。
叶轻舟转身面向高飞尽,看着他腰间那柄孤孤的飞鸿剑,说道:“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孤云长歌当酒,豪迈盖世,诺千金!高飞尽剑法孤绝,淡薄名利,愤世孤才!当今天下,唯此二人,配称大剑客!”
高飞尽道:“你就是叶轻舟?”
叶轻舟笑道:“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常听长歌提起高兄英名,莫说是两岸猿声,哪怕是万里河山,也留不住我访贤寻隐的轻舟叶。”
高飞尽神色黯然,说道:“我已有八年未见过云哥了。八年前,我们劝酒别,没想到竟成了决别!至云哥身死,也没能见上他最后面。这些年来,云哥时常提起我吗?”
叶轻舟道:“我那年与长歌相识,结为莫逆之交,生死相托。长歌经常向我们提起‘鸟王’高兄,并赞叹当今世上,若以剑术而论,高兄不作第二人想。我早想随长歌去谒见高兄,只是因事务搁再搁,也没想到,这搁成了永别!这次长歌入宫行刺贼王,谁知我们内部出了奸细,密谋被泄,中了圈套,长歌失手落入奸贼手上,并让蓝路害了性命,很多弟兄也被朝庭秘密捕杀。这役,我们元气大伤。”
明月满脸内疚道:“本来以孤大哥的武艺,要想突围而出,也没什么人可以留得住他。但他为了救我,不肯脱身而去,独自杀回,才落入蓝路手上!”
高飞尽道:“云哥的性情本就如此,急公好义,热血忠肠。他断不会弃你不顾。”
叶轻舟道:“内子前日被鹰犬追捕,落单负伤,几陷奸贼之手,蒙高兄拔剑相救,此大恩必当答谢!”
高飞尽目光落,淡淡道:“原来她是尊夫人?我本来欲刺奸王,以成云哥之遗志,适逢尊夫人受伤被辱,忍不住才出手相助。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叶轻舟又道:“我与长歌义结金兰,自长歌遭受奸人所害后,日夜痛心疾首,寝食不安,誓要手刃奸贼。今闻兄已斩蓝路奸贼首级,替长歌报了血仇,长歌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了!”
高飞尽黯然道:“我与云哥和蓝路本是好友,没想到三人各奔东西、分道扬镖后,竟成了对敌。当年我劝云哥别再淌江湖这滩水,他不听,蓝路也笑我,今日就成了这样的结果!”
明月愤愤道:“孤大哥行侠仗义,救急扶危,是男子本色;高大哥淡薄名利,看透尘俗,也是世外高人。就是那个蓝路,卖友求荣,贪图富贵,这种人死不足惜,高大哥杀得好!”
高飞尽道:“人各有志,又如何去分辨错对?云哥生前有句话说得好:生,要知道为了什么而生;死,也要知道为了什么而死。来得明明白白,也要去得明明白白。”
三人时齐齐黯然无言。
忽然有道尖锐的声音传来,三人抬头看,却是枝响箭从远处射上天空。明月说道:“是我们的号箭。”叶轻舟也说道:“是胡归。他在找我们。”他伸手在怀中取出枝响箭,射上天空。片刻后,脚步声响起,有三人急步寻来,当先人见叶轻舟,当即加紧脚步赶来,叫道:“老大!”叶轻舟见他神色焦急,显是出了大事,便迎上去道:“出了什么事?”那人将叶轻舟带远数步,低声向他禀报事情,说话声音压得很低,高飞尽远远站着,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明月看了高飞尽眼,略带歉意道:“那人是轻舟的好兄弟胡归,为人最为谨慎,轻舟有很多大事都是吩咐他去办。他们现在说的是要紧事,按常例,包括我在内也是不能旁听的。”
高飞尽淡淡道:“我明白。你们处境不同,凡事也应该安全周详些才好。”
明月道:“你的伤势怎样?你为了救我,身受重伤,我还没谢谢你!”
高飞尽道:“那天就算你不在,我去刺杀奸王,也样会受伤。”
明月忽然觉得心头柔,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只知道此刻与高飞尽如此近距离说话,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男子气味,便有种说不出的安详。她低头说道:“刚才在崖顶上时,你可以独自冲出去的,谁也拦不住你。”
高飞尽望着她散披在肩上的黑发,就好象看见条清清的山溪在静静的淌流。他说道:“如果要走,昨天就不救你了。”
明月抬起头,就看见了他如晚霞般的眼神,说不出的疲倦,却又有种说不出的轻柔。那眼中的两点忧郁,就象初上夜空的两颗星星般若若地闪烁。
叶轻舟快步走来,说道:“隆昌城那边出事了。”
明月心中惊,说道:“温大哥在那边看着的,怎么也出事了?”
叶轻舟神色凝重,说道:“就是温兄弟传来的飞鸽传书,在举事前晚隆昌城的分舵忽然被突袭,来得人全是好手,温兄弟寡不敌众,重伤突围而出,现在被困在城里出不来,官府正在全城搜捕他。另外已有很多兄弟被擒或被杀。隆昌是个很重要的据点,我定要尽快过去看看,温兄弟危在旦夕,片刻也迟误不得。”
明月道:“我跟你起去。”
叶轻舟道:“这去有许多说不出的凶险,而且有很多事务要处理安排,我无法分心照顾你。你留下来比较安全。”
明月眼前红,说道:“我们刚刚才见面,你又要走了!”
叶轻舟道:“放心,我会安排好你的,很快我就回来了。”他对高飞尽道:“高兄,可以借步说话吗?”
高飞尽点点头,随叶轻舟走到旁。叶轻舟道:“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我要去趟隆昌。临走前,我有件事想托付与高兄。”
高飞尽看了眼明月,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答应你,定保护她的安全,让她平安见你。只是,你信得过我吗?”
叶轻舟淡淡笑道:“我与长歌性命相托,生死相交。长歌说‘鸟王’高飞尽为人诺千金,答应了的话就象刺出去的剑般击不返。我信得过长歌,长歌信得过你,就等于我信得过你。你是长歌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
高飞尽目光垂落,说道:“我不会辜负云哥对我的信任!叶兄,既然你当我是兄弟,那么我也就斗胆问句,如今天下初安,万民需要的是安居乐业,百废待兴。你屡屡起兵闹事,再次挑起战祸,让千万人流离失所。你有没有为天下百姓想过?”
叶轻舟脸色沉。他自成名以来,从未有人敢以这种语气对他说话,高飞尽这言当真让他有点受不了。他说道:“高兄向在世外隐居,不知世事政乱。商朝虽然无道,尚有不食周栗的名士;大宋虽然懦弱,仍有不服强元的高风。今奸王夺我江山,令我辈成了亡国之奴。但凡我等臣子,只要气息尚存,莫不前仆后继,势要恢复我朝天下!刚才高兄之言便有差了。”
高飞尽道:“叶兄不服朝庭,自可学习古人的高风亮节,不食朝栗,隐居世外。此刻起兵举事,战火连天,未必就是百姓们想要的!复我朝天下,到底还要死多少人?而且,就算复了前朝,就定比现在好吗?前朝的晦弱无能,我们也已经见过的了。”
叶轻舟手摆,说道:“此时不是我们争论的时候。刚才你也说得好,人各有志,又如何去分辨错对?生,要知道为了什么而生;死,也要知道为了什么而死。那是国事,暂且不谈。我们是布衣之交,我以布衣之事托你,内子的安危就拜托高兄了!”说完曲身长揖,不待高飞尽伸手相护,已直身对明月道:“月儿,我走了,你定要照顾自己,我很快就回来。还有,高兄弟义薄云天,是可以信赖的人,凡事要听高兄弟的话!”明月点头应允,叶轻舟又压低声音对她说道:“如果到了孤掌无鸣、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就到洛阳的‘楼外楼’去找青林。青林是我们最后的步救着!”明月点头记在心中。叶轻舟对高飞尽抱拳道:“刚才我们以响箭相约,必会惊动敌人,你们要尽快离去。高兄,后会有期!”高飞尽也抱拳道:“叶兄放心,后会有期!”叶轻舟便与胡归等人尽速离去。
明月目送叶轻舟去远,心中却是片浪涌。她爱轻舟!爱他的抱负,爱他的热血,爱他的大丈夫气慨!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为国为民,也许自己就不会这么爱他了。所以,每次当他要离开自己时,虽然不舍,甚至心里有时会不开心,但从不会拦阻他,就算受到了委曲,也没有半点怨言。因为她知道,既然选择了爱这样个人,就要爱他所有的切;既然选择了被这样个人爱,就要学会接受这种爱的方式!虽然,自己爱得有点累。
原来要真正好好的爱个人,并不容易,也不简单!
她回过头来,就看见高飞尽静静地站在旁边,静静地望着自己。他总是喜欢这样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望着自己。她忽然想知道,他是以怎么样的方式去对个喜欢的人表达爱意?是否他的爱的方式,也是如此的静?
高飞尽道:“我们走吧。”
明月道:“去哪里?”
高飞尽的目光仿佛已落到了很遥远的地方,远到似乎无法到达。他说道:“敬亭阁。以前我和云哥住的地方。”
两人无言地走着。两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过了会,两人忽然异口同声地说了声:“你……”两人笑,高飞尽道:“你先说。”
明月道:“我想问,你和孤大哥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高飞尽道:“我们是孤儿,从小起长大,彼此相依为命。后来师父收留了我们,教我们武艺。”
明月道:“原来你们是师兄弟。”
高飞尽摇头道:“我们不是师兄弟。”
明月奇道:“你们随同个师父学艺,却不是师兄弟?”
高飞尽道:“是师父说的。师父教云哥飞鸿剑法,那是师父的功夫。师父教我袖中剑,说那是另个人的功夫,他只是代师父而已。所以我们随同个师父学艺,学的却是两套不同派别的功夫。师父说我们不是师兄弟。”
明月笑道:“那有这么古怪的师父!你学的袖中剑是怎么样子?我见你使飞鸿剑,好象比孤大哥使得还要好。”
高飞尽道:“剑术到了最高境界的时候,道理是相通的,不管是飞鸿剑还是袖中剑,只是种使剑的法子。”他左手伸,把尺余长的短剑已握在手中。明月道:“原来你的袖中剑还是左手的,真让人防不胜防!”
高飞尽道:“这是个秘密,除了云哥,从没有别人知道。这是我的救命绝招。”
明月道:“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高飞尽沉默了片刻,说道:“当今世上,我唯信任的人除了师父就是云哥。师父早已去世,云哥也死了。本以为,从今世上再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然而,自见到你开始,却不由自己地对你产生种亲切的情感,那感觉就好象当初遇见师父时样。于是我就对自己说,如果在这世上我还有个值得信赖的人,那个人就是你了!”
道异样的甜蜜淌过明月的心。被人信任的感觉总是那么美好!她轻轻说道:“你不怕我害你吗?”
高飞尽静静望着她,说道:“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如果死在你的手下,我认为是值得的。”
明月忽然感到阵心慌。她忽然明白了他在表达什么。她感到心慌,因为她发现在自己心底的深处,对这种表达竟有着种莫明其妙的渴望。这种渴望让她感到不安。她发现那种渴望竟有涌上来的冲动!她无法压制它。她发现自己要找点什么来说说,来压制下那种涌上来的渴望。她觉得应该谈谈轻舟,因为自己爱轻舟。她说道:“我十九岁那年认识了轻舟。那时他还没有因为国亡而四处奔赴。那时他是个侠少,少年仗剑江湖行,以他的英姿吸引了我充满梦想的少女之心。我爱他!我为了他,离家出走,伴他笑剑江湖,驰骋天涯。他也爱我!他携着我天涯浪迹,比翼双飞!我好开心!好想就这样子爱辈子!后来国家沦亡了,他就多了份责任,复国大计成了他的大志,也再没有时间和精力来陪我。我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男子汉!我谅解他,也理解他,所以才更爱他!因为我知道,个没有责任感的人,是不足以托付终生的!只是,有很多时候,觉得自己这样去爱个男子汉大丈夫和被这样个男子汉大丈夫来爱,陪着他历尽苍桑,却是那么的累!”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忽然停,说不下去了。那种渴望在瞬间占据了心头,她清晰地发觉,在自己的心底里,竟是如此渴望能够被静静地爱回!
她忽然发觉,当爱在历尽苍桑后,希望能被静静地爱回,竟是种奢望!
四、
两人不再说话,已不知要说什么才好。远处隐隐挂着面酒帜,看来是家酒店。高飞尽指着那酒店说道:“我们到那里去歇会,然后想办法弄两匹马。”明月点头同意。走近了,只见是家小酒店,是专让路人歇脚的地方。两人走进店里,小二便上来招呼,也没什么好吃的,就随便点了些酒菜。
高飞尽打量了下酒店里的客人,除了自己桌,另坐了三桌人。桌坐了两人,男女,看神情是夫妻俩。他们农民装束,正在小声说着事情;桌上坐了四人,是武人打扮,腰悬兵器,碗酒块肉的正聊得起劲;桌上坐着个衣束富裕的老头和个仆人打扮的年轻人,这两人却是默默吃饭,也不说话。
明月见高飞尽神色有异,便小声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高飞尽道:“未必就是冲着我们来的,我们不要节外生事。吃完饭就走。”两人默默吃饭。
天边传来几声雷鸣,几片乌云飘了过来,黑沉沉的压在顶上,看样子要下雨了。店里光线暗了许多,掌柜便叫小二在每桌子上都点了根蜡烛,但光线还是挺暗的,掌柜又叫小二点了两盏灯笼。高飞尽看了看天色,说道:“看样子时是走不了。”那边桌上的四名武人说话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了,好象是在争吵什么事情,越说越僵,已有两人站起大声呼喝,另外两人上前劝说,吵得不可开交,更动上了手,你推我搪。外面声雷轰,黄豆大的雨点大片大片地泼将下来,人骂道:“操你奶奶!”说完就拔出刀来,对面那人眼见不对路,也拔出兵器来。雨更下得急了,忽然炸起声巨雷,震得众人耳朵轰鸣乱响,人借着这声雷轰,突然刀竟劈向那衣束富裕的老者!
明月忍不住“啊”地叫了声,那老者仿如未觉,钢刀已堪堪劈到头上,那少年手动,甩手扔出根筷子打在刀身上,钢刀立时偏侧劈空,擦着那老者的发边而过。那少年再伸手按在偷袭的那人腰上,掌力吐,将他震开,直向高飞尽桌跌落。高飞尽眼见那人跌落,却不肯伸手接他,站起拉着明月退后步。那人重重跌落桌上,将桌子压倒,酒菜溅得四处飞起,正在此时,酒店内的每个人却已齐齐动手,同时突袭高飞尽!
高飞尽手腕连挥,飞鸿剑暴闪,已挡开了两刀三剑,逼退抢上来的那个农民装束的男人。那男人使的是把短短的锄头,招数古怪,刚猛非常,看起来不象是中原的武学。那女人使的却是根长长的尖针,武功走的是阴险的路数,与那男人的短锄呼应,刚柔相护,端的是十分利害;那四名武人看似鲁莽,实是把好手,四把钢刀相互呼应,进退,有章有法,竟是太行刀里的刀阵,看来这四人是太行刀派的好手;最利害的却是那个年轻人,他不执兵器,以双空手在围攻中硬抢硬进,攻势丝毫不输与其余各人,十成的攻势中倒有六成是他的;那老者却自重身份,不肯上前与众人联手,默立旁观战。酒店的掌柜与小二看到形势不对,早已逃出门外。
高飞尽左手握紧明月的手,将她拉到身后贴着墙壁,自己拦身在前,右手使飞鸿剑,将所有攻击尽数接去。但对手个个都是硬手,攻击既狠且辣,高飞尽负伤在身,而且以单手独挡群敌,实是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但他性格向来深沉,即使此刻面临劲敌,身陷险境,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脸木然,飞鸿剑使得如惊虹掠空,左右纵横,连连伤敌。众敌又素慑“鸟王”盛名,时三刻也不敢过份相逼。
雨越下得大了,倾盆而下,那雨声几乎把满屋的兵器破风声都掩盖了过去。高飞尽越打越心惊。这帮人个个武功高强,无弱手,而且门派不同,肯定不是临时聚集起来的,而是蓄谋已久,自己这战,明显就是中了对方的伏击!想到这里,心中的疑云便起。自从答应了蓝路刺杀叶轻舟以来,行刺王是为了取信叶轻舟而肯定需要的击,自己故意负伤而退,救明月是无心的相遇,大大增加了接近叶轻舟的机会,然而在崖顶上,王的军队来得太快了!自己向行踪隐蔽,王却能在夜之间就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处,并且调动了大部队行动,而且又在这里设下了伏击,看来定是有个很熟悉自己的人在密切留意和监视自己的行动!可是,自己既然已经答应了蓝路,又何必还要派人来监视?而且,蓝路来找自己,应该是非常秘密的事情,能够知悉此事的人应该有限,那么这个如此熟悉自己性格的人又是谁?还有,来的人个个都是等的高手,却又不象是想要自己的命,否则,在崖顶上时,就这几个高手也过去的话,都已经够条件杀掉自己了。
种种的疑惑渐渐涌上了心头,但现在还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对方的攻击越来越重了,出手也越来越快,自己渐渐的有点支持不住了。他握住明月的手,握得紧紧的。
明月的手被高飞尽紧紧抓住。她的耳边尽是雨声和兵器破风声。她抬起头,只能看见他宽宽的双肩,看见他的头发。她望着他厚实的背影,心中没有丝毫惊慌,外面的风雨再大再猛,也闯不过这槐梧的身躯。他站在前面,用他的身体,用他的剑,用他的血,挡住了所有的伤害。
她站在他身后。他默默地挥剑,伤敌,没有退过半步。不时有些热热的液体溅在她脸上。她知道那是他的血。她知道他只手是挡不住的。她想把手抽出来,那么他就可以空出左手来拔出他的袖中剑了。如果他拔出了袖中剑,就谁也拦不住他了!可是,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放开!她也只是微微地挣了挣,就没有再想去挣开手了。也许她自己也根本没真正想过要挣开手!而且她也知道,就算他拔出了袖中剑,也不会人离去!
雨大片大片地泼进窗来。
她靠着墙壁站着。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道厉电闪过,电光把店内映得片雪白,只见白光下个男子手携着个女子,手使剑,面前是八个如饿狼恶虎般凶狠的杀手……
左崇的脸色越来越阴,心情越来越沉。
他直自重身份,不肯上前群殴,但在旁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七个大内高手竟久久拿不下个女子和个已受伤的男人!“鸟王”当真是“鸟王”,真不愧是天下第大剑客!他不由想起那封只有个字的奇怪的密函:缠。
他从未接过这么奇怪的命令!
不准杀。能不给“鸟王”杀掉已算很有本事了,居然还不能去杀他?!
也不能拿。如果单纯是拿下高飞尽,那么放毒、设计、使诈等等,也不算是太难,可是上头居然也不准拿?!
左崇在心里暗暗咒骂了几句。他不能再托大了,自己手下的攻击已开始放缓,力道已开始力不从心,已没办法再维持长时间的连续攻击。现在高飞尽只是单手应敌都已游刃有余,若让他脱出了左手,弄不好真的要把命也送在这里。他要出手了,就算迫不得已把高飞尽杀了也没办法,总比自己被杀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
现在就是到了“不从”的时候。
他阴沉着脸,慢慢地靠上去,全身运转苦练了三十六年的“昴日真气”,等待击必杀的空隙。面对高飞尽这个孤世剑客,谁也不敢有丝毫托大。他慢慢地靠上去,缓缓的步踏出……高飞尽却忽然动了,改守势为攻势,由静态突变到动态,身体忽然矮,剑势收,紧接着剧烈暴涨,飞鸿剑如破海腾空的蛟龙般飞起,流星般疾刺左崇。这击势若掣电惊虹,急如白驹过隙,左崇连招架闪避的念头还没生起,已被剑穿心而过!号称大内第三高手的左崇竟连高飞尽招也接不下!
快!
这击,正是“五字诀”中的第四击:飞!
这击,正是高飞尽蓄锐已久、度定而发,务求击必杀!
擒贼先擒王!
高飞尽以飞鸿剑脱手杀敌,身形为之缓,已中了面前七大高手数击。锄锄中他肩头,骨头疼痛欲折;针直刺进小腹,却是股冰冷的寒意袭入心头;两把钢刀结结实实劈在他大腿上,他身子歪,已站立不稳;最重的击却是那少年,他左手爪抓住高飞尽腰眼,右手握拳,中指指骨凸出,拳重重击在高飞尽胁下。这拳痛彻入心。高飞尽忍痛,左手忽然松开明月的手,道淡红色的光芒闪,七大高手的手腕几乎是同时麻痛,“呛啷”声连响,兵器已纷纷脱手跌落地上。红光只闪,高飞尽的左手已在瞬间再次握住明月的手,仿佛从未放开过样。
高飞尽左右手同时伤敌,只在弹指之间,左崇已亡,七大高手同时中剑,大惊失色,后退步。高飞尽争的正是这步!他手腕抖,飞鸿剑荡个圈子飞回,将众人再逼退半步,足尖同时发力,携着明月向后倒窜出去,硬生生撞破墙壁,逸出店外。太行刀派里的两人第时间抢出,但觉眼前剑光狂闪,已连中两脚,倒跌回店内,众人望去,却见他二人喉咙中剑,早已气绝。众人见高飞尽受伤后仍如此枭勇,不由尽皆失色,心生惧意,时间竟不敢再追逼出去。
高飞尽逼退追兵,携着明月放步急奔,赶出几里,见左手处有浓密的树林,便与明月潜入林中,寻着隐蔽处歇下。明月握着高飞尽的手,却觉得他的手时冷时热,待停步歇气时,才发觉他脸色青白,双目赤红,竟是受了内伤。明月心内惊忧,问道:“你怎么了?伤得重不重?”高飞尽道:“外伤没什么,倒是那少年下得手重。他是‘乌风崖’的人。久闻乌风崖的‘紫阴奇功’乃武学绝,专伤奇经八脉,果然利害!我的太阴、少阳两脉皆已受伤,没有两三个月的休养,只怕不能痊愈。”
明月握着他的手,却觉越来越冷,慢慢的连点热气也没有了,心中惊慌,不由的紧紧握着他的手,说道:“你是当代第剑客,武功盖世,这点点内力伤害不了你的!”高飞尽看着她紧张担忧的脸,淡淡笑,说道:“不用担心,区区‘紫阴奇功’还真的不能伤害我。”明月听他说得如此淡描,心头也不禁微微松,高飞尽又道:“但我此刻受伤,已不能再长途赶路了。他们只是暂且缓和,等重新调配了人力,很快就会追来,到时我就无法再保护你了!”明月道:“那我们找个隐蔽的处所,只要休息两三天,就不用怕他们了。”高飞尽笑道:“两三天?你太小看他们了。莫说我们是否能够躲上两三天,就算可以,两三天也不能恢复我的伤势。”他略沉吟,说道:“我跟你实说吧,他们不是冲着我来的,他们的目标是你。”明月奇道:“我是朝庭名犯,他们要捉我不是怪事。而你行刺奸王,你为什么说他们不是来抓你?”
高飞尽默默地看了明月眼,说道:“我这次来,是为了杀叶轻舟。”
明月大吃惊,有点不相信地看着高飞尽,又象是在看着个陌生人:“你说什么?!”
高飞尽竟不敢面对明月的目光,微微偏头,说道:“蓝路和我和孤云,三人是好朋友。蓝路为了大义杀了孤云,又来找我,要我来杀叶轻舟。开始我不肯,心想,路是云哥自己走出来的,既然作得出,就要担得起,死了也没什么好怨。而且蓝路是官府的人,兵抓贼是千古以来理所当然的事。蓝路和云哥各有志向,也就无所谓什么对错。我已死了个最好的朋友,不想再插手江湖上的恩怨。江湖恩怨何时了?!
“可是,蓝路对我说了句话:这三十年来,你直都在为自己而活着,总该为别人而活次了。‘别人’是谁?别人就是千千万万的平民百姓!如果我没学成‘袖中剑’,那么我也是这千千万万的百姓里的个!连‘长歌当酒’的孤云也会死,就更不用说那千千万万个凡人了!
“蓝路说得对,已经死了个孤云,不能再死第二、第三或第万个孤云了!前朝懦弱,宦宫当权,百姓民不聊生,今朝虽是夷种,可是当今的王总算是个明君贤主!天下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百姓要过的是安定的日子。莫管今朝天子姓,但求明日腹中粮。这种淡薄的心情和简单的追求是我们这些仗剑横行的江湖人和那些心怀大志的有志士永远无法理解和明白的!
“为了千万个‘别人’,我和蓝路或叶轻舟的性命都是如此的微不足道。所以,我就答应了蓝路的要求,杀叶轻舟!”
明月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说道:“你去刺杀王当然也是假的了?”
高飞尽道:“杀王是为了取信叶轻舟必须的着,但没想到会遇见你。男子汉大丈夫光明磊落敢作敢当,我也不需隐瞒或欺骗你,我喜欢你!能遇上你是我这生中最不可多得的缘份!但我要杀叶轻舟,不是因为喜欢你,也不是为了承诺,而是为了千万苍生。但从杀王至今,我连连陷入圈套伏击中,崖顶的围攻和酒店的伏击,说明有人在密切注意我的行踪。看来朝庭杀叶轻舟的棋子不止我这枚,他们为了成功,连我也不尽信,布局周密,不容疏漏。”他将心里的疑惑告诉了明月,又说道:“照现在的情势看来,就算我不杀叶轻舟,也有人会杀,更有可能我只是个鱼饵,个幌子,真正的杀手在后头!”
明月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高飞尽凝望着明月的眼睛,说道:“你走吧!我看得出来你爱叶轻舟。找到他,和他起退隐江湖,不再沾指尘世的纷争,过些平安的生活。否则,谁也救不了他!”
明月淡淡地笑了笑。她在心里想到:“你太不了解轻舟了!象他这种人,又怎会退隐?”但她没有把这些想法说出来,只是说道:“那么你呢?”
高飞尽也是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叶轻舟已被我逼了出来,我的利用价值也没有了,他们还会在乎我?况且,我重伤在身,如果我们两人起,肯定逃不掉,你个人走,我留下来为你断后,才有逃脱的机会。你放心,等你离了险境,我也会找机会脱身。嘿,想留住我高飞尽?只怕不大容易。”
明月望着眼前这个孤傲的男子,忽然想起他静静的眼神,想起他宽大有力的手掌,忍不住在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她想起刚才他说的话: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作得出就要担得起!是啊,路虽然不是自己走出来的,但总是自己选择的!她的心意忽然坚定,说道:“谢谢你对我坦言相对!如果你未死,我未死,我们总会见面的!”她说完就转身而去,不再看他。
然而,她总感觉在身后,有着对忧郁的眼神,在静静地凝视自己!那目光,就如寒冬夜里的那颗星星般久久不肯褪去!
五、
明月自离了高飞尽,晓行夜宿,长途跋涉,个中艰苦,无需尽言,只是这路上,叶轻舟和高飞尽的影子交替在心里出现,挥之不去,总让她茫然失措。
这日,历尽艰辛,赶到隆昌城,但见城内军队戒严甚密,气氛紧张,却又不见有血战的迹象。她心系叶轻舟的安危,入得城去,于四处小心询问,渐渐才知道,十数日前,城内有支义军准备起义,却被官兵围剿,死了很多人。她心里焦急,不知叶轻舟的生死,又不敢随便查问,整日在城里逛来逛去,逛了多日,却引起了守城官兵的注意,不敢再久留,当即离了隆昌城,出到城郊,猛然醒起:“现在正是孤掌难鸣、走投无路的时候了,到洛阳去找青林!只是,那个什么楼外楼在什么地方?”
明月再次往洛阳而去。她也不是第次行走江湖了,但以前总有叶轻舟陪同,两人路说笑,无尽欢喜。而这次却是孤身人,只影零单,忍不住的阵凄凉!堪堪来到洛阳,这里与隆昌却又是两个世界,人和事隆,片和平景象。她入了城,略略询问了下,却没有人知道什么“楼外楼”在什么地方,正自纳闷,于城内四处走走,忽然间却见到前面个背影有些熟悉,不觉意地留心细看会,却想起了那人正是那日随胡归同来寻叶轻舟的两人中的个。明月心中喜:这人正是那日随胡归和轻舟同往隆昌而去,此时却在这里出现,定知道轻舟的消息!正想上去招呼,心里忽然动,多了个心眼:隆昌城内官兵血剿义军,怎么他倒平安地逃了出来,还大胆平安地在洛阳城内露面?莫不是其中有些蹊跷?于是便不动声色地跟在他身后,转了几个街口,发现原来他并不是个人,随行的还有几个面貌陌生的汉子,看那样子和动作也不象是义军的兄弟,反而象是朝庭的官兵。
明月心里的疑惑更大了,跟在他们后头,只见他们四处游逛,倒象是在找什么东西。明月心中动:莫非他们也在找楼外楼?正在想找个机会上去查问清楚,忽然从旁边伸出只手抓住她的手腕,人小声说道:“随我来。”明月用力挣,未能挣开,掉头望去,只见那人却是个三十二三岁的女子。那女子丰姿绰绰,风韵动人,却是个娇艳美丽的少妇。她轻轻地拉着明月的手,似乎并不费劲,但任明月如何挣扎也挣扎不开。明月连问她是谁,她只是笑笑,并不回答,看那样子却又不象有恶意。
她拉着明月转了几条街,来到栋人流繁华的大楼面前。明月抬头看,只见楼前的招牌上写着“青楼”两个大字,却是家妓院。明月心里急,脸上红,说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她回答道:“带你来见个人。”明月道:“谁?”她说道:“山外青山楼外楼。”明月心里又是动:山外青山楼外楼?那么青楼不就是山外青山里的楼外楼吗?可又有谁能想到,名动江湖的‘楼外楼’青林竟是住在妓院里!可是这个女人又是谁?她怎么知道我要找青林?
那女人拉着明月直入妓院里,穿过大堂,越过后堂,推开扇毫不起眼的小门,只见后面却是别有重天地。只见五庙见方的大片池子,条石桥通向池心岛,过了池心岛,有三间芦棚茅舍参差错落,中间扇门半开着,个人背对着门口坐着,听到脚步声响,便回过头来。明月见那人,竟是呆,紧接着又惊又喜,叫道:“轻舟?!”
那人正是叶轻舟。他站起身来,将扑过来的明月搂在怀里,叫道:“月儿!”明月搂住叶轻舟结实的身躯,才真正肯定这不是梦,而是真实的存在。她紧紧地搂着叶轻舟,又哭又笑地说道:“轻舟!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知道吗?我好害怕再也见不到你!”叶轻舟却微微地叹了口气,说道:“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月儿,你知道吗?你这见我,却是最后面了!”
明月大吃惊,抬起头来,说道:“你说什么?”
叶轻舟淡淡笑,却不回答,问道:“怎么你个人?高飞尽呢?”
明月心情沉,神色落,说道:“我和他分散了。轻舟,原来他是来杀你的!”
叶轻舟微微怔,说道:“原来他也是来杀我的?!好!好!好!”他忽然狂笑道:“我叶轻舟纵横江湖以来,当真未逢敌手,能够死在当世第剑客‘鸟王’剑下,也算不枉此生!”
明月道:“此时他也生死未卜!”
叶轻舟又是怔,说道:“他也出事了?”
明月将发生的事情和高飞尽的疑惑告诉叶轻舟,叶轻舟听后,微微沉思了会,说道:“原来如此!嘿嘿,看来我多日来不解的事情也大致有个头绪了。”明月道:“到底了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来到这里?隆昌城的事怎样了?温大哥和胡大哥他们呢?”她回首指着那个娇艳女人道:“她又是谁啊?”
叶轻舟对那女人笑笑,她也微笑回应。叶轻舟道:“其实,这是个大阴谋、大圈套!掉进这套里的不单是我叶轻舟的性命,还有我苦心经营的基业!原来我叶轻舟区区条性命,人家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他们要的是我的基业,他们要我叶轻舟败得彻彻底底,要把我连根拔起,永远翻身之日!”他轻抚着明月的头发,说道:“月儿,自从孤长歌死后,这场阴谋就开始启动了,这个大圈套的口袋就张开了,可是,我们却要到了现在才知道,已经太迟了!
“我们内部出了个奸细,孤长歌去刺杀奸王就是个圈套,大家都中了伏击,长歌死了,各处分舵被朝廷清剿,各路重要人物或被捕被杀,长歌的死正是牵发而动全身!这个奸细极之熟悉我们内部的事情,对我们的布置安排了若指掌,不声不息地端掉了我们几处重要的分舵。然而,他们并不想这么快就要我的性命,他们担心我另有秘密分舵,所以才处处牵动我四处奔赴,让我疲于奔命,就象个大国手,处处设伏,着着紧逼,硬要将我的后着尽数逼将出来。他们杀了长歌,却又故意放你逃出;后来围剿隆昌,又故意围而不攻,正是等我过去;我中计赶了过去后,他们出动了大内高手,却又不下杀手,只是将我打伤,逼我逃走。嘿,这几步伏着,是个真正大国手的落子,我叶轻舟败得心服口服!
“自隆昌败后,我就知道远非此人对手,他在暗,我在明,是根本就斗他不过的。我把心横,想在临死前来看看故人,所以就来了洛阳。”
明月道:“故人?她到底是谁?”
叶轻舟望着那女人道:“她就是‘楼外楼’青林!”
明月吃了惊,回头略带疑惑地看了她眼,说道:“她就是青林?青林是个女人?还是住在妓院里的女人?”
叶轻舟点头道:“她就是青林。其实也不需要隐瞒你,她直都喜欢我,我也喜欢她,但我已有了你,所以不能再去接受她了,她也不能接受我同时喜欢两个女人。为此,她就跑到洛阳来嫁了人,做了青楼的老板娘,害得我失落了好久。不过,我们却还是好朋友,而且是最信任的朋友,她是我最后的退路。月儿,我告诉你这些,那是因为我们光明磊落,喜欢就喜欢,没什么值得隐瞒。”
明月忽然想起高飞尽,想起他说的话,喜欢就喜欢,只要光明磊落,就没什么值得隐瞒。是不是所有的奇男子对自己的感情和喜欢,总是如此的光明磊落?!
叶轻舟道:“我明知道洛阳这行,是最后行了,心想有高飞尽照顾你,你就可以性命无忧,没想到,事情竟发展成这个样子!只是,这个深知我们底细的奸细到底是谁?我这几天总在苦苦思索,却总想不出来。有这个能力的人早就死了,没死的也没这个能力。”
明月道:“你怀疑那个人是谁?”
叶轻舟道:“第个当然就是青林了。但却又不可能是她,如果要害我,早在五年前她就可以害我了,就算是近来才动的异心,也用不着如此麻烦,这些基业绝大多数就是她的主意,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用不着如此机心暗伏;第二个怀疑的是孤长歌,可是长歌已经死了;第三个就是座镇隆昌城的温关鹰,他是唯有实力作这件事的人,可是在隆昌战中他受了重伤,死在我怀里;第四个是胡归。自隆昌战后他就失了踪,可是他却没有这个能力和实力。除此四人,我还真的想不出是谁了。”
明月道:“你刚才为什么说我们是见最后面?”
叶轻舟道:“在没有找到并杀死我之前,他们不会伤你性命,你是唯条找到我的线索。在你身边肯定布满了暗哨,你这来,就是把他们带来了。”
明月惊道:“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带我来?我们快离开这里!”
叶轻舟淡淡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我叶轻舟并不是怕死,只是还不想死。不过,既然定要来的,那就让他来吧。我想在临死前见你面,所以就叫青林去把你带来。同时,也倒想看看那个神秘的人物到底是谁?朋友,你听了这么久,也该听够了吧。外面布置了这么长的时间,也该布置好了吧,我想,我这次是再也走不脱的了。我们可以见面了吗?”
明月吃了惊,回目四顾,但见叶轻舟安然淡笑,青林绰绰而立,四周却毫无声息,不见异样。四周片静默后,墙角处有人缓缓站起。见此人,明月大吃惊,青林眉头紧皱,叶轻舟脸色微变。
叶轻舟轻轻说道:“原来是你!真想不到会是你!!”
明月也忍不住走前步,叫道:“孤大哥?!原来你没有死?!”
只见那人大约三十二三岁,袭青衣,面目清秀,眉宇间却甚见豪气,正是叶轻舟的心腹、高飞尽的兄弟、已死在蓝路飞鸿剑下的孤云孤长歌!他上前两步叫道:“老大!月妹子!这位美貌娇艳的姑娘原来就是名动江湖的‘楼外楼’青林!”
叶轻舟惨淡笑,说道:“你还叫我老大?!”
明月道:“孤大哥,你为什么要出卖轻舟?难道你不知道轻舟直都待你如亲兄弟吗?他与你生死与共,有几次你身陷绝境,他还舍命相救,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等不义之事?你叫得我声妹子,就是我大哥,可你就是这样对待妹子的吗?”
孤长歌尚未说话,青林已说道:“还有位朋友怎么不出来也会会?”孤长歌眉头皱,说道:“这院子里只有我人,没有我的命令,他们是不会进来了。”青林道:“那么这位朋友又是何方高人?”
明月转目望去,但见屋顶上有人长身而起,身形高瘦,神色孤漠,背负飞鸿剑,正是“鸟王”高飞尽!她又惊又喜,叫道:“高飞尽!”声叫出后心中却是暗:他来了就会杀轻舟,我又高兴什么?
叶轻舟目光闪了闪,谁也瞧不出他是喜是忧。他淡淡说道:“原来高兄弟也来了!听月儿说你受伤在身,现在没事吧?!”
高飞尽却不回答,从墙上跳下来,良久凝视着孤长歌,轻轻说道:“云哥!真的是你吗?”孤长歌走上两步,心情激动,说道:“飞尽!是我!我们已有八年没见了!你还好吧?!”高飞尽冲上前,紧紧地拥抱着孤长歌,已是热泪盈眶:“云哥,真的是你!你没有死,我是多么的开心!再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能够再见到你更让我开心了!”孤长歌也是热泪盈盈:“飞尽!能再次见到你我也很开心!我们兄弟分开了八年,终于又可以聚在起了!师父他老人家呢?”高飞尽道:“师父三年前坐化去了,仙去前,他老人家总是惦记着你!”孤长歌黯然神伤道:“师父仙去,我这个不孝徒弟的也没能服侍在他老人家身边!”高飞尽道:“云哥,师父知道你的心意,他叫我对你说,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大业为重,私欲为次!”
孤长歌道:“师父知我若父!飞尽,其实我早就暗暗见过你了,只是不方便出来与你相见!”
高飞尽神情肃,说道:“云哥,这到底是什么回事?蓝路拿了你的飞鸿剑来对我说你死了,以性命相托,要我来杀叶轻舟。而现在,蓝路死了,你却活了。天下无人不知你是叶轻舟的人,为何竟会是你来出卖他?我自答应蓝路后,路上遇险中伏,这又是什么回事?”
孤长歌道:“真正想知道为什么的不是你,而是叶老大!你是我兄弟,无论我做出什么来了,你都会原谅我。但叶老大不会,这辈子,我是他最恨的人了!”他转脸对叶轻舟道:“老大!是我出卖了你。在这辈子里,你也是我唯尊重的老大!但是,为了天下百姓,我定要这么做,就算让我重新选择,我依然无悔!”
叶轻舟脸沉默。
明月说道:“你的什么百姓的话,高飞尽早已对我们说过了。他说得好,人各有志,无所谓什么对错。但你为什么又要出卖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另有大志,就离开我们好了,为什么要诈死来害我们?令我们为你掉了无数的热泪,更有不少兄弟因为要为你报仇也白白牺牲了!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轻舟起异心的?”
叶轻舟开口说道:“高兄弟说得好,生,要知道为了什么而生;死,也要知道为了什么而死。来得明明白白,也要去得明明白白。人各有志,生死由命。你做出什么来,我也不会怪你,但我要知道为什么?我自问待你不薄,你自己也说了,我是你唯尊重的老大,就证明我这个老大做得还是不错的,到底是什么让你来出卖我?”
孤长歌道:“老大!其实,从开始,我就注定要出卖你了!八年前,我和蓝路出道江湖,亲眼目睹了苍生百姓的苦难,那时,我就决心要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但后来,我发觉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足够挽救万民的,所以,当我遇上我王,就被他的雍容大智所折服,从此投入我王旗下。后来我王得了天下,万民初安,而你在此时却声名鹊起,大有自拥为王之势。为了不让万民再次陷入战火之中,我断不能容你。
“本来,在当时以我的能力要将你刺杀于剑下,也不是件很难的事,但杀了你个叶轻舟,还有另个叶轻舟,而劳永逸之计,就是要把你的基业连根铲起,不能让第二个人利用你的基业东山再起。于是,我便与蓝路商议谋计,决定潜入你帐下,取得你的信任,将你的各处基业尽数摸清,才能举成事。事情在我精心安排下如愿地发展开去,我取得你的深信,成了你的得力大将,参与了你所有的秘密大事,将你的底细起得清清楚楚。终于时机成熟了,我为了方便行事,就安排了次行刺,假装身死,从暗中策划行事,同时从你的几处重要分舵下手。
“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想让你死得那么快,我怕自己还未能尽数起清你的力量,便处处设伏,逼你露出真正的实力。而且,在我投身你帐下时,‘楼外楼’青林已离开了你,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男是女?躲在什么地方?有多大的力量?在隆昌城,我故意放你离去。我知道你走投无路时,定会来找青林,只不过万万没想到,堂堂的代高手‘楼外楼’青林竟会是家妓院的老板娘!我早就查过青楼的老板,他叫刘国江,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所心根本就没想到他的青楼竟是青林的藏身之所!”
叶轻舟道:“原来如此!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找高飞尽来杀我?如果他真的把我给杀了,你的策略岂不就付之东水了?”
孤长歌道:“飞尽是我兄弟,如果他听到我被人杀了,就定会为我报仇。以他的能力,要刺杀我王并不困难,我不能冒险让他出山行刺我王,坏了我的大计,所以走先步以承诺套住他。第二个原因,我知道你迟早会对事情起疑,但不能让你这么早就对我起疑心,所以找飞尽出来是制造个我已经真的死了的假象。另外,我对所有的大内高手都下有个密令,不能杀掉或拿住高飞尽。我也不能让飞尽有机会去杀你,所以就频频生起事端把你引走。不过你说错了点,飞尽不是不杀你,而是还未到杀你的时候。蓝路以性命相托飞尽要杀你,又岂是儿戏!”
叶轻舟道:“那你为什么要去刺杀武公候?”
孤长歌沉默了会,说道:“武公候与我政见不同,听说他要上旨参我,我不能让他坏了我的大计,所以就杀了他,趁机取信于你。”
叶轻舟忽然轻笑道:“看来为了除我,你是无所不用其尽了!”
孤长歌垂首道:“老大,为了天下,我定要杀你!你我都非池中龙,各有心胸大志,你会理解我的!”
叶轻舟轻笑道:“我明白!成则为王败者寇!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对错。”
孤长歌道:“你明白就好。老大,现在外面千军万马,你又带伤在身,是万万离不开的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叶轻舟道:“我想和高兄弟说两句话。”他面向高飞尽,说道:“高兄弟,长歌说你剑诺,承下的诺就如刺出的剑,发不归?”
高飞尽道:“是。”
叶轻舟道:“那就好,希望你还记得在我去隆昌城前向你说过的托付!”高飞尽忍不住看了明月眼,只见她正泪眼汪汪地看着叶轻舟,无比的凄伤!叶轻舟已转向孤长歌道:“败在你的手下,我无话可说。你动手吧。”
孤长歌正要说话,高飞尽忽然道:“云哥!”孤长歌回目平视高飞尽。高飞尽道:“云哥,你是兵,他是贼,你要杀他,我并无异议。但是,你忘了我辈中人,当以仁义为本,出卖兄弟朋友的事情是不能做的!”孤长歌道:“你想怎样?”高飞尽道:“让他们走!我保证他从此永退江湖,如果他还出来,我第个杀他!”
叶轻舟与孤长歌却同时说道:“不!”
六、
叶轻舟淡淡地看了孤长歌眼,说道:“区区个蓝路为了天下可以牺牲性命,难道我叶轻舟就比不上他吗?西楚霸王兵败,宁愿自刎乌江,也没有面目回去见江东父老。我叶轻舟纵不宵,也要逞强学学西楚霸王!如果我这番忍辱偷生,这余生又如何抬得起头来做人?!天下英雄就算提起了我叶轻舟,只怕也要吐口唾液!我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他温柔地看了眼明月,说道:“我唯担心的是月儿,不过,你已经答应我照顾她了,我还有什么放不下!”
孤长歌也道:“叶轻舟乃世之奇才,日不死,我王寝食难安!”
高飞尽低头道:“云哥?真的没办法了吗?”
孤长歌毅然道:“飞尽,你放心,我会给你个交代的!”他向叶轻舟说道:“老大,你在世时是个傲世的英雄,好汉世,难道在临死前还要自毁英名吗?!”
叶轻舟淡淡笑道:“生无所恋,死无所惧。长歌,跟你做了几年兄弟,直都很佩服你的剑法,想不到终于有天可以领教下了!”
直都没有说话的青林忽然轻轻叫道:“叶哥!”
叶轻舟皱眉道:“小青,你直都是豪迈不输须眉的巾帼,莫要在我临死前破坏你的形象。”
青林垂目道:“叶哥!这几年来,我虽然嫁了人,但心里直都是想着你的。喜欢个人,总是生世!你说得好,我的豪迈不输与须眉,今天,有人欺负到你头上了,我又岂能置之不理?垂死之虎,尚有余威。叶哥,莫让人将我们看扁了!”她微微抬头,直视孤长歌:“久闻孤云长歌当酒,乃天下第豪迈的汉子,今天总算有机会见识见识了。”
孤长歌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才对老大苦苦相逼,定要把你逼出来。我今天露面,真正要对付的不是老大,而是你!你不死,老大是不会死心放弃的。山外青山楼外楼的名字很多年前便已名动天下,不知今天尚能饭否?”
青林忽然莞尔笑,说道:“我向饭量很少,不过,却最爱喝酒。”她这笑,竟有种春回百媚生的娇艳,坚毅如铁的孤长歌心神竟为之荡,股尖锐急剧的风声已在瞬间袭至眉间!孤长歌临危惊变,将头向后急仰,避开锋锐,种芒芒的寒气停在眼前,只是力道已尽,无法再进前寸!
孤长歌于千均发间避开这致命击,双足发力向后飘开,足尖着地时冷汗湿身,宁神相看时,却见青林仍是绰绰而立,仿佛从未动过,更不敢相信适才差点就丧命于她手中!只见她轻轻笑道:“好个孤长歌!能避得开这击者,当世已不出六人了,今天算你个!”孤长歌满心惊疑,说道:“花娘娘的神针?!你是魔教的人?”
青林笑道:“魔针就魔针,说得那么好听干嘛。你既然有这等眼力看得出来,我也不瞒你。当年未认识叶哥前,我正是魔教的魔女!”
孤长歌神色凝重,说道:“魔教已消声遁迹多年,未想到还有传人留世。”他向高飞尽伸手道:“飞尽,我的飞鸿剑!”高飞尽解下飞鸿剑抛来,他伸手接住,说道:“既有魔教传人在此,我孤某也不敢托大不敬,就以手中青锋,会会已成绝传的魔教武功吧。”
青林轻笑俏立,似乎毫不在意。孤长歌执剑在手,气宇风度为之变,气宁神岳,豪气高昂,平剑横胸道:“请教!”青林笑容收,说道:“好,就让你瞧瞧我们魔教是怎样横行天下的。”只见她衣袖飘,也不知道是风动还是人动,孤长歌眼前花,芬香扑鼻,心神又为之荡,显是青林又在瞬间虚近前来了。孤长歌暗暗吃惊,心想这魔教的武功果然奇异,不但每着攻击都带有惑人心神的魔力,而且轻功当真是前所未闻,进退间竟不着丝毫痕迹,出手又是迅快无比,让人防不胜防。他深深吸气,宁神肃目,平平剑当胸刺出,却是气势万均,轻飘飘的剑竟挟风雷之声,青林被这剑气逼,身形立即便缓了下来,那诡若幽灵的轻功身法便舒展不开了。她右手抖,枚尖针刹间在飞鸿剑身上连刺十六针,将剑势尽数化开,左脚踏上半步,堪堪逼近孤长歌身前,反手针刺向他喉咙。孤长歌不退反进,踏上步,平剑横扫。青林被这步剑逼得呼吸困难,忍不住后退步,身形还未立定,孤长歌又是步抢上,仍是平平剑刺出,逼得青林再退步。
青林的身形疾若鬼魅,飘忽不定,象只彩蝶般左旋右转,进无定向,端的是利害无比。而孤长歌只是步剑,枯燥反复,力猛势缓,却将青林逼得连连后退,处于劣势,也正是长歌这种大巧不工的武功才克得住青林那种幻变无方的武功。
两人越斗越激烈,青林的身法施展开后,越来越快,各人已无法看得清她的身形,但见在片漫天飞舞的彩衣中,有缕刺目的寒光在隐隐跳动,闪在孤长歌身体四周。孤长歌却似已力难持久,剑势越来越缓,力道也开始减弱,猛然间剑势变,变得大开大合,左右纵横,气象万千。
明月对叶轻舟轻声道:“轻舟,本来以长歌原先简洁有力的攻击,正是青林的克星,可是他却换了攻势,想以快打快,这就错了。想当今天下,又有谁能快得过魔教的飞花神针!”
叶轻舟皱眉道:“只怕未必。你都能想得到这个道理,以长歌的武学修为又怎会想不到?小青只怕要输了!”话音未落,只见青林双手分,借着股巧劲将孤长歌的飞鸿剑远远荡开,身形闪,已疾若鬼魅般扑进他怀中,手起针落,疾刺他心口。孤长歌的飞鸿剑被荡出圈子之外,眼见已是无力闪避抵挡,就要被钢针穿心刺过……叶轻舟已喝道:“小青当心!”
明月眼前花,叶轻舟已如闪电般标出,那边高飞尽也是飞身扑上,青林更不犹豫,当心针刺去……猛然间有道青光闪,青林惊叫声倒跌出去!叶轻舟已到,掌重重按入孤长歌怀中,喝道:“手下留人!”孤长歌闷哼声,双掌硬接叶轻舟这掌举世无双的“重烈手”,三掌相交,已被“重烈手”的掌力撞得直飞出去,高飞尽正赶上,将他双手接住,还未落地,孤长歌已连吐了三口鲜血。
叶轻舟俯身扶起青林,只见柄吐露着莹莹青光的短剑正插在她小腹上,深入没刃。这剑却是伤得极深,眼看已是无法相救!叶轻舟抱着青林,叫道:“小青!”青林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想伸手去握叶轻舟的手,又全身泛力举不起手。她轻轻笑了笑,口气喘不过来,头软,便就这样死了,死在叶轻舟怀中。
明月被这突变吓得回不过神来,呆呆地站着。她真不敢相信刚才还在迎风飞舞、娇艳如花的青林就这样死了!叶轻舟紧紧地抱着青林的尸体,仿佛也随她死去了,久久不动;高飞尽护着孤长歌静静站着,也是默而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轻舟才轻轻放下青林的尸体,缓缓地站起,慢慢地转过身来,负手对着孤长歌缓缓道:“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高飞尽的袖中剑与孤云的飞鸿剑并称当世两大剑术,今日辅用辅长,果然是天下第流的剑术!”他双目赤红,几欲喷出火来。他字字道:“你还等什么?我们之间已无退路,这决生死,无论谁生谁死,也算对兄弟朋友有个交待!”
孤长歌推开高飞尽,挣扎着站稳,说道:“老大,我不会和你交手的!我出卖你,已是对你不起,但这是为了天下之公事,就算被天下英雄辱骂至死,这卖也是要做的!但我已对不起你,已不配再和你动手了!”他向高飞尽道:“飞尽,我为了要逼你出山,不得已诈死骗你,也对你不起!你说得对,我辈中人,是万万不可出卖兄弟朋友的!飞尽,不要忘了你对蓝路的承诺!”他忽然厉声道:“这诺不是为了蓝路和我这两条微不足道的性命,而是为了天下百姓!你万万不可为了儿女私情而坏了天下大势!”
高飞尽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忍不住打断孤长歌道:“云哥,你在说什么?”
孤长歌回视叶轻舟道:“老大,我这卖你,绝不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我当得你的兄弟,就不会负了‘兄弟’这两个字!我以性命还你!”他说完,右手起,飞鸿剑闪起道惊虹,高飞尽第时间伸手去截他的剑,大叫道:“云哥不可!”但这道惊虹已闪在脖子上,孤长歌的人头已冲天而起!
明月呻吟了声,脸色刹时苍白如纸,阵昏眩,站立不稳,跤跌坐地上;叶轻舟神色铁青,紧紧咬着牙关,已把牙头咬出血来;高飞尽更如死了般僵立如尸,任凭孤长歌的鲜血从脖子上涌出,洒湿他的全身。他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却又象什么也没看见,那眼眶里空空茫茫的,已如没有生命般空洞!
良久,良久。高飞尽才缓缓地转过身来,叶轻舟也缓缓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接,却如两个瞎子互相对望般空洞无物,谁也无法在对方眼里看出任何点点的哀伤和怒火。
叶轻舟轻轻说道:“动手吧!”
高飞尽深深地深沉。叶轻舟寂寂地沉默。
高飞尽忽然声长啸,那深深的哀痛贯彻天地。他已随风盘旋而起,越旋越急,激起股极度狂烈的气焰,如怒箭般射向叶轻舟。左手红光涌动,便如条毒龙待机破洞而出,要将天地万物吞食!
这击,正是“五字诀”中的第五击、也是最暴烈、最无往的击:尽!
叶轻舟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闭上双眼。在闭上眼的最后刻,他向明月望了最后眼……
这击已近,那蠢蠢欲动的毒龙已快要触及叶轻舟的胸膛,只要高飞尽放手击,那条毒龙就会咬穿叶轻舟的胸膛……在这最后的刻,高飞尽忍不住向明月看了最后眼。明月没有看他,只是痴痴地望着叶轻舟,那眼神里虽然布满了伤痛和不舍,但也同样充满了温柔和眷恋,因为她知道,不管轻舟是生是死,始终是活在自己的心中!
自己心爱的人,总是永远活在自己的心中!
高飞尽的心忽然痛,就好象第次遇见她时那刻的心痛模样,也同样莫名其妙。他的大脑忽然片空茫失落,忽然就迷失了方向。
这剑刺下去,就定会让天下从此安定了吗?
天下的安危稳定,就只是掌握在个人手里吗?
个人的生死,就可以决定天下吗?
这剑,到底刺还是不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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