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
芒种老汉在308室住到第五天，护士长突然要把老汉挪到隔壁309室去。309室是间有四张病床的普通病室。李豹一听，当时就炸了庙：咋地，还讲理不？欺负俺是乡下人呢！还有没有个先来后到？俺有钱，俺不怕花钱！
护士长柔声细语地解释：同志，您别激动，听我解释，县政协刘副主席，就是过去的刘文瑞副县长，明天要来做小腿静脉曲张手术，他住308房是享受政治待遇。
俺就是不挪！俺不管你啥待遇，俺先来的，俺先占下的窝子，凭啥让俺搬出去？李豹使上了牛脾气，死活不肯搬。
护士长没法，忙打电话给老大李龙。李龙接了电话忙开车从矿点上赶到医院。外二科主任老丁亲至找李龙谈话，讲明情况，一再道歉，希望理解，并称愿减半收取这几日的住院费用，并许诺等刘主席出院后，还让他们搬回308房住。
李龙琢磨了一会，便爽快地点头应了。就这样，芒种老汉又搬到了临壁309室。
没用上两天，芒种老汉就和309室其它三位病友混熟了。29床小宋是膀胱结石，尚未做过了手术，27床县一中的赵老师也是胆结石，已入院半个多月，也等着做手术。28床开加油站的老马是输尿管结石，入院一周，也是在等着做手术。
一晃又是七八天过去，不知做过了多少次检查化验，手术的日子还没有半点影子，李龙去问主治医生朱大夫。
朱大夫笑笑：急啥，检查化验的仔细彻底，才能保证手术成功率高嘛，也是对患者负责嘛。
那日上午，大夫们查完床走后没多久，脚步匆匆进来位瘦高个戴眼镜的男大夫，他掏出听诊器在28床老马的胸上听了一阵，直起腰来：28床明天做手术，由我负责麻醉，你们可要积极配合呦。
老马妻子忙从自己衣兜里摸出个牛皮纸信封，赛到那麻醉师白大褂胸前的兜内：您辛苦，买包茶叶喝。
那麻醉师满脸严肃没言语，神色坦然缓步昂首走了出去。李龙这才从中看出些门道来。他凑到老马床前低声问：咋个行情？大叔您多指点指点，俺刚从山里出来啥都不懂。
老马叹口气：没法子，都得送红包儿，主任2－3千，主刀2千，麻醉师、主刀的助手每人1千，连手术室的护士、护士长也得意思意思，给个三、五百的。做完手术还得到饭店请一顿。唉，没辙呀。不过不能瞎送，得摸准了脉，再下药才灵验。人家都知道您是山里采金的肉头户，绝不会轻易饶了您的。不送就挂起来吊您三两月，风干了算，弄得您没脾气。
李龙恍然大悟，忙溜到医院太平间后面的清净避人处，用手机给矿点上李豹通了信息，要他尽快送十个金戒指来，份量要重些，成色要好些。
当晚，李豹开车匆匆赶来，掏出个红纸包，塞到李龙手里：十个戒指，五副耳环。
弄耳环做啥？
给那些经常给爹打针送药的护士们呗，省得咱老爸有事去唤人家，她们拉着长脸不爱搭理咱们。
也是，对头。
当天晚饭后，李龙哥俩在背人处私下商议了一会，二人就分头行动，分别到丁主任、朱大夫、护士长等家里拜访了一趟，悄悄展开了一场金弹攻势。
李豹是最后来到护士汪丽家的。汪丽正在辅导五岁的女儿小娜背唐诗。在李豹眼里，所有护士群中，就数汪丽长得最漂亮动人，漂亮中透着股冷艳，雪白细嫩的鹅蛋脸，细眉大眼红唇，高挑身材，丰胸秀颈柳腰圆臀，步态轻盈，衣装得体，有股雍容高雅不俗的气质，简直就是活脱脱的时装模特儿。在医院里是极难见她一笑的，总是给人一种冷冰冰的高傲模样，象位刚从皇宫里走出来的公主似的。李豹每次见到汪丽那窈窕身影，都禁不住悄悄多瞄上几眼。
李豹的敲门而入，汪丽脸上先是闪过惊讶，然后浮现出礼貌的盈盈笑意。她把客人让座到沙发上落座后，还端来一杯热茶放到茶几上。原计划李豹是送她一副耳环的，可不知为什么，手伸进衣袋里竟鬼使神差摸出来一只戒指和一副耳环，轻轻放到茶几上：山上采的，家里出的，送您戴着玩。
李豹心里觉得，这些首饰只有戴到汪丽身上，才最合适，也只有汪丽这等漂亮女子，才配戴这些首饰，送给丁主任、朱大夫都是浪费，怪可惜的。
汪丽眼露惊喜之色，便是一番客气推辞：我一个小护士，又帮不上您啥大忙，让您破费，真不好意思。
汪丽在沙发里坐下，好奇地问起山里采金的事。话一多起来，李豹也渐渐没了约束，大大咧咧地话也自然多了起来，便滔滔不绝地讲起如何采金如何炼金来，去年一年稀里糊涂竟弄了几百万等等。汪丽竟象孩子似地听得津津有味。李豹一气讲了半个多时辰，才突然想起问候她的丈夫，在哪里工作。不料汪丽竟双手掩面抽抽嗒嗒地哭泣起来，晶莹的泪珠沿着手指缝一滴追一滴的滴落下来，她抬起一手颤颤地指向墙角。弄得李豹顿时手足无措，扬脸看去，这才看见墙角处的写字台上立着的黑纱镜框，镜框里一个戴眼镜的书生样男人正笑眯眯望着他。汪丽抽噎着告诉李豹，她丈夫原来是医院里脑外科大夫，在一年前到市里医院进修时遭遇车祸，被挤扁了脑壳······
在一个年轻漂亮的寡妇家里，不便久留，李豹朴实地好言安慰了几句，便起身告辞走了出来。
第二天，在病房里，李豹见到了汪丽向他展现出的灿烂笑容，是那样美丽动人。
在发动金弹攻势后第三天上午，丁主任把李龙叫到办公室，让他在手术单上签字，手术日期定在阴历二月初六，丁主任亲自主刀，朱大夫做助手。
下午，那瘦高个、戴眼镜的麻醉师又晃进了病房，掏出听诊器在芒种老汉胸前听了听，直起腰来：我是麻醉师，30床的手术由我负责麻醉，你们可要积极配合呦。
李龙忙起身摸出个戒指来，塞进麻醉师的白大褂胸前的衣袋里：辛苦您啦。
麻醉师不苟言笑，目不斜视，昂然而去。
听说芒种老汉要在后天做手术，27床的在县中教语文的赵老师有些坐不住了，吃过中午饭，他苦着脸对儿子摆摆手：别抻着啦，该送就送吧，看来不出血是不行啊。人家30床比咱晚来半个多月呢，一样的病，都排在了咱前边啦，唉······
老赵儿子忙说：送，一准得送，看来不送还真是不行啦。爸，您放心，下午我穿警服去送，看他们敢接不？
下午三点多，老赵儿子果然穿一身半旧的检察院服装来啦，将一叠微鼓的有检察院字样的公函信封收进衣袋里，昂首而去。约模过了一个多时辰，老赵儿子蔫头耷脑地回到病房，将大盖帽往病床上一丢，气哼哼地低声直骂：这群狗日的，胆儿可真肥呀，连检察院的人送的礼，他们也敢照收不误啊！
老赵在病床上有气无力的摆着手：别、别让人家听着，小祖宗，你小点声成不，赶紧把你身上那层皮给我脱喽，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人家会把你这检查院的小秘书放在眼里？这又不是贪污受贿，你们也管不到这一段儿。
······
汪丽在临下班时，笑盈盈地把李豹叫到一边：明儿我休息，中午我请您到我家吃顿便饭，您可一定要赏光呦。
这一夜，李豹翻来复去的折腾了大半夜，没有睡着，他琢磨不透汪丽请他吃饭的真正意图是啥，莫非这小娘们想傍俺这乡下大款？还是另有别的啥想法？挖好了深坑等俺往里跳？他拿不定主意明天是不是去赴宴。天傍亮时才咬着牙根最后下了决心，她又不是只老虎，干吗不去？只有傻瓜才会不去！
次日中午，李豹拎套化妆品和一个洋娃娃准时走进了汪丽的家门。
汪丽衣着光鲜，气色极好，欢眉笑眼，耳上手上竟戴上了昨日送给她的耳环戒指，黄澄澄金灿灿的，她简直与昨日判若两人。饭菜比较简单，包的三鲜馅饺子，炒了四盘精致的热菜，两盘凉菜，桌上摆着四听蓝带啤酒和一瓶饮料。
李豹环视房内，发现写字台上汪丽丈夫那张戴眼镜男人的遗照不见了。房间也精心打扫过，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比自己那脏兮兮狗窝似的家，简直天壤之别。
我就喜欢听人讲采金炼金的事儿，你以后有空多给我讲讲。汪丽在餐桌前落座，笑眼盈盈地说着，伸手为李豹开了听啤酒，打开了话匣子：知道今天我为啥请你吃饭吗？我要庆祝新生活的开始，为小娜她爸守了整整一年的孝，今天到了日子。过去这一年，我是在黑暗忧郁痛苦的地狱里渡过的，我明白，如果再这样萎靡忧郁地生活下去，我这个人也就彻底完了，我要走出痛苦的阴影，与过去彻底告别，开始新的生活，享受生活。我今年才二十八岁，后半生的路还很长呢，您说是不？
是啊，您年轻又漂亮，您是得再成个家啊。
唉，倒是有几个提亲的，我一个也没瞧上眼，这些城里的二婚男人，不是图财就是图色，嗨，不说这些烦心事啦。下午您有空嘛？是这样，小娜老早就嚷嚷要去看长城，才六七十里路，就是没去成，您能不能开车带我们娘俩去看看长城啊？
李豹紧悬的心一下舒展开来，但又惶燃若失，他忙笑道：没问题，吃完饭咱就去。我老爸的手术不会有啥问题吧？
这种手术每年都做百十来例，是比较成熟的手术，一般不会出啥问题的。您放心好啦。
汪丽做的饭菜口味，就是与媳妇春艳做的有所不同，春燕炒的菜大油大腻猴咸，汪丽炒的菜比较清淡，有点大酒店菜肴的味道。李豹在心底里暗暗品尝评价着，城里的娘们就是和乡下娘们不同啊，不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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