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尹十三郎道:“林老爷子远道而来,请下来喝一杯。”林易同一怔,显见点子事先得到消息,有所防备。当下只得从屋脊上纵身跃在院中。昆山七俊也纷纷落在院中。其中一人眼尖,瞧见那“二姐”的尸体,惊叫道:“是老二。大哥,他们杀了二姐。”那为首之人一惊,果见那女人倒在地上,已死了多时。不由怒道:“是谁?是谁杀了我二妹?”楚连城冷冷道:“是我!怎么?想报仇?你们不是要分我们身上的细软吗?你不是要讨我的座骑送人吗?想怎么个讨法啊?”为首那人正要发作,却被林易同拦住。
那林易同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尹十三郎道:“在下孤云堡尹十三郎。”林易同“哎呦”一声,道:“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孤云堡的尹大爷,这位小哥想必是三剑伤了善才童子的楚连城楚三爷了?”楚连城淡淡道:“不敢,正是在下。”
此言一出口,昆山七俊俱是一楞。楚连城三剑伤了善才童子,掌伤司徒顺意之事早已传遍江湖,那楚连城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小子,而善才童子成名颇早,三招败在他手下,那楚连城的功夫可见不俗。诸人也没想到楚连城竟是这样的一个少年。
便听楚连城道:“昆山七俊,王朴、何金苹、梁固、李天传、周臻、魏放、李天华。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大哥你瞧该怎么办?”这一番话出口,不但昆山七俊一惊,连尹十三郎和岳家兄妹也颇感意外。谁也没料到楚连城能一口说出昆山七俊的名字来。尹十三郎定了定神道:“林老爷子,你说怎样?”
林易同沉吟不语,那王朴道:“怎么办?你杀了二妹,我要你偿命。”说着,一对瓷钵般的大拳已带着风声向楚连城面门打来。岳萱一声惊叫,生怕楚连城不敌。
王朴的大拳嘎然而止。只见王朴的右拳正打在楚连城的左掌上。这是一只纤细嫩滑的手掌,手指修长毫无瑕疵,连指甲也修剪的整整齐齐。这只手倒十足的象女人的纤纤素手。这只手要比王朴的手小四分之一,但是这只手牢牢的将王朴的手抓住,接着,王朴就听见一种骨头碎裂的声音。而可怕的是这种声音正是从自己手上传来得。楚连城脸上依然带了那种漫不经心的、令女孩子着迷的微笑,仿佛这一切和自己全无关系。王朴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被楚连城轻轻一推,便倒在了梁固等人怀里。
林易同脸色微变,干笑两声道:“楚三爷好功夫,怪道善才童子败在你手,不过——”尹十三郎道:“不过我兄弟所带之物最好还是送于林老爷子,是不是?”林易同不语。
李天华怒道:“姓楚的,我们与你素日无仇,虽说要图你的金银,可你干么杀我们二姐?”楚连城淡淡道:“因为她犯了我的忌讳——她在我洗澡的时候闯了进来。”李天华道:“那你也不能杀她啊!”楚连城道:“我警告她,她偏不听。”楚连城笑了笑,又道:“能死在我剑下是她的福气,要知道我可不常用剑杀人,要不是她进来时我还在洗澡,她还没机会死在我的剑下呢。”
林易同“呵呵”笑道:“想不到何二姑娘还有这样的雅兴,怪不得楚三爷会恼。”昆山七俊脸上神情尴尬。尹十三郎道:“我想林老爷子要白跑一趟了,在下要赴雁荡山燕老爷子的寿宴,这寿礼是决计不会送给别人的。”林易同正要开口,岳荻忽然道:“林老爷子,你是非要不可了吗?”
林易同冷笑了两声没有说话,显见是默认了。岳萱抢口道:“那可没那么容易,我们兄妹可不会袖手旁观。你老人家武功高强,可他们几个呢?”林易同看了看昆山七俊,王朴已伤,何金苹已死,剩下五人武功泛泛,而那楚连城的武功又让人摸不到门路。这兄妹二人自是王朴口中的昆仑派弟子,这少女不足为患,她哥哥看上去可有上两手,尹十三郎雄踞祁连山名头之响不逊于雪仙子,自是不能等闲视之。究竟有多大胜算,可一点把握也没有。但眼下骑虎难下,就此罢手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心中又想:他昆山七俊是江湖上三流角色,又怎能和自己相提并论?那楚连城若没有两下子,又怎能做孤云堡的三爷?善才童子又怎能不败在他手上?自己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
想罢,冷笑道:“这位姑娘是威胁老夫吗?”岳荻道:“小孩子家怎敢威胁人?舍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林易同转头道:“你们弟兄打算怎么办?”那五人齐声道:“我等决不会和他们善罢甘休。”林易同点点头,道:“那还等什么?”说话时,忽然摆长笛直袭岳萱面门。梁固的五人也扑想尹十三郎和岳荻楚连城。岳荻见林易同向妹子出手恐她吃亏,当下和岳萱联手去敌林易同。
那李天传李天华兄妹去敌楚连城,另外三人去对付尹十三郎。那楚连城边应付李天传边叫道:“大哥,咱们是杀了他们,还是放他们一马?”尹十三郎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给他们点颜色便是了。”楚连城应了一声,手掌翻动,三下五除二的便将他兄妹打翻在地。然后笑吟吟看着尹十三郎等人打斗。尹十三郎手中功夫了得,昆山七俊中所剩的其余三人倒也不足为惧,不过十余招的照面便将他几人拂了穴道踢在一边。
倒是林易同功夫高强,和岳荻兄妹苦苦纠斗。尹十三郎道:“小萱,你闪开。林老爷子,你还不住手吗?”林易同眼见大势已去,当下跳出圈外,叹道:“老夫今日栽在你们手中,嘿嘿……”口气十分苦涩。
尹十三郎道:“林老爷子莫怪,在下等也是逼不得已。您老请便吧。”林易同一顿足,飞身上房,消失在夜色之中。
楚连城拍开那三人穴道,说道:“几位准备住下吗?还是准备让我扔出去?”王朴咬牙道:“咱们走!”说罢,几人相互搀扶,抱了何金苹的尸体纵身上房,径自走了。
楚连城自语般道:“这一路可麻烦死了,我可不想再有人打扰我了。”岳萱接口到:“是啊!是啊!我也不再想有人烦我们。”尹十三郎道:“想不到这几个人这样不堪一击。这样也好,打发了他们几个,咱们是不是也该回房休息了?”四个人回房睡觉不在话下。
次日,尹十三郎等人继续向东,一路之上果然每人打扰。这一日便到了温州城。因为两天后是燕老爷子寿诞,所以城中武林中人甚多,客栈也人满为患,尹十三郎只得随意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拟订第二天前往雁荡山飞燕别居。
当天夜里,四个人早早洗漱完毕各自回房安寝。楚连城睡觉十分警觉,约摸三更多天,他忽然听见屋顶之上有人轻微的走动声。他睁开双眼,这脚步声熟悉之至,正是一路之上跟踪自己的那人。楚连城轻轻下床,藏在门后。房上那人凭借风声跳下房来,刚到门口,楚连城忽的拉开大门,喝道:“你一路上鬼鬼祟祟跟着我,究竟意欲何为?”那人一惊,一转身,纵身上房发足狂奔。楚连城不假思索,紧追其后。他两人一闹,岳荻兄妹和尹十三郎均被惊醒,当下各自出屋一起追赶。尹十三郎令岳萱留在客栈,自己和岳荻前去追楚连城。
二人远远的看见楚连城的身影,便不停脚的去追。可是那人和楚连城的轻功了得,尹十三郎和岳荻竟追赶不上,眼瞧着他们越跑越远,终于不见踪影。二人停步,岳荻叹道:“想不到你这的位义弟轻功如此了得。”尹十三郎苦笑道:“不瞒你说,我也是第一次见他跑得这样快。”岳荻“嘿”的一声说道:“想不到一个告老的武官竟有这样好的武功。”尹十三郎摇头道:“没想到他的轻功要比拳脚功夫还要厉害。哎呦,咱们别中了人家的计,小萱还一个人在客栈呢。”二人回身向客栈而去。
岳萱正一个人在客栈焦躁不安的等候他们的消息。见他们平安归来,倒松了口气,只是不知楚连城怎样。三人商议一下,决定在楚连城房中等待。不知过了多久,岳萱已伏在桌上睡了,尹十三郎和岳荻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门一开,楚连城从外面走了进来。只见他脸色苍白,嘴边还有一丝血迹。尹十三郎忙不迭的将他扶在桌边坐下,岳萱也睁开眼来,惊道:“楚三哥,你受伤了!”楚连城缓缓地点点头,忽然“哇”的一口血吐在地上。尹十三郎问道:“出了什么事?”岳荻已将一碗茶送到楚连城手中。楚连城喝了口茶,才要说话,又吐出一口血来。尹十三郎一皱眉,暗运真气,手掌抵住楚连城背心,便待将内力输入楚连城体内。
楚连城心神略定,身子向前一倾,道:“大哥不可。”尹十三郎奇道:“我给你疗伤,有何不可?”楚连城道:“大哥有所不知,我修习的内功与大哥的不是一路,你好心给我疗伤,只怕于你我都有损害。一会我自己运功疗伤就可以了。”
岳荻道:“那你先疗伤,有什么话一会再说。”楚连城点点头,盘膝坐到床上,手中捏了个法诀开始运功疗伤。大约一碗茶的工夫,他便收功下床。岳荻等人关切道:“你怎么样?”楚连城勉强一笑道:“我没事了。是这样的……”
原来,楚连城和那人到了城外僻静之处,那人停下脚来说道:“想不到你的轻功还是满好的吗!”楚连城借着月光看见,这人中等身材,脸上表情僵硬,显见是戴了人皮面具。他淡淡道:“你跟了我们一路,我不在意也还罢了,你今晚为何还想偷袭我?”那人哈哈笑道:“偷袭?我若杀你易如反掌,我只不过想看个究竟而已。”楚连城问道:“看个究竟?哼。你不是早就打听明白了吗?不是早就买杀手来杀我了吗?你还看什么?”那人一怔,转而笑道:“聪明。不错,是我买杀手杀你,不过,现在我决定要自己杀你。”
话音刚落,手中已多了柄长剑,直刺楚连城心窝。楚连城身子一拧,躲过这一剑。那人第二剑又刺了过来。楚连城向后一翻,躲过第二剑。第三剑又奔着他小腹刺来,楚连城轻轻越起,向后退了丈余。便听“呛”的一声,楚连城手中已多了一柄长剑。那长剑“嗡嗡”做响,声音好似发自地下的某种异魔的诅咒。那人惊道:“龙吟剑!”楚连城得意道:“不错。你倒挺识货啊!”那人又道:“人说龙吟剑被鬼域魔王夺去,怎么会在你手中?”楚连城道:“你管得着吗?”说着,挺剑便刺。
那人用剑一挡,不料剑尖应声而断。只见楚连城右手持剑,左手捏了个剑诀。那人又是一惊。寻常的剑诀是曲拇指、无名指和小指,直食指和中指。而楚连城的剑诀却是曲拇指、中指和无名指,直食指和小指。那人脱口道:“鬼剑十八式!”楚连城“哈哈”笑道:“正是,正是。阁下果然有些门道。见多识广啊。那我可更要杀你了。”
说话时,手中可没停下,一剑更比一剑快,招招不离那人要害。那人长剑被削断,又不敢用断剑与他龙吟剑相触,被楚连城迫得手忙脚乱。当下一咬牙,弃了断剑,挥掌直取楚连城。他两人均是志在取对方性命,打斗起来也是全力以赴。那人内力深厚,掌风带的楚连城衣袂飞扬。楚连城也不甘示弱,内力灌注剑身,剑身登时生出一层剑芒,“兹兹”作响。那人伸指在楚连城剑上一弹,原拟将他长剑弹飞,不料楚连城长剑只是稍稍一偏,险些刺中那人右臂。
那人心中惊异,暗想:这小子年纪轻轻,怎的内力如此深厚?难道真是鬼域中人?楚连城心想:这人听声音得有五十来岁,不知是何方神圣,要取我性命。呸,什么神圣,是妖魔;我可要小心。
二人打斗了二百余招,未分出胜负输赢来。那人心中暗赞:好身手,他若活着,必是心腹大患。心中念头一转,掌中露出破绽,楚连城见机,唰的一剑,刺入那人肋下。那人不提防,中了一剑。楚连城也没料到会一剑得手,心中一喜,不免有些疏神,那人反应倒快,一掌拍出,重重的打在楚连城心口,楚连城“哇”的一口血喷了出来,连人带剑飞出数米远,跌在地上。
拿人手捂伤口,向前走了两步,终于伤重倒地。楚连城想上前补上一剑,不料竟提不起真气来,只得坐在地上默运内力调养内息。过了片刻,楚连城觉得气血稍定,慢慢睁开眼来。却见眼前站了一个灰衣人,这人一身灰衣,灰布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来。瞧身形好似长安城中的那人。楚连城大惊,不假思索的跳起身来一剑刺出。
灰衣人闪身躲过,楚连城第二剑又到,灰衣人又闪在一旁。楚连城第三剑紧随而来。灰衣人伸指在剑身上一弹,楚连城伤重未愈,剑也偏在一旁,灰衣人身形晃动,已将楚连城拨在一边。
灰衣人冷笑道:“想不到果然是鬼域中人。功夫不错啊。小子,你可别怪我心狠手黑。怪就怪你不该投胎在楚家。”说着,手中已多了一把匕首,直刺向楚连城胸口要害。楚连城想闪开,怎奈心口气血翻涌难耐,手足酸软无力,竟躲不开。眼见无生还希望,当下双眼一闭,心中暗想:楚连城啊楚连城,你未免太托大,没将天下人放在眼中,如今可就要死在此地了。
忽听“当”的一声,楚连城睁眼一瞧,却是一个白衣人将那灰衣人的匕首打偏。楚连城喜道:“七叔,你来得正好。这个老贼要杀我。”灰衣人见楚连城来了帮手,不便恋战,当下抱起受伤那人飞身离去。
白衣人也不追赶,扶起楚连城道:“少爷,你怎么样?”楚连城拢了拢头发,道:“七叔,你来得正好,我、我还好。你怎么来了?”白衣人爱怜道:“你这孩子,一点不让人放心。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的小命还有吗?”楚连城一口血吐在地上道:“是了,我以后小心。谢谢七叔。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来的呢。”
那白衣人五十多岁的样子,中等身材,脸上一条长长的刀疤,深夜看来,十分可怖。这白衣人扶楚连城坐在一边,说道:“魔王不放心,要我出来看看你。可巧就遇上这当事。幸亏我追来的是时候,不然,大家都不用回去了——你会害死他们的。”
楚连城坐在地上,不停的喘息,过了半晌方道:“我也没料到会这样,七叔,你瞧这人会是谁?”那白衣人沉吟道:“这人听声音十分苍老,大约有七十上下。他的身法矫健,必是内功深厚,这样的人江湖上可不少。可惜我来晚了,不然可以看见被你刺伤的那人的武功路数。”楚连城冷笑道:“七叔,你说那刺伤我的那人会不会是岳逐鹿?”那白衣人一怔,反问道:“你说是岳逐鹿和谢静涵?”楚连城点头不语。
白衣人又道:“不管怎样你先自行疗伤,我可帮不了你,七叔给你守着。”楚连城点点头,盘膝坐好运功疗伤。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楚连城收功站起,道:“七叔,我不大碍了。嗯,一路上是不是又有人打我们的主意。”白衣人道:“正是。不过七叔已经替你打发了。”楚连城又道:“七叔,我想我还是先回客栈的好。看看岳家兄妹有何动静。”白衣人点头道:“也好。不过最好是我送你进城。”楚连城吐吐舌尖道:“七叔,你当我连那小小的城墙也跳不上去了吗?”那白衣人满眼的爱怜道:“七叔知道你行,可是你总让七叔放心不下。被人伤成这样,还逞强吗?”楚连城柔声道:“好七叔,我知道您老人家疼我。可是如果让我义兄看见又要多生事端。”
那白衣人忽然神情古怪道:“你这样怕你义兄起疑?是不是……”楚连城娇嗔道:“七叔你瞎说我,我可要恼了。”白衣人呵呵笑道:“好好好,七叔不说就是了。不过你那义兄的绰号可犯了咱们的忌讳。”楚连城耸耸肩道:“别人这样叫他,我又没有见了他就发愁,你愁?”白衣人轻轻敲了他的脑袋道:“你这小鬼,居然开七叔的玩笑,瞧我不打你。好了,你还是快回去吧;不然那个披风夺命鬼见愁要着急了。”
楚连城脸上发热,道:“七叔您老净瞎猜,我可要走了,有什么事我会找您。您多保重。”白衣人也道:“你也多加小心。还有,你可别在岳家兄妹面前露出马脚。”楚连城点点头,转身沿原路而去。
虽说楚连城功力深厚,但毕竟重伤未愈,待他奔回客栈已引动内伤,终于又一口血喷了出来。楚连城将经过大体叙述了一遍,将交手过程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也只字未提谢静涵翁婿及白衣人之事,只说不知对方是谁。虽然他强忍对岳家兄妹的怨尤,可是神情间依然有所表露。岳家兄妹不知所以,尹十三郎也不甚明白,忙道:“三弟一定又累又乏,大家也都累了,既然三弟没事,大家还是早些睡吧。”楚连城也点头道:“大哥说的不错,连累大家为我担心实在过意不去,我没事,大家也放心好了。”
岳荻点头道:“说的也是,那楚兄弟好生歇息,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罢拉岳萱出了楚连城房间。岳萱还要说什么,但人已被哥哥拉出房去。在出门的那一瞬间,岳荻清楚的感觉到两道利剑一般的目光从身后射来,令他从内心深处觉得恐惧。他蓦然回头,瞧见尹十三郎挡在楚连城身前,正好遮住了楚连城的目光。
岳荻满腹狐疑的拉岳萱来到岳萱房中,岳萱噘起小嘴道:“大哥,你慌什么,连话都不让我说。”岳荻道:“傻丫头,你瞧不出来他们兄弟有话要说吗?”岳萱道:“我又不会说很多话,难道还会耽搁很久吗?”岳荻摇头道:“你可不可以动动脑子?那个楚连城到处透着古怪。与咱们是友是敌还不知道,但咱们也犯不着去刺探人家。”岳萱奇道:“尹大哥和你不是好朋友吗?”岳荻道:“那不代表他的义弟不古怪。”岳萱摇头道:“我看你们都满古怪,乱七八糟的。”岳荻笑道:“是,我们都古怪,就你好,那你就早点睡吧。”岳萱点点头,不再做声,岳荻拍拍她肩膀,转身出了房间,反手替她关好房门。
待岳荻兄妹出去后,尹十三郎道:“三弟,那蒙面人是……”楚连城恨恨道:“不错,一定是我家的大仇人。这两个老匹夫,有朝一日我一定将他们碎尸万段。”尹十三郎沉吟片刻道:“他们屡次要取你性命,其中一定有阴谋。这事只怕也没那么简单。”楚连城道:“必是他们要陷害爹爹,猜到我的身份才这样斩草除根的。他们跟了咱们一路,可谓用心良苦了。”尹十三郎沉吟半晌道:“跟了咱们一路?果然用心良苦。不管怎样你也累了,我看你还是早些睡吧。嗯,最好是我在这里给你守着,你重伤未愈,万一有什么事我也好替你抵挡一下。”
楚连城微微一怔,说道:“不,不,我一个人可以应付。”尹十三郎笑道:“你怎么也婆婆妈妈起来了?你这个样子我可不放心。”楚连城微急道:“不是的,我伤已不大碍了,再说我习惯一个人睡。”尹十三郎侧头道:“我说和你一起睡了吗?我是说在这给你守着。”“可是——”楚连城还想说什么,尹十三郎挥手打断他,一边扶他躺在床上,一边拉过被子给他盖上。楚连城神情古怪,欲言又止,终于没说出来。
尹十三郎替他放下帐子,然后自顾自的坐在了桌边。楚连城和衣而卧,将薄被紧紧裹在身上,透过纱帐,依稀可见尹十三郎坐在桌边自斟自饮。不知过了多久,楚连城终于迷迷糊糊睡去。
待他醒来时,已是次日的正午了。四个人稍做休整,第二天便是燕诚的寿诞,一大早四个人便已到了雁荡山飞燕别居。
尹十三郎和岳荻兄妹与燕诚之子燕归来、燕双飞以及外甥雁荡书生温若水十分熟悉,当下,给楚连城做了引见,燕氏兄弟将尹十三郎等人让到后花园,令人好生招待,他三人径自在大厅忙碌。
尹十三郎和楚连城在凉亭中聊天,岳萱最是不安稳,一刻也不得闲,四处游玩,岳荻恐她惹事,只得紧紧的跟着她。尹十三郎见岳荻兄妹走远,问道:“三弟,你的伤不大碍了吧?”楚连城点头道:“不妨了。”两个人静坐在亭中,并不说话。
垂花门下人影一闪,尹十三郎和楚连城微微一怔,随即看见一个湖水色衣衫的少女手托朱盘,轻盈盈地走了过来。
阳光撒碎在她的身上,她的眉梢发际和衣衫都在光照下闪亮。尹十三郎远远地瞧见她的脸容,当她黑如点漆的眸子向亭子这边溜了一眼时,尹十三郎胸中大震,一颗心不由自主的砰然而跳。这少女有怎样一双清滢如水的眼睛呵!
“您二位是尹大爷和楚三爷吗?”少女的声音清脆柔和,带着温软的江南口音。
“啊!”尹十三郎有些失措,忙应道:“正是。”
少女将朱盘放在亭中石桌上,抬起眼帘,向尹十三郎展开一个微笑:“尹大爷,这是我家大公子吩咐奴婢送来的。大公子说,他此刻脱不开身,一会儿就过来和你们叙话。”
“哦!”尹十三郎点头道:“好的。”
少女敛衽一礼,慢慢退出亭子。她走到亭边,忽的回头一笑,说道:“那茶水是山泉水沏的,须趁热喝,凉了便没味道了。”
尹十三郎莞尔:“多谢指教。”
夏日的和风夹着菡萏的清香和凉丝丝的水气扑面而来。少女伸手拢了拢秀发,衣袂飞扬。早谢的菟丝花在风中飘荡,有几朵残花从少女身上掠过。
楚连城一直在注视着这少女,他秀眉微轩,忽然开口:“姑娘留步。”那少女转头看他,神情分明在问:“做什么?”
楚连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甚是诧异,但仍含笑答道:“婢子姓水,单名笙,芦笙的笙。”
楚连城点点头,似笑非笑地道:“水姑娘,你的脚可真轻啊!一点儿落花都没沾上。”他的眼光斜睨水笙的双脚。
水笙一怔,随即嫣然道:“楚三爷玩笑了。”
楚连城叹口气道:“我是最不会同人开玩笑的。倒是你呵,明姑娘,你这玩笑开的可太也惊人了。”
水笙眼珠转了一转,笑吟吟道:“楚三爷,我不明白你的话。”
“你看,”楚连城一指垂花门,解释道:“那边有一架菟逸丝,落花满地。如果一个平常丫鬟从上面走来,鞋上必然会沾上花瓣。——菟丝花的花瓣上有极细小的柔刺,粘性很强。而你的鞋上毫无纤尘。还有,菟丝花只要飘在衣上必附着不走,而适才那几朵落花却在你衣襟一掠而过,如经水面之油滑。这种现象只有一个解释:你会武功。而天下能将‘踏雪无痕’的轻功绝技与‘沾衣十八跌’的内功结合的如此巧妙者,自非你明玉姑娘莫属。”
明玉娥眉英挺,淡淡道:“你聪明得紧啊!”
楚连城笑道:“不敢当。”他随手拿起一杯茶,续道“这杯里当然不会山泉沏的雁荡名茶了?”
“哦?”明玉反问道“那是什么?”
楚连城道:“八成是明家密传的‘七步断肠红’,是不是?”
明玉“哼”的一声,道:“你知道的不少啊!”
楚连城又笑,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你要杀的人是我,至于我大哥,他要是喝了茶算他活该,要是侥幸没喝,算他走运。对吗?还有,我若死在这里,这笔帐可难免要算在燕家头上,和明大姑娘可没关系。”
明玉没有做声,尹十三郎叹道:“幸亏你机敏,不然,我们可要吃大亏了。”明玉张张口,正要说话,从门外又走进一个少女来。那少女一见明玉脸上神情一变,问道:“尹公子,这位姐姐是谁?”尹十三郎微微一笑道:“这位姑娘是明家的大小姐:明玉明姑娘。”那少女又是一惊,道:“原来明玉姑娘这样年轻貌美啊!”明玉冷冷道:“多谢夸奖。”
那少女抿嘴一笑道:“我说的是真话。尹公子,我家公子要我请二位到‘绿筠轩’用酒,老爷的寿宴已经备好了。”说话时,人已到了亭中。尹十三郎摆手道:“请带路。”
少女转过身向门外走去。路过明玉身边时,楚连城微笑道:“明大小姐要不要一起去啊?”明玉狠狠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楚连城微笑不语,二人身体相错时,明玉突然出手,掌中握了柄小巧的匕首,直刺楚连城的肋下。与此同时,那少女也摸出匕首扑向楚连城。
便听楚连城“哈哈”笑道:“你们当我是傻瓜吗?”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明玉和那少女的手已被楚连城握在掌中。楚连城道:“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你们长的是多么的相象。不用说,这位是明珠明二姑娘了?”
尹十三郎叹息道:“三弟,真搞不懂你的脑袋是什么做的。什么事也躲不过你的眼睛。”
明玉姐妹忽然脸色苍白,她们明白,自己决不是楚连城的对手。明珠忍不住闭上双眼道:“你杀了我们吧。”楚连城摇头道:“不,我干吗要杀你们,我和你们素无瓜葛,你们来杀我是不是受人指使?是了,一定是那人出了高价钱。”
明珠“呸”道:“我们姐妹又不是杀手,出什么价钱?”这可出了楚连城意料。他微微一怔。尹十三郎道:“那你们是为何?”明玉叹道:“尹爷不必多问,既然我们杀不了楚连城,那我们也不必活了。”楚连城道:“听说明家一共有三个姐妹,三妹明凤不但人长的美,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堪称才女,只是不会武功。我还听说,明氏三姝素来手足情深,甚至愿效仿娥皇女英,永不分离,如果我杀了你们,你们的三妹明凤怎么办呢?”明家姐妹闻言一怔,又听楚连城道:“你们姐妹难道忍心见小妹无人照料吗?”明玉忽然嫣然一笑道:“楚公子说的是,不过说话也不用一定要抓着我们的手啊?!”楚连城微微一笑松开手。那明家姐妹心意相通,一见他松手,两人已忙不迭的踢出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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