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章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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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不要杀我!我——我会给你很多钱!不要杀我——”
听厌了,人在临死之前就只有这么几句话吗?我举起枪,子弹悄声无息穿过他的脑袋,周围终于安静下来了。
扔掉枪,把溅上血迹的衣服反穿过来,我走出了暗巷。
午夜的风凉丝丝的,猛吸一口,进入肺中的冷空气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淡淡的血腥味还围绕在身边,似乎还在帮我回忆着刚才的厮杀——人的生命,那么脆弱,那么一钱不值。无聊的事,没有意思——
我是个杀手,黑暗的生物,死神的使者,杀人对我而言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是用枪杀人并不能让我觉得有什么快感,只是一种工作而已。
比起子弹,我更喜欢利刃的感觉。
忽然,感觉到周围有人,我想都没想就挥出随身的匕首——离这么近,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一定看到了。我不能留下任何目击证人——
“汪汪——”一阵狗的狂吠,那条看上去非常名贵的约克犬正冲着我狂叫,因为我的匕首正抵在它主人的喉咙上。
我的“目击证人”,是个盲人。
“安静,雪狮!”他既没有吓得发抖,也没有喊救命,反而让他的狗闭嘴——因为失明,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吗?
说话的震动,锋利的刀刃割破了他的皮肤。血,浸润了刀锋。不知犯了什么邪,我居然将刀锋稍稍撤离了他的脖子。
借着昏暗的路灯,我粗略地打量了一下我的人质:
本来以为是个白人,但仔细看才发现是个肤色很白、骨架细瘦的东方人,看起来年龄不大却有一头银发。个头比我还要高一些,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被我用力逼迫着,他只能后背紧贴墙上,让人有种可以为所欲为感觉。
他的下巴很美,被墨镜遮住的脸应该也不错吧。
“如果您想要钱的话,先生,钱包在我口袋里,”他很镇定的说。
当我是普通的抢劫犯吗?也好,反正是个盲人,看不到我的脸,就这么放了他吧。我撤下匕首,就这么放走他好了,还有顺便拿走他的钱包——有时候,残缺也是一种福气吧,至少他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您受伤了吗,先生?”他很好心地问,“您的身上有很重的血腥气——”
他只要少说这句话,我就会放过他,但现在,我一定得让他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好心,并不一定每一次都会有好报……
“别罗嗦!跟我走!我已经结果了几条人命,不象死在这里就老老实实听话!”我不想在这里杀了他,把他这么漂亮的尸体和那些猪扔在一起实在让我觉得想一想都不好受。
把他塞进两个街区外的汽车里,我开车回了我的住所。一路上,他都很安静,只是默默地安慰自己的导盲犬。“你不害怕吗?”我问。
他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言语,我也没有继续说话。
就这样沉默着,车开到了红灯区的一家地下妓院后门。
“告诉你的狗老实呆在这里,否则我先宰了它!”下车后,我让他把狗拴在后门边上。他对狗说了些什么,那条狗便趴在地上,一副很乖顺的样子。“你跟我来——别想耍花样,我随时可以要了你的命!”
我承认他长得有那么几分姿色,自己也向来男女不拘,但是我从来没把目击者带回自己的住处来——留他在身边不啻于一枚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今天我一定是犯了什么邪——
我的房间在二楼——住在这里并不是因为房租问题,而是这里的消息比较灵通,又比较安全——这里的老板有一定的势力,没什么人会轻易来这里找麻烦。
从后门的楼梯可以直接上到二楼。现在夜已经很深了,不过正是这里宾客满座的时候。之所以这么安静,因为房间的隔音设备非常好罢了。
本希望什么都顺顺当当却偏偏要横生枝节,就像今天的工作之后还碰上这么个瞎子一样,我在二楼楼梯口碰到了这家店的老板和帕拉瑞和他的大概是新情人。
“回来了,coolboy?今天怎么这么晚?”他伸过头来说,手里还不忘继续忙活,“耶?今晚怎么自带?你这么做会让我的自尊受到伤害的——”
“大晚上你在楼道里杵着做什么?生意太好连你老板的休息室都让出去了吗?”受不了这家伙上来个劲儿的夸张行为,而且看这家伙的样子,似乎这一晚上至少大半夜都要在这里缠绵下去。
他抱了抱怀里的男孩:“我是很相信缘分这种事的——你呢?”
“鬼扯的东西!”
“你这孩子说话总是这么不可爱——算了,让我看看你带来的货色如何?也好衡量一下本店的水准——”他冲着身边的男孩低语几句,男孩知趣地走开了。
他走到了那个瞎子面前。“他——是个盲人?”帕拉瑞上下打量着,“身材瘦了点儿,但是骨架不错,你从哪里找来的?”他上前想摸那家伙的脸,那家伙后退了一步想躲开帕拉瑞的手,但是绊倒了地上的什么东西——刚才那个男孩的衣服。
“他看到了我今天的行动,我不能留他在这个世界上。”
“那干嘛还要领到我这里?太漂亮了下不了手?也好,把他让给我,我保证他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个身子调教一下,一定会成为我店里的头牌——”说着,就伸出了自己的那双狼爪。
“放开我!”那家伙看不到帕拉瑞,但是大概能感觉到他的不怀好意,只能用手臂在空气中无效地挥动着。真是没用,白长那么高——
帕拉瑞早就习惯了,没用几分钟,就把他按在地板上,“别怕,美人,很快你就会舒服的,我保证你会非常喜欢的!”帕拉瑞一边奚落着被他压倒的人一边手口并用,并不理会对方的挣扎。
我这是不是就算“逼良为娼”?那又怎么样,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从见到他那一刻似乎就有什么一直在非常不对劲,看着他,似乎心底有什么象被催化剂催发了一样——
“放开他,帕拉瑞,他还不是你的boy——”我今天第三次犯邪地开口。
“真是小气——也罢,等你玩够了记得把他给我啊!杀了这么个大美人太可惜了!”
“跟我来!”我对从地上爬起来的他说。他有些犹豫,但是帕拉瑞一靠近他,他立刻跳起来跟着我进了二楼最里面的房间。
进了房间,他就杵在门边不动。“到床上去!”我可不想有个门神立在门口,别别扭扭的。见他不动,忽然发觉他大概刚才被帕拉瑞吓得不轻,“我这里没有椅子——别让我多废话!”他这才缓缓摸到床边,坐在那里。
虽然仍在发抖,但是始终没有开口哀求我放了他,不知道是吓得忘了还是他清楚,我不可能放了他。
他的上衣刚才被帕拉瑞撕开,扣子都弄丢了,露出了白皙的肌肤——吸血鬼,我不知怎么想到的。
“你叫什么名字?”脱下反穿的血衣,推开洗手间的门把它们扔到洗衣机里,我走到他的面前。
“……妖瞳。”大概是感觉冷,他下意识地紧了紧没扣子的衬衫——他的手指也很美,修长。
“古怪的名字——妖瞳,你真的有妖精一样的眼睛吗?”靠近他,不由得伸手想摘下他那副墨镜,看看究竟有怎样一副面容。
他僵了一下,挣扎着想躲开——可惜不知是方向感太差还是运气不好,急于想摆脱我,结果脚下打滑反而跌进了床里……不过,他的眼镜已经在我手中。
完全出乎我的控制,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极为暧昧起来。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和银发都笼着柠檬黄色的光晕。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左眼眼睑上有道淡淡的伤疤。我伸手去抚摸那道伤疤,却被他的睫毛阻碍,长长的,浓密得如同小扇子,弄得人手指发痒。
“睁开眼睛——”我用命令的口气说,急于想看到那双紧闭的双眸。
那是一双妖异的眸子,一只透明,一只殷红,空茫却深邃,看不出瞳仁——时间望长一些,就像被吸进去一样——名副其实的妖瞳,充满危险的感觉。
我不该对目击者有**,即使他是个盲人——但是,看着那双瞳眸,我似乎越来越深陷其中,似乎透过那双空灵的眼眸,某些逝去的东西正在涌回。
不想那么多了,我决定顺从自己的**……
2
……
在熔炉母亲的阵痛下,铁锤的锻打声中向天下宣告——我,诞生了。
当我被打磨锋利,就被裹在葛布里捧给一位老者。
“此剑火气甚旺——火可以煨食,取暖,启明,乃人兴之本;但控制不当,则可波及一切皆成灰烬——正阳之物,苍炎更胜,误则殃及万物,慎之!”
“八剑已成半,应果如何,都是天命——”有人在说,“云梦,此剑何名?”
“父亲为它取名‘苍离’,”那个带我来的人说,“他还要去找新的材料,所以不能来见帝上您。”
“他,是不想再见到我吧——”在上面的人叹气道。
“不,大人,父亲只是希望尽快完成帝上的命令,”云梦的声音轻柔沉稳,感觉不到一丝搅动,“现在人手不够,父亲不得不加紧工时。”
“八剑即成,昆吾已空——”他叹了口气,“云梦,你的身体如何?”
“承蒙帝上关心,我还能作些后续工作,”云梦接回我,“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行告退了——”
云梦,他就是我的主人吧。
“我不是你的主人,苍离——”他似乎能知道我的想法,“只是你的创造者之一,究竟谁会成为你的主人,现在还是个未知数——不必先追究这个问题了,我带你去见你的兄弟姐妹们。”
来到一个房间里,我的周围忽然喧闹和明亮起来,不同的光影在我周围晃动——它们,是和我们相同的存在。“暂时你还只能如此感知世界,久一些,你就可以真正的看到周围。他说”
不久,云梦就带我和应龙离开了藏剑室,他说我戾气太重,需要借自然气力来修养,所以经常带我到森林溪瀑中去。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熔炉的余温依然在身上沸腾,无处宣泄。“很抱歉,苍离!我只能以这种方式令你的火气平稳——现在,只有这种方法……”
只有这种方法吗?谁?谁能给我更好的发泄方法?云梦平和温柔,是个非常好的人,但是他的气脉让人感觉到非常虚弱——我不喜欢虚弱,我渴望强者,旺盛生命力的强者。
终有一天,那个人闯入进来,闯入那一如既往宁静的山林世界。
与周围细致文弱的绿树溪瀑完全不同的浓重褐色,闪烁着青铜光芒的牛头盔,沾满暗色血迹的犀皮甲,手中的重剑——折断的剑。那个人,像利斧一般,劈开了这个静谧的室外仙境,我可以感知得到,他的体内,脉动着与我相同的频率——火焰,烧尽一切的不平之处……
我认定,他就是我的主人,我要在他的手中,与他一同战斗。
“你已经决定了吗?”云梦低声说。
……
“你不跟我走吗?”离开的时候,这个粗壮如牛的汉子犹豫地问着云梦——我那个似乎一折就断的创造者。
“苍离,虽然你们出世的命运就是意味着要以血肉沐浴,”云梦只对我说话,似乎无视那个掌握我的男人存在,“但要记住,你们并不是没有思想的铁块——对错是非,切误一味追随他者的意识,保重吧——”
说罢,他便欲离去。我知道这一去,大概是永无相见之日——昆吾剑出手,终世不复归……
“云梦,你心中只有你的那些剑吗?”铁钳一般的大手,握住了云梦纤弱的手腕,但旋即松开,像是怕用力过大折断一般。那么脆弱的躯体,却是我们的创造者——
我已经无暇去想这些,也无从去追究——我选的路,是离开这里,追随这个战士,实现他的愿望——
“铸剑者为铸剑尽全部心血才可以得到神兵,剑如己身,自然不复他顾,”云梦对人说话永远一成不变、波澜不惊,似乎整个尘世,都与他相去甚远,“即使神兵在握,使用不当,无异于引火**——好自为之,蚩尤……”
就这样,呵护我的温柔的创造者,永远消失在那一抹青翠之中……
就这样,我追随这个雄心勃勃的战士,走入永劫不复的血火战场……
我在他身边的最后一夜。
他守在篝火旁,我则倚在他身边。火苗在夜色中跳动着,惹得我叶化成灵体的状态跳出来与它们一同舞蹈。
我凑到他面前,发现这个一直横冲直撞蛮牛般的男人也会有那种幽深的眼神,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我贴近,再贴近,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发现我就在他面前,被吓到也延迟了好一会儿。“你在这里玩什么深沉?”看他再度出神,我不高兴起来,“回魂了,我是苍离!不是云梦的鬼魂!”没办法,我接触最久的就是铸剑师,化成的灵体自然形似。而离主人近了,也自然能领会他的心理。
“云梦——”看来刚才一定是又想起我的铸剑师了,现在又要开始梦游中,“苍离,明天会不会是最后一战?”
“是又怎么样?有我在,一切放心!”我在火光的透射下学着人们拍胸脯保证,虽然无论哪里都是空气,“我会为你带来胜利!你的愿望不就是为你的族人带来尊严和自由吗?”
他点头:“不过不知为什么,我偶尔也会想起那间茅屋,那里的作坊——如果当时伤好得慢些,是不是还可以多一些与他在一起的时间?”
“耶——好酸!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真是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我摆出作呕的样子,“你死心吧,云梦他心中早就只剩下剑,他对人很早以前就没有兴趣了——”
这是事实,每柄剑都能感觉到云梦的心,平静温柔,却也如死水一潭。没剑知道为什么,在我们出生之前,他就这个样子。
“你不是人哪来什么鸡皮疙瘩?”他终于恢复了些过去的粗犷,“苍离,我需要你全部的力量,给我吧!”有些东西,是穷尽一辈子也不可能得到的,所以唯一剩下的,只有力量——
我会回应你,因为我早已选中了你——不论多久,我都会追随你,追随那些敢于反抗命运的人们……
直到你倒下,直到生命的终结——这是剑的誓言……
我,从未后悔过,即使当他倒下的那一刻——我追寻向命运抗争的强者,永远……
3
早上醒来,发现还在自己的床上。这一夜过得可真长,还有那么奇怪的梦——梦里的金戈铁马,似乎是几千年前的事情,里面的人都穿着好像电影里面东方人的装束。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梦,但是头脑里却似乎有什么一下子明晰了很多,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转过头看我的枕边人,白净的肌肤上的痕迹,似乎在提醒我昨晚的种种脱离常规的行为。他的呼吸均匀,大概是由于太过于疲劳还在沉眠中没有醒过来。把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还是那么冰凉,和昨晚的感觉一样,让人清醒起来。
不由得多叹了口气,看来这回麻烦大了——没有立刻处理掉的事就会变得很麻烦,原来教官过去说的话果然应验了……用手指卷着他银色的长发,我一边思考着该拿他怎么办。
把他交给帕拉瑞处理是最简单的方法,那家伙绝对会说到做到,我也不会被暴露——但是,内心深处一直在否定这个提议。
清早的晨光使房间里的光线加强了,也让我能更好的看清他——不需要什么太多的形容词,他只像我偶尔去的教堂里面的天使雕像……
指间的头发滑了出去,他醒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猛地坐起来,但随即大概是低血压又捂住头倒在床上。
我翻找昨夜被扔到地上的他的衣服,看看有没有什么证件——他不是哑巴,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失明异乎沉默。翻出了一张皱巴巴的身份证,名字并不是他告诉我的,而且出生年月也很诡异:1966年2月14日。
狐疑地盯着那张细瓷一样的脸,140?真的假的?这家伙是吸血鬼吗?怎么看他最多大我两三岁。
他动了一下,发出了很轻微的呻吟。
正要开口问他,帕拉瑞却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看到坐在床上的他,那家伙脸上泛起捉摸不定的笑容,“感觉如何?一定不错吧?”
“你说什么?”
“我这里那么多boy和girl都喜欢你,主动投怀送抱却老被你哄出来,你却非要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残疾人……很有征服感吗?”
“你再唠叨下去,小心得老年痴呆症——”走过去,他向里面缩了一下,疼痛又表现在脸上。他瘦得没有几两肉,把他抱进浴室并不费很大力气,放开洗澡水,就出来推帕拉瑞离开了我的房间,不能把他留在这里,这家伙口水都快出来了。
“你说谁,谁得老年痴呆症!你这个——”
“你做的很好——”我的拿出今天的报纸和一串钥匙,“警方还在彻查,但是什么也不会查到,没有目击者没有证据——辛苦了,你的行动作风很好,干净从来不留什么马脚,这是别墅的钥匙和信用卡,出去好好玩玩吧!轻松一下,回来还有很多事要你做呢!”
“谢谢老板!”我收下酬劳。
“布鲁,你身上什么味?”先生吸了吸鼻子,“清水香——帕拉瑞店里还有这么好的货色,他舍得让给你?”
我笑了笑,还好,老板很自然以为他是帕拉瑞店里的,我居然忘了……
“不过——”临了先生又补充了一句,“那种女人玩玩就可以,不要动感情误事!”
“知道了。”
误事,我算不算已经误事了?唯一的“目击证人”,就在我身边……
我回去的时候,他正围着毯子坐在床边,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从我的衣服中翻出一套让他穿上,上衣肥一些,裤子又短一块。“真难看!”自言自语一句,就把他拉出去塞到车上,决定还是带他买一套合身的。
“请等一下,那孩子还在那里!”他总算开口又说了一句话。
“什么?”回答我的是一阵“汪汪”叫。原来把他的导盲犬忘了,这条狗终于见到主人立刻猛摇尾巴,让这种贵族狗在水泥地上空肚子趴一晚上大概非常不好受吧。
“你一点儿都不怕我杀了你吗?”受不了这家伙反应这么平静,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个天下最伟大的阴谋家,我看还是前者居多,“还有,你今年究竟几岁,那张身份证怎么回事?”
“这个,很重要吗?”他反问了一句算是回答,“既然我看不到未来,过去是什么都无所谓。”
“说的你好像能看到过去似的——”
他又沉默起来,过了很久才开口:“能不能在f大街停一下?我想送这孩子回家。”
“回家?它不是你的导盲犬吗?”
“这孩子是我昨晚刚刚遇到的,它很好心的帮我认路,然后就碰到了你——至少送它回家吧,狗儿又不会说人话。”
“听起来你懂动物语言似的,你最好不要撒谎——”有人的心会那么好吗?自己朝不保夕还要送一条狗回家?我不相信,没有任何目的的付出。不过这家伙已经一堆怪事了,“我有个条件,你要告诉我身份证的事。”
“……你那么想知道吗?好吧——送这孩子回家我就告诉你。”
下车前,我仔细检查了那条狗身上有没有夹带什么字条之类的东西,确认无误,他对那狗说了些什么,那条狗便一步一回头地走向街尾。“上车吧,在你讲故事之前还要去服装店。”接下来的休假,我有的是时间听这家伙说些不可信但大概会很有趣的事,然后杀了他也不迟——
4
这一次,又梦到了母亲。那个身若浮萍的女子,祖先由于动乱而离开自己的国家很多代,在外面的世界不停地漂泊着,但一直固守着祖先的文化和传统,在动荡的世界里无声地忍受着惊涛骇浪,直到她去世,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
就是留下自己一个人,也要生存下去——凭着那时的信念,我一直走到今天。在成年以前,自己就已经从雇佣军的行列中退役了,那种杀戮,让自己觉得无聊——我在寻找着什么,却没有结果。
……
妖瞳坐在阳台的栏杆上,夕阳把他和他的衬衫都染成了金色,他在感受夕阳的光——也只有他才会这么做。我倒是不介意阳台上多这么一尊美丽的金像,但今天有东西要给他。
走过去把他从栏杆上拦腰抱下来。他还是那么瘦,那么轻,但放下他的时候我已经可以平视他的头顶。
毕竟,三十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我已经长高,强壮了,从少年步入青年,又从热血沸腾的青年辗转成为冷静的成年人,而他,时间在他身上加上了没有钥匙的锁,再过多少岁月都不会改变——
他还是那么美,如同艺术品,也如艺术品一般沉默安静,只有拿下他的墨镜,那双空茫的眼睛才提醒所有的人那是个见不到光明的天使。习惯性地在他眼前晃晃手,和预期一样没有反应。我叹了口气,他还是看不到。
我不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人,他的光明。
“你今天回来的很早。”一个吻结束后,他开口道。
“有东西给你——”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电子卡,放在他手中,“你在这里的新身份证,再拿那张旧的你都要成妖怪了!”十年前,我就给他换过一张新身份证,代替他那个用了140年的——那是一个女孩送给他的,那一天,是情人节——白色的情人节,天上飘着雪花,商店里飘荡着巧克力的香甜,花店门前摆满玫瑰……
不过也许在那之前,他就已经遇过很多人,相遇、离去——一直寻找,却没有结果——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已经不在乎时间,不在乎分离……但世人,却不可救药地迷恋着那份永恒……“今天是我遇见你整三十年,就作为你的新生日吧。”他已经久得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妖怪嘛——”他淡淡的一笑,接受了这个玩笑。
无奈的笑容,他除了一个名字和那个莫名中不停寻找的意念外,忘记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来自何方,忘了一切的一切……但他的出现,却带给我的生命完全不同的转折——
三十年,除了他,我和世界,都改变得面目全非。
大概如果不是他在身边,我会变成憎恶一切的恶魔——因为有他的存在,似乎自己多了责任感……
没人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即使今天晴空万里,也无法知道明天是否会乌云满天……
战争,在所有人没有预见的情况下,挥舞着镰刀来到人们面前……
当一切失去的时候,才觉得和平与自由的可贵——
而当一个人有了想要维护的东西存在的时候,一切变得不再那么了无生趣……
“我们出去走走吧。在这个新地方,不会有人认识你的。”如果你曾经来过,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吧。
我牵着他的手走在街上,有人会回过头来看——没关系,我已经不再像弟弟领着哥哥的样子。
第一次觉得和平的世界也会这么美妙,没有了枪声,没有爆炸的火光和蘑菇云,人们的脸上虽然有战争后的疲惫,却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为自己心中的计划奔忙着。
心中,有什么解开了……
“今天既然是你的生日,要买礼物送给你。”身份证,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成为过去,而我们,迟早要分离——
街口有家店还挂着营业的灯笼,我便领着妖瞳走了进去。
进去才发现,这是一家充满东方气息的古董店。精致的雕花案几上,点着古老的纱罩宫灯,墙上是或者潇洒写意、或者精工细绘的中国书画,盘龙飞风的橱柜架上摆着各种精巧的工艺品和卷着的画轴。
随手拿起一幅,上面没有山水花鸟,有的只有一柄古剑。我不是鉴赏家,看不出这种略显笨重的兵器有什么实际的功用。旁边还题着一行小字:多情自古伤离别。
“欢迎光临,先生想买些什么?”从碧玉百鸟朝凤插屏后面走出个三十几岁的男子,戴着眼镜,大概是为了配合店内的气氛而穿了一身唐装。当他看到我手中的画时,笑着说:“那个不是商品,是鄙人信手的涂鸦,忘记收起来——让您见笑了!”
“我,想买件礼物,”看了看坐在那里的妖瞳,“你这里有什么适合的东西?”
“只要先生有心,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可以作为礼物,”他取来茶具,走到妖瞳身边,把茶放在小几上,“请喝茶,一定有您最中意的——不过,再怎么珍贵的礼物,也难以媲美先生的这位朋友吧!”
“呃——”他忽然说这么一句,反而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想,要一件可以保存很久的礼物——”
“请喝茶!”他笑着斟满茶水,对妖瞳说,“保存很久——很相配,但是不容易……让我想一想……对了,这个也许比较适合!”说完,他拐到屏风后面,随即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他该不会在垃圾堆里面找东西吧?
“抱歉,这里人手太少了,所以好长时间没有好好整理了——”他走了出来,拿着一对精巧的耳环,晶莹透明但又不是水晶钻石般夺人眼光。
“这个是——”
“璎珞,中国古代的一种稀罕的美玉,”他笑着说,“它有种特性,就是沾到血就会变色,所以又成为‘血璎珞’,相传戴上璎珞做的首饰,不到死的时候是无法取下的——”
虽然这个老板笑得有些诡异,但我还是买下了这对耳环。我问他多少钱,他说先记帐好了,钱对他没什么太大的用处,如果想到需要什么酬劳,他会去索要的。
直到死的话,而他是不会有那一天的……
出了古董店,我们又在星空下漫步。
“冷吗?”我问他,深秋的夜晚,凉意已经很重了。
他笑着摇头,不过我还是习惯性地搂过他的肩,两人肩并肩走着。
夜,是那么地安详,时间仿佛停止了一样,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一直……
满足,有时也是这么容易就达到——
×;×;×;×;×;
古董店里。
亘守坐在紫檀的长椅上悠闲地品着茶,看着对面匣子中的剑发出红光,红光越来越强,形成了人形——透明的人形,如同跳动的火焰。
“回来了?”亘守笑着说,“你的誓言终于实现了,为你选中的人带来胜利,带来和平和自由,不论毁灭多少……现在满意了?”
“那家伙——”剑灵苍离撇嘴,“什么爱好?总喜欢那么无力柔弱的!”
“他可找到了个比云梦还要长久的伴——但是,那块永久的宝石,还要漂泊多久呢?”擎起茶杯,亘守继续品着自己的香茶,对坐在扶手上的古服美女说,“应龙,我们该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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