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公主BOSS > 第三章 TIME GOES BY

?    1.

    倚着柔软的沙发,安馨偶尔想起两年来在那家公司的点滴,筛选过的情景总是感染肺腑,令她常常想到哭泣。但不是因为怀念,而是为自己将来的人生从此掌握能够在自己的手里,才要无限感慨。掌握好了思念和忘怀之间的尺寸之后,她就懂得什么是该遗忘的过去什么是可以交还给时光的东西。

    2002年8月1号,安馨有史以来进入第一家合资企业报到上班。沿着一层层楼梯走上去,她遇见了好几个穿套装制服的办公人员,他们都显得态度十分恭谨,让顽皮撒野惯的安馨有一点望而怯步。

    看来她一定要收敛住自己狂放任性的内心,要变得更乖巧,才能适应这片工作场所,才能生根发芽。她要像这世间成千上百的普通女子那样,埋藏掉自己的个性,然后踏入社会、公司这两个大课堂,进行崭新的生存模式。

    经过一整个上午的新员工培训,安馨终于熬到午餐时光。她卸下梆紧许久的面部表情,接过一张发下来的白色大饭票,上面从1号到31号都是蓝色的油印,让人感觉到一种炎炎夏日有饭吃的工人般的满足。天,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生活!安馨在心里并不感到快乐。是的,饭票本身并不能令她快乐,她快憋了一个上午,忍受所有人的拘谨所有人的面具。她知道他们大都必须戴着面具才能生存,很少能例外。她是个例外,所以她不快乐。

    这里的食堂却有个美丽传说,传说幕后有一位特级厨师在掌厨,凡是吃过这食堂饭菜的人没一个能逃出一年增重数公斤的“宿命”。这个传说对于想要减肥的美眉们来说可不是利好消息,但对于消化功能很差的安馨来说,就特别地无所谓。

    靠近食堂落地窗的一片餐桌上,安馨有幸认识了shino——一个极爱美食的女孩,只要筷子一发动,那么全天下都是她杯盏中的幸福,但她从不吃食堂的米饭,她只吃家里妈妈烧的白米饭,而且那也只限定于晚餐。

    shino不喜欢安静,就像一轮盛开在阴暗里也能大放光彩的红日!这多少对同一张餐桌上的安馨起到了**鸣作用,这在往后的日子里变得愈加明显。一个拍掌拍不响,所以上帝才派了shino出现在她枯燥的工作中。

    一个月过后,在同一张餐桌,安馨又迎来了明华和francy两位新进员工。公司在不断扩大,所以时常招人。明华的头发又长又黄,赛过奔放的吉普赛女郎;而francy就更像是奥地利来的世家女贵族,沉默中自带着非凡气宇。

    于是,这中午的午餐时光便成了她们四位女同事兼好友相聚聊天的最佳片段,稍微喧哗一点也无可厚非,别人只有投来羡慕的眼光。

    2.

    透过公司二楼窗户,可以看到外面长着几排青郁葱嫩的竹子。如果下雨,这一片窗外的竹林更是润绿得叫人弹眼落晴,足以证明公司的绿化做得很好。办公楼的厕所永远干净明亮,因为这里的阿姨永远都是特别勤劳,这让老板感到自豪。

    3.

    转眼就是2002年的大雪节气,但好像秋天并未过去,天也不够寒冷。安馨的手指却早已凝冻成冰红色,在这样的暖冬里她对自己能照常生长出冻疮感到懊恼,红红肿肿地伸出去大概要吓倒一片好眼神的人。

    shino开始习惯安馨超常古怪的思路,也逐渐习惯安馨在吃饭时动不动就大放厥词的样子。谈到人生真理处,shino会特别开导安馨两句,告诉她这个社会的险恶,而人应该去主动适应。所以,安馨没有忘记在圣诞节给shino送去一副难看简陋的拼图,画面正好是四个“粉红女郎”,shino收到后表情欢喜,安馨当然也随之高兴。

    4.

    自从上班后,安馨就只有很少的时间来做自己的事情。上班肯定是要花精力,于是她不能再像以前,再那样随便地跑去公园荡秋千或是咬着水果糖片看影碟。更没有心思静下来看编程的书,那些书通常都很厚,很需要一个长久的时间去攻克。

    安馨只能利用几个休息日的白天,捧一捧圣埃克苏佩里写的《风、沙和星星》,怀着最崇敬的心情拜读。安馨喜欢里面描述文字的方式,喜欢里面任何关于接近天空的事。接下去,她就花了五十块钱买了一个电动飞机模型,很快乐地在十分钟里组装成功,拿在手中欢乐地穷飞舞。

    她真的太喜欢幻想了,幻想可以是她的全部,而文字就是最佳注脚。在没有碰触到更高级的编程世界以前,她的这个天份还只能停留在幻想和写故事上。

    5.

    安馨的直属上司是戎科长——一个看来非常可亲的女人。

    每当下午四点钟,科长就会坐在自己的联想笔记本电脑前接收总部发来的信,她的脸庞此刻往往已被温和的空调催薰得如同熟透的番茄。每每此景,安馨就会脱口说:“科长!你现在的脸像一只番茄了!”

    科长听了也不怪安馨说话不得体。

    安馨在办公室里经常说起灵魂、巫术、算命之类的话题,戎科长都会好心地提醒安馨:“那是‘低龄儿童’才相信的事,你讲这些被别人听到,她们会笑话你的。”

    安馨倒不同意,她觉得享受魔法的心不分年纪,于是对算命保持热衷。

    戎科长和安馨在年纪上正好相差一个年轮,在心理上却相差了两轮,这是很恐怖的事。但她们依然相处友好。科长怀疑安馨童年时也许受过某些创伤,才会像现在这般不成器又孩子气。安馨奋力解释:要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才能艺术常青!科长不理会这种理论,并固执地继续认定安馨内心受了伤,而且很严重。

    安馨的眼睛时常酸楚,像一种特殊夜盲症的前兆,其实打电脑太久了就会这样。

    安馨期待黑暗的来临,那是一种很美好的情绪,安馨掩藏了很久,其实不应该掩藏的;安馨也期望光明,如同咬着手指的小孩期翼一场可能会来的黎明。她的想像令她在上班时偶尔会走神,走神会她幸福一点,因为脱离现实总是会带来一点幸福。

    安馨眼里的戎科长,谦逊,牙齿也很白。一日,科长透露,其实她装过一个假牙,安馨猜想一定是藏在最里面的那颗。科长她总说自己是上一代的人,不能理解安馨的怪想法。科长还总把“敏感”说成“过敏”,安馨在戎科长眼里于是就一直是非常“过敏”的孩子。

    科长能够在开早会前一分钟迅速将skii涂抹均匀,运气好的话,隔着门板还能听到她“唰——”地抽出唇膏声。这是职业女性的绝技,是安馨无法企及的招数。安馨从不化妆,长了痘痘,活像青春期的叛逆少女。

    科长还有一个绝技是插花,这是真正的绝技。科长插的每一支蝴蝶兰都让人浮想联翩,令人难忘。每个星期一都是科长插花的好日子,她要为公司里每个重要部门的花盆免费奉献出自己的“灵感”。她手指轻轻一拨动,剪平某些枝叶,再加进几株花枝,就变成一盆全新的花型。路过的人无不为之惊叹,当然也包括安馨。再沉腐的心,看到那样美丽的花也为之心旷神怡。

    6.

    属于安馨的工作范围,包括跑到三楼的仓库里翻找一盒防尘口罩给技术部人员,或是找出合乎尺码的工作鞋给需要它的工人穿,或为新来的临时工发几副纱手套和几件旧工作衣。她巴望着能有新工人进公司来,那么她就有机会离开一下郁闷的办公室片刻,离开令人窒息的空间一小会儿,然后迈着轻轻松松的步伐到三楼,顺便一路观看窗外风景(尽管没什么风景)。因为在她自己的办公室“闲聊”是被严令禁止的事,因为总经理室就在正前方(尽管总经理他本人很少出来走动)。但大家仍要小心,这是非常正确的政策。

    公司规定两个月给发一次香皂三个月发一次毛巾,那都是美好的福利。当然这些分发福利的工作也是安馨的主要工作。发这么多东西让她像个内务府总管,但她不能得意,特别是当无数尘屑条从那些货物包装袋外面落下来时,她就知道不能得意。每当发完了劳防用品,安馨的身上往往全是拍不尽的绵花线球,要去厕所好好清理一下。清理完了,也到下班时间。那一天,总会过得特别快,也是特别累。

    后来,安馨的劳防小仓库因故迁移到四楼,变得更加高处不胜寒。在夏季,这个四楼的房间堪与热带沙漠媲美,没有空调却塞满物品,让负责整理它们的人时常热汗淋漓。透过一片窗,就能感受到太阳在十点钟以后直射下来的爆热。

    除去以上的工作任务,每月安馨需要用一只不停脱轨的油墨滚筒刷几百张饭票,这会是项不错的工作,只你要端正了革命思想,什么工作都可以变得很不错。每次安馨刷到一半,手指头就已经蓝成汪洋,如果敢于换个角度去欣赏就可以变得很抽象。有时,她刷着刷着,她的心就睡着了,但一听见门口有人来领文具的同事脚步声,她惊醒过来,慌忙起身去为同事寻找文件柜里的某种需要文具。这些都属于工作,她不能怠慢。心平气和做这些活儿时感觉在谋杀双重的时光。

    当天气热得超过34度,她就要跑去食堂给工人发盐汽水。和工人们攀谈几分钟是快乐的,因为他们都是纯朴人民,说话都爱开玩笑。工人一直对她说话时一直都笑着笑着,让她放松极了。

    月底就要做几本账,一台黑屏无数次的电脑总是安馨征服机械故障的一番好体验。聪明好动是优点,所以安馨最不担心电脑出什么问题,兵来将挡,她可是计算机的女天才啊。至于身后那两台频频要卡纸的复印机,安馨拿过一把长尺,伸伸拉拉,一切又恢复正常。

    7.

    安馨很爱自己的科长,因为科长那么友善,包容着爱在心里闹事冲动的安馨。安馨不会知道“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因为不是谁都必须关爱安馨。她应该只是一个来上班的人,并且是一个做着低等工作的人。

    办公室里复杂的人事暗流涌动,大家全都摆出一张上班之内的公事脸相,只为公事才聚集此地,没有别的感情,没有像安馨那样多元化的feeling。安馨太率真,执拗地不去察言观色,终于要吃苦头。

    秋季的第三个星期五,科长外面开会要出去两天,安馨的日子立刻陷入黑暗。她像个小爬虫,可以任人攻击。她想叫谁订一些文具,因为仓库里没货了,可是负责订货的人却不理她,让她暗自着急好话说尽也无济于事。又有人叫她去搬一台灰尘积了半年的电脑,搬好了不扔叫她去擦洗。擦得不够亮就是她全部的责任。好像那时,连阿姨们的工作都要轮到她头上来了。有些苦不堪言。那一天某位同事又发老小孩脾气,抢走了属于安馨的小丸子挂件。毕竟人家是元老,进公司满十年,安馨只能被她抢抢了。

    生命开始奏出令人难受的篇章,安馨开始脆弱,抬头看阳光都会觉得锥心。算了算,还剩最后一点乐观的魔法可用,用它也许可以撑到29岁,那是很幸运的年龄,不算老也不年轻。

    科长终于回来了,安馨的心才稍稍得以明亮。可是科长也帮不了她,她小心翼翼都已经来不及,因为过往的那些张狂已经埋下嫉恨的种子,不爱她的人永远可以对她示威。当很多琐事挤到一起向安馨涌来时,注定要顾此失彼,也就不难讨来责骂一场。生活竟是如此可悲。

    8.

    工作一年,安馨利用业余时间通过了高级口译第一轮笔试,也考出了初级程序员,下次就该尝试高级程序员的试卷。但在这个公司并不需要她贡献种种特殊能力,也不会需要她把主板和cpu拆装个新的上去调试,更不用她变身成it精英解决软件应用难题。在这里,她只需要每天清晨来给自己部门的所有机器插上一个总电源。

    世界真的如此之难,就不能给她一点快乐得活下去的理由吗?她到底遗落了什么,又要付出什么,才能得到真正属于她的快乐?她不断不断地问自己,都成为每天做梦前必要的自责。

    在安馨上班的那段日子,水水跟着准新婚丈夫去了深圳,她丈夫的公司在那里要做新发展,听说公司买下了一片很美丽的科技园做基地,打算开发一套全新的嵌入式系统,成功后就要向全世界发布。这让水水很兴奋,她每天都要给安馨发短信,说那里的科技园里怎么鸟语花香怎么电闪雷鸣,连她租住的公寓都像一个大城堡!

    安馨看了菀尔一笑,觉得水水是得到幸福了。

    9.

    中午,安馨嚼着一颗“亮牙卫士”,任自己眼光随处游走,这会是个好举动。至少,安馨又看见了那盆放在办公室一列文件柜上的黄颜色的“跳舞兰”,每一朵黄色的小花都像是一位十八世纪穿着华丽的贵妇人,正在踮起脚趾翩翩舞动。很美的一种花,足以让男人都会产生联想。

    安馨继续嚼动亮牙卫士,安馨放弃思考,直接拿起一叠报纸杂志,准备动身去各个部门散发,这是安馨中午必做的一份活儿。戎科长常叹息这种工作迟早会扼杀掉安馨的天份。

    现在,时钟指针依然抖抖地指在十二点29分,有时安馨会等待它走完下一分钟,然后才去发报纸,顺便去各个部门游窜。如果去的地方正好是欢迎安馨的,那么她将很荣幸地受到多呆一会儿的礼遇。而安馨最喜欢去的就是质保部的底楼,靠左边的一间大办公室,里面有喜欢安馨的人和安馨喜欢的人存在,在这里还能讨论国家大事,特别有学问。他们知道安馨在网上写了小说,立刻就去看,让安馨很开心。

    如果偶尔有车间里的信件,安馨才会到车间跑一趟。车间里的光线总不够光明,地面也湿湿的(为了防火)。安馨在心里咬着手指,往往最快步地奔上楼梯,车间的楼梯和大办公室的楼梯不一样,镂空的边和坚实的钢筋板,安馨总担心走得不够踏实,一不小心地就会身体变小从那间隙里滑了下去。

    10.

    “这个世界真美好啊!”每当shino在这样感想,就会有一个人要“倒霉”。

    果然,前面就有一个在排队刚拿到午饭的家伙打翻了一瓶子辣油。整个食堂立刻辣香四溢,让鼻子敏感的安馨连打数个喷嚏。

    shino在排队间隔高声谈论起某位崇拜的歌手,说得爱憎分明眉飞色舞,说完了就开始唱那偶像的歌,唱得四周空间都份外明亮,当然她在唱的时候周围并没有出现看不见的天使或精灵。她没背歌词,舌头就主动为她翻出了乐律。这样的天赋多少要让同样爱唱歌的明华忍不住张开嘴另辟蹊径,唱起另外一支高难度的歌比拼。她们对生活的热爱就是这样简洁,唱歌是她们值得珍藏的一种嗜好。

    四个女孩依往常一样入座,安馨依然把营养药丸丢进汤里,她不喜欢吞药,宁可让它融化。

    “又把药放汤里啦?”shino的目光射到安馨的骨头汤,但她不是要数落,只是感叹。

    “嗯。”安馨点头回应。生活就是这样平凡,所以她能打破的也就是投一粒药到汤里去,也许就会和别人不一样,也许就能和命运较一较劲。但是她的想法依然过于天真。

    今天的配餐水果是西瓜。冬天的西瓜多数是从暖房里种出来,颜色不良,被挑剔的francy一眼看破,于是她不给这片放在蓝色果盘中的西瓜更多面子,直接将它撇到一角,当作永远看不见。

    安馨并不介意西瓜的颜色不好,她在粉红的西瓜瓤上留下一排牙痕,吮吸一点甜汁是她每天都必须要做的事。安馨抛弃了饭菜,因为不合胃口,白花花的肉皮只能引起shino的兴趣。

    最近就要过节了,又适逢发薪的好日子,于是每个人的心情都越来越高涨。

    shino看着安馨因为喝罗宋汤而红艳艳的嘴皮,连连唤安馨为“黑山老妖”,然后shino便沉浸在这比喻中,久久乐不可支。即使安馨不停地在桌下用腿踢她,也不能驱逐掉她的快乐。

    然后,大家开始兴致昂然地互讲笑话,非常轰动。安馨难得放肆地大笑,笑声一直倒戈倾向左右后方。接着,安馨便把罗宋汤里那颗没有化掉的营养药丸误当成花生米咬碎在舌蕾上,可以想像当时的苦涩与表情。

    明华有点感冒了,所以在餐桌上话说得很少,还问大家有没有“润喉糖”。安馨很遗憾不能满足她的迫切需要。安馨想,如果用一支调羹变出的一颗润喉糖就好了,很遗憾最终没能给明华任何糖。

    11.

    有个重大节日已经近在眼前,大家都在拼命制造喜庆气氛,仿佛真是值得喜悦一场。安馨素来都对节日没好感,可是如果它能给安馨唯一的休息时间,那么安馨也感激。如果它还能让安馨看很美的故事片,那么安馨会更珍惜。于是,这个节日即使下大雨,也会有一点美丽。

    “没钱啦!没钱!为什么还不发奖金啊?”shino有气无力地斜靠在办公桌前(尽管她刚吃完一场中饭),翻动着她黑亮的眼于,问着安馨。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发。”安馨很坦白地回答,打破对方全部希望。

    shino将头更无力地低垂到桌上,像一条被海浪不幸冲上岸半死不活的鱼儿,没有钱足以扼杀她天性中的生存力。可是当晚shino就决定喝洒狂欢,反正这世界不愁会请她客的冤大头,而她在各方面都是极具魅力的女子。

    同一个晚上,安馨独自走在街头,人来车往,仿佛热闹。

    水水发来短信息,说要用dhl把两袋最好看的费列罗喜庆巧克力寄给安馨。水水知道安馨最爱吃巧克力了,所以这样郑重地承诺,让安馨感动。

    安馨走进了麦当劳,一阵眩晕,但只是小问题,安馨很快镇静。要了一个2块钱的冰淇淋,结果没拿稳掉在地上。服务员立刻又拿了一个新的给安馨。安馨又要了一份儿童套餐,因为安馨喜欢那个附送的打高尔夫球的史努比。安馨没去吃完套餐,就握着心爱的史努比推门离去。

    回到家,北面的房间即使关紧窗户仍然暴冷。安馨又恢复到一个常人的状态,不过尔尔,不过这样无趣,也不过这样没有心情,但不上班就没钱买小熊饼干、巧克力和赛车模型。更不可能买昂贵的计算机书籍。钱有时是实现梦想的基础,要承认这一点往往会很痛苦。

    奢望只允许开放在某个梦境,安馨再不喜欢白天,也不喜欢黑夜,属于安馨的辉煌前程还没有到来。她因此而反复忧伤,变得和十年前一样无知,爱闹情绪。

    人在失去理想的时候就是活在黑暗里,当开始意识到这点时,就证明某些东西要觉醒了。

    不能妄想被别人认可,尤其在这个公司和这个社会里,都是安馨单方面想错了。

    在这样的现实中,她只能迎合别人的想像,她唯有放弃愿望,放弃人生应有的热情,才能平凡地生活下去,就像很多人已经在做的那样。

    但她终于还是希望自己是一个与从不同的人,可以活出自己的价值,她坐在自己的屋中,握起一支酒杯。家里的酒是爸爸的收集品。安馨挑了一种42度的白标,倒出来一点点地喝。安馨的一个朋友说过,喝酒不算堕落,应该喝得很从容。安馨继承了父亲良好的基因分子,醉得非常慢。

    安馨睡下了,喉管慢慢地变烫。

    在梦里,她会慢慢成长……找到自己的那条尚未看清的道路。

    12.

    2003年的春天已经不确定地来临,技术部的同事们想出去郊游烧烤,他们邀请安馨也去,安馨感觉兴奋。安馨期待着,可能就是下个月,就可以在绿绿的草坪上活蹦乱跳,可以拿出藏在家里的奇怪玩具放到阳光洒得到的每块角落,释放它们每一点的魔力,多开心哪,安馨已经迫不及待了,然后,就是现实了。

    那天,大家在一片空地上开始进行烧烤前的各种准备工序。她欢快地跑到众人中间帮忙,每个人脸上都是开怀的笑。大家都很尊重她的存在,不像在自己部门像只可怜的老鼠。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就是会有些不同,不在于学历高低,而是在心灵之间的真心善意。

    那天,是真正的快乐,肆无忌惮,让她不小心就变回了自己。笑得多么大声,回荡得很远很远。

    13.

    03年四月,第二个周末。

    安馨和shino坐上了同一辆开往地铁的班车。她们约好一起去看衣服,顺路再去报名读书。安馨坐在车子的最后一排,shino最后一个上来,她戴着一顶黑色帽子,异样地休闲。

    安馨趴在方形车窗前,等到引擎发动了还保持着那端注的姿势,她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这样喜欢坐在最后一排,观看车后面每一分钟的变化。生活已经变得如此单调,所以捕捉一下画面也会很值得。

    班车里还有francy和明华,有了她们三个大美女在,真是破车也灿烂。

    下车后,安馨为找不到零钱而翻遍整个大包,但是不能浪费时间,所以安馨的翻江倒海是在不停地继续行走中完成。结局不坏,安馨捏出三块硬币,飞快塞入自动买票机。

    地铁轰隆隆地驶来,人很多,但是她们依然坐到了位子。

    “你看我们这边座位坐了八个人,对面却七个人。”shino说。言下之意,有人太瘦了。

    francy和明华默默地看着一张报纸。安馨快要睡着。

    “喂!你可不要睡着了!”shino轻轻推了一下安馨。

    francy比大家先下地铁,随后才是安馨和shino,明华要在很后的站头才下。

    地铁门“唰”地打开,像裂开一条生硬的口子,安馨和shino一下子就钻了出去。

    安馨跟着shino走到一条充满小店的街,shino说她喜欢这里,有一家店的衣服特别中她意,因为有许多款式别处很难寻见。她很鼓励安馨去改变一下着装,可以尝试穿成熟些的衣服。在一家店里,shino挑出一件淡咖啡色的薄纱上衣,希望安馨能试试。无奈衣领偏低,安馨拼命摇头。在穿衣的表现风格上,安馨坚持老古式的保守,只有在考虑编程时,她才会放眼四海。

    14.

    隔天下午发了一笔奖金!

    安馨脸上露出鲜有的笑容。当一个人因为发工钱而满腔热情的时候,通常就是那幅浅显易足的嘴脸,安馨也开始有那种嘴脸了,只是不好意思急吼吼地表现出来。

    虽然有了钱,也不够做多少大事。但是有了钱,至少可以每天都买两个好吃的芝士蛋糕慰劳自己,不必怕肥,就让肥肉堆积到某种吓人的程度,实在吓坏了人再减肥不迟。

    安馨就这样暂时性地活在了人类对有点钱的满足中,仿佛是对的。

    所有前期的麻烦并不代表后续接踵的痛苦。

    工作久的人都会慢慢滋生一种惰性,就像晒着太阳的老太婆,只要活得还有点温度,就这样晒下去吧,直到夕阳西沉。

    还有谁愿意在每月有稳定收入的前提下,继续招惹太费脑筋的事做,编程只能在一段光阴中从安馨的世界悄悄地隐退。她暂时没有功夫去理它们了,理那些烦人的代码只会让人感觉生活有难度。而生活里,在公司里,总会有人告诫她,什么才是一个女人应该摆在第一位的,就比如爱情。

    15.

    安馨明年就要二十五,仍然没有在好好恋爱。快要变成大龄女青年了,在某些人眼里像是“快卖不出好价钱”。她咬牙切齿地想起水水的恋爱婚姻,像是最纯粹的爱,最般配的世间真情。就像一部绝佳的现代版电影。

    安馨也想在自己的人生里有好电影上演,她把好日子设定在29岁前。当“3”字岁打头时,她就该坐在沙发上吃自己做的水果色拉,或是写一篇匈牙利温泉的报道。

    安馨咬着带葡萄仁的面包,吃掉了表皮,把下面的全扔掉。

    打开了电脑,耳边传来极其动听的水晶色音乐,是竖琴的音质。安馨很喜爱那样的流动声,仿佛背景来自海边,也许是加勒比海。她很想去加勒比海看一看,很多人都没有机会去,而人生迟早会消亡。她应该抓紧时间实现这个想法。

    很好听的音乐,一辈子都要珍藏。于是此刻就该是快乐的,没什么好遗憾。琴声继续悦入心肺,安馨轻轻合上眼,接受着安宁,接受音乐的洗礼。

    明天她要和爸爸出去买书,因为书会很多很重,所以需要他帮忙。于是,生活应该是相当满足。

    16.

    办公室里的跳舞兰已经凋落了一大片。其实每天都在掉。一掉就是一群十八世纪的贵妇人死掉一样。于是安馨捧着一手的“贵妇人”给戎科长看,科长就会意味深长地说:“没办法啊,时间到了,总要寿终正寝的。”

    办公室的花换成了鹤望兰,一种形象性很强的花,一开始安馨还以是孔雀花。

    换掉花的第三天,安馨就把头发染成酒红色,那是很美好的颜色,朋友们看到都很喜欢,安馨也更加高兴。

    人生继续着现实,安馨打算过一个月就去画油画,用最浓重的色彩,去涂抹,去发狂般地幻想。因为安馨要尝试真正新的开始,并以此做为日后跳槽前最佳伏笔。

    安馨是这样爱画的,安馨想要回到那时还在上小学的日子。安馨记得如果要写生画学校一景,她总会选高高的地方做观察点。那时学校建有一个小型的冒险者乐园,安馨第一个想要尝试穿越过一圈圈细长的空中走道,走出来后,就坐在那里高瞻远瞩式地俯瞰全校。是的,她从来都不怕冒险。小时候,她就不胆小。但她仍被保护着,被一个家庭保护着,更被这个家庭的“首脑”保护着。那个首脑就是安馨的奶奶,奶奶特别厉害,年轻时是当地有名的美人泼妇,可是安馨知道奶奶是善良的,只有为孩孙们遭受到冤枉时才“伸张正义”。安馨的性格就像奶奶一样直爽,往往不愿被小事压折得透不过气。但在这世界生存并不像画图一样随心所欲。长大了更没时间画画,最多也是涂涂鸦。

    最后,安馨找不到附近的好地方学油画,只好挑了一家路线近的琴行去学琴。

    2003年五月,晚上7点,安馨按预约时间来到琴行。从这天起安馨就要学习古筝演奏,那可是一种相当民族化的动人乐器。她的外表看来挺适合拨弄这乐器,当然别人不会知道她曾是理科全才,计算机世界未来的女英雄。

    坐在筝前,安馨有种下班释放后的舒适。已经有一个小孩子在角落处弹琴了,那琴音竟悠扬极致,安馨欢喜着走近看。在学生还旁立着一位娟秀清丽的女子,半俯着身倾听。安馨当即猜想那一定就是老师了,这么古雅的乐器,该是有这样美丽动人的老师来教。后来知道这真的是老师,老师有一副极清亮的好嗓子,每当学生弹奏乐谱时,她都会同时和唱,每一个音符都清脆明了,如百灵。跟这样的老师在一起,安馨真要为浅薄的乐感感到羞愧。

    老师见安馨来了,就和蔼地教安馨带上玳瑁指夹,安馨所幸自己是剪了手指甲的,没有留出长长的不干净样子。

    安馨的古筝第一课就要开始。

    看着老师熟悉地在绿弦和白弦间拨弄,那动作已经刻意放慢。但安馨看来已如雾里招式目不暇接。

    “下面你来试试。”老师说。

    “我?可以吗?”安馨想,大概马上就要出丑了。

    果然,手指忘了老师刚开始嘱咐过的手型,显得凌乱,更不清楚为什么这个指尖要拨那条弦,而这条弦又代表了哪个音?古筝不同于钢琴,它要四根手指纤巧的配合,安馨怀疑自己是否正在制造嘈音。

    老师极耐心地让安馨从基本的两根绿弦间拨奏起,然后再一根一根地往上升,一直弹到最低音,再倒顺着一路往下到最高音,那两根最细的高音,真是如发线一般精细。

    看来安馨是喜欢弹高音,喜欢一切纤细的东西。安馨不喜欢把手指放到最上面那两根最粗的低音弦,老是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要跟谁过不去。

    老师让安馨自己多练习,然后走开去辅导别的学生。

    陆陆续续地,有更多学生进来。她们各自找到自己的座位,开始练习。安馨真是羡慕她们一弹奏起来就能把古筝的韵味发挥到极限,熟练果然是美妙的基础。当有一个学生毫不夸张地表现出高山流水的情致时,听得安馨简直要入迷跌进去,心里不停地直拍手。

    老师走回来,看安馨练习的成果,安馨立刻像模像样地操练起来。生疏总会有,说不定手指头已经拨出不协调的音来扰人耳目。不过老师很慈善,不怪罪安馨,反而鼓励她,说弹得蛮好,继续努力。

    稍做喘息之后,安馨低头见自己手指上那一个个用白胶布包起来的弹筝指夹都是琥珀色的,真是好看哪,又是一阵异常欢喜。

    放眼四瞧,老师已在辅导另一名学生,这次她在亲自弹奏了一段乐曲。真正是曼妙不可言表!那右手竟是那般灵活起伏,带着感情碰触着每根灵动的琴弦,上身也配合着轻轻前后摇曳,是再适合不过那古筝情韵的。

    最后下课连离去都变得很不舍,好听的琴音仿佛印在了琴行每一块墙角里,安馨想赖在那里不走了。

    17.

    大概就是从练古筝开始,安馨变得开始像淑女了,也变得讨科长喜爱了。

    但是埋藏在心里很久的对现实太过不满的伤痕开始撕裂了,更加深入。

    她不想把这宝贵的八小时全都用在发鞋子发手套发汽水的事情上,绝不能!她越是享受艺术就越无法忍受工作中的种种苦楚。艺术又让她再度捧起了编程书,她在艺术里找回了自我,明确了自己最爱的是什么。既然知道了就该去勇敢追求,放弃是可耻的!她不想让自己的人生蒙羞。

    戎科长懂得她的烦恼,知道她每天来上班只是带着一个身体躯壳来,而心每天都是在淋伤口。目睹着一些小人怎么当面诬蔑她,而她什么也不能反抗,因为她是一个小人物。而她是个有才华的孩子,眼睛里闪着智慧的光。

    安馨不想再等待下去,她知道有机会只要轻轻跳出去,那问题就能迎刃而解的。虽然哪里都一样,但总有一个地方不一样,是属于安馨的。

    18.

    血红的太阳挂在天边,让人失去联想的渴望。每一次走在行尸走肉的黄昏,美美地看见这一轮落日,那样一层层的鲜桔红,渐渐地泛滥开来,安馨都会变得眼神迷恋。

    2004年,六月深入人心地逼来,安馨的身体看起来更单薄,依然显得纯真。本以为这样足可以瞒过世人的眼珠,让大家都可以安心地相处,结果世人却给她惨淡的现实来警告她失败的本质。

    安馨得不到认可,最多被当成一台打字快的活人机器。戎科长说安馨还不够独当一面,可是安馨想这话有错误,明明自己可以扮演很多角色,怎么大家就不能发现,还是发现了才更危险?

    戎科长把安馨当成一个很奇怪的女孩,会编出游戏的程序,认真起来又能画些线条迷离的漫画用在flAsh中,还学会了古筝……但科长没有被安馨的所有天赋折倒。这世界上,精英何其多,科长当然不会被眼前的这一个女孩折服,岁月自会有它匠心独运的见证。

    19.

    梅雨天里,安馨睡得很多,从星期六到星期日,仿佛从不曾在梦中间断。也许有些浑浑噩噩,却也充沛。安馨的感官在渐渐打开,就像一只初醒的小鸟,需要一段过程才能够更跳跃。

    那架长长的古筝仍旧摆在那里,那块原来是放挂衣架和床头柜的地方,安馨有时会很认真去弹拨,安馨发现自己爱那种声音,而且愈发不可自制。这总归算是好事,但更不爱出门了。这不能怪是六月天的关系,是安馨的心变得不愿靠近热闹了。起来,还是看书,看编程的书,看到心里去。又有了新感觉,好像可以优化昨天的代码,这是进步,是令她唯一狂喜的缘由。

    星期天,安馨疯狂地打喷嚏。感冒不过是个症状。大家全都退避三舍。

    中午跑去吃肉串,吃冷面。两个小时后,安馨又打算吃半个西瓜。人生这样看来多美好,分析不出什么忧伤。

    20.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家公司,安馨一发狠都不想去扳手指算,但应该快了。安馨早上才明白一个道理,原来这世间的确有些事不在掌控中。它一旦想要发生,却几乎是夺走眨眼的刹那间。

    安馨听到电台里的一个男人在说,演戏就是人演人,演另一个人,不是自己,也或许正巧是自己。安馨听得入迷,安馨需要演戏。公司是最好的舞台,可安馨始终没有演好自己,也没有讨好别人。

    安馨的心在膨胀,一定要尽快结束这场故事。已经没有故事可发生。

    没有什么感慨,没有什么新鲜,2004年7月22日,安馨顺利辞职离开公司,只比预料的晚一点点,但是终究还是个好时候。没有喧闹的告别,只是把该还该留的东西都作好了稳妥安排,所以离开是简洁的适度的。她爱大家,临走时笑得特别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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