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窦夫人讲完事情的始末后,玄霸久久不能平静。
当年阿修罗族大败,他元神受损,为避祸乱,母亲将他投身到人界,并派十将军守护。然而,阴差阳错中,王气却消失了。如今想来,或许就是命运使然。在他出生到死亡的那段时间,能力一直被压制着无法施展,而元吉执念太深,竟在死后夺取了他的记忆和部分能力,在自己也不知情的状况下被阿修罗族人接回,成了王。
若不是雪童为他重宿身体而后训练他的能力,至今他仍然是一个游魂,徘徊在人界。此时他记忆恢复,对于以往的征战杀戮竟有种说不出的厌烦。他知道是雪童的记忆改变了他,如今,他已经不再迷惑。
窦夫人微笑着,满意地看着如今完全脱胎换骨的儿子。果然她没有做错。把王投到人界,不但让他拥有了更杰出的能力,也让他原本浮躁喜杀的性格有了改变。这样一来,她也可以对先王有个交代……那么,待阿修罗族霸业一成,她也可以真正安息了。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出现在她脸上,让人难以理解的同时又从心底感到隐隐的不安。
阿修罗宫内,奴仆们已经将方才的战斗痕迹完全清除,重新燃起了熏香,奏起了宫乐,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惟独不同的是,王座上的人已经变了。
玄霸感受这气氛,心中隐约觉得有很大的不妥,却说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巫女却在阴影里颤抖着,喃喃自语:“我让恶鬼又回来了……”
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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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一日,地狱一年。如今距雪童入地狱为质时,已经七日。也就是说,她所产下的双子,如今已经六岁出头。
相比人间的冰天雪地,冥界自是另外一番风景。除去天上诡异的黄色太阳,这里的一切都仿佛是人间夏季应有的样子,知了声声,莲花怒放。然而,这里的知了未必是人间的知了,这里的莲花未必是人间的莲花。
黄泉边,一株株垂柳随风摇摆着枝条,忽略上面若隐若现的吊死者的冤魂,风景还是比较宜人的。
一对可爱的男童坐卧在树下,各自面前看着一支钓竿,仿佛是在钓鱼。
南面的小童长着一头闪亮的银发,不拘小节地躺在草丛上,嘴里还咬着一根草梗,浅蓝的眼睛里闪烁着超出年龄的狡猾和聪慧。
北面的男孩却是正襟危坐,一头火红的长发规规矩矩地束成一束。他扫了一眼旁边悠哉地忘形的男孩,同样俊秀的面庞却是一味的老成。而那双带着微微红色的眸子也内敛而冷静。
他们的样貌与性格的反差如此大,却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喜爱,仿佛他们天生就应该是这样的。
此时,红发的男孩平静地开口了:“你小心再和昨日一样,被那恶灵拖进水里,还要劳我去找娘亲来救你!”
银发男童调皮一笑:“你道我是白白让那东西拖进去的吗!嘿嘿,看今日谁能捉到他,到时候赌约兑现,你可不要后悔呦。”
“你别把地藏的话当真,从小到大我们没少被骗过。”红发男孩淡淡地提醒他。
“嘿嘿,我敢打包票,这次他玩不过我的。等我把他的七彩琉璃盏赢了来,你可别求我让你看爹爹的样貌呦?”银发小童得意地笑,仿佛他已经得到那什么七彩琉璃盏一样。
红发男孩没有看他,而是更专心地盯着钓竿前端的鱼浮。
银发小童吐吐舌头,低声说:“哼,还说他是骗人的呢,不是比我还期待。”
明明听到了他的话,红发男孩还是没有做声。
风轻轻地吹拂着,而这两名男童的身世也昭然若揭。他们正是雪童的孩子。银发小童名叫冷局箬,红发小童名为冷半夏。
局箬和半夏,原本是《本草纲目》中有名的毒草,用以作为名字实在令人惊异。但他们出生时,地藏早已将《本草》拿在手里,拉着十殿阎罗讨论给那两个小孩取个什么名字。几经争论,终于定下局箬、半夏这两个名字。想当年他们将天地间搅得天翻地覆,这两个名字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雪童也欣然应允,因为她暗自期待,这两个孩子也能如同他们的名字一样,虽凶险但也可入药,但求他们回归正途。
此次他们来钓恶灵,都是因与地藏打赌而起。地藏对他们说,只要他们将黄泉中最近为害的那个恶灵钓上来交给他,那么他就把七彩琉璃盏借给他们一用。而那所谓的七彩琉璃盏,是冥界的神器之一。它的奇妙之处在于可以看到想见之人的模样。只要用鬼灯草做灯心,于午夜执着它在阴魂路上走的话,心里想着要见的人,就能在第九十九步的时候看到那人的样子。虽然只是一瞬间,形象也会深植心中,久久不会忘记。
这样的小把戏或许没什么好玩的,但是对于这两个从出生后就没有见到过父亲的孩子来说,有种不可抵挡的吸引力。所以,连续两个月他们都在黄泉边垂钓,下决心要逮到那只为害黄泉的恶灵。即使那恶灵狡猾又凶残,他们也不畏惧,两个月来一直静静地等待,在钓竿上用了从地藏那偷偷A来的特制鱼饵,满心期待那恶灵上钩。
而昨天,那恶灵终于上钩了,局箬太过兴奋所以没拉住钓竿,硬生生被拖了下去。若不是半夏反应快去叫了正好在附近的母亲过来,局箬的小命估计已经在那恶灵口中交代了。
今日局箬不但不因昨日的事情心有余悸,反而十分兴奋,仿佛胸有成竹那恶灵一定会上钩一般。只见他眼中光芒涌动,显然是有了妙计。
在沉默中,他们静静地坐着,黄泉的水面依然是半清半浊,远处的奈何桥上依然生意兴隆,乐煞了那个叫孟婆的大婶。但她的叫卖声传不到这里,他们能听到的只有风声、蝉声和黄泉下的暗流涌动。
突然,水面有了不同寻常的波动,仿佛是大鱼在水下翻腾般,越来越剧烈。猛地一个巨大的物体跃上水面又落下,一瞬间他们看到了是一条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恐怖怪物。
那怪物冲出水面的瞬间,一股腥臭扑鼻而来,差点没熏得两个孩子背过气去。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局箬大叫一声:“臭死我也!”然后拼命地用手在面前扇动,驱赶那臭味的同时脸上露出一个要呕吐的表情。半夏虽然也恶心欲吐,但是只是微微地皱了皱鼻子,看着局箬在那里耍宝。
“你昨日被拖下去时怎么没发现呢?反倒现在叫起来了。”半夏说。
“哎呦,那时侯生死关头,谁有心情感受那个呀!”局箬强词夺理。
半夏不置可否,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已经平静的水面。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恶灵当真是胆大至极。照理说,昨日被母亲踢了那么重的一脚它应该不敢再上来才是,但它竟如此猖狂,看来是被局箬身上的灵气吸引,今日想将他和局箬一口都吞了。
他啐了一口,警告弟弟:“不想被吃掉就小心些,那东西要上来了!”他刚才也注意到了,那恶灵虽一直在水下活动,但是也有四肢,虽然比较瘦弱但应该可以上岸。它刚才那一跃是为了察看是否可以在岸上一定的范围内将他们擒住并拖下去。他唯一想不通的是自己和弟弟的性命为什么那么有吸引力,让这恶灵愿冒上岸的危险。
空气一阵异动,让半夏和局箬瞬间警惕起来,他们几乎同时敏捷地向后一跃。就在他们刚刚跳离方才站立之处的时候,那恶灵就落在了那里,尖利的獠牙已经深深插进地面,发出很大的撞击声。
惊魂甫定,那恶灵又攻了过来。两个孩子只是一味的后退,看似慌张却十分有默契地想把恶灵引得远离水面。渐渐地,那恶灵已经离黄泉越来越远了。但是,那恶灵黄色的恶毒眼睛里却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仿佛只要吃了他们,它连性命都可以不要般。
此时的局箬依然自信,他的眼睛不住地往远处飘,仿佛在等什么人一般。突然,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脚下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半夏刚想伸手拉他起来,那恶灵就扑了过来,眼见两个孩子就要命丧于此。
突然,一团火光落在那怪物身上,灼得它发出刺耳至极的叫声。
一双大手就在这时把他们抱起,迅速地奔跑到远处,然后放下他们,转而回来,趁那恶灵还未来得及返回黄泉之际与它斗了起来。
“嘿,怎么样,这大叔厉害吗?”局箬一边观看一边问旁边的半夏。
半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大叔会来救我们?”
“嘿嘿,昨日你去叫娘亲的时候要不是他来,我早就挂啦,哪等得到你们回来啊!既然昨天他能救我,今日未必不能。你看,那大叔身手还不错吧,不如我们撮合他和娘亲吧,这样的男人多帅,比咱们那个见不到的老爸要好多了!”局箬眼神中带着梦幻的颜色,好象爱做梦的少女般。
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爆栗,半夏难得地生气了:“你这家伙,人家不过救了你一次你就要把娘亲卖了,丢不丢人啊!”再看一眼那大叔,恶,满脸的胡子,头发乱糟糟,衣衫不整,摆明了是个流浪汉。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在冥界还能如此自由地“流浪”,但是这样的男人才不可能给他亲爱的娘什么幸福咧。
两个孩子吵闹之际,远处那男人已经狠狠地给恶灵最后一击了。他眉头皱起,实在想不透自己为什么要救这两个小萝卜头。但是手下却毫不留情,直到那恶灵只剩一口气。
见得恶灵已经没有威胁力,他刚想离去,却被冲上来的局箬抱住了大腿,不得不停在原地。头大地看了一眼这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害怕的小鬼,他按了按头上几乎要爆的血管,说:“小鬼,以后不要玩那么危险的游戏了!这家伙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
局箬眼珠一转,问:“为什么我们惹不起,它不就是个恶灵吗?”
“它是被迦楼罗所吃掉的八百万龙蛇怨气的化身,既带有剧毒,又凶猛无比。若非你们是冥界的人,被它毒气一喷,早不知死了几回了。”那男人耐心地告诉他。
“哦,原来是这样。”局箬嘴巴里好象无所谓,背地里把地藏都骂了n遍了。都是那个臭小子太坏,把他们往这恐怖的东西嘴里推,好象巴不得他们挂掉似的。
就在局箬和那男人交谈的时候,半夏小心翼翼地走到恶灵旁边,听到那恶灵竟口吐人语,只是因为重伤之际不太清晰。听得它重复着说:“阿修罗……阿修罗……”
半夏脸色立刻一变,拉着局箬就走。“这男人会害死娘亲的!他是阿修罗族的人!”
局箬一听,小脸立刻一垮:“啊,怎么会这样……娘亲是雪女啊,这冰一遇上火还不化么……”
那男子一听,脸色也猛地一变。他快速地拦住他们,急切地问:“雪女?你们娘亲是雪女?她可认识一个叫雪童的女子?……”
两个孩子吓了一跳,狐疑地看着他,交流了一个眼神。
“娘亲一直都在冥界,不识得你所说的那个女子。”半夏开口道。
那男子原本充满希冀的目光慢慢冷了下去,最后变成一片浓重的悲伤。他苦笑两声,自语道:“我早不该抱着希望的……她被阿修罗族的业火灼烧过,必定连灵魂都不存在了,我还在企求什么?……”
局箬看着他的悲伤模样,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半夏用眼神阻止了。他们丢下那男人,远远地跑开了。
“我们娘亲明明就叫雪童啊,你怎么说她不识得她自己?那大叔很可怜啊!”局箬抱怨。
“呆子,你没听他说‘她被阿修罗族的业火灼烧过,必定连灵魂都不存在了’么,他定不是好人,否则怎么拿火烧我们娘亲呢?”半夏教训他。
局箬隐约觉得不妥,但又不晓得哪里不对。毕竟是小孩子,很快他就把这事情抛到脑后,急着去找地藏算帐并讨要七彩琉璃盏了。
原本正在和谛听玩的地藏猛地打了个大喷嚏,然后后背就开始发冷。“奇怪,今天是怎么了……”这小子死到临头犹不知啊……
夜,两个小鬼头拿着刚抢来的七彩琉璃盏,点着鬼灯草的灯心,然后就在阴魂路上走了起来。一边走还一边数着数:“一步,两步……”
等到了九十八的时候,他们的心都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手也发抖了。“半夏,你把灯拿稳啊,还有一步,千万别让它熄了!”局箬抱怨。
“知道!你把手拿开,别放在我肩上我就不抖了!”半夏抗议。那小子抖得厉害还要把手放在他身上,害得他连灯都拿不稳。
“准备了啊,最后一步……”半夏咽了口口水,说。
他们踏出了最后一步,然后,因为太过惊讶,灯都掉在了地上,周围瞬间暗了下来,然后,磷火开始四处飘动。
“怎么会是他?!!”半夏惊叫。
局箬却不发一语了,因为他们看到的,就是白天那个满脸胡子的憔悴男人。半晌,他才开始问:“你说……那个人是我们以前的爹呢,还是未来的爹呢?”
“你说什么胡话啊,什么叫以前的爹,未来的爹?”半夏敲了他一记。
局箬委屈地摸摸头,然后说:“地藏只说那琉璃盏能让我们见到想见的人,我们只想着要见爹爹,又没有说是以前生我们的爹爹还是以后和娘成亲的爹爹……这下可怎么是好?”
“你怎么还想着娘亲以后嫁他啊,都说了阿修罗族的不行啦!”半夏指责他。
就在两个小鬼吵闹的时候,周围发生了奇异的现象。原本在阴魂路上行走的魂魄、鬼差都被地上的琉璃盏所产生的光芒所吸引,渐渐聚集起来。
远处,在寻找他们的雪童也感觉到了骚动,立刻向阴魂路上赶来。
而那落魄汉子也感应到了七彩琉璃盏的气息,想必是知晓它的用途,也从黄泉边赶了过来。
午夜的风格外狂放,阴魂路两旁的彼岸花盈盈地绽放,仿佛是吸饱了死人的精气般,开得美丽至极。那样如同鲜血的红艳,在夜色与磷火下显得格外媚惑。
就在那汉子即将到达琉璃盏的所在时,突然他全身剧烈一震,然后表情从震惊到不敢置信再到狂喜。
是她,是她!!他的眼眶突然湿润了,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他飞快地向她的气息移动过去,然后,就在那红似火焰的花海另一边,看到了那个他朝思慕想的人儿。
远远地,雪童震惊地看着彼岸花海对面的男子,双手忍不住放在心口。天啊,难道是他?!
他们慢慢地走近,仿佛每一步都在确认般。终于,当他们能够清楚地看清对方,确定这不是如同以往的梦境后,再也忍不住地紧紧拥抱在一起。
恍如隔世啊……
清冷月光下,漫漫花海中,那一对相拥的人儿实在让人怜惜而心酸。谁又能想到,他们再次的见面,会是在这没有希望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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